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曉妮若有所思：“這應該就是所謂的天梯。”

    鬼鳳踏在石橋上：“嗯，應該是的。”

    他們身邊，不知道哪個旅行社的導游，正在講解著神農架天生橋的故事：“這里是經過了億萬年的流水腐蝕，才最終形成了一個天生穿洞的情景，山泉水通過這個洞流下去，所以叫做了‘天生橋’。相傳呢，這是當年太上老君……”

    旅游旅游，前面還說得是合理自然推斷，后面就開始給自然現象增添人文色彩了。

    孟曉妮和鬼鳳走到了上頭，也禁不住聊了兩句太上老君。

    “聽說他煉丹特別厲害。”

    “隕落了。”

    “這誰能想到呢。后土不就是因為這事情來找上我的么。”

    鬼鳳第一回聽孟曉妮說她和后土關于轉世的事情。

    他腳步微頓，順著孟曉妮的話問了一聲：“因為這事情？”

    孟曉妮應聲：“圣人就那么幾個，那時候所有人都以為，只要成為了圣人，無量劫就不會影響到他們。天上地下，萬物生靈終有一死，唯有圣人方可永生。”

    鬼鳳聽得很認真。

    孟曉妮走在路上，輕巧邁著步子，神情淡淡：“結果圣人都會死。那些世上傳來傳去的說法，都是騙局。天地要運轉，唯有不斷循環。得到的越多，其實越容易進入這個循環。”

    鬼鳳愣住。

    孟曉妮：“這就是后土得以靠輪回，反而比那些個圣人活得更久的原因。”

    因為后土掌管了部分的循環。

    孟曉妮看向鬼鳳，朝他咧嘴笑。

    她笑容里頭有一點狡黠：“然而我和后土還發現了另外一個問題。”

    鬼鳳：“什么問題？”

    孟曉妮手指在鬼鳳手上勾了勾：“現代科學告訴我們，永動機是不可能存在的。所以天地循環，一直都會有消耗。”

    天道想得很美，做出來的事情也幾乎是順著它的心意的。

    可惜。

    就是有些事情，只能用可惜來說了。

    “誰說天道就不會死了呢？”

    話一出口，如晴天中忽然一道霹靂，不，應該說遠比晴天霹靂要驚人。

    鬼鳳停住了步子，幾乎是用一種全然震驚的眼神看向孟曉妮。

    孟曉妮踮起腳尖，在鬼鳳臉上飛快啄了一下。

    和鬼鳳變成鸚鵡老喜歡啄她一樣。

    孟曉妮笑著開口：“別想那么多，天塌下來，還有我。你現在悄然混到了六道之外，是鳳凰一族僅存的希望，我可寶貝著呢。”

    鬼鳳望著孟曉妮。

    周邊的人類一個都沒有注意到他們，非常自然的一一走開。

    人群行走，唯有他們兩個固定不動。

    一個面上含笑，一個神情漸漸嚴肅。

    鬼鳳用從未有過的語氣，對著孟曉妮開口：“孟曉妮。”

    孟曉妮微微睜大自己的眼睛。

    鬼鳳很少這樣直接叫她的名字。

    以前在地府的時候，孟曉妮沒有名字。

    孟婆不算是她的名字，不過是她的一個馬甲。

    如今投胎成人類，孟曉妮也算是另一個馬甲。

    這么喊她……

    鬼鳳一字一頓：“天塌下來，先我再你。”

    他神情沒有一丁點的動搖，語氣帶著鳳凰獨有的矜傲：“先我，再你。”

    第104章

    世間生靈, 越是得到的多, 越是在算計。

    若是沒得到, 心中尚且還覺得可以。

    若是得到過, 哪里還甘愿隨隨便便就將自己得到的再去丟掉呢？

    他們算計天，算計地, 將自己也算計進去。

    然而著世上，情之一字是最最算不得的。

    孟曉妮曾經以為自己身為一名自由自在無拘無束的阿修羅, 絲毫不需要去算計。她自冥河中來，順應天道而生, 順應天道造就了六道之一，創建了傳說中的阿修羅一族。

    多了不得的成就啊。

    要不是女媧在前先成圣人，后土在后化為輪回都無法成圣，孟曉妮又自地府中誕生, 潛藏在地府里頭，指不定她就也是一個圣人功德的存在。

    世事無常。

    孟曉妮撿到了一只小鳳凰。

    隨后她希望這只小鳳凰, 能健康平安長大。

    她又發現了自己種族注定滅亡的結局。

    再不算計, 她所擁有的, 即便沒有抓緊在手里的東西，都會一一失去。

    她哪里能舍得呢？

    這小鳳凰，從當年被她撿到，就用那種懵懂的求生渴望看著她, 到后來一心依賴。隨著時間流逝, 那眼內的情緒, 一天比一天亮眼, 到如今，甚至甘愿替她抗下天塌地崩。

    他從一只丑不拉幾的小鳳凰，長成了一只燃燒火焰能映一片天的大鳳凰。

    從“我想活著”，到“我愿意為你去死”。

    孟曉妮心軟得一塌糊涂。

    她望著鬼鳳：“不至于。”

    有她在，他們不至于淪落到那么悲慘的境地。

    孟曉妮轉了身子，拉著鬼鳳的手：“走了，都到神農架來玩了，就好好玩。”

    鬼鳳悶不吭聲，任由孟曉妮拉著他走。

    神農架到底多是自然風光。

    美到無話可說。

    山水天各一色，誰都無法壓過誰。天地用處的絢麗工筆，是以孟曉妮那種淺薄的文學功底，無法描繪出來的。

    孟曉妮和鬼鳳從人流中走出，漸漸走向了人跡罕見處。

    “晚上就隨便住一住。”

    以天為被，以地為鋪。看太陽東升西落，看夜間斗轉星移。這是他們這種不用顧忌蚊蟲蛇蟻，不用顧忌野獸飛禽的存在，才可以不做任何準備并考慮干的事情。

    孟曉妮將鬼鳳往偏僻地方帶，帶著帶著，就直接到了距離第二天不遠處的一個山上。

    自上而下，可以看到大片大片的湖泊。

    湖泊景致美到如同虛假的照片，湖上有飛禽滑過捕魚，周邊有成片的樹林。

    冬季的這兒，色彩沒春夏那么漂亮，然而依舊有一種驚心動魄的美。

    孟曉妮指了一棵看著比較粗壯的樹：“你喜歡這棵樹么？”

    鬼鳳自下而上看起了面前的這棵蒼天大樹。

    這棵樹長的并不是非常規矩。

    大約是命途多舛，外加上足夠幸運，這樹長得非常適合造窩。

    它在不知道長到多少年的時候，被雷狠烈劈了一道，硬生生給劈成了兩半，結果一道雷沒有劈死它，甚至沒讓它因雷劈而被燒光，反而有了一個新的造型。

    它身軀的兩半由于空間足夠，糾纏在一起又肆意生長，搞七搞八后，還有點地府火山口那梧桐樹的影子。

    差別還是有的。

    梧桐樹是孟曉妮親手打造，能遮風擋雨，還有一點阿修羅專有的藝術審美。

    阿修羅一族善戰歸善戰，但誰讓女子都長得漂亮呢？

    他們天生就對美丑有所了解。

    而面前的這棵樹，雷劈之后，長得還是有點歪的，它糾纏出的不是一個空心洞，而是一個含有一個空心的樹椅子，中途彎曲打折的那種。

    真不知道是不是除了被雷劈，它還遭遇了諸如野獸撞擊這種事情。

    當然，不管是年歲還是大小，這棵樹和梧桐樹相比，更不可同日而約。

    樹上有鳥巢已經霸占了窩。

    窩里頭沒有鳥蛋也沒有小鳥。

    這倒是有點點奇怪。

    鬼鳳對這棵樹沒什么大的喜好，也說不上不喜歡：“還成。”

    孟曉妮點頭，還成就是不討厭：“那將就一晚上，明天晚上，我們去神農頂附近看看。到時候再建一批好看的屋子。”

    鬼鳳：“嗯。”

    他微微一頓，再度開口：“這兒的屋子，我來建。”

    孟曉妮看向鬼鳳。

    鬼鳳看著樹的神情，有點認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