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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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則新聞上的配圖,大概在六年前,梅縣地震的時候,一名武警為了救一個志愿者而犧牲。” 他將打印好的整篇報道遞上去,三言兩語說明整個事情的經過。 “其實并沒有人親眼目睹斷墻倒下,我去詳細查過所有相關的當事人,也沒有人確切的記得,是不是發(fā)生過余震。” “窩點搗毀的時間在三四年前,也就是說,照片拍攝時,那個制毒團伙很有可能已經存在。” 趙凱聽懂其弦外之音:“你的意思是……” 林現(xiàn):“我有個猜想,但不知道對不對。” 他目光沉下來,“那個慘死的武警,會不會是因為撞見了這幫人的非法活動,才被滅口的?” 一樣米養(yǎng)百樣人。 國難之際,有人借機發(fā)財,也有人渾水摸魚。 這不是猜想對不對的問題。 是太大膽了。 趙凱撓撓頭打斷他,“等等等等……我有點糊涂了。” “你是說,尸體在廢墟里被人發(fā)現(xiàn),有可能不是天災,是人為?但這里面寫的是,他被壓在屋頂下……” 林現(xiàn):“舊農村的茅草屋并不難搬動,只要有兩個人,一樣能拋尸。” “那當時為什么沒人發(fā)覺?沒做尸檢嗎?” “災區(qū)的遺體,不會有人想著做尸檢的。” 趙凱:“……” 林現(xiàn)看著他,“最關鍵的是她所聽到的人聲。為什么在那種情況下會有其他人的說話聲?” “要深究起來,這里面其實是有很多問題。” 趙凱為難地抖著腳,表情發(fā)愁:“從邏輯上講合情合理,不過你的推測里同時存在著好幾個巧合,萬一真是這個小姑娘聽錯了呢?萬一是土墻不牢靠,突然塌了呢? “你自己也辦案,光憑猜是沒辦法立案的,得講證據(jù)。” “我知道。”他說:“所以我才來找你幫忙。” 后者一頭霧水:“我能怎么幫?” “913團伙一直有幾人潛逃在外,我聽說你們最近重啟了這樁案子。”林現(xiàn)話音微妙地停頓片刻,“當初判得最輕的那個是十年,現(xiàn)在應該還在監(jiān)獄服刑。” 他的語氣近乎算是請求了,“趙師兄,調查權在你手上,只有你可以向市局申請?zhí)釋彙!?/br> 事實究竟是怎樣的,想必這伙人最清楚,為了在吃牢飯期間掙表現(xiàn),多半不會隱瞞。 趙凱猶豫地摸下巴。 按照慣例,他本來是要走這個流程,其實也不算以權謀私。 加上林現(xiàn)著急成那副模樣實在少見,總是不太忍心拒絕。 他先是不吭聲,拿著照片意味深長地瞧了許久,忽然突兀地問道:“小姑娘挺漂亮的,你女朋友?” 林現(xiàn)沉浸在案情里,被他沒頭沒腦的一句搞得有些懵,過了一會兒才回答。 “不是。” 他輕輕垂下眼瞼,“未婚妻。” 趙凱當即笑了起來,將東西放回去,摸小狗似的在他頭上擼了兩把,“行吧,就當是我提前給紅包,陪你走一趟。” * 洋城監(jiān)獄在坪山下占地兩百五十余畝,四面環(huán)山很是清幽。 當初囂張一時的販毒團伙成員們,已經在里面唱了好幾年的鐵窗淚,一個兩個都讓勞改磨去了棱角,表面上是清一色的老實。 尚在服刑的一共有三個人—— 劉小偉、馮光明和阿銳。 劉小偉是個大胖子,進去之前就胖,如今瘦了好幾圈,但也還是胖。他在團伙里大概是因為不夠聰明,總被安排在外圍活動,所以一群人當中就他判得最輕。 林現(xiàn)問話的時候他還在對面嘿嘿地笑,直到被趙凱吼了兩聲,才委屈地收斂表情。 “警官,我是四年前剛入的伙,六年前的事情我怎么可能清楚呢?” 趙凱手里攤著資料跟口供,上面的確寫著他是2014年才加入團隊的。 他問:“所以梅縣地震時,你也是不知情不在場了?” 劉小偉先說是啊,然后又想了想,“不過紅樹村的那個廠子確實損壞過,我剛去那會兒才重修了一遍,聽他們講說加固了地基,就是為了預防地震的。” 林現(xiàn)握著筆頓了頓:“誰跟你講的?” “王老大講的。”他大概是在回憶什么,抬起頭來又是一副討好的笑臉,“馮光明跟阿銳比我入伙早得多,你們可以去問問他們兩個,光明和銳哥在紅樹村待得長,那場地震肯定經歷過。” 而馮光明便顯得謹慎多了,他沉默寡言,看上去有些內向,說話聲音很低很慢,每一句都好似深思熟慮了一番才開口。 “那個時候我人并不在廠里,我在村外。地震之后通訊就斷了,聯(lián)系不上村內的人。” “等到第二天的上午,阿銳出來找我……” 林現(xiàn)打斷他:“阿銳?” 對方點頭,“他跟我都是負責開車運輸?shù)模瑯痈审w力活,偶爾有些交流,所以比較熟。” “我當時看他灰頭土臉,還受了傷,就知道廠子那邊肯定出事了。” “阿銳告訴我說,地面養(yǎng)豬的房子塌了,王老大正在張羅收拾東西先撤,讓我千萬別走,一會兒等著幫忙。” 林現(xiàn)見縫插針地問,“這么說,你們有交通工具?” “兩輛舊的小貨車,平時裝貨用的。” 林現(xiàn)示意他接著講下去。 后者又靜默地沉思了一會兒,“后來沒等多久,他們陸陸續(xù)續(xù)走到村外,把一些機器和半成品的‘白貨’盤上車,因為還有幾個人傷得重,是被扶著出來的,所以人手不夠,忙到接近傍晚才離開。” 趙凱不由嘖嘴,“附近的山體滑坡那么嚴重,你們還開車?” 馮光明回答:“沒開多遠,遇到實在過不去的地方,王老大就讓大家背著東西步行爬山。” 聽上去更像是在逃難,這幫人也是怕東窗事發(fā),大概連自己人的尸體都來不及處理。 不過……據(jù)艾笑交代,她失足掉下矮坡是在清晨,照這么看時間似乎對不上。 林現(xiàn)疑惑地在紙上點了兩下,問他:“你們連夜走的?那在回去打包儀器的時候,有沒有發(fā)生什么事情?比如遇到其他不認識的人?” “我只負責開車、照顧傷員,沒到廠子里去過。那邊的情況就不知道了。” 馮光明說完,忽然想起什么,“或者你可以問問阿銳。” “他只受了點輕傷,一直在現(xiàn)場忙前忙后的,應該會比較清楚。” 最后一個人阿銳,原是個黑戶,本名不詳,有張□□,上面的名字是“郭銳”。 他年齡看上去不大,可能二十多,跟前面兩個人相比,形象氣質上有明顯的區(qū)別。他吃了幾年牢飯,卻依舊神采奕奕,眼睛里總是透著一股精明,而且很健談。 “那次地震我在場的啊。” “王老大他們都待在地下室,我在門口把風,突然頭頂上的燈泡甩得哐哐響,一下子就熄了。桌上啊,墻上的東西稀里嘩啦的掉。 “現(xiàn)在想想自己真是命大,上面的土房和豬棚塌得那叫一個徹底,要不是在地下,我估計也掛了。” 林現(xiàn)沒有打直球,不緊不慢地說:“房屋都倒了,你們在地下室還出得來嗎?” “警官,您這話問對了——就是不容易啊。”阿銳長吁短嘆,講得手舞足蹈,“上去的門全被堵死了,上面的人也死了,我們幾個花了一整天的時間才把通道捅開。好在地下室儲備有干凈的水,如果運氣差點還能撐個把星期。” 林現(xiàn):“馮光明說你們把毒品運到了車上,動作應該不小,這期間沒有人發(fā)現(xiàn)嗎?” 阿銳給了他一個眼神,笑得市儈且不以為意:“警官,你想啊,在那種環(huán)境下,大家都自身難保了,誰會注意別人在干嘛?再說我們挑的地方又很偏,不會有人特地跑過來的。” 他眉峰輕輕一動,記錄的筆頓在紙上。 沒有人發(fā)現(xiàn)? 難道艾笑他們在這個時候還沒到災區(qū)嗎? 林現(xiàn)轉念想了想。 不可能……那她聽見的人聲又該怎么解釋呢? “你們離開之前,救援部隊來了沒有?” 阿銳似笑非笑地聳了聳肩,“當然沒有了。” 繼而往前一靠,動作還帶著三分痞像,“王老大就是怕部隊跟公安的人搜救時暴露地點,這才催著我們幾個卷鋪蓋跑路,山區(qū)交通不方便,來得沒那么快。” 林現(xiàn)皺著眉放下筆。 三個人所在的監(jiān)區(qū)各不一樣,可以排除事先串供的可能性。 根據(jù)現(xiàn)在收集到的線索,雖然能夠確定毒販的窩點在地震當天依然運作著,不過兩撥人卻毫無交集……是不是他想錯了? 或許,不是他們干的? 還是說,除了他們,另外有別的人在? 許久不見他發(fā)話,趙凱也跟著不開腔。 阿銳瞧瞧這個,又看看那個,拿不準是不是自己哪里講得不對。 他試圖再說點什么:“不過東西太多,不完全能搬走,其余的都要銷毀,所以王老大留了幾個人善后。” 林現(xiàn)當即敏銳地抬眼:“留人善后?哪幾個人?他們多久離開的?” “具體待了多久我也不知道,事態(tài)緊急,大家只約好出去在老地方碰面……再詳細一點我就記不清了。” 他緊緊盯著阿銳的眼睛:“你沒留下嗎?” 后者被他盯得毛骨悚然,當即挪了挪屁股,不自在地一笑:“騙你干什么呢警官。” “我當時還只是個開車的小弟,善后這種事情怎么輪得到我來做?” 盡管不明白他們?yōu)槭裁催@么關心那場地震,但是直覺告訴他,自己提供的消息想必很重要。 “你要是不相信可以給我上機器,之前不是用過嗎?就很厲害的那個,可以測試有沒有撒謊的。” 林現(xiàn)輕描淡寫地從他臉上一掃而過,收起視線,也沒說信了還是不信,“是哪幾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