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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都市小說 - 南江十七夏在線閱讀 - 第128節

第128節

    前頭,司機問:“是江福苑對吧?”

    兩個都看向前方:“嗯。”

    只有幾百米了,司機減速,梁水望著前路,深吸一口氣,表情有些掛不住了。蘇起也沉默,手指輕摳著羽絨服上的拉鏈扣。

    出租車終究停了下來。蘇落快樂地回頭伸手:“水哥,再見!”

    梁水和他握了下手,推開車門,到了這一刻,才扭頭看蘇起,神色匆匆,竟有絲狼狽:“我走了。”

    她扯出一絲微笑:“嗯。”

    他迅速下車,關上車門,朝路邊跑去。出租車發動,蘇起靠在椅背上,覺得自己整張臉都是僵的,定定不到三秒,她突然回頭望了眼。

    夜色昏暗,他高高瘦瘦的身影消失在小區門口。

    蘇起回過頭,眼睛疼了,她今天甚至沒敢有一次正眼打量過他,好好看看他現在的樣子。

    蘇落的聲音叫她回過神來:“jiejie,你在大學談戀愛沒?”

    “沒有。”蘇起答完,說,“你問這個干什么?”

    蘇落道:“水哥問我啦。”

    蘇起一愣:“你怎么說?”

    “我說可能是我不知道。”

    蘇起突然就想撲上去敲他腦殼,但她沒有,她只是瑟縮在椅子上,打了個冷戰。云西的冬天,太冷了。

    ……

    寒假過后,“一路風生水起”群沒有曾經活躍了——梁水要高考;李楓然已經出名,得花更多時間提高手速,研究音色;林聲既要談戀愛又要學習還要畫畫掙錢;蘇起和路子灝的專業課集中在大二下學期和大三上學期,尤其蘇起,幾乎每天七節課,快喘不過氣來。

    人倒不算累,就是每天都排得滿滿當當。可即使這樣,她也沒辭去家教,甚至比以前更用心了,仿佛每節課都在給梁水上輔導似的。她每周整理出厚厚一摞易錯題和經典題寄給他。

    大學生總愛開玩笑說再回高中,考不上大學了。但蘇起覺得,再回高中,她只怕能考清華。

    春去夏來,一晃六月初了。

    梁水高考前,蘇起給他打電話,聽出他并不太緊張,就放了心。高考后,蘇起問他考得怎么樣,他說正常,但沒說分數。她便沒問,反正遲早會知道。他這一年很努力,一本估計能沖一沖。

    梁水問:“你暑假回來嗎?”

    蘇起說:“干嘛?”

    梁水說:“要不要一起學車?”

    蘇起說:“看吧,如果回來就學。”

    梁水道:“你不回來去哪兒?今年沒奧運了。”

    蘇起說:“學校可能要求社會實踐呢?”

    快期末時,江喆問蘇起暑假有沒有什么計劃。蘇起說準備回云西學車。江喆說,他參加了北京的一個西部扶貧基金會,暑假去寧夏偏遠山區支教,問她有沒有興趣。

    蘇起當即就同意了。倒不是有多高尚多理想,而是在這個年紀,她什么都想去嘗試去見識。再說,學校今年有社會實踐要求,她原本打算回云西拿她爸的小破公司蓋個章糊弄過去,現在有了支教,正好。

    她跟梁水說要去支教,不學車了,梁水回了個“哦”。

    七月初,放暑假了。蘇起收拾好行李,跟基金會的一幫支教隊友坐上了去銀川的火車。大學生們圍坐在小桌板旁打牌,蘇起除了跟南江的小伙伴們玩之外,是不喜歡牌類的,便坐在一旁聽歌。

    途中,突然接到路子灝的電話:

    “臥槽蘇七七,你絕對猜不到水砸上了哪個學校?!”

    蘇起一瞬間緊張起來:“預錄取結果出來了?”

    “對啊!”路子灝叫,又激動又興奮,跟中了五百萬一樣狂喜,“他去你們學校了!北航!”

    蘇起沒反應過來,不可思議:“啊?他分數……”

    “飛行學院。特招!”路子灝狂笑,“他考了你們學校的民航飛行員!”

    蘇起差點兒沒從座位上蹦起來,竟發起了抖:“真的?!”

    “廢話,還有假?你多久沒上qq了,他發群里了。”

    “我這邊信號不太好。”蘇起激動得沖上走廊,往火車車廂連接處走,“不是,他的腳……”

    “運動員不行,空軍飛行員也不行,但民航可以通融。我媽說,他其他方面考核太優秀了,航空公司破格招了。哦,他腳傷也恢復好了。”

    蘇起一頭往前沖,發現走過了,又折返回連接處。她又高興又心酸,握著手機的手直發抖:“我的天,路造,我現在不知道該說什么!你懂嗎我……我之前好怕他會……”

    “我懂。七七,我現在都快哭了,”他大笑著,嗓音微哽,“我一直相信他真的,但我也一直不敢說,就怕他真的掉下去了。艸,梁水就是梁水!還是爬起來了。臥槽,老子真是……”他連飚了一連串臟話,情緒翻涌,“艸,他這狗崽子!藏那么深,去年十一月飛行員考試就過了,居然不跟我們說,一個人悶了那么久。臥槽!老子服了他!”

    “啊對了,他是怎么過政——”蘇起見有旅客經過,嚇得慌忙打住,等人走了,才跟做賊一樣忐忑,“審的?提提阿姨不是——”

    “他戶口一直在他小姨家!”路子灝道。

    原來,當初的窮人區——北門街道南江巷一開始是私人違建,沒有證。孩子們出生后辦戶口都落在爸媽單位集體戶上。直到95年發產權證了才挪回家。林家民雖然是個體戶,但他是土生土長的城里人。而梁水爸爸是無業游民,沒單位,戶口在鄉下,康提不想給兒子弄農業戶,就掛在嫁去省城的妹子家里了。

    這種cao作在當年很是盛行。畢竟,那個年代非農戶多體面啊。

    蘇起聽完,有種劫后余生的感覺。梁霄當年的不成器,竟在多年后陰差陽錯地幫了他兒子一把。

    上天寫下的命運,誰能想得到?

    兩人講了半天,蘇起放下電話,一顆心尚在狂跳,她調出通訊錄就要給梁水打電話,手指貼在綠色按鍵上,心卻忽地一個咯噔。

    他去年十一月就通過飛行員考試了。他沒告訴她。

    雖然她知道,他害怕萬一高考文化課出岔子再度落榜,但……她是不是,已經不是他貼己的那個人了?

    蘇起靠在火車壁上,隨著晃蕩的車廂搖晃。車窗外,是西北枯黃的戈壁灘,天很藍,陽光強烈,灼燒著她的眼。

    她望著天空眨了眨眼,重新摁開手機,給他發了條短信:“水砸,恭喜啊。”

    短信秒回,一個大大的笑臉:“^__^”

    她看著那個笑臉,瞬間淚濕眼睫,一年零七個月了,他終于笑了。

    接著又一條短信:“你在哪兒?我給你打電話。”

    她立刻打字:“別。我在火車上。信號不好。在和朋友玩。”

    過一會兒,他回:“好。注意安全。”

    蘇起收了手機,回去座位上。

    聽說他們要去的地方沒有信號,挺好的。

    這段時間,和外界隔絕吧。她什么事情都不想去想。

    她塞上耳機,蔡妍的《一個人》流淌出來,曲調哀愁婉轉。她想起曾經跳過蔡妍的《兩個人》。多年過去,從兩個人到一個人,從熱烈到哀傷,歌手她又經歷了什么呢?

    一行人到了銀川,坐大巴轉到吳忠市,小巴轉到xx縣xx鄉,再坐拖拉機去xx村。一路全是黃土高坡,天高地闊,綠色的青稞和金黃的麥子點綴山坡。

    到了支教村,手機信號徹底斷了。除了學校和村支部兩排瓦房,整個村村民都住在窯洞里,生活窮困。孩子們各個都黑黢黢臟兮兮的。

    學校里三間爛教室,兩間辦公室,角落一個茅坑,臭氣熏天。所謂cao場也不過是一個黃土坡。

    支教隊來之前,村支書已在各家做過動員,開學第一天就有八十多個學生來了。最小的四歲,最大的十五歲。江喆作為支教隊隊長,把孩子們分成六個年級。

    蘇起發現他們從沒上過英語和音樂課,便當起了英語和音樂老師,教他們唱《捉泥鰍》《粉刷匠》。

    第二天,村長女兒來說,孩子們放學排隊回家,黃土高坡上到處回蕩著稚嫩的歌聲:“哎呀我的小鼻子,變呀變了樣!”

    蘇起很開心,滿滿的成就感。她每天除了寫教案,就是陪著孩子們在cao場上玩,教他們唱歌跳舞。

    那天江喆走出辦公室,看見她在烈日下教小孩跳“小燕子,穿花衣……”很簡單的舞蹈動作,被她跳得一伸手一抬腿都格外美妙。

    他站在屋檐下看了很久,直到散場,蘇起走過來,他笑:“你是不是沒帶防曬霜?”

    蘇起宿舍的人都不化妝,也沒防曬的概念,摸摸臉:“曬黑了?”

    豈止是曬黑,都脫皮了。江喆好笑:“你知道西北紫外線多強嗎?”

    蘇起嗷一聲:“完蛋了。”下一秒,“沒事,我是南方人,回家一趟就能白回來。”

    正說著,一個小孩子跑過來,遞給她一個甜瓜:“蘇老師,送給你的。”

    蘇起受寵若驚:“謝謝。”

    那小孩羞澀地跑掉了。

    江喆咂舌:“呵。這禮物貴重了。”

    黃土高坡這貧瘠村落里,水果是稀缺之物。蘇起以前總收到小孩塞的禮物,小花兒,糖果,方便面調料包,小青皮橘子,是第一次收到甜瓜。

    她回辦公室:“我要拍照留念!”

    江喆跟進去,她桌上堆滿孩子們送的折紙,她低頭搗鼓著手機,頭發有些油膩——這邊缺水,隊里的人半個月沒洗頭洗澡了,但她完全不在乎。

    她擺弄著甜瓜,扯動領口,脖子和衣領下一道明顯的暴曬出的黑白分界線。

    江喆望著她:“來這邊受苦了吧?”

    “沒啊。挺開心的。”蘇起笑著看手機。

    江喆微笑,還要說什么,外頭鬧起來,一片孩子的哭叫聲。一個高年級孩子沖進辦公室,喊道:“老師,有人捅了馬蜂窩!”

    辦公室里六七個大學生一愣,沖出去就見馬蜂嗡嗡漫天飛,孩子們抱著腦袋滿cao場逃竄。

    江喆喊:“全到辦公室來!”

    幾個大學生拿著掃帚一邊拉小孩一邊趕馬蜂。蘇起看見一個一年級的兒童抱頭瑟縮在cao場角落,沖去將她抱進懷里。

    “蘇起!”江喆抓起一件外套隨她跑去,一把將她和小孩護住,揮著衣服拍打馬蜂,將她們護送回辦公室。

    他們迅速關上門,屋內一群大學生小學生驚魂未定。

    孩子們都蟄了包,但一個都沒哭,幾個大學生拿出醫藥箱,挨個兒涂酒精消毒。

    江喆問蘇起:“你怎么樣?有沒有蟄到?”

    蘇起搖頭,看他腦門:“你額頭上……”

    江喆莫名其妙,胡亂一摸:“嘶——”

    蘇起趕忙遞給他棉簽和碘酒,江喆在額頭上瞎抹,找不準位置。蘇起沒辦法,拿過棉簽給他涂,涂了兩下,一垂眸見他盯著她看,奇怪:“看我干嘛?”

    江喆咽了下嗓子,說:“你真的曬黑了。”

    蘇起無語:“你還不是黑得跟炭一樣。”

    半個多小時后,馬蜂散去,下午的課又照常進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