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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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水不爽地問:“他們給你起外號?” 路子灝苦惱道:“何止啊,他們還……” “還什么?” 路子灝手指摳著座板,摳了好一會兒:“說我喜歡男生。搞得鄭云帆都跟我疏遠了。”鄭云帆是住在坡下,經(jīng)常跟他一起搭公交上下學的同桌。 他難過道:“要是我長高一點,壯一點就好了。我現(xiàn)在跟七七一樣瘦。我好討厭我的娃娃臉,秀氣得跟女生一樣。” “這跟你有什么關系?”梁水皺眉道,“那么多矮子,胖子,笨蛋,長得不好看的,就活該被取外號被笑話嗎?” 路子灝不吭聲。 李楓然則輕聲問:“那你是喜歡男生還是女生?” 路子灝目露迷茫,說:“我不知道啊。很多人都早戀暗戀,但我誰都不喜歡。我怕被人笑,所以在班上都不跟女生講話,我覺得跟男生玩自在點兒。” 梁水說:“你喜歡男的,女的,不男不女的,都不關其他任何人的屁事!” 路子灝正要說什么,見蘇起和林聲站在一旁,一瞬不眨看著他。不知她倆什么時候過來的。 “路造,有人欺負你?”蘇起走上臺階,生氣地問,“你告訴我是誰!” 路子灝忙說:“也沒有欺負,就是說些閑話,很煩。他們覺得是開玩笑,但一點都不好笑。” 蘇起皺了眉,正要說什么,梁水忽然打斷,轉移了話題,問林聲:“你們買的什么?磨蹭那么久。” 蘇起一愣,卻見路子灝神色松緩下去,霎時明白了梁水的用意。 林聲說:“十字繡。路造你要不要,我繡一個送給你。你可以說,是女生送給你的。” 路子灝說:“好啊。” 梁水看蘇起,穩(wěn)住心虛,說:“你也給我繡一個。” 蘇起別開眼神:“我沒買。” 梁水說:“那我買了你給我繡一個,我剛好差一個鑰匙扣。” 蘇起還是那句話:“我不。” 梁水納悶了:“為什么?” 蘇起反問:“什么為什么?我為什么要給你繡?” 梁水被問住了。 是啊,為什么?從小到大,他們從來都是互相提要求,毫不避諱,對方都會嘴上說幾句抱怨幾句然后就去做了。但這次不一樣,他感覺到蘇起是真的不想做。 還是因為張余果那件事嗎,他以為跟她解釋清楚了,她也消氣了。 他于是采取他最常用的手法:“我請你喝可樂,這總行了吧?” 可蘇起不為所動:“你讓聲聲弄吧,我不會。”說著就往校門口走了。 梁水目光追著她的背影,一時竟有些懵。 路子灝拍拍他的肩膀,說:“算了,你想要的話,我給你繡一個吧。” 梁水:“……” …… 下午第一節(jié)是語文課,也不知道誰設計的課表。 秋困時節(jié),下午上語文課,不是擺明了叫人打瞌睡嗎。 蘇起撐著重重的腦袋,瞥一眼身邊的劉維維,她坐得很端正,精神抖擻地看著講臺和黑板——手藏在桌下繡十字繡。 學生時代真神奇啊,干什么都有精神,唯獨聽課叫人昏昏欲睡。 劉維維手上拿著一根小小的針,引著彩色的線在繡布上穿梭,來回幾下就出來花紋了。 蘇起忽然想起了梁水。不知為何,理智上想友好大方,情緒上卻做不到。 想到這兒,她又覺得梁水可憐,無辜被她撒氣。他明明什么都不知道。 回到之前的狀態(tài),哪有一瞬間就能達成? 哎,只能慢慢來吧。 她深深嘆了口氣,蔫蔫兒地趴在課桌上,轉頭看見窗外的藍天上似乎有風箏在飛。 她真想變成一只風箏,飛到很高很高的天空,將所有的煩惱都拋在地下。 但她只是看了十幾秒,便收回心思認真聽課了。 風箏飛再高,線仍拉在地面不是么。 語文老師在講《故都的秋》:“這呢,是北京的秋天。現(xiàn)在,我們云西的秋天也到了,不知道大家有沒有注意觀察……” 教室里安安靜靜。 老師看著講臺下的學生們,仿佛能看見他們各自的神思變成一團氣體在腦袋上方飄蕩,所有人表情呆滯、困倦、游離。 老師將課本放在講臺上,笑起來:“要不,我先給大家睡上兩分鐘?” 這下,教室里醒了一半。 后排有學生叫道:“兩分鐘太短啦。” “你們中午不睡午覺嗎?啊?都在這兒打瞌睡,”老師很遺憾,“《故都的秋》,多美的一篇課文啊,好的文章是財富啊同學們,一個個不知道珍惜,不好好欣賞。你們學會了語文,將來在生活里遇到類似的體驗,才會有更深的感悟。” 又有學生叫道:“老師,我們想出去看云西的秋。課本上寫的,要出去體驗了才能感受!” 這一通現(xiàn)學現(xiàn)用的歪理引得課堂上哈哈大笑。 老師居然沒生氣,翻著教案想了一下,說:“那這樣,今天這節(jié)課你們?nèi)扛液煤蒙险n,好好聽講。后天上午兩節(jié)連課,我?guī)銈內(nèi)フ仪锾欤棚L箏。” 這話一出,整個班的人都醒了,大叫起來:“好!” “我有條件!”老師抬手示意安靜,但大家一時安靜不下來,老師提高音量,“回來之后,都給我寫一篇作文《云西的秋》!” “好!!!!” 第二天中午,蘇起找程英英拿了二十塊錢。她剛把自行車推出門,就見隔壁梁水單手推著自行車出來。 兩人對視一眼,不尷不尬的。 她有些奇怪他為什么這么早出門,但她沒問。 倒是梁水問了句:“去干什么?” 蘇起騎上自行車,腳一蹬:“買風箏。” 梁水也跨上自行車,追上她一起去。 蘇起騎上堤壩,一扭頭見梁水單手扶著車龍頭,跟她并駕齊驅。 她起先騎得不快,他也不快,慢悠悠跟著她晃;后來她加速了,他也跟著加速,影子一樣隨在她身旁。 她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他神色從容,被陽光照得微瞇著眼。秋風吹起他的額發(fā),露出光潔飽滿的額頭,從眉骨到鼻梁的弧線仿佛水墨勾勒出來似的。很青春,很稚嫩,又有一絲萌芽的成熟。 蘇起收回目光,繼續(xù)前行。 “你還在生氣嗎?”梁水忽然問。 蘇起立刻道:“沒啊,生什么氣?” 她目光坦然。 梁水一時不知怎么回答。 就是在那一刻,看著蘇起黑白分明的清澈的眼睛,梁水發(fā)現(xiàn)有什么東西變化了,或許是他們長大了。 因為長大,所以開始撒謊了。 他忽然很懷念小時候的蘇起,那個時候他要是惹了她,她要么哇哇大叫,要么嗷嗷揮拳,憤怒控訴,倒豆子一樣噼里啪啦表達不滿。 不像現(xiàn)在,很平靜地說沒事。 梁水有些無力,漫不經(jīng)心跟著她的速度踩著單車,想了好一會兒,最終說:“我還是覺得你怪怪的。” 蘇起翻白眼:“你才怪怪的。” 騎到下坡路段,梁水不踩踏板了,稍稍捏緊了剎車,說:“你現(xiàn)在有秘密了,我不知道。” “哈!”蘇起得意地笑起來,“我早就說過吧,遲早一天,我會有你不知道的秘密!” 她這爽朗大方的樣子,又似回到從前了。 梁水被她感染,稍覺輕松地笑了一下,說:“那是什么?” “你覺得我會告訴你?”蘇起眉毛挑得老高,似乎覺得逗他很好玩。 梁水不屑:“看來得我親自來挖。” 蘇起笑容收了一絲,說:“你挖不到了,因為這個秘密快要消失了。” 她說著,松了剎車,風一樣沖下坡去。 梁水看她一眼,也跟著沖了下去。 風吹著坡道兩旁泛黃的梧桐樹,陽光輕薄,落葉窸窣。 蘇起迎著風,暢快地蹬了一會兒自行車,發(fā)現(xiàn)梁水又跟上來了。這下,她狐疑看他:“你總跟著我干什么?” 梁水好笑:“我也買風箏啊。” “啊?” “語文老師跟數(shù)學老師換課了,后天上午跟你們班一起去放風箏。” 他們兩個班是同一個語文老師。 蘇起沒有開心,也沒有不開心,從容地接受了事實。 和誠中學的精品店里有風箏,兩人停了車,前后腳進店。 一面墻上掛滿了風箏,各種造型,各種材質。梁水心思本就不在風箏上,匆匆掃一眼,隨便挑了個孫悟空,又輕又薄,老板說十五塊一個。梁水給了錢,十幾秒鐘就完成了交易。 蘇起好奇地摸了摸,那風箏薄薄一層塑料,上頭涂著美猴王,套著竹竿骨架,下邊掛一條長長的黃色尾巴,她說:“你這風箏太薄了,風一吹就要撕破。” 梁水說:“你懂什么,越輕越薄的風箏,飛得越高。” 蘇起才不信他,她要選漂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