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了知道了”，葉斯嘆了口氣，“還是晚自習(xí)前。”

    像是擠了一整顆檸檬, 把汁全都淋在心上，激得人一哆嗦。何修回頭看了眼沒人注意這邊，伸手在葉斯手背上摸摸，“我?guī)Ш贸缘慕o你。我媽這周末要鹵鴨子，讓她腌一點鴨骨架給你啃。”

    葉斯點點頭，悶聲道：“行啊。”

    “能算是一點補(bǔ)償嗎？”何修有些糾結(jié)地看著他。

    “能。”葉斯一臉認(rèn)真，“畢竟鴨骨架跟男朋友是替代關(guān)系，男朋友啃起來容易引起心律不齊，鴨骨架啃起來不僅好吃，還夠辣。”

    何修一下子笑出了聲，在葉斯手上拍了拍，“手機(jī)也能聊天。”

    “嗯。”葉斯忙不迭點頭，點完又一下子靠在暖氣片上，感慨道：“我現(xiàn)在是真的給。”

    “你還恐同嗎？”何修猶豫了一下，而后輕聲問道：“不會有自我厭棄的情緒吧？”

    葉斯嘆口氣，勾住他的肩膀往下摁了摁，“都給成這樣了，我能怎么辦啊，我也很絕望啊。”

    晚上回去躺在床上也是輾轉(zhuǎn)反側(cè)，一會想起那個衛(wèi)校男，一會又想起要一個人過周末，不知道過多久才終于迷迷糊糊地睡了過去。睜眼時宿舍一片幽黑，窗簾忘記拉，投下一片月光。四周是三道不同的呼吸聲，反而有種萬籟俱寂的寂寞感。

    葉斯迷迷糊糊地摸出枕頭底下的手機(jī)看了眼：02:15，后半夜了。

    他下地上了個廁所。九月中晝夜溫差大了起來，穿著背心會感覺涼，所以回去的一路都是聳著肩膀小跑的。

    小心翼翼爬上梯子，站在第二高的一級橫桿上他又頓了頓，忍不住偷偷看何修睡覺的樣子。

    何修熟睡時五官很放松，平和而從容的睡顏。平日里屬于學(xué)神的淡漠也被模糊掉了，反而有一團(tuán)溫吞吞的柔和。

    鼻梁很挺，讓人忍不住想伸手指順著那條線摸一摸。

    直到腳心被梯子橫桿硌得有點疼了，葉斯才反應(yīng)過來自己發(fā)呆好久。他輕手輕腳地爬上床，跪在枕頭前接著看何修。

    枕頭底下還露出游戲機(jī)一角，又是打游戲到入睡的一天。

    看把孩子累的，睡覺都想著打游戲呢。

    葉斯突然笑出了聲，一秒后憋了回去，輕輕喊道：“妙蛙。”

    何修睡得很沉，最近他打游戲確實辛苦，都快有黑眼圈了。

    葉斯喊了兩次沒把人喊醒，偏頭看了眼對面昏睡如豬的兩個家伙，手握著鐵欄桿輕輕彎腰，在何修的腦門上親了一口。

    學(xué)神的腦門還挺涼的。

    偷親睡著的學(xué)神很爽，沒有那種白天對一下眼神都慌張到不行的感覺，特別坦然，還有種深更半夜此人歸我的滿足。

    葉斯坐在床上又傻樂半天。

    “快睡覺。”何修突然說，閉著眼睛。

    “臥槽。”葉斯一下子差點把舌頭咬了，猛地?fù)v了何修枕頭一下，差點把人搗出去，小聲罵道：“你他媽早醒了？”

    何修閉著眼睛邊笑邊調(diào)整了一下枕頭，朝墻翻了個身說，“我聽著你去廁所呢，小跑回來的。”

    “……”葉斯氣得瞪著眼睛筆挺挺地躺下，沒過兩秒，突然又捂在被窩里笑了起來。

    不好出聲，身子就抖得特別厲害，何修也沒憋住，深更半夜兩張床被抖得嘎悠嘎悠地響。

    禮拜六一大早何修就得趕長途大巴車。何修堅持先送葉斯，倆人打了個車先到葉斯家，然后再讓司機(jī)轉(zhuǎn)去客運站。

    車掉頭要走時何修降下車窗，手向包里摸去。葉斯心里一緊，以為他要像某瑤言情小說的男主似地掏出點愛情信物，日記，鋼筆，或者其他小禮物什么的。

    很可能是個皮卡丘和蒜頭王八的小卡片，要讓他這兩天想著點。

    葉斯想到這，自己鼻子都酸了，卻見何修從書包里掏出一小疊手寫卷來。

    “忘給你這個了。”何修說，“作業(yè)寫完再寫寫這兩套卷，周天晚上我給你批。”

    “……”葉斯愣了足有五秒，直到車快開走了才反應(yīng)過來，笑著罵了一句，“你他媽有毒吧。”

    何修揚(yáng)起嘴角，隔著車窗攥了一把他的手，“男朋友，做好卷子等我回來。”

    “行，男朋友。”葉斯笑著在他手背上搓了搓，沒理會司機(jī)震驚的眼神。

    何修不在，這一整個周末就只剩學(xué)習(xí)。好不容易把周六熬過去，結(jié)果周日葉斯踩著上課時間沖進(jìn)實驗樓教室，一眼看見第一排何修那個座位空著，心里突然就挺沒滋味的。

    他沒精打采地過去拖出一個凳子坐下，發(fā)會呆之后才展開桌上發(fā)的練習(xí)卷慢吞吞寫了起來。

    “你怎么了？”老馬站在他面前，“感冒了？”

    “沒有。”葉斯下巴頦抵著桌子說，“有點無聊。”

    老馬聞言勾起嘴角，“何修回家了。”

    “嗯。”葉斯說，“把他同桌一個人扔學(xué)校了。”

    老馬特別想笑，但卻忍住，走回講臺前坐下又忍不住看了葉斯好幾眼。

    葉斯都不知道這一天的課是怎么上完的，渾渾噩噩，老馬和胡秀杰講的那些他倒是都能跟上，還抄了挺厚的筆記，但就覺得整個人都沒什么力氣，跟感冒了似的。

    臨五點下課前，宋義在混子大隊群里喊了一聲：“二位爺吃米線嗎？”

    “吃。”葉斯回復(fù)，看了眼胡秀杰的板書，又打字道：“估計十分鐘就到，你倆先幫我點，要酸辣肥牛。”

    吳興：“好。”

    胡秀杰講完最后一步，說了句差不多就到這里，于是葉斯把筆扔回筆袋，又發(fā)了一句：“你倆都到了嗎？”

    宋義：“剛進(jìn)店，興爺還在看菜單。”

    吳興：“他家菜單我之前都沒仔細(xì)研究過，趁現(xiàn)在店里沒別人。”

    確實是，米線店平時生意好到爆炸，點菜都被服務(wù)員催著，分分鐘能把人催上房，也就周日返校前是個難得的客流低谷。

    “菜單給我也發(fā)一份吧。”葉斯抓起書包往外走，走到半路收到吳興發(fā)來的圖片，于是邊往校門口走邊琢磨著那些五花八門的湯底和配菜。

    直到進(jìn)店里，葉斯才最后敲定想改要酸湯龍利魚的，結(jié)果進(jìn)門一看，屋里就一張桌有人。宋義跟吳興坐一排，倆人唏哩呼嚕吃得順著鬢邊兒往下淌汗。對面還放著一盆米線，是葉斯一開始點的那個，都端上來了。

    那還看個屁菜單啊。葉斯有點好笑，走過去把書包往凳子里頭一扔，長腿一伸邁進(jìn)去，想吐槽兩句但張開嘴又把話咽了回去。

    真是沒力氣，兩天沒看見自己男朋友了，干什么都沒力氣。

    “咋了。”宋義百忙中抬頭看他一眼，扔過來一瓣蒜，“咋一幅萎了的樣子啊？”

    葉斯撇撇嘴沒搭腔，低頭用筷子挑了一綹米線進(jìn)嘴里。

    他跟宋義和吳興一直都這樣，三人見面連招呼都不打，吳興甚至壓根都沒抬頭看他，都各自悶頭吸溜米線。

    米線真好吃啊，滑滑溜溜，還有一股米粉的香味，吸一大口米線再喝一口酸辣鮮香的湯，特別治愈。

    葉斯吃了小半鍋后覺得自己也開始淌汗了，他一邊吸著粉一邊拿起手機(jī)看了眼，喲，17:23，估計再有個十幾二十分的何修就回來了。

    想到這葉斯心里突然敞亮起來，筷子一放抬頭朝廚房門簾里吆喝道：“老板，有什么冷飲？”

    老板在廚房里頭坐著，“冰箱里自己拿。”

    “我要喝個涼茶。”宋義立刻說。

    吳興終于抬頭看了葉斯一眼，“那給我來個甜橙汽水。”

    葉斯點點頭，“行。”

    米線店的冰箱擺在門口，葉斯看了半天才決定自己要喝那個小玻璃瓶裝的自制酸奶，然后才拉開冰箱門。

    左手握一罐涼茶，右手拎一瓶汽水，左胳膊抬起來跟身體夾住一小瓶酸奶。

    他用腳輕輕帶上冰箱門，正轉(zhuǎn)身要走，突然停住腳步。

    一種微妙的預(yù)感迫使他回了個頭。外頭人來人往全是返校的學(xué)生，一伙男生站在店門口看著他，眼神里是冷勾勾的惡意，跟英中那些小白兔小殺馬特們完全格格不入。

    打頭的是小喬那個相好，說不出來算不算禿頭的925銀加鋯石男。

    葉斯腳步頓下，沒什么表情地掃了他們一眼，目光定格在鋯石男臉上。

    葉斯：“幾個意思？”

    里頭啼哩吐嚕吃米線的宋義和吳興聽到動靜同時抬起頭看過來。

    衛(wèi)校的混子無論從穿著打扮還是氣質(zhì)上都比英中那些半吊子更接近真正的混混，尤其是鋯石男，牛仔褲扎牛皮腰帶，上半身就穿了個黑背心，扎進(jìn)褲腰里，露出大臂和后背連在一起的肌rou和刺青。

    葉斯這還是第一次近距離看他，也是這會才發(fā)現(xiàn)他右側(cè)鎖骨和顴骨上都有疤，就跟剛放出來的似的。

    “葉斯？”鋯石男看著他。

    葉斯點點頭，聽見身后吳興和宋義朝這邊過來了，說道：“是我，你有什么事。”

    “我不找你。”鋯石男不過一點頭，抬手指了一下正過來的吳興，“我找他。”

    吳興站在葉斯旁邊，剛想要再往前一步，葉斯不動聲色地回頭瞥了他一眼，于是他停住腳皺眉盯著那個男的，“你誰啊？”

    “小喬認(rèn)識吧。你勾搭我女朋友了，知道嗎？”男的把他上下打量了一圈，“就你這樣，還敢上我們衛(wèi)校找女生？”

    旁邊兩個男生不屑地笑起來，吳興臉色瞬間一沉，看向葉斯，葉斯點了下頭。

    “先說清楚。”葉斯開口，語氣很平靜，“吳興跟那女生曖昧挺長時間了，但一直都不知道還有你這么一人。是我上禮拜路過衛(wèi)校才看到你們在一起，然后他才知道的。”

    宋義瞪了瞪眼，這才反應(yīng)過來，當(dāng)時就罵了一句cao。

    “那女的他媽的什么意思！”宋義轉(zhuǎn)頭盯著吳興，“玩咱們啊！”

    吳興沒吭聲，喘了兩口粗氣后盯著鋯石男說道：“確實是這樣，我之前沒聽她說起過有男朋友，知道有你之后立刻就跟她斷了。”

    “你急著解釋什么。”鋯石男冷笑，“心虛啊？我說什么了嗎，嘰里呱啦解釋一通，你不是心虛是什么。”

    他說著往前上了一步，但葉斯沒動，看著跟他錯開半步的那個男人禿鷲一樣直勾勾地盯著吳興。

    “撩別人女朋友是不是覺得自己挺牛逼啊，野男人還一身正氣，那我們兄弟幾個今天就和你好好說道說道？”

    “你。”葉斯突然皺眉，往后指了一下，“滾回五步外，離我們遠(yuǎn)點。”

    “喲呵。”三個人一起笑了，其中一個沒說過話的胖子笑道：“鬧了半天英中老大就這熊樣啊，還以為多厲害一人物呢。”

    “我不跟你動手。”葉斯看著他，一字一字說道：“一是考慮到這件事你兄弟有可能也是半個受害者，想先把事情說清楚。二是高三我不想惹麻煩。”

    葉斯伸手指著三個人，挨個指了一遍，黑眸倏忽間暗下來，“但你們要是非要跟我來勁，今天就都別走了。”

    對面三人眼神一凜，鋯石男頓了頓，又冷笑道：“什么意思。”

    他一邊說著一邊把手插進(jìn)兜里，看似一個吊兒郎當(dāng)?shù)膭幼鳎~斯很清楚地看見了他褲兜里凸起的輪廓。大概是半幅鐵拳套，只有三個指環(huán)的那種。

    衛(wèi)校的混子不是什么小白兔，沒點真東西也不敢來別的學(xué)校找事。

    葉斯扭頭看了吳興一眼。吳興兩個眼眶深紅深紅的，氣息粗重，明顯是氣急了。

    他也知道吳興怎么想的，吳興看出來他不想惹事了，所以才憋到現(xiàn)在。不然別說開口解釋，恐怕上來就要擼起袖子開干。

    看來是躲不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