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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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太夫人看著沈韶光笑道,“我人老,胃口也壞了,但每次他們買了貴店的飲食來,都能多吃些。這次又勞煩小娘子親自煮粥送來,真是多謝小娘子了。” “能得太夫人喜歡,兒也高興得緊。” 一來一去,沈韶光大廚與江太夫人食客便聊起了飲食經。 從沈記幾樣當家菜,說到飲食禁忌,說到飲食順應自然規律,說到節日飲食,兩人有來有去的,聊得很是歡暢。江太夫人滿面含笑,神色愉悅,沈韶光也微微笑著,還時有妙語。 林晏在一旁看著聽著,難得見祖母這樣精精神神地說話,也難得見沈小娘子這般溫和恭順、善解人意。對比剛才廊下的伶牙俐齒,林晏自省起來,莫不是我的問題 沈韶光跟江太夫人和仆婦們說了怎么做核桃酪,又科普八寶粥的煮法,免得哪天老太太又饞這一口兒了,廚房再抓瞎。 “味道不對,許是因為米糧粥果下的順序不對。” “要先下紅豆、黑豆等豆類還有薏米、芡實這些難熟爛的米果,煮上小半個時辰,然后再加稻米、粟米等常米,煮上一個時辰再放紅棗……” 仆婦們在旁認真聽著,用心記著,只等回頭復述給庖廚聽。 “……待熬得粘稠了快出鍋時再放糖。其余松子、榛瓤類的粥果卻是吃的時候另加的,這樣才該軟爛的軟爛,該酥脆的酥脆。各種米果求的是‘和而不同’,若一塊扔下去煮爛,就是‘同而不和’了。”沈韶光寫食評出身,習慣性地理論總結一下。 江太夫人拊掌贊道:“小娘子的飲食之道竟然合了圣人言論,難怪一般庖廚難及!”又道,“小娘子這粥叫八寶粥固然切實,叫‘君子粥’更妙,和而不同,君子之道也。” 沈韶光覺得江太夫人簡直深通菜品命名之法,翻譯講究“信達雅”,這給菜品命名也講究“信達雅”。“君子粥”名字一出,喝的人是不是也自覺生出些坦蕩蕩的君子之氣來 祖母和沈小娘子竟然從吃的說到了君子之道,頗有魏晉清談的意思,林晏看看相談甚歡的二人,有些無奈地笑了。 與江太夫人聊了陣子天兒,沈韶光看看天時,站起告辭。 江太夫人親送到屋門口,笑道:“好些時候未能如此歡暢地說話了。小娘子若得了閑暇,常來老婦這里坐坐。” 沈韶光點頭:“太夫人留步,以后兒必來叨擾的。” 太夫人讓身邊的仆婦親送沈韶光出去。 那仆婦拎著食盒,到門前才遞給沈韶光,又笑著謝了一回,沈韶光也客氣回去。 出了角門,再回頭看一眼,沈韶光慢慢走回酒肆去。 回了店里,打開食盒,發現里面是荷包盛著的四個小銀錁子,一對牡丹花形狀的,一對小魚形狀的,嶄嶄新,估計是為了新年元正新傾的壓歲錁子,一個半兩重,加在一起也有二兩了。 對比每次林少尹給的飯錢和小費,沈韶光覺得奶奶就是奶奶,孫子就是孫子,看太夫人多體面多講究。 從宮里出來時,沈韶光的積蓄十去其八,出來又花了些,這些好拿好用的金銀錁子一個也沒剩下。現在賺錢雖然多,但總不如這個花俏漂亮,等回頭過年,便拿這個給阿圓他們當壓歲錢。 林宅里,林晏在陪著祖母說話。 江太夫人剛才精神興奮,這會子有點乏了,但孫子在身邊,還是愿意跟他聊聊天兒。 林晏幫她掖一掖搭在身上的鹿皮毯子,含笑與祖母慢慢說些家常話。 “如今的小娘子們啊,真是好。比如前陣子遇見的那姓什么的女郎,還有這沈記的小娘子,都是又好看,又有氣度。” 旁邊的仆婦笑了,“太夫人又忘了,姓秦,秦仆射家的五娘。”又看一眼旁邊的林晏,小聲提醒太夫人莫要把市井女子與可能的孫媳人選相提并論,“這沈小娘子固然好,卻不能與秦家女郎比的。” 江太夫人點點頭,有些感慨地笑道,“身份門楣這事有時候說變就變,沒意思得很。但做親的時候,又不能不論。家家如此,人人不悟。” 林晏鬼使神差地竟然與祖母解釋:“這沈記女店主出自洛下沈氏,只是家道中落了。” 江太夫人有些驚訝,仆婦們也驚訝,仆婦們驚訝的除了這沈小娘子的身世,還有——自家阿郎是如何知道的 江太夫人卻想起從前經歷的風雨來,雖然老了糊涂了,但有些事卻如同刀子刻下的印記,雖經過多少年也擦不掉的。 第42章 各自小年夜 沈韶光小心地把一個多層桂花糕從模子里取出來,放在大盤子里,往上面點綴核桃仁、榛子瓤、松子、紅棗等干果子,點綴完了,又淋上一層桂花蜜,聞著香甜,樣子也漂亮。 這是人家訂了今晚祭灶用的。 阿圓圍著cao作案臺轉一圈,“這么大的糕,總得有十來斤重。” 沈韶光一邊淋花蜜一邊逗她,“這才哪兒到哪兒啊,還有八百斤的大糕點呢。” 阿圓瞪著圓眼睛,滿臉的小娘子又在蒙人。 “說前朝的時候,有位老太后過千秋。京里有個花糕鋪子,為了討老太后開心,決定進個不一樣的壽糕。但皇宮大內,什么糕沒有怎么才能不一樣呢”1 阿昌和阿圓都歪著頭聽沈韶光講古,于三瞥他們一眼,手底下的活兒不停,卻也張著耳朵聽。 “花糕鋪子就琢磨著,既然花樣兒上有限,那就做大!大了就壯觀了,也彰顯我天朝風范不是” “這一做,就是八百斤的一個花糕壽桃。問題是,這東西哪是那么容易就到了太后跟前的等打通了宮里的關系,把這花糕壽桃獻上的時候,上面都長綠毛了。” 阿圓追問:“然后呢” “然后就扔了啊。”沈韶光看她一眼。 阿圓跺腳嘟嘴。 沈韶光笑著招呼阿圓跟自己一起把裝飾好的大桂花糕放到大食盒里。 等放好了,蓋上蓋子,沈韶光才補充故事的結局,“然后啊,就傳出一句話來,叫‘八百斤的大壽桃——廢物點心’。” 阿圓噗嗤一聲笑了,“小娘子太促狹!”阿昌也笑,便是于三也翹起嘴角。 沈韶光也微微地笑了,這個故事告訴我們,莫要跟那花糕店老板似的做太豐滿的夢——比如把舊宅買回來。 那日從林宅回來,沈韶光又連著做了好幾日的舊夢,大多是原身幼時事,捕蝶釣魚蕩秋千,寫字畫畫吃糕糕,耶娘都是年輕模樣,兄長是個可愛小少年,醒來后沈韶光總要惆悵一會子。 前世的時候,沈韶光睡眠質量很好,現在這般多夢,或許是穿越綜合癥吧 說來好笑,沈韶光甚至還夢見更荒誕的。自己已經是長大的模樣,阿耶阿娘卻還年輕。 阿耶愀然不樂。 阿娘問他,阿耶道:“阿薺要出嫁了,真是舍不得。” 阿娘無奈,“小郎子真是挑無可挑了。世家子弟,進士及第,那樣的樣貌,性子也沉穩,還想怎么樣呢況且就在這京里,想見也就見到了。” 還是少年模樣的阿兄跟阿耶一塊搖頭,“終究嫁了人,不若在家里。” 夢里的自己卻瞇瞇笑著,于花影兒中瞥見一個頎然的身影。 ……呵,原來是春夢一場。 想到這個夢,單身狗沈韶光看著滿廚房的鍋碗瓢盆、花糕點心,心里更惆悵了,真是可惜,那花葉太密,竟然沒看清楚夢里的未婚夫是什么樣兒的,也許是年輕時候的古天樂呢 外面有人來,“店主娘子” 沈韶光答應著,從廚房出去。是訂那大桂花糕的來取貨了。 沈韶光揭開食盒的蓋子,給他驗看過,又把他訂的其他花糕點心放在另一個食盒里,囑咐一定要小心,莫要顛散了。 那管家模樣的客人留下銀錢,笑著謝過沈韶光,說一會讓人送食盒來,便讓身旁的奴仆拎著糕,告辭走了。 訂花糕蜜供的陸陸續續來取,到第一聲暮鼓敲響時,訂的糕便都取走了。 沈韶光讓阿圓把今晚歇業的牌子擺出去,便和于三一起準備自家祭灶的東西還有晚飯。 這時候的祭灶比后世要隆重得多,雞鴨魚rou糕點都要有,特別不能少了酒和膠牙餳,宮里還要專門宰殺黃羊,燒黃羊rou。 這膠口餳有塊狀,有條狀,還不是沈韶光小時候吃的“糖瓜兒”。 沈韶光總覺得那糖瓜兒要更好吃些,跟小個兒雞蛋差不多大,類似瓜的形狀,皮兒很薄,里面中空,皮兒上有裝飾的綠色或者橘紅色花紋,咬一口,開始脆得很,然后就黏了,甜甜的。 現在的膠口餳缺的就是那點脆勁兒。 不管什么糖,都是為了甜甜灶君嘴的,同理還有酒。最詭異的是此時祭灶還要把酒和糖抹在灶君嘴上,簡直像孩子的扮家家酒游戲。 灶君是男人,這拿竹箸蘸酒水喂灶君的活兒阿圓不好動手,便由阿昌來做。 等他點完,沈韶光笑瞇瞇地祝禱,希望灶君酒飽飯足登天門,勺長勺短勿復云,乞取利市歸來分……2 其實這祭灶一般都是男人來做,所謂“男不拜月,女不祭灶”,但沈家再沒旁人了,便只好沈韶光自己來。 沈韶光又化了紙錢紙馬之類,于三阿圓阿昌也跟著磕了頭,送灶王這位廚房的老大上天,祭祀也就完了。 然后便是小年夜飯。這時候還沒有“小年”的叫法,這一天也沒什么規定的吃食,大約都是跟著灶神吃。 沈韶光準備了鍋子,關了店門,四個人熱熱鬧鬧地吃涮rou。 沈韶光把涮過的豆腐撈到碗里,蘸著麻醬、蝦油、韭菜花的三合汁吃,又涮菘菜、蘿卜、芋頭之類,rou卻吃得少,只涮了幾個鮮rou丸子就算了。 阿圓、阿昌都是rou食派,對各種rou片rou丸,百葉肚絲、豬血鴨血豆腐都沒抵抗力,一盤子一盤子順到自己的鍋里,吃得熱烈歡暢。 于三則內斂得多,只用奶湯鍋涮羊rou和菘菜吃。 看沈韶光吃了幾個灌湯小rou圓子就停住,于三站起來,“我去揪點馎饦,你們誰要吃” 阿圓和阿昌都搖頭,正吃得歡,誰要吃馎饦你說這火鍋子怎么就吃不夠呢難道真如小娘子所說,上輩子是火鍋精 沈韶光舉手,“我要一點兒,要薄的,好煮好消化。” 于三皺眉給她個“怎么這么挑剔”的眼神兒,自去拿和好的面做馎饦。 沈韶光日常被于三公主嫌棄,沒什么主人威嚴地瞇眼一笑。 不一會兒,于三就用小竹蓋簾托著一些馎饦片出來,一些是捻細細褶兒的花瓣馎饦片,一些則是普通的韭葉形狀的。 沈韶光笑嘻嘻地取了些花瓣馎饦下在自己鍋里,其余的于三拿走都扔到了自己鍋里。 沈韶光和于三吃飽了,只喝著飲子,看兩個小的吃。 沈韶光記得前世自己十六七歲的時候也特別能吃,能一個人吃一只燒雞,還得再加個燒餅。其實這世現在的年紀也不過十九歲,怎么胃口就不大行呢難道胃口這玩意兒還玩兩世累加看兩個酣暢淋漓的吃貨,沈韶光只有艷羨的份兒。 兩個小貨吃rou吃菜就吃飽了,并沒勞動于三再去做一回面片子。 吃了飯,于三領著阿圓阿昌收拾廚房、打掃衛生,沈韶光拎著阿圓給點的燈籠慢慢走回后宅去。 老白作詩說,小宴以后“笙歌歸院落,燈火下樓臺。” 晏殊認為這是“善言富貴者也。”而寇老西的“老覺腰金重,慵便枕玉涼”就俗,忒俗,“未是富貴語”。 后來魯迅先生也認為白樂天才是真正會寫富貴氣象的,全不用金玉錦繡之類字眼裝點,一字未著富貴,卻盡顯富貴。 沈韶光也覺得白詩富貴得很,并認為自己現在達成了白尚書詩中一半的成就,“笙歌”沒有,卻有“院落”,雖無“樓臺”,卻有“燈火”……想著想著就把自己逗樂了,我這無處安放的幽默感啊! 真正有“樓臺”那位,卻沒什么“笙歌”,正在囑咐給祖母上夜的仆婦婢子們,屋里燒著炭火未免干燥,茶爐子上留些溫水,等太夫人醒了讓她略飲一兩口。婢子們都行禮答是。又囑咐了兩句別的,林晏退出祖母的院子。 身后,仆婦關了院門。僮仆在前面提著燈,林晏一邊想著今晚要調整細化的元正大朝會京兆巡衛安排,一邊往書房走。 朔風搖動庭院里干枯的樹枝,又透過廊上雕花的欞子,拂過林晏有些冷峻的臉,吹亂了他大氅的系帶,拍打著他的袍子角,配合著遙遙的更鼓聲和一主一仆的腳步聲,響在這冷寂的冬夜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