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節
一陣冗長的安靜。 傅亭蕉心跳如雷,忍不住從指縫間偷看左奪熙的反應,沒想到才剛睜開眼,左奪熙便拉下了她的手,同時將她拉入了自己的懷抱。 這是他們第一次擁抱…… 傅亭蕉聽到左奪熙的聲音從她頭頂傳來:“那……你要不要嫁給我。” 傅亭蕉臉蛋更加發燙得厲害,害羞得聲音都囁嚅了起來:“當、當然……” 而后她便聽到左奪熙笑了,是那種輕快的愉悅。 于是她便也笑了。 一種塵埃落定的幸福感籠罩在她周身。 若是此刻便能永恒,那就好了…… 可是,傅亭蕉馬上便想到左奪熙要去遺州這件事,頓時黯然失落,耷拉著腦袋靠在他肩頭,聲音低落:“九哥哥一定要去遺州嗎?蕉蕉去求皇舅舅收回成命好不好?” 傅亭蕉永遠這般天真,左奪熙卻知道自己非去不可。 遺州沉疴宿疾頗多,一直是讓父皇非常頭疼的地方,此次父皇派他前去上任,是重視他的一個信號,也是給他的一個歷練機會,叫他通曉底層的樣子,學習更多的治理手段,而不是將眼界只放在皇宮內和高位上。 若他能在遺州做出成績來,必定能讓父皇更加重視,也能建立更大的聲望。 所以,他不但要去,而且一定要做好。 不過,這些復雜的事他向來不跟傅亭蕉說,只道:“不,我一定要去。” 傅亭蕉心底浮出一股失落來,但是她知道九哥哥既然這么堅定地要去,自然有他的道理,于是壓下酸澀,昂首看向他:“那九哥哥什么時候回來啊?” “說不準。”左奪熙搖頭,忽然又立起臉,“但是,我一定會回來的。所以你必須等我。” 傅亭蕉愣怔了一瞬。 左奪熙目光像定在她臉上:“在你答應我那一刻,我就不會放過你了。” 傅亭蕉眉心微動,臉上的神色從方才的不解怔忪,慢慢地化作了一個淺淺的、充滿了喜悅與堅定的笑:“九哥哥笨蛋,蕉蕉當然會等你。蕉蕉……也不會放過九哥哥了。” 兩人視線交匯在一處,風吹起落葉的聲音都變得綿長起來。 “那九哥哥今年的生辰會回來嗎?”風吹落葉的聲音提醒了傅亭蕉,很快就要入冬了,冬末便是左奪熙十九歲的生辰。 左奪熙算了算日子,離他生辰也就四五個月了,他才去遺州上任這么點時間,肯定還不能調回鐸都,而為了一個生辰去向父皇特許回來一次,便又顯得太小題大做了。 “今年的生辰肯定不能回來了。” 他坦誠地告訴傅亭蕉,免得她有所期待反而落空。 又道:“不過是一個生辰而已,沒什么大不了。” 傅亭蕉抿唇噘嘴,失望之情溢于言表。對于她來說,九哥哥的生辰比她自己的生辰都重要呢。 不過,既然是沒辦法的事,她也不想九哥哥為難,便立刻又笑了起來:“那九哥哥一定要記得吃長壽面。今年蕉蕉不在你身邊監督你,你可不要忘了。” 左奪熙心頭忽地一揪,重重點頭。 傅亭蕉眨巴著眼睛,又道:“蕉蕉也會陪你吃長壽面的。” 左奪熙心里暖意融融,嘴角彎了起來:“好。” 他瞧著拼命掩蓋失落的傅亭蕉這般乖巧的樣子,情不自禁許諾道:“但是我會回來參加你的及笄禮,我早就答應過你的。” 而且,他也會平安回來的。 左晟此舉對他的器重之意,朝中上下看得一清二楚,那么感受到他的威脅的那些人、一直將他視為眼中釘rou中刺的那些人,必定會趁著天高皇帝遠,派人來除掉他,所以此去必定危機四伏、兇險萬分。 不過,這些都不必叫她知道。 而什么都不知道的傅亭蕉已經嬌笑地伸出手,揚起天真的笑:“那我們拉鉤!” 左奪熙眼底滑過一絲寵意,也伸出手去,陪她幼稚地手指勾手指,像是將兩人纏結在了一起。 拉鉤之后,左奪熙便不得不走了,方才已經耽誤不少工夫了。 傅亭蕉心里再不舍,也不能任性地阻撓。 “我走了。” “嗯。” “我會早日回來的。” “嗯。” “你等我。” “嗯。” 最后,傅亭蕉忍著眼淚紅著眼圈看著左奪熙的背影漸漸變小,然后消失在甬路盡頭。 等送別左奪熙后,她慢吞吞地回了清心宮,太后已經從左晟那里回來了。 太后自然知道左奪熙已經去遺州了,也知道傅亭蕉剛剛跑去送別了,這會兒見傅亭蕉懨懨不樂,臉上一看就哭過,也是心疼得緊。 才剛情意相通便分離了,換誰不難受呢。 太后將傅亭蕉摟進懷里好一頓寬慰,左一句“歷練”右一句“器重”,還說如果兩年內皇帝還不把老九調回鐸都,她就親自去請旨。 傅亭蕉默默一算,兩年可是七百多個日日夜夜啊……當下差點暈過去。 不過,她終究要開始習慣左奪熙不在身邊的日子了。 ***** 四個多月后,她已經很習慣了,從nongnong的想念變成了靜靜的掛念,從最初追著皇舅舅問有關左奪熙在遺州的事變成從他嘴里知道只言片語便足矣。 左奪熙十九歲的生辰也到了。 這是他們頭一次沒在一塊兒吃長壽面。 但是傅亭蕉記得她跟左奪熙說了,叫他不要忘了吃,而自己也會陪他吃。 于是,在生辰夜,她還是在老時間去了鐘秀宮,叫小肅子端了一碗面。 她知道這個時候千里之外的遺州,九哥哥定也端起了長壽面。 于是她心滿意足地吃完了半碗面。 另外半碗,依舊是留給左奪熙的。 到了過年,左奪熙依舊沒回來。 左晟既沒有召他回來過年,他也沒有向左晟求特許。 其實像過年這種日子,他只要向左晟上個折子請求回來過年,于情于理都能回來的。 但是他沒有。 左晟反而很滿意。 傅亭蕉也懂了,這是皇舅舅對九哥哥的考驗,考驗他的定力和耐力。 過完年,就離她的及笄日越來越近了。 她的期待也與日俱增,開始默默盼望起來。 因為九哥哥說過,會來參加她的及笄禮…… 這次他必定會回來。 ***** 永安二十一年三月初三,傅亭蕉的及笄宴在清心宮熱熱鬧鬧地大辦。 這一天,連傅橫都趕回來了。 其實對于父親,因為父女倆相處的時間不多,傅亭蕉對他的感情終究沒那么深,所以沒那么想念。不過到底是及笄禮,意義是不一樣的,早在一個月前太后便讓她給父親寫了書信,問傅橫及笄禮是否能夠趕回來參加,但那時傅橫的回信卻是不能確定是否有閑暇。 如今真的趕來了,傅亭蕉還是很歡喜的。 父女倆在一塊說了一會兒話,傅橫便進了暖閣,與皇上、太后商談去了。 今年蜂擁前來祝賀的人比往年有過之而無不及,只不過去年還特意給她私下送禮的左孟東今年可不敢再出現在她面前了。 自秋獵后左孟東便一直在養傷,手上的事務都暫時交給別人了,偶爾進宮見皇上和皇后也是繞著清心宮走,后來聽聞左晟將左奪熙調去了遺州,更是氣得傷口又裂開了。 現在肩膀上的傷已經養好了,表妹的及笄禮他也找不到合適的理由不參加,但是經過秋獵,便是左奪熙此時不在,他也不敢隨意招惹傅亭蕉了,所以他早早地來了,在太后面前將賀禮送上之后便悄悄地離開了,至宴會開席,他便推說身體不適因而不去,從頭到尾沒跟傅亭蕉碰面。 彼時,江儀已嫁給了大司農家的二公子,武芫與四表哥也已經完婚,他們攜手前來賀喜傅亭蕉及笄,傅亭蕉一邊替他們高興,一邊想到自己,禁不住有些惆悵。 武芫與江儀撇下各自的夫君,跟傅亭蕉來到她閨房說悄悄話。兩個閨友心里也替她著急,九皇子這一去就是大半年,也不知道哪一天能調回來。也虧得她是個癡心傻子,若換成旁人,這大半年早就另尋良人了。 傅亭蕉倒是不在乎等,橫豎她等得起,她只是想念九哥哥罷了。 九哥哥怎么還沒來? 正在她心焦之際,門外突然一陣sao動,隨即阿固欣喜的聲音便響起在門口:“郡主,九皇子殿下回來了!” 什么! 她腦子還來不及反應,身子已先一步飛奔到了門口。 一把拉開了門。 左奪熙的身影便驀地出現在她眼前,如同披著金光,高大挺拔、熠熠生輝。 傅亭蕉頓覺天亮霎亮,口內生甜。 兩人四目相對。 周圍盡是嘈雜之聲,有看熱鬧的阿固、秋夷等人笑語祝賀,有江儀、武芫等人笑著打趣兒,不過都沒有影響到傅亭蕉。 那些嘈雜之聲被摒棄在腦海之外,像是遙遠在天邊傳來的。 而她目之所及、心之所想只有眼前這一人。 左奪熙亦然,深邃的目光只盯著傅亭蕉而已。 余下的眾人打趣之后,知道他們現在定然心中沒有旁人,只想獨自待一會兒,于是江儀和武芫繞過左奪熙出了房門,與阿固等人一道散去了。 左奪熙往前一跨,跨進了房門,反手將門關上。 周圍真正地靜下來了。 “生辰快樂。”左奪熙拿出了一個精致的木盒,目光卻一直黏在她臉上,看不夠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