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韶光“……”這是什么理由

    “還有一匹馬，我已經(jīng)讓人牽到你廄里，或騎或拉車，總比你平日用騾輕快穩(wěn)當(dāng)些。”

    沈韶光突然想起曾聽人說過，送人禮物，要么送對方喜歡，要么送自己心愛，前者代表了觀察力，后者代表著送禮者心意終南山別業(yè)是前者，名馬寶劍是后者，唉，我們林少尹啊

    過了片刻，沈韶光故作輕松地笑道“都說紅粉贈佳人，寶劍贈英雄。你這又是送馬，又是送劍，莫不是喝醉了，錯(cuò)把我當(dāng)成了英雄”

    “我阿薺本來就是英雄，”林晏微紅眼尾上挑，嘴角翹起，輕聲道，“佳人里面英雄。”

    看著他這半面桃花色，沈韶光咽口唾沫，挑眉笑道“那郎君就是英雄里佳人”

    林晏皺起眉頭。

    沈韶光噗嗤笑了。

    林晏瞪她一眼，也笑了。

    “其實(shí)啊，你送什么都不如”沈韶光目光在他臉上身上掃了一圈，咳嗽一聲，低下頭喝口山楂飲子。

    林晏這回是真不知道該怒還是該笑了，半晌，到底笑了，“你啊”

    第90章 酒后的真言

    晨間，沈韶光攏著被子坐在床上，掀開床帷看窗子，白亮亮，透著一股子寒氣，這雪是下大了

    門外廊上隱隱聲音“小娘子醒了嗎今日廚間湯小餛飩，已經(jīng)包好了，若小娘子起來了，便下了送過來。”

    阿圓“再等會兒吧，小娘子還睡著呢。”

    沈韶光在屋里揚(yáng)聲兒“起來了。”

    阿圓撩開氈簾子，帶著一身寒氣進(jìn)來，明奴也跟在她身后。

    阿圓剛幫沈韶光把半掩床帷勾好，枕屏收起，明奴便躥到了沈韶光被子上。沈韶光嫌棄“哎，哎，你身上臟不臟啊往我被子上打滾兒”

    明奴用腦袋蹭蹭沈韶光，又舔舔她手，仰過身子，露出肚皮。

    沈韶光無奈，你不是一只傲嬌高冷貓嗎怎么貓?jiān)O(shè)崩塌以后，就破罐破摔了呢又一邊摸它頭臉，抓它下巴，一邊想，要是跟你名字有關(guān)聯(lián)某人也這么會撒嬌，我早就繳械投降了。

    沈韶光干脆把臉埋在它肚皮上，吸一口氣，嗯，沒什么泥水氣，干干爽爽，看來還沒來得及去雪地里打滾。

    “它乖滑著呢，只在廊下坐著賞了會子景兒，然后就回了堂屋，跳上榻，在小娘子常用桂布隱囊上趴著。”

    沈韶光笑起來，可以想象，一只貓坐在屋門口廊下，平靜地嚴(yán)肅地看著白茫茫雪，思考著它貓生。

    越想越可樂，沈韶光舉起明奴，與它臉對臉“麥格教授，是你嗎我們長安雪景兒怎么樣”

    阿圓是不知麥格教授是誰，只勸她“小娘子別光玩貓了，被窩都豁騰涼了。”

    沈韶光三下兩下穿好衣服，穿鞋下床，另有婢子提來冷熱水給她兌在杯子臉盆里，沈韶光洗漱過，婢子又遞給她一碗姜水。

    小口小口喝著溫?zé)峤蛏毓馀推饋怼?/br>
    婢子要給她梳頭，沈韶光擺手，“你們忙你們?nèi)ァ！弊约弘S手把頭發(fā)挽個(gè)最省事胡式椎髻，拿根絲繩綁了完事兒。

    婢子們提了雞湯餛飩來，幾個(gè)人一起吃飯。沈韶光到底不是什么真正世家貴女，沒有世家規(guī)矩，故而很能做到主仆同一，從前四人小酒肆?xí)r如此，如今購了大宅，一堆奴仆婢子，也是如此只是人太多了，不好都聚齊了吃飯了。

    一看這餡兒就知道是于三公主調(diào)，豬rou里面放了點(diǎn)蝦米末和rou凍子，特別鮮如今于三公主做灌湯，已經(jīng)青出于藍(lán)而勝于藍(lán)了。沈韶光頗有些被拍死在沙灘上師父式感慨。

    放假了，天又不好，能干什么沈韶光領(lǐng)著婢子們畫消寒圖。

    因是打發(fā)工夫，這圖做得精細(xì)無比，婢子們都幫忙，就連明奴都添了一爪子。

    圖還沒畫完，門上來報(bào)，福慧長公主至。

    沈韶光趕忙出迎。

    “我想著，這樣大雪，必須要找個(gè)雅人共賞，就想起你來了。”福慧長公主笑道。

    沈韶光點(diǎn)頭“我適才也想長公主呢，想著這樣雪天，適合一起行個(gè)風(fēng)雅事，比如吃個(gè)鍋?zhàn)邮裁础！?/br>
    長公主哈哈大笑“你莫要戳穿我你如何知道我是想吃你鍋?zhàn)恿恕?/br>
    沈韶光笑道“這大約就是聰明腦袋總是相似”

    長公主哪里聽過這種俚俗話，樂不可支。

    沈韶光舉著傘，福慧長公主挽著她另一只手，兩人轉(zhuǎn)過前庭、中堂直接進(jìn)了后宅。

    沈韶光與長公主說段子，“說到腦袋，我又想起一句話來。有句胡諺說兩個(gè)腦袋總比一個(gè)腦袋好。一位胡人小娘子在后面添了半句在枕上。”1

    福慧長公主笑得拍沈韶光胳膊，一邊笑一邊說道“我道中人我道中人啊恨不得相逢。”

    沈韶光卻不笑，“關(guān)鍵，這是她寫在課業(yè)本子上，她夫子是個(gè)胡僧”

    長公主越發(fā)笑起來。

    來到廊下，沈韶光收了傘，遞給阿圓，另有婢子挑開簾子，兩人進(jìn)了廳堂，分賓主坐下。婢子捧上紅棗枸杞姜糖飲子，并些干果糕點(diǎn)。

    長公主喝口飲子，打量一眼這廳堂，“你這般靈巧人，卻喜歡這樣拙樸擺設(shè)，也是奇怪。”

    沈韶光皺皺眉，笑道“或許是為了把這幾分機(jī)靈藏起來顯得拙笨樸直。”

    長公主笑道“又作這樣怪語”

    沈韶光與她掰扯道理“笨了才可人疼。”

    情感導(dǎo)師福慧長公主道“否，否，這全看那人在不在意你。若在意，你再乖滑，在他眼里也是又弱又小又可憐，若不在意，便是真笨，恐怕也被懷疑居心叵測。”2

    沈韶光無言以對，長公主說何其精辟

    福慧長公主頗有些落寞，“我就是明明不大機(jī)靈，卻總被懷疑居心叵測那一個(gè)，何其不幸哉”

    沈韶光正想怎么安慰她，福慧長公主已經(jīng)笑道“好在我也不在意了。”

    福慧長公主轉(zhuǎn)了話題，笑問沈韶光，“我來時(shí)，你在家做什么呢”

    沈韶光笑道“應(yīng)應(yīng)景兒，與婢子們一起畫消寒圖。”

    沈韶光讓人取了來，長公主便跟她一起畫，一邊畫，一邊聊天兒。能聊什么不過是聊一聊吃食，說一說京中風(fēng)尚，想到什么，便扯什么，與后世女朋友們之間聊天兒也沒多大差別。

    做完了圖，便午時(shí)了。奴仆擺上食案，端來兩個(gè)奶湯鍋?zhàn)樱⒏鞣Nrou片魚丸菜蔬豆腐之類，并一壇子黃酒。

    沈韶光笑道“這壇子酒據(jù)說是十幾年窖藏老酒，我不擅飲，長公主嘗嘗。”

    福慧長公主確實(shí)是擅飲，笑道“我?guī)湍汨b一鑒。”

    沈韶光煮酒，又撿了幾顆先前上糖漬梅扔在里面。溫好后，親自斟給福慧長公主。

    “香醇得很，確是十?dāng)?shù)年佳釀。”  福慧長公主點(diǎn)頭，又笑道，“你這梅子加得也好，淡淡酸梅甜味，格外爽口。我從前只喝過泡青梅酒，不曉得還有這種喝法兒。”

    沈韶光笑道“若是夏天，用冰鎮(zhèn)過，想來更好喝。”

    福慧長公主笑道“等夏至?xí)r候我再來喝這冰鎮(zhèn)。”

    兩人吃著鍋?zhàn)樱戎疲又e扯。

    “聽說，南邊人釀酒，在女兒出生時(shí)把酒埋入地下，到女兒出閣時(shí)挖出饗客，故稱女兒酒，又曰女兒紅。每年南邊總供一些，我嘗著，還不如你這個(gè)香醇呢。”長公主道。

    沈韶光笑道“我還聽說，若是小兒郎，那酒便稱狀元紅。”3

    長公主笑道，“叫個(gè)進(jìn)士酒或許更實(shí)際些，哪有那么些狀元”

    長公主見到進(jìn)士多，便以為這個(gè)容易，沈韶光與她科普，“考個(gè)進(jìn)士也不易，坊間有五十少進(jìn)士說法，多少人考一輩子也考不中。”

    “如此說來，林晏裴斐等年紀(jì)輕輕中了進(jìn)士，還是驚才絕艷人物了”

    沈韶光客觀地道“絕艷不絕艷不知道，至少是有些真本事。”

    兩人到底又把話題扯到了郎君們上頭。

    福慧長公主對沈韶光慫頗感無奈，“我與你說，男子是頂沒耐心，你莫要想著他等你一輩子。你不嫁與他，他總會娶妻生子。以你性子，想必就相忘于江湖了。連睡都不曾睡過，多虧啊”

    沈韶光點(diǎn)頭，想想多年以后，與林晏再相逢，自己帶著一堆仆從婢子，林晏或許伴著他夫人，兩人遙遙地行個(gè)禮，便各自行各自路。夫人或許會問，“那娘子是誰”林晏或許會說，“那是沈記女主，沈記鍋?zhàn)禹敽贸浴！毕氲竭@些，沈韶光這心肝脾肺腎都疼起來。

    福慧長公主搖頭，“出息”但想想自己，似乎也不是多有出息樣子，罷了，阿大不說阿二，“不說他們，飲酒，飲酒”

    兩人舉杯，都把杯中酒干了，又再倒上。

    這加了糖漬梅醇釀?lì)H為適口，兩人喝著喝著就有點(diǎn)多了。沈韶光到底顧慮到面對是長公主，故而留著幾分清明，福慧長公主卻是真喝多了，以致她走時(shí)，都有些晃了。

    沈韶光勸她，“時(shí)候還不晚，長公主若不嫌棄，在我這里躺一躺再走。”

    福慧長公主擺手，“改日再來尋你，今日真是痛快”

    婢子們扶著她，沈韶光在身后相送。看她上了車，兩人又隔著車窗說了幾句話，目送她車走了，沈韶光才回來。

    阿圓扶著她，“小娘子走路都走不直了。”

    沈韶光回頭看看腳印，還好。

    婢子們收拾殘羹冷炙，沈韶光看著溫過剩下半壺酒，“這個(gè)給我留下。”

    阿圓驚訝地問“小娘子還喝”

    沈韶光盤膝坐在榻上，皺眉想了想，“沒喝透。”

    沒喝透明明都醉了但就像沈韶光總不忍心讓阿圓戒甜戒rou一樣，阿圓看她那樣兒，到底把酒留了下來，“就喝這些，喝完就去睡覺”

    沈韶光聽她囑咐孩子似語氣，笑了，“知道，啰嗦。”

    阿圓又問她要不要酒菜，沈韶光搖頭，指指案上果脯子。

    林晏來時(shí)，便看見沈韶光一腿伸直，一腿彎著，半倚在兩個(gè)隱囊上，吃個(gè)酸梅，拿壺喝一口酒。

    沈韶光乜斜著眼看他，笑著打招呼“林郎君，你怎么來了今日不是有宴”

    “我在坊外遇到了長公主。”

    沈韶光點(diǎn)頭，歪著頭看他，“你今日似沒喝多。”

    “嗯，你喝多了。”

    沈韶光瞇眼笑，“與長公主聊得投契，就喝得多了點(diǎn)兒。”

    林晏抿嘴“既然知道喝多了，為何還要再喝”

    沈韶光一時(shí)想不起剛才糊弄阿圓話來，只得皺起眉頭，再編一個(gè)，“反正已經(jīng)醉了，也不差這一點(diǎn)吧”沈韶光看看手里酒壺，靈機(jī)一動，“不喝，可惜了。”

    林晏被她氣笑，原來是愛惜東西這是什么借口。

    看她似還要喝，林晏過去取過酒壺，“你不能再喝酒了，讓婢子們伺候你洗漱過，好好睡一覺，明日少不得要頭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