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同于天然染料的柔和，化學(xué)染料有一種富有侵略性的鮮艷，上色牢固、均勻，看起來嶄新而富有城市氣息。

    再蹬上牛皮鞣制的小靴子，現(xiàn)在她們在外表上，幾乎徹底融入了這個城市。

    到了七月，新一茬的野孩子們?nèi)缤^去那些孩子們一樣，不聽jiejie們的勸告，在黃昏時去薔薇街公墓“探險”了好幾次，卻都沒有發(fā)現(xiàn)什么奇怪的動靜。

    這片公墓群在露西塔一家人搬來后就安全了許多，那些酒杯破碎的聲音，歌舞宴飲的嘈雜聲似乎再也沒有出現(xiàn)過。

    于是很快，那些過往的傳聞都被人們當(dāng)作了以訛傳訛。

    人群的記憶是短暫的，總是這樣。

    毫無意外地，墓地成了孩子們捉迷藏和野游最合適的場所。露西塔遠遠看著街上追逐的孩童，彎了彎眼睛，合上手頭那本《最強大的研究魔法：時間的力量》，起身接待她的客人：“您需要些什么種子？”

    種子店一天天熱鬧起來，一茬茬蔬菜試過水后，人們終于把目光投向了主糧。

    成熟的稻米被露西塔脫粒蒸制成了顆粒晶瑩的米飯，有時后配菜和rou粒炒一炒，有時候捏成飯團，作為大量購買種子的小贈品。

    如是送了半個月，米飯軟糯細(xì)膩的口感獲得了廣泛的好評。

    在一些報社職員下班后登門詢問米飯的售賣方式時，露西塔貨架上的稻種終于進入了人們的視線。

    在最適宜播種的季節(jié)，那些有足夠的資本試錯的小貴族和富農(nóng)私田最先種上了露西塔的稻種。

    這天，她遇見了一位有些特殊的客人。

    這時已經(jīng)是傍晚了，在平日里露西塔早已經(jīng)關(guān)店去準(zhǔn)備晚餐了，但最近客人太多，她關(guān)店就晚了一點。

    剛給門前的叢花剪了枝，就見一個有點踟躕的女人在門口游移。

    她放下花剪：“您要買些什么嗎？”

    女人猶豫了一下，點了點頭。

    她穿著洗得發(fā)白的帆布外套，看起來扣子已經(jīng)掉了兩個，都沒來得及縫補，有些窘迫地揣著前襟。

    “您說，幾個月前的留聲海螺？”露西塔看了一眼柜臺，搖了搖頭：“留聲海螺已經(jīng)沒有存貨了，很遺憾。”

    說完，見女人神色晦暗，她好心補充道：“您若是想聽《星火》，可以去多倫女士的劇團，每次的入場券僅需五枚銅幣，只是環(huán)境差一些，與郁金音樂廳不能相比。”

    見她臉色仍然為難，露西塔又說：“薔薇街荒墓里的柱頂上有一枚，每天中午會準(zhǔn)時播放《星火》，也可以去那里聽，不需要門票，只是沒有座位，而且有些詭異的傳聞。”

    大約是見露西塔說話和氣，女人有點不好意思地開口解釋：“我是……想要寄一枚留聲海螺給我的朋友……是很重要的朋友。”

    露西塔微微挑眉。

    女人撓了撓頭，追問道：“所以，此后還會有新的海螺上架嗎？我可以預(yù)付定金。”

    她一邊說著，一邊在自己口袋里摸了兩把，手里摸出一把銅幣來，往外掏的時候，卻帶出了一個拆開的信封。

    單薄的信封飄落在地上，露西塔下意識俯身去幫她撿。

    電光石火間，迪麗斯呆立在原地，全身的血液都幾乎要被凍結(jié)了。

    她慌忙一同俯身，就要從露西塔手里抽走那封信，手里的錢幣卻一時沒拿穩(wěn)，“劈里啪啦”地掉了一地，圓圓地滾在露西塔腳下。

    她的大腦一片空白，一時不知道先撿信封還是先撿錢幣似的，維持著彎腰的姿勢怔了兩秒，最終從露西塔手上抽走那封信，重新妥帖地裝到自己的口袋里：“……多謝您了。”

    露西塔恍若未覺，繼續(xù)蹲下去幫她撿散落的錢幣，迪麗斯也一同蹲了下去，埋頭沉默地?fù)熘路鸩桓遗c露西塔對視。

    露西塔一邊收攏著錢幣，一邊狀似無意地問道：“您是要送給來信的這位朋友嗎？”

    迪麗斯吃不準(zhǔn)她有沒有看到信封上的字跡，咳了咳才回答：“是啊。”

    露西塔微微沉吟：“友誼的確值得細(xì)心維護。這樣吧，我家里還有一枚，原本是自己珍藏的，就送給你吧。希望你的友誼長長久久。”

    眼看著神秘的年輕老板從柜臺的抽屜里掏出一枚流光溢彩的海螺遞到她手里，迪麗斯只覺得渾身輕飄飄的，像做夢一樣。

    她拿著它走出店門，又回望了一眼這間花木蔥蘢的神奇種子店，想起年輕的老板仿佛能看透人心的漆黑眼眸，不由深深出了口氣，捂緊了口袋里的大海螺，轉(zhuǎn)頭離開。

    迪麗斯走后，太陽也要落山了，露西塔關(guān)上了店門，開始準(zhǔn)備今天的晚餐。

    今天的晚餐是雞茸蘑菇湯。

    她手上一邊切著蘑菇粒，一邊回想著今天那個女人的面容。

    即使她很快就把信封拿了回去，但以露西塔超凡的視力，看清上面的名字還是輕而易舉。

    收信人的名字是迪麗斯，而寄信人的名字——

    深藍色的墨水，最后熟悉的飄逸彎鉤，那是她曾經(jīng)許多次在試管標(biāo)簽上、在信件末尾看見過的署名：卡倫.安娜斯塔夏。

    把黃油炒香的蘑菇粒倒進熱騰騰的湯鍋里，蓋上蓋子，露西塔就著門外的餐桌開始寫信。

    “親愛的斯塔夏醫(yī)生：

    近來可好？也替我向凱爾茜女士問好！

    上次寫信還是春天的時候，轉(zhuǎn)眼夏天就要過完了，時間過得好快，而我關(guān)于你的記憶還停留在法洛斯城的艱難時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