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爾海森評價道：“你的思維很獨特。”

    你又嘆了口氣，道：“獨特？不斷地否認與質疑，對理論進行分析，整合自己的偏見……我只覺得，這種思維模式讓我很累。他在我不知道的情況下影響了我太多、太多。”

    你質疑常理，質疑真理，這個世界和你之間始終存在著一道門檻，門外的信息被高度選擇性接收，門內的信息隨時被替換。你總在過濾、重整這些信息，很多時候，他給你帶來的不是好處，而是壞處。

    “我否認一切、懷疑一切。”你盤起腿，把自己的煩惱告訴給他，“有的時候他確實幫助我勘破了不少騙局，但更多的時候，我感覺痛苦。有可能是因為我自身的能力不足以支撐起這種思維。比如年幼時我學習知識，當一條定理出現在我的面前，我懷疑它的正確性，試圖理解它的來源、它的邏輯，尋找它的漏洞，試圖明白它到底是為什么……會是這樣一條定理。”

    “沒有人能夠向我解答，所有人只告訴我，沒必要知道那些事情，只要記住它就好了。”你回憶起那些空白茫然的年歲，即便已經逐漸開始接受這種建議，仍舊會覺得無力和委屈。“所以我想要自己弄清楚，但能力有限，始終無法理解。”

    “后來我長大了些，能力漸長，大部分問題我知道我能夠追本溯源，只是需要時間。但我沒有時間，我的時間被大量的學習、練習、考試填充，所有想要探尋的問題都被壓下，就像小時候那樣囫圇地記住它，卻又反駁著它、懷疑著它。我不理解一道題與它的規定公式之間的必要聯系，不理解為什么只能用這種公式，我詢問有沒有別的方法、其他的公式可不可以解決，但他們只說，只有這種解題思路是對的，這道題只能用這個公式。”

    “這種質疑隨著我心智成熟，環境壓力變大，于是從知識開始蔓延到了生活。我觀察起周圍的人，發現所有人都趨向于一個模樣，重復著別人的生活，于是質疑起這種現象，衍生出了一個問題。就是你說的那個幼稚的問題。”

    “人活著的意義是什么。”

    “所有人都在不斷重復。從出生到死亡，為了文明所規定的虛無之物忙忙碌碌，被規則制度鎖定，追求錢權聲名。他們不知道自己活著究竟是為了什么，往前走僅僅是因為在當前這種制度下需要他們往前走才能獲得更好的生活。但更好的生活是什么？人活著，是為了更好的生活嗎？而這個更好的生活，在絕大部分時候竟然只存在于他人口中。因為父母希望、家人希望、別人希望，社會這么希望，所以他們要朝著這個目標前進。”

    “有人追求真理，可真理只對人類有所價值。從群體的角度來看，人類存在的意義似乎只有一個，那就是繁衍。而從個人的角度來看，存在沒有意義。”

    “或者說，我沒辦法找到意義。就像小時候找不到問題的答案，于是將就著記住了它。而現在我將就地按照普世價值觀活著，不去思考太多。”

    “你能給我一個答案嗎？”你望進他的眼睛里。在你發牢sao的時候，他始終這么平靜地看著你，視線仿佛從很遙遠的地方穿越過來，聆聽著你的一切煩惱，以一個中立的旁觀者姿態。

    002.

    你很清楚。

    你需要一個引路人。

    教會你妥善地運用這種思維，而不是讓它變成一把捅向你自己的刀。

    但你的世界中你還沒有找到這位引路人。

    所以你只能摸索著，尋找著自己的答案。

    如果有人能夠教你就好了……

    曾經的你這么想著。

    現在的你回頭過去，沉默地看著那個陷入無盡內耗與疑惑的自己，同樣期許著未來。

    003.

    “我不會給你我的答案，”青年這么說，“因為你不會讓我的答案通過你的那扇門。而且我之前說得很清楚了，你的答案需要你自己去找到，因為那才是符合你的邏輯體系、能夠指引你活著的答案。”

    “但如果你需要，我可以給你一些建議。在尋找它之前，你不妨腳踏實地地想一想，在你這段有限的生命里，你是準備和其他人一樣重復過去，還是追尋自己的真理。以此為基礎，再去思考你究竟要的是什么，又該如何達到。”他伸出一只手臂，做了一個介紹的姿態，“不要太過于沉溺于你的思考，不要太過忽略現實。這就是一種尋找答案的方式。”

    “而且很遺憾，你被體制壓得太狠，又和自己糾結了那么多年，浪費了大把的時間優化自己。所以我勸你在思考你要得到的東西的時候，正確地評估自己的能力。正如我，還有你母親說的那樣，你是一個成年人，你所做出的所有選擇，其后果只能由你來背負，不要牽連到別人。”

    “以上是我的全部建議，僅供參考。”

    他端起水杯喝了點水，態度閑適自然，好像這些困擾你這么多年的問題，在他看來真的只不過是一些很幼稚的問題。

    對他這種目標明確的人來說確實是挺幼稚的吧。就像是看到一個小孩子跌跌撞撞地走在路上，茫然地看不到目的地，于是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他覺得莫名其妙，于是把那個孩子抱了起來，指著他的視角能看到的那個目的地，對孩子說：“它就在那兒而已。”

    就只是這樣而已。

    你抱著抱枕縮在沙發里，對站起身準備去倒水的艾爾海森說：“艾爾海森，我也想喝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