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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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晏也翹起唇角。 又看一眼他的嘴,沈韶光道了“林郎君慢用”便轉身去忙自己的,男色,男色誤人啊,我的活兒還沒干完呢! 林晏的點心還沒吃完,他的侍從就過來找,林晏站起來,與侍從說了兩句什么,又對沈韶光微微頷首,便走出店去。 劉常過來對沈韶光笑道:“小娘子的點心菜品做得實在是好,我家阿郎吃著很適口。小娘子看能否這樣,每月某打總關了銀子來付賬,或提前把銀錢壓在柜上?這個,省得郎君每次都帶錢袋了。” 除了不愛點菜,出門還不愛帶錢……林少尹真是貴人脾氣啊。沈韶光腹誹著,嘴上卻笑著答應下來。 恭敬地叉手行禮與沈小娘子作別,劉常出了店門,搖搖頭,阿郎啊,男人啊…… 劉常只是感慨一下,林府的庖廚卻是惶恐,阿郎往日雖不愛說什么,但也不算挑剔,吃飯都正正常常的,這陣子食量卻減了不少,晚間的點心也不要了,阿郎這是不愛吃?嫌東西都吃絮了? 江太夫人也有類似的發(fā)現,“阿晏,你只吃這么一點,不合口味?” “有些苦夏而已。”林晏笑道。 江太夫人皺眉,“這才立夏就吃不下飯,后面三伏天怎么熬啊?”又仔細看林晏的臉,“似有些清減了。” 林晏笑著解釋,“中間餓了,會墊補些小食。” 盛半碗青菜粥遞給祖母,林晏又若無其事地補充道:“沈記的花糕點心很好吃。” 江太夫人笑起來,“你不是不愛吃甜膩的嗎?”不待林晏說什么,江太夫人已笑道,“沈小娘子的花糕確是好吃,樣數兒也多,難怪你也喜歡。” 林晏微笑一下,垂下眼,拿勺慢慢喝粥。 “沈小娘子慧心巧手,非一般女子所能及。”想起這兩日吃的立夏糕,江太夫人感慨。 “到底是名門之后。”林晏淡淡地道。 江太夫人點頭。 旁邊的仆婦阿素卻看一眼林晏,阿郎今日好生奇怪,平常說起小娘子時,他再不接話兒的。 不管家里人怎么想,林晏持續(xù)著他的少吃多餐科學飲食方式。 對林少尹這種把酒肆當自家庖廚的做法,于三只撇嘴,來了不點菜,走時不付錢,這是把自己當我家阿郎了嗎? 于三突然便明白了林少尹的用意,半晌,在心里“呵”一聲,男人啊…… 再看看每日盡心搭配著給林少尹上飯上菜上點心酪漿的小娘子,于三撇撇嘴,自去廚房忙自己的。 林晏若是下午來,沈韶光便給他上些點心、酪漿之類,甚至還有幾回直接上了水果沙拉。若是晚間來,便上點清粥小菜,蔬菜粥,瘦rou粥,紅豆薏米粥,大米綠豆粥,拌點胡瓜豆干,炒個豆芽臘腸,偶爾心情好,興許會做個魚膾。 不管上什么,林少尹吃得都頗為認真,不曾挑三揀四,沈韶光便自我感覺良好起來,手藝好,搭配好,才能讓這位錦衣玉食的這么滿意啊。 林少尹是客人,他的飯都是單做的,只這日有些特別——正趕上沈記四人要吃晚飯。 做酒肆的,吃飯不規(guī)律,正經飯點兒的時候得伺候別人,自己吃飯要么輪流,要么提前或者錯后。因為天黑得晚了,白天又熱,沈記酒肆幾人便多數時候都等客人走了再吃飯。 飯菜剛擺上,那位林少尹便走了進來。 沈韶光站起來打招呼,又笑問:“林郎君今日用些什么?”正要說今日有新鮮鱖魚,可以做些魚片粥時,卻聽林少尹道,“小娘子的冷淘勻給某一碗便好。” 沈韶光抬眼,突然想起去年他搶自己和阿圓的粥來,覺得別人的飯好吃?嗯,這位林少尹還有這么……童稚可愛的一面,甚好,甚好啊。 沈記四人慣常在大堂把食案并在一起同桌吃飯的,這會子有客人來,阿昌先捧著碗去了廚下,于三看一眼林晏,再看看沈韶光,也沒什么表情地站起來,阿圓頗坐得住,卻被于三拽一下領子,也拎去了廚房。 林晏沒去自己慣常坐的窗邊,而是坐在沈韶光適才位子的對面,等著她給盛冷淘。 沈韶光笑一下,便也坐下,盛了面放在他面前,“各種小料還是郎君自己加吧。” “好。”林晏點頭。 沈韶光便拌了自己的冷淘,坐在林晏對面吃起來。 燈光微微跳動,抬眼看看對面端坐吃飯的小娘子,低頭吃著最家常不過的飯菜,林晏眼角彎了起來。 第57章 少尹saocao作 林府的庖廚陷入職業(yè)危機,越發(fā)地不安,只好去問阿郎身邊的人。 劉常收了庖廚好大一盤子各式糕點,笑著寬慰他們:“真的無妨,阿郎就是有點苦夏。” “可某等實在惶恐,不知道給阿郎做些什么好。” 劉常想到去沈記酒肆接阿郎時看到的,一時口快,“做些應季的東西,比方說槐葉冷淘,用rou醬做澆頭,多配些胡瓜絲、豆芽菜、豇豆、萵筍之類的菜蔬。” 庖廚點頭道謝,心里卻還是打鼓,往年也不見阿郎格外喜歡冷淘,倒是清粥小菜吃的多些,但既然阿郎身邊的人這么說,也只好一試。 于是林家暮食便常見冷淘的身影。 對此,江太夫人是喜歡的,“這些菜蔬加得好,從前吃冷淘沒有這么些東西。這個魚片澆頭有些汴州會仙樓的意思,這陣子我們廚下的人越發(fā)用心了。” 林家的主人雖然只兩個,但做的澆頭有五六種,有豕rou醬的、羊rou醬的、菌子山菇的、鱸魚片的、雞脯嫩筍的、鴨rou醬瓜丁的,配菜也多,一小碟一小碟,一張食案擺不下。 林晏又給祖母盛了一小綹冷淘面,換了個澆頭放上,加菜蔬、加點了香油的蒜泥,親自拌了,笑著遞給江太夫人,“阿婆愛吃,便讓他們時常做就是了。” 太夫人又與孫子憶當年,“那會仙樓的魚好,是因為它挨著一個湖泊,這湖泊連著運河,雖是湖,卻是活水。會仙樓把魚簍放在湖里,說聲要吃,便撈出來,當場現殺現烹,故而才那么新鮮。” 林晏點頭,突然想起同樣滿嘴吃食典故的沈小娘子,若是她在,該與祖母相談甚歡了吧腦中浮現出那日她來送胡桃酪粥與祖母聊天的情景,煮個粥都煮出和而不同的君子論調來林晏彎起唇角。 吃過飯,出了祖母的院子,林晏看隨行的劉常。 劉常自知事發(fā),干笑一下,叉手賠罪:“奴沒敢說別的,只是讓庖廚們做冷淘試試奴,奴愿受罰。” 林晏又看他一眼,淡淡地道,“且寄著吧,日后再犯,便自去領罰。” 劉常松一口氣,趕忙叉手稱是。 “有件事交給你辦”林晏輕咳一聲吩咐。 不兩日,沈韶光便收到了劉常送來的一大箱子玫瑰花。 沈韶光:“……” “小娘子蜜漬花朵做得好,我們的庖廚就做不出那樣的味兒來,這些花兒求小娘子代為漬一下。” 沈韶光舒一口氣,還以為林少尹被雷劈了,要追我呢,哈哈哈 不過轉念又想,本朝追小娘子送花得送牡丹芍藥,所謂“維士與女,伊其將謔,贈之以芍藥。”依然是詩經時代的古典傳統。玫瑰,在本朝沒有那么些浪漫含義。 “這么些,都糖漬、蜜漬”沈韶光問,那得吃到什么時候 三尺長,兩尺寬,兩尺高的木箱子里,裝得滿滿的玫瑰花,都剪了枝子,只剩花朵,看起來是頗為震撼的。 沈韶光懷疑,這是把誰家的玫瑰花圃都剪干凈了就為了吃 忒焚琴煮鶴林少尹圣人門徒、士族風流,怎么干這種民國光頭軍閥干的事呢 不過做這么多,自己打秋風倒是方便 “小娘子看著做就好。”劉常笑道。 “那就再蒸些花露吧。” 劉常笑著行禮,“全憑小娘子做主。” 沈韶光點頭,接了這個差事。 看過紅樓夢的人,想必對玫瑰鹵子和玫瑰清露不陌生,玫瑰鹵子便是糖、蜜漬的玫瑰花,而玫瑰清露則是蒸出來的。 蒸花露在本朝貴族仕女中一度很流行,算是“入得廚房”的一個表現。 宮里膳房就有若干套蒸花露的家伙什兒,各種甑子箅子之類,都是專門定制的,有銅的,有陶瓷的,每到春夏各種鮮花盛放,總要蒸一些,供各宮妃嬪使用或食用。 沈韶光曾在西市見過胡式陶瓷蒸餾鍋,幾百錢,不算貴,但因為用不到,一直沒買,這會子既然承接了林府的鮮花代加工業(yè)務,便找了個空兒去買了來。 不管糖漬、蜜漬,還是蒸餾花露,沈韶光都是熟練工了,于三、阿圓等卻對這蒸花露新鮮得很。 于三圍著蒸餾鍋轉一圈,“原來花露是蒸出來的” 沈韶光笑問:“你原來主家的夫人和小娘子們不蒸這個嗎” 于三停頓一下,“不蒸。” 難道是南北方的差別蒸花露主要還是在京畿之地流行也有可能。 沈韶光把花瓣都用干凈井水清洗了,三分之一糖漬,三分之一蜜漬,三分之一放進了蒸餾鍋里。 這古法蒸餾,原理很簡單,讓水蒸氣帶著花露中的精華升騰,到冷凝蓋凝結成水滴,流入甑內儲存起來,只要有家伙什兒,初次接觸的人便能cao作。 但熟手到底是一樣的,這經驗便在火候上:火太急,水干得快,花里的精華還沒熬出來呢;火太微,則蒸汽少,精華都留在了底下渣滓里,出來的花露量少而質薄,更甚至還有熬糊了的,沾了糊味,這鍋露也就完了。 于三看過,明白了個中原理,也就算了;阿昌慣常不管這個;只阿圓總惦記著,不時來看看,蓋因沈韶光許她,“等蒸出來,先給你調一碗喝。” 沈韶光不食言,等花露蒸好之后,果真先為阿圓用井中鎮(zhèn)過的白水調了一碗,于三、阿昌也有。 “嗯,香”阿圓猛點頭。 “若要吃甜的,可以加點糖,但不要加蜜,那就串味兒了。” 阿圓道:“這就很好了。” 沈韶光笑,也就是喝個新鮮罷了,這玩意雅致是雅致,但真論起味道,還得是我大酸梅湯 為了配這雅致的花露,沈韶光還專門買了幾個白瓷瓶,四五寸長,小口長頸圓腹,有點仙俠劇里玉凈瓶的意思。把花露裝好,塞了木塞子,連著那些裝糖漬花、蜜漬花的罐子放在一起,只等林少尹來時,讓他派人來搬。 沒等來林少尹,卻先等來了那位劉侍從。他是送他家少尹的包月飯銀來的。 沈韶光讓他把這些瓶瓶罐罐拿走,不多時,他又回轉,并帶來了回禮一架畫屏。 “我家太夫人多謝小娘子幫著制作蜜漬玫瑰和花露。” 沈韶光看那架屏風,檀木架,細蘇娟,畫中一片荷塘,粉色蓮花開得正艷,一只翠鳥在飛,又有一只在梳羽毛,一派閑適氣氛,正是夏季適合擺的。 若是非常貴重的泥金屏風,或者非常私密的床上枕屏,沈韶光不用想就都推拒了,但這架屏風打了個擦邊球,半家常不家常的,然而,總收這種東西不合適,又不是門戶相當的人家互相走禮。再說,這真是太夫人送的嗎這位林少尹 看出沈韶光的推拒之意,劉常笑著求肯:“以后還免不了求小娘子幫忙的,請莫要推辭,不然我們怎么好意思上門” 沈韶光想了想,認真地道:“還請上稟太夫人,以后切莫如此客氣了,我們真是受之有愧。” 劉常叉手行禮,告辭。 回到林宅,劉常去內書房稟報:“已經送與沈小娘子了。” “嗯。”正在批文書的林晏點點頭。 “小娘子說以后莫要如此客氣了。”劉常看一眼林晏,小心地說。 林晏手下的筆頓一下,“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