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楊利娟一下子打消了賀玉書的想法, “我今天過來，就是想說一件事。既然當(dāng)時我們協(xié)定好了, 還是按協(xié)議來做的好。”

    “要知道，我們原來為了思源的心理著想，不想讓他覺得他被他mama拋棄了, 才告訴他說mama已不在。不然，你這種拋夫棄子，去追求什么愛情的舉動，屬于小資產(chǎn)階級自由化散漫行為, 要被眾人唾棄的。不是我家志國人好，說強扭的瓜不甜，你們兩個也是一場誤會才在一起, 你能這么毫無后顧之憂地去追求你的什么愛情？

    “如果你不按協(xié)議, 我也沒必要為你隱瞞這段過往。你自己好自為之。”

    賀玉書知道楊利娟說得對, 在農(nóng)村廣闊天地勞動幾年后，原來她滿腦子不合事宜的思想都被改造得一干二凈，安安穩(wěn)穩(wěn)的生活最重要，而什么愛情，在嚴酷的現(xiàn)實面前，就像陽光下的露水一樣，很快就消散在空中了。

    而陳實，則更徹底, 為了一個大學(xué)招生的名額，直接和她分手, 要和公社革委會主任的女兒結(jié)婚了。

    她拋棄了兒子，拋下在城市里的工作，去農(nóng)村天天做重體力勞動，身體毀壞，所有的這一切，好像笑話一樣，所以見到曾志國后，她才氣極暈倒。

    突然就想到，如果她還回到曾志國身邊，不是正可以回來過安穩(wěn)的生活嗎？

    這個想法，如今已被楊利娟毫不留情地捅破。讓她真和他們面對面，她沒那個勇氣。可要是思源自己要親媽呢？賀玉書心中突然升起了一分希望。如果思源一定要她這個親媽回去，不就有可能了嗎？

    曾家，喬巧也和曾志國在商量這件事，“如果思源mama去找思源了怎么辦？到時候他什么也不知道，才被動。”

    “可思源這么小，又那么渴望母愛，告訴他，他被他mama拋棄了，對他也太殘忍了。”原來大人都說mama不在了，突然活生生的mama出來在眼前，對兒子來說，世界就像崩潰了一樣可怕吧。

    如果曾思源真是四歲左右的小孩，喬巧肯定也要猶豫，可這個身體里的思源，擁有曾經(jīng)成熟的靈魂，喬巧覺得應(yīng)該把事情的真相告訴他。

    “思源不同于一般的小孩，他有很成熟的思維，并且他渴望母愛，是渴望那種被人關(guān)懷的溫暖，這點上我覺得你及他爺奶做得都很好。我們不用小看孩子，其實孩子比我們想象中更清楚。”

    曾志國被說服了，“那行，我去找他聊聊。”

    說是這么說，曾志國去找曾思源時，還是半天沒說出話，曾思源自己已搬去了小屋，用他的話說，人家爸爸mama都是住在一起的，現(xiàn)在兩人結(jié)婚了，他就自己住好啦。

    好好的洞房花燭夜，為什么來找自己，難道便宜爸爸覺得對不起他？“爸爸，你有什么事嗎？”

    曾志國搓搓手，還是硬逼著自己說“兒子，不管怎么樣，你要知道，我們都非常喜歡你，我們包括你爺爺奶奶，我還有你喬巧mama。”

    這點曾思源一點也不懷疑，可以說曾家人對他是付出了他們最大的愛，難道便宜老爸這么說，是怕他對喬巧mama不滿？

    “我當(dāng)然知道，你們都盡己所能的愛我，放心吧，對你和喬巧mama結(jié)婚，我是十二分的同意的，不會給她搗亂，也會聽她的教導(dǎo)，把她當(dāng)親mama一樣看待的。”

    看到這么懂事的兒子，如果有一天從別人那里知道他親mama還在，給他灌輸些不好的信息，那還不如他來告訴他。

    “你能這么想就好，思源，我和你喬巧mama結(jié)婚，除了會多一個人愛你，不會有別的不好。”

    曾思源點點頭，“我知道的，我也非常喜歡喬巧mama。”這么喜慶的日子，他都把自己打包自己睡了，便宜老爸怎么還不走和喬巧mama洞房，不會是自從有他之后，他那方面不行了吧？

    如果真是這樣，他可就坑住喬巧mama了！

    想到這里，曾思源有些焦急地說“你有什么隱藏的事要告訴我嗎？”如果是真的，在兩人沒辦儀式之前，一定得勸喬巧mama離開這個便宜爸爸，不然沒有性福，人生多么悲慘。

    兒子這可真神了，連他有隱藏的事都知道，不虧是他的兒子，天賦一流，“兒子，你真聰明，這都猜得到。”

    媽啊，竟然是真的！

    曾思源一把抓住曾志國的衣服，“那你怎么對得起喬巧mama啊！？你這不是在害她嘛！”

    曾志國有些沉重地點點頭，可不是，今天這個大好日子，喬巧還和他一起送賀玉書去了醫(yī)院，不過兒子這個指控太嚴重了，“你喬巧mama知道啊。”

    “啊，喬巧mama知道？”她連這個都不介意，難道是他在喬巧mama面前說多了便宜爸爸的好話，又讓她知道了他即是前世的洪思源，她才勉強同意的？

    “是啊，我和她一起把你親媽送醫(yī)院的。我們不是不告訴你親媽的事，思源，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思法，你媽當(dāng)時想去追求自己的幸福，我想著不能阻攔她……”

    曾思源聽到親媽，原來不是便宜爸爸的問題，不由舒了口氣，然后才反應(yīng)過來，啥？親媽，這個身體的親媽居然還在！！

    簡直是天上落下來一個炸雷。

    “我居然有親媽？”

    兒子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帶著驚訝與不可置信，曾志國既心軟又氣短，“她生下你一個多月后就走了。”一回生二回熟，曾志國也不怕丟人了，把賀玉書做的事告訴了他，“我們怕你想mama，干脆就說她不在了，也免得你心里難過。”

    便宜爸爸做的事也沒錯，有這樣一個拋棄自己親生兒子的媽還不如沒有，但今天告訴他這件事，還是這么慎重地告訴。曾思源問“她后悔了，想回到這個家？”

    哎，自己兒子怎么這么聰明呢，肯定是像他，不像他媽那樣腦袋不清楚。

    曾志國點點頭，“兒子你真棒，一下子就猜中了，但我和你喬巧mama已經(jīng)結(jié)婚了，就是不結(jié)婚，她不希罕我走了，現(xiàn)在后悔了，我也不會接受的。我和你喬巧就商量了，我們先把這件事告訴你，讓你有個準備。”

    “她就是回來找我我也不希望她回來的，她又沒有養(yǎng)過我，算什么mama？我的mama只能是喬巧mama，她那么好，你要好好對她啊！”

    曾志國被兒子這句話說得啼笑皆非，他抱了下曾思源，“我知道的，不早了，晚吧。”

    曾志國走了，曾思源被這個消息驚得半天沒睡著，不過曾志國睡得更晚，他和喬巧兩人折騰到半夜才睡。

    第二天，喬巧覺得自己腰酸背疼，哎，真是久沒老婆的男人惹不起啊惹不起。

    不過曾志國很體貼，第二天早上自己煮了粥，去外面買了油條，調(diào)了幾根黃瓜作早餐，這才叫喬巧起床。

    曾思源揉著眼睛起來，就看到便宜老爸夾了塊黃瓜給喬巧mama吃，滿臉都是笑意。

    看來夫妻兩人很和諧呢，曾思源放下了心去放水。吃過飯要去幼兒園，曾志國有些愧意地說“今天我去送，你直接上班吧。”

    怕兒子不愿意，要黏著喬巧，曾志國解釋，“你喬巧mama累了，今天我去送你。”

    曾思源沖喬巧眨眨眼睛，“多休息喬巧mama，再見，呃，我這幾天想去住奶奶家，不要去接我了哦。”

    曾思源真貼心啊，喬巧心知肚明曾思源是在為他們兩人獨處創(chuàng)造條件，有些臉紅，“回來住唄，沒有你，家里感覺冷清許多。”

    “主要是爺爺奶奶也想我啊，我這么受歡迎也很苦惱呢。”

    兒子真有眼色，曾志國一錘定音，“去爺奶家也行，陪他們幾天我們再去接你。”

    說是這么說，這天下班喬巧還是先去了楊利娟家，曾思源已經(jīng)在屋內(nèi)，不過他什么事也沒干，就坐著發(fā)呆。

    其實他也很想和他們一起團聚的吧，喬巧鼻子有些發(fā)酸，“思源，跟我回去吧。”

    聽到喬巧叫他，曾思源露出一個微笑，偏還埋怨道“你不用來回跑了，我在這里挺好的，好好過你們的二人世界，爭取給我生個meimei。”

    喬巧見勸不動他，又替他做了些吃的，這才走了。楊利娟回來得晚，見到曾思源既高興又怕孫子受委屈，“思源，你怎么回來了？有沒有不高興的事啊？”

    “因為我想爺爺奶奶了，才想著回來住幾天啊。奶奶你不歡迎我嗎？”

    “歡迎，當(dāng)然歡迎啦！天天住我們這里我也樂意，就是怕我們工作忙，有時候顧不上你。”就怕孩子有了后媽，他覺得被冷落。不過楊利娟覺得喬巧不會這么做。

    曾思源像是知道她怎么想的解釋道“我主要想著我爸媽剛結(jié)婚，讓他們兩人在一起好好處處，最好能給我再添個meimei。喬巧mama也舍不得我呢，剛才幫我做了吃的才走。”

    小大人的話讓楊利娟一下子樂了，反正只要孫子沒覺得被忽視就好，再給她添一個孫子或者孫女，正是求之不得的事。

    沒想到曾思源搬到爺奶家的第三天，賀玉書就找來了。看著賀玉書親切介紹她是他親媽，問他還記不記得她。曾思源想，來得好，他還沒去找她呢，沒想到這個女人竟然先來了。

    若干年后成為億萬富豪的養(yǎng)父在電視上侃侃而談，說他能擁有現(xiàn)在成就，全因為養(yǎng)女旺家。

    依舊窮得叮當(dāng)響的親爹一口老血噴出來。

    長大的顧家琛 嘉寧，嫁給我，人給你，錢也給你！

    第47章

    賀玉書貪婪地看著曾思源。

    看得出來, 曾家把他照顧得很好，有著這個年代少有的胖鼓鼓的小臉, 臉色紅潤，比年畫里的娃娃還可愛。

    賀玉書不說話，曾思源更不說話, 他要看看這個女人到底要做什么。

    “孩子，我是你mama啊，過來讓我看看你好不好？”

    曾思源站在一邊面無表情，“我的親媽早就死了, 喬巧mama上班去了，我沒有其他mama。”

    雖然知道這話是原來商量好的說辭，賀玉書親耳聽到時才知道分量, 自己兒子說他沒有mama了, 真是讓她心里像被刀砍了一下, “我是響應(yīng)領(lǐng)袖號召，到最艱苦的地方去鍛煉自己了，mama沒有死，只為你那時候小，怕你想mama，我們才商量這么說的，其實mama每天都在想你。”

    每天都在想兒子，也沒見她捎回只言片語, 如果不是陳實要和別的女人結(jié)婚了，怕她還想不到自己有一個兒子吧。就是這次過來, 也沒見她帶口吃的，拿一寸線給他。空口白牙，就想哄回兒子，別說是他，就是原身仍在，怕也是不可能！

    “如果你是我的mama，為什么這么多年從來沒來見過我？如果你是我的mama，為什么今天你來看我，連顆糖都沒拿一顆？我的親媽才不會這么不關(guān)心我，你不是我親媽，你是騙子。”

    賀玉書沒想到曾思源邏輯思維這么嚴密，她以為小孩好哄，沒想到失策了，“我真是你的親媽，你的左邊屁股上有一塊半月形的胎記。”

    曾思源裝作半信半疑，“你怎么知道的？”

    “因為我把你生下來的啊，那么偏的地方也只有mama才知道。”

    “誰說的？我爸爸知道，爺爺奶奶，喬巧mama也知道。我知道了，肯定是爺爺奶奶告訴你的，然后你來騙我，我不會信的。”最好不要再來找他，讓他安安穩(wěn)穩(wěn)地生活不行嗎？

    自己兒子還挺聰明，賀玉書更不想放棄了，在農(nóng)村的繁重勞動，已損壞了她的身體，醫(yī)生說她很難再有孕，這大概是她今生唯一的孩子了，怎么也要挽回他的心才對。

    “你要不相信，我們可以一起去找你爸爸，他說的你總相信吧。”賀玉書沒辦法了，只能這么說。她相信以曾志國的為人，哪怕再惱恨她，真當(dāng)著兒子的面，他也不會說慌的。

    曾志國已快到幼兒園了，原來他越想越覺得賀玉書性格執(zhí)拗，怕她來找曾思源，就干脆請了假提前過來把兒子接走，喬巧也是這么想的，兩人正好在外面遇上，相視一笑，一起來了。

    過來就看到賀玉書正對曾思源說著什么，曾志國把自行車一停，大步上前把曾思源護在身后，“你來干什么？”

    賀玉書被當(dāng)面逮到也有些心虛，不過曾志國過來了也好，正好可以當(dāng)面讓兒子知道她是親媽，“我好幾年沒見思源了，來看看他，志國，你告訴兒子，我是他親媽啊！”

    幸好提前對兒子說了他親媽的事，不然猛然一見，還不知道思源心里是什么滋味，曾志國冷冷地道，“你是他親媽，那又怎么樣，在他最需要你的時候棄他不顧，還想得到他對mama的尊敬不成？”

    喬巧也過去抱起了曾思源，這個可憐的小家伙，前世早早沒了mama，這世的mama有和沒有差不多。

    對于喬巧的愛護曾思源很是受用，甜甜地叫了一聲喬巧mama。

    賀玉書覺得她的心口又被戳了一刀，不由退后一步，“我是有苦衷的，不管怎么說，我總是十月懷胎，辛苦把他生下，為什么不能得到他的尊敬？”

    她親生的兒子不認她，反而對一個剛和曾志國結(jié)婚的女人那么親熱，讓她不由沖口而出，“再怎么樣，我總是比一個后媽對他更真心。”

    竟然說喬巧mama對他不真心，曾思源再也不能忍，“當(dāng)然是喬巧mama對我更好，我的mama只能是喬巧mama。是她接送我來幼兒園，早上一大早給我做飯，是她在我做得不對的時候，耐心教導(dǎo)我。在我最想mama的時候你都不在，現(xiàn)在我不需要你了。你既然都走了，就不要再回來了，回來了我也不認你！”

    賀玉書不敢置信聽到的話，兒子這是被洗腦了嗎？“思源，那是因為她想嫁給你爸爸，才裝模作樣對你好，后媽哪有好的，如果她有了自己孩子，肯定就變了一付模樣。”

    從來沒有這一刻，曾志國有那么討厭賀玉書，她當(dāng)時要跟隨去農(nóng)村勞動，他還敬她有有分真性情，沒想到現(xiàn)在當(dāng)面說喬巧壞話。

    他冷哼一聲，“賀玉書，我本來想在孩子面前給你留分臉面，你既然這么說，那你為什么不說你為了一個男人，棄一個多月的孩子而不顧？他小時剛學(xué)會說話，就喊著要mama的時候你不在，他生病需要人陪著的時候你不在。現(xiàn)在你為了你自己一己私心，想著來認他，這時候孩子不需要你了。”

    “爸爸說得對，我不需要你了，還是喬巧mama好，我現(xiàn)在就盼望著喬巧mama再生一個弟弟或者meimei，我來帶他玩。”

    賀玉書沒想到父子都這么絕情，也不知道這個叫喬巧的給他們灌了什么迷魂湯，她真的失去這個孩子了，再也沒可能挽回，這時候，她才覺得原來的疼都不叫疼，真正的疼，是連呼吸都是煎熬。

    曾志國對喬巧說“你先帶思源去前邊等我。”等兩人走了一段距離，曾志國警告說“如果再讓我看到你在思源面前出現(xiàn)，你就準備永遠在東方紅大隊修地球吧。”

    從小結(jié)識至今，賀玉書從來沒見過曾志國這么陌生冷厲的一面，她知道他一向不輕許諾，可一旦說了，就一定會做到。原來她不過是仗著舊時的情義與生了思源，現(xiàn)在她真想回城，真不能再惹惱曾志國了，只得胡亂點點頭。

    曾志國這才大踏步走了，追上喬巧兩人，三人親密說笑著走了。

    看著他們背影，賀玉書不由抱頭痛哭起來。

    幼兒園老師憎惡地看了她一眼，來時她說得可憐兮兮，說她是親媽，因為去支援農(nóng)村建設(shè)，好久沒見兒子了，讓她一時心軟，沒想到竟然是騙她的，“去去，不要在我們門口這里哭，再不走我叫保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