第104節(jié)
“從小,我爸總愛說,他對我很失望。” “后來有了小筵,他高興壞了,小筵比我聰明、比我天資優(yōu)越。要不是后來小筵身體不好,他覺得小筵活不到長大,也不會突然又開始假惺惺地對我好。” “就是因為他,我在很小很小的時候,就覺得這個世界充滿了虛假。” “我媽更虛假。” “她所謂的愛,不過都是瘋狂控制——控制我爸,更控制我。在我離家以前,她對我的控制精確到每天茶杯里茶葉的克數(shù)。要是我哪天沒泡她給我精心計量、準備好的茶葉,她都要歇斯底里。” “我本來還天真地以為,也許那就是她愛的表達方式。雖然不正常,但好歹也是愛。” “成天逼我什么都爭第一,也不僅僅是把我當成爭我爸回家的籌碼,也是為了我的前途著想。” “可是后來有一次,我生病了,一度被誤診成嚴重的慢性病。后來確定沒事,她當場雙手合十,說謝天謝地,差點以為要因為我毀了她的整個人生,那樣的話她可受不了。” “很厲害吧,她光明正大地就說出來了。” “而且那天之后,她就成天逼我去鍛煉身體。” “理由是,怕我像小筵一樣生病,到時拖累她。而且如果我再病了,我爸一定會再找別人女人生健康的孩子,就再沒可能回到她身邊了。” “……” “所以,我其實,不知道怎么原諒他們。” “盡管他們現(xiàn)在可能已經(jīng)在反省了,我也能感覺到他們在試圖修補關(guān)系。也可以裝作什么都沒有發(fā)生,粉飾太平、和樂融融。” “但我很可能,永遠不會真的再相信他們。” “很可能,也永遠不會真的再愛他們。” “但是這樣的想法,我又不敢讓你知道。” “我怕你覺得我記仇、怕你覺得我冷血。” 程徹:“……” 他收緊手臂,抱住趙清嶺,抱得緊緊的。 是他的錯。 是他什么都沒搞清楚,就去勸他們一家人和好。他想的多簡單——自己的父母都不在了,就算想要聊一聊當年的事、想要冰釋前嫌都沒有機會了。 可是趙清嶺的父母還在。 他在此之前,真的以為他們正在一點點和好,他不知道趙清嶺其實背地里那么痛苦。 他的男神,他的小太陽。 他仰視了他那么多年,以至于從來看不見他背后的陰霾。 在他的眼里,男神太過陽光、優(yōu)秀,無所不能。以至于在一起兩年,他竟然從來不知道他其實心里藏著那么多酸楚。 程徹怪自己,心疼趙清嶺,同時又覺得男神也挺笨的。 早點告訴他啊!要是早知道,他一定早就好好揉揉他、抱抱他,不直男、不惹他不安、不跟他吵架。 也就不會南轅北轍,天天瞎努力吭哧吭哧搞個人進步,結(jié)果從頭到尾沒努力到點子上。 …… 那天下雪山,因為是一大清早,纜車上只有他們兩個人。 眼前的景致,從寒冬的白雪皚皚,開始逐漸變成了盛夏的綠樹成蔭,男神忽然抓住他的手:“徹徹,真正的我……會不會很絮叨、很煩?” “不會啊。” “也許你現(xiàn)在不煩,但是以后就煩了。因為真正的我……是真的不夠好,而且以后老了,可能長得也不好看了。”趙清嶺捂住臉。就可能、簡直,一無是處。 程徹無奈:“你應該知道,我喜歡你從來不是因為你好看、你優(yōu)秀。” 那邊安靜了一會兒。 “嗯,其實我知道。” “抱抱。”他撒嬌,把頭埋在人家肩膀里,咕咕噥噥。 “徹徹,我以后再也、再也不會這樣了。” “以后再也不會這么任性,離家出走了。” “徹徹,我喜歡你。” “喜歡你,喜歡你。” “不會再那樣了。” “……” 趙清嶺似乎聽見了一聲低低的嘆息,然后,耳邊的聲音很溫柔:“就算再這樣也沒關(guān)系啊。” “我不怕。” “任性也沒關(guān)系,幾次都沒關(guān)系。我都會來找你的。” 趙清嶺睜大了眼睛。 沒有說話,只是目光清透,像是雨后的天空一般。 他原本以為,不會有的。 所有人也都跟他說,不會有。 不會有人給他童話世界,不會有人縱容他永遠不想長大。不會有人慷慨到愿意把別人欠你的愛補給他,更不會有人有那么大的能量,愿意把這個世界欠他的溫度統(tǒng)統(tǒng)補也一起補給他。 但是,他最后,還是找到了。 或者說,早就找到了,他早就知道是他,早就知道他可以。 只是這一刻,終于確定了。 …… 程馳大二成功轉(zhuǎn)系,脫離了心理學的黑洞,跟著大牛趙清筵搞人工智能高科技,人生如魚得水。 反到是他哥程徹,暗戳戳買了很多心理學的書回家看,看完了還經(jīng)常會遠程跟齊危交流一下。 有時候看著那些書,他會更加心疼趙清嶺。 因為很多書上說,一個人如果童年被摧殘,沒有得到什么溫暖,多數(shù)時候很難很好地做一個成人。 因為,在最年幼、最脆弱無力的時候,遭遇的痛苦往往傷害最深。 小小的孩子會自顧自陷入強烈的懷疑,懷疑在那樣的摧殘下,他到底能不能活下去。 怎么樣才能活下去。以及,更可怕的問題,他的父母究竟希不希望他活下去。 還會迷茫,就算能活下去,可他活下去的意義是什么。 會自然然而地經(jīng)歷無限的自我懷疑,會顯得很“神經(jīng)病”,會對當時沒有得到的愛和溫暖,終其一生地索求、饑渴。 直到有什么人,能給他足夠的愛,填補那個空洞。 如果得不到填補,就算這一生再成功、就算再優(yōu)秀,他也不會真的開心、真的幸福。 看完這個,程徹恍惚了幾分鐘,當即有了新的人生努力目標。 開玩笑,他當然不可能讓男神一直背負著那樣的不安和無助,他一定要給他滿滿的愛,早點把那個空洞填上、填滿。 他覺得他做得到。 因為,那對他來說或許很簡單——因為不就是讓他“做自己”嗎? 他之前兩年,其實不能算是完全地“做自己”,他是刻意收斂過情緒的、總是故意想要裝得酷一些、云淡風輕一些。 他怕男神發(fā)現(xiàn),發(fā)現(xiàn)他真的太喜歡他。 害怕這段感情會失衡。 結(jié)果萬萬沒想到,原來男神想要的,反而是他每天都能表現(xiàn)出來他究竟有多喜歡他。他真的太傻了。 不過偶爾,程徹合上書時,也會思考另一個問題—— 他自己的童年,目測也沒好到哪里去吧。 那樣的父母、那樣的家,也沒給他什么必然的愛,可他卻好像并沒有像書里寫的那樣,特別地“缺愛”? 他不缺愛。 中間那十來年孤孤單單的日子,也沒什么人愛過他。 為什么他就不缺愛? 程徹想了兩天,想不明白,可真的等到想通的時候,卻又哭笑不得。 還不是因為他高中時遇到了趙清嶺。 在那天看臺架的夕陽下,繼而是隨后的日子,這個世界最高級別的溫柔以待,都落在他的懷里。 那天那么多人熱火朝天地打籃球,他一個人在角落哭泣。 人類的悲歡并不共通,趙清嶺本來無需管他。 但他走過來,他管了他。 給了他溫柔。也是從那一天起,某種意義上,他就預見到了今后一切可能的歡喜,雀躍,悲傷,等待和甘之如飴。 然后,時至今日。 程徹真實地發(fā)現(xiàn)吧,人與人之間的資質(zhì)差距,還是很顯著的。 他拼死拼活了兩年,那么多項目鍛煉下來,才終于搖身一變成了個“尚算說得過去”的程總。 然而這個趙清嶺呢?才來公司兩個月而已,就已經(jīng)彰顯了他作為政治家、陰謀家、營銷鬼才、炒作圣手以及談判專家等等的多方面完全天賦。 集團公司業(yè)務紅紅火火。 真的,這種人,讓他來集團公司總部當董事都是屈才了。 就該弄到古代宮廷去搞權(quán)術(shù),分分鐘平步青云,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毫無經(jīng)驗究竟怎么做到的?有時候程徹也是想不通。 仿佛之前在公司里當二世祖、摸那么多年的魚,都不是趙清嶺本人摸的一樣! 同樣,家庭關(guān)系那邊也很神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