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老可是知道蘇茂言那老天爺給飯吃的神奇天賦, 他起了興趣：“難道不是血瘀？”

    蘇茂言道：“這位患者的情況確實是血瘀造成的, 但是我覺得她應該不是簡單的惡露不止，脈象有點不對。”

    他雖然沒有診斷過其他惡露不止的病人, 但是他腦子里面有一堆的經驗，這些經驗加起來, 可能比他祖上當御醫的老祖宗們都還多。

    “老師，讓她查查hcg, 再做個超聲和胸片吧。”蘇茂言建議道。

    胸片？

    一般的惡露不止是不會讓患者第一時間就做胸片的。

    李老明白了蘇茂言的意思, 他眉頭一挑道：“先看看hcg和超聲的情況吧。”

    這個基本是流程，如果這個都不走, 直接讓患者做胸片，也不是李老的風格。

    患者有點緊張，問李老道：“大夫，我是不是有什么問題？”

    李老沒那個本事憑診脈診出更多的毛病來，所以他只是道：“你先檢查，拿到檢查結果再說。”

    等患者走了之后，李老才問蘇茂言道：“你懷疑她不是簡單的惡露不止？”

    這句話代表的意義有點不好，因為惡露不止還和一種病有關系, 那就是在足月生產中極其罕見的絨癌。

    蘇茂言點頭：“沒錯，我懷疑她是絨癌, 所以想讓她在做一個胸片。”

    魏向東雖然佩服蘇茂言能夠徒手摸瘤，但是徒手判癌就有點可笑了。

    他忍不住道：“你這個判斷太武斷了。”

    他就沒聽說過，中醫能夠靠搭脈就給別人診斷出絨癌來。

    絨癌, 在中醫學里面，屬于“水泡狀鬼胎”的范疇，全稱叫做絨毛膜癌，這種癌癥，也被人稱為“上帝給人類的第一個腫瘤”，因為它是一種發生在胎盤上面的惡性腫瘤。

    絨癌一般都和葡萄胎有關系，也有一些會發生在流產或者足月生產之后，更少的會出現在異位妊娠之后，總之，和懷孕有脫不了的關系。

    不過目前這種癌癥只要發現的早，還沒有轉移的話，完全可以通過化療的手段達到臨床治愈。

    而判斷是不是絨癌，最終的手段還是病理檢查，不過前期查hcg和超聲的話，也能大概率的判斷。

    因為絨癌的hcg值會非常高。

    所以魏向東說的話也沒有錯，沒有一個醫生能在病理檢查結果之前，就武斷的進行判斷。

    但是每個醫生也都必須為患者考慮周全，所以蘇茂言的懷疑也是有可能的。

    李老道：“等她查了hcg和超聲之后我們再看有沒有絨癌的可能。”

    蘇茂言點頭，但是他心里已經有了百分之七八十的把握，因為他和別人不一樣，系統的經驗并不是雜亂無章的，而是十分有規律的。

    比如zigong肌瘤的脈象，可能就會有上萬人的zigong肌瘤的脈象感覺被灌入他的腦子里，同時還會和其他脈象進行對比，這些脈象在別人感覺起來可能沒有任何不同，但是在他被無限放大的觸覺之下，卻是全然不一樣。

    所以一般的惡露不止和絨癌引起的不規則出血，他還是分得清楚的，因為他有不止上萬的經驗。

    從這些經驗里，他能在脈象里概括歸納出許多的共同點，就是這些共同點，才讓他懷疑這個患者患有絨癌。

    如果能及時判斷出絨癌的話，對患者的治愈和預后都有很大幫助。

    這就是他當醫生的愿望和意義，所以他不會因為別人的目光而放棄自己的判斷。

    在這位患者離開之后，又接連進來了其他患者。

    產后病的也有兩例，兩例都是缺乳。

    缺乳也屬于非常常見的產后病了，現在很多的新手mama都面臨著這個問題。

    不過這對李老來說不是什么困難的問題，對蘇茂言來說也不是。

    他們兩人診斷之后，開出的方子竟然也有百分之九十的相似。

    李老笑著看向蘇茂言道：“比起上個月來說，你在用藥上面更穩健一些了。”

    李老說的是上回那位孕吐嚴重的病人，當時蘇茂言開的藥就有點劍走偏鋒的味道，但是那個方子至今還讓李老念念不忘，時不時要拿出回味一下。

    那位病人吃了藥之后，情況也改善了一些，至少上回復診的時候，孕吐得沒有那么厲害了。

    蘇茂言謙虛道：“這次這兩位患者，用一般的方子就能治好，我都是用的前輩的經典藥方。”

    李老指著這兩張方子里面和他開得不同的那一味藥道：“你嘴里說著用一般的方子就能治好，但是這味藥在我看來，還是有點別的意思。”

    魏向東也湊了上來，他開的方子比起李老和蘇茂言的來說就稍微差了一點味道，不管是藥材的使用還是劑量的判斷都有點差距。

    單看當然是看不出來的，但是看了這兩張方子之后，他就察覺到了。

    這種差距的來源還是辯證的不足夠，以及對藥材使用的判斷有差距，所以他很想聽聽蘇茂言為什么會用李老指著的那一味藥。

    蘇茂言的理由也很簡單，他道：“前面的藥我用的和李老一樣，是因為我們的判斷一樣，最后一味藥不一樣，是因為我們對病人的體質辯證有一點微微的不同。”

    他認真的回憶著剛剛兩位病人的情況：“第一位病人……”

    他一邊說，李老一邊點頭，沒有說對，也沒有說不對，但是眼里的欣賞卻是十分的明顯。

    就連魏向東也跟著聽入了神。

    蘇茂言說的道理他平時不是不知道，但是在給病人問診的過程中，卻是有意無意的忽略掉了這一點。

    把理論很好的用在實踐上面，果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蘇茂言能做到這一點，就說明他是真的下了苦功夫的。

    很快，第一位病人就拿著檢查結果回來了。

    不過出乎意料的是，她的hcg水平并不高，而且超聲只是顯示宮腔里面有一個不規則的高回聲區，從hcg的數值來說，不是絨癌的可能性很大，而且zigong內的不規則高回聲區，更多的考慮是宮內殘留物。

    魏向東看完檢查結果之后就把目光投向了蘇茂言。

    判斷失誤了吧？

    雖然他很佩服蘇茂言的技術，但是在絨癌的診斷上面，他還是不贊同蘇茂言的武斷的。

    李老也道：“單是看這個檢查結果的話，應該優先給予排惡露的藥物治療。”

    蘇茂言皺起了眉頭，他還是覺得不對勁，他對李老道：“我曾經在論文里面看見過一些hcg值并不高的絨癌，我還是建議這位患者進一步的檢查。”

    李老這會兒也不能幫蘇茂言了，因為醫生就是按照檢查結果來給予治療的，現在檢查結果顯示應該就是一般的zigong殘留物沒有排盡，如果讓病人進一步檢查的話，很多病人就會認為是過度醫療了。

    哪里知道這個病人是個格外怕死的，聽了蘇茂言的話后也道：“大夫，我人都來了，如果還有其他需要做的檢查，你就讓我做了吧，我看那位小大夫人雖然年輕，但是他也是大夫，你們說的那個絨癌我剛剛已經百度過了，雖然我覺得我應該不是，但是以防萬一，還是查一查？”

    來都來了，能檢查的話，不如都檢查了？

    畢竟“來都來了”這四個字，除了用在旅游上面，也能用在生活中的方方面面。

    這位怕死的病人簡直深諳其中的精髓。

    病人都這么說了，李老也就不反對了。

    他看了一眼蘇茂言，蘇茂言仍然是一副堅持到底的模樣，他嘆了口氣道：“行，既然是你要求的，那就進一步檢查。”

    患者本人也松了口氣：“就是要好好檢查，這我也能放心不是？”

    不過這檢查肯定不是當天就能做得完的，還得排隊，患者也不介意，李老先給她開了點藥：“現在你暫時先吃著，等拿到新的檢查結果了你再過來。”

    半天的時間過去了，蘇茂言的進度也變成了1.5/5，再看兩位產后病的病人，數量就到位了，接著就是看他們的情況能不能有改善了。

    中午他們仍然是在省中醫院的食堂吃的飯，還碰見了鄭杰他們，鄭杰聽說了蘇茂言不僅能跟著李老坐診，還能去萬安堂坐診，整個人都變成了一只檸檬。

    不過還好這個檸檬不太酸，他拍了拍蘇茂言的肩膀道：“我就知道你能行，等你以后飛黃騰達了，別忘了還在規培的我啊！”

    這幾天他們也聽說了，蘇茂言竟然進入了省中醫協會，這個消息可比他和李老在一起吃飯勁爆多了。

    都是學習中醫的人，又在北華省的中醫院，當然明白省中醫協會是什么意思了，能進去的人，說明在中醫這一塊，都是有能力的人。

    所以蘇茂言竟然以一個剛剛畢業的學生身份進入了中醫協會，大家都很驚訝。

    再加上當初不少人都看到了蘇茂言和李老在一起，所以不知道從誰的嘴里傳出了蘇茂言是走關系進去的流言。

    鄭杰生了一場氣，第一次毫不客氣的對他的這些同學發了一大頓火。

    他是知道一些內情的，想要進入省中醫協會，哪里是憑關系能進的，就算有關系，也只是多了一個被考核的機會而已，沒有真本事，別人也不會推薦你入會。

    更何況蘇茂言的本事他是知道的，就算沒有李老的這個渠道，入會也是早晚的事情。

    蘇茂言并不知道鄭杰因為他的事情最近還被一群規陪生給孤立了，不過他看了一眼一個人吃飯的鄭杰，干脆邀請他到了他們桌。

    李老對著鄭杰點了點頭，顯然對他還有點印象，蘇茂言也幫著介紹了鄭杰的情況。

    李老笑著道：“你們這一屆，果然是藏龍臥虎啊，以后都是優秀的中醫人才！”

    鄭杰有點不好意思，這還是他第一次和李副院長交流，他看了蘇茂言一眼，對著蘇茂言眨了眨眼睛，還是兄弟夠義氣啊！

    坐在食堂后面的那群規陪生也看見了鄭杰，有些不甘心道：“又是一個走關系的！”

    “是啊！”

    說酸話的時候，卻全然忘記了鄭杰是他們這一屆規陪生里面最努力的。

    吃了飯之后，李老就讓蘇茂言直接去萬安堂，雖然下午不能立刻坐診，但是得和負責人商量一下坐診的事情。

    “你是第一次，雖然是吳老推薦的，但是他們可能也有點不情愿，這也是人之常情，畢竟不知道你有沒有真本事，你也要謙虛一點，等你真正坐診了，其他人自然就知道你的能力了。”

    這是李老過來人的話，萬安堂不至于給蘇茂言臉色看，但是有些小事上面，可能也會怠慢，這種怠慢，你說出來倒是顯得你小氣，只能忍了，李老是怕蘇茂言年輕氣盛，受不得委屈，所以才會勸他幾句。

    蘇茂言的脾氣歷來很好，聞言也猜到了李老的意思，他道：“李老放心，我知道的。”

    魏向東下午還有事，不能陪著蘇茂言去，他和鄭杰把蘇茂言送到醫院大門口。

    鄭杰道：“貓眼兒，你進省中醫協會的事情，王導也知道了，我聽說他也很高興，就是拉不下臉來聯系你，你看你最近哪天給他打個電話，他還是很關心你。”

    鄭杰口中的王導就是他們研究生時的導師王群，也是當年非常看好蘇茂言的一位導師。

    畢業的時候，王群是力薦蘇茂言進入省中醫院當規培生的，但是蘇茂言拒絕了，說是要回去繼承中藥鋪，把王群氣的個半死，所以這么久都沒再搭理過蘇茂言。

    蘇茂言聞言松了口氣，老師氣消了他當然高興，他道：“嗯，我一會兒就給他打電話，正好在華市，也可以去拜訪拜訪他。”

    鄭杰拍了拍蘇茂言的肩膀：“嗯，王導當年簡直把你當半個兒子來看，知道你現在過得好，他肯定也高興。”

    魏向東聽著他們兩個說話，插話道：“你們說的是王群老師？”

    蘇茂言點頭。

    魏向東又看了蘇茂言一眼：“王老師原來也教過我，確實是一位非常專業的中醫師，他的眼光應該不會差，他既然看好你，你也別讓他失望。”

    本來魏向東已經開始佩服蘇茂言了，但是今天那個絨癌的患者又讓他的想法動搖了。

    但是他還是承認蘇茂言的技術的，所以才會開口說了這么一句非常ky的話。

    魏向東的性格就是這樣，蘇茂言也知道他其實并沒有什么壞心思，就是個有什么說什么的人，所以他答應道：“嗯，我會和王導聯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