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橫尸遍野，蕭小白也不見得會眨半點(diǎn)眼睛，但是他討厭那種黏糊糊長得又丑陋的蟲子。

    卡城這邊依山傍水，雖然不是雨水充沛的江南地帶，但因?yàn)樯嚼镉衅俨己蜕饺由蠚夂蜻m宜，栽種的是兩季水稻。

    上次是插秧，還要過上幾個月才能收割。

    “只在外城轉(zhuǎn)一圈。”現(xiàn)在又不是農(nóng)忙雙搶，她帶蕭小白去田地里做什么，糟蹋農(nóng)民地里的莊稼么。

    “我聽聞巫者能夠祈雨，不知蕭郎有無這等本事。”

    倘若只是單純追求力量，王室也沒有必要非要繼承巫者血脈。國君身邊有無數(shù)高手保護(hù)，就算武力值低，只要腦子夠用，一國之君也不用擔(dān)心自己會被人殺死。

    至于卡國的前任國君，那是他沒有提防，武力值太低，過于脆皮。

    當(dāng)然，高一點(diǎn)也沒有什么壞處，就算是宮內(nèi)，國君都可能被刺殺，要是毫無自保之力，也可能會被底下的朝臣架空。

    “卡國近些時日風(fēng)調(diào)雨順，瀑布水流也未曾有干涸跡象，何須祈雨。”

    蕭小白沒有否認(rèn)自己有這個本事，但也并不想來個現(xiàn)場表演。

    “那便是有了。”

    陸玉倒也沒有說要蕭小白祈雨的話，書中記載，巫者求雨要搭建高臺，焚香沐浴，再跳祭祀之舞，那得花上一大筆錢，國庫掙得那些錢，她花了大部分在鋪路上，還要儲備足夠多的糧食，以應(yīng)對荒年。

    現(xiàn)在農(nóng)民主要是靠天吃飯，陸玉不能保證卡國每年都是風(fēng)調(diào)雨順。

    怎么算都覺得自己很窮，她可不想要浪費(fèi)在看蕭小白跳舞上。

    蕭小白沒有作聲，用紙折了只小鳥，他咬破了手指，在紙鳥的兩邊用鮮血點(diǎn)成它們的眼睛，吹了口氣，它繞著陸玉撲棱棱地飛了一會，然后又軟趴趴地掉到她的手掌心。

    “我能夠做到的，只有這個程度罷了，聊勝于無。”

    蕭小白驅(qū)使完紙鳥，立馬一臉蒼白地往陸玉身上倒：“我頭疼，今日怕是不能去郊外做太累的事情，也不能處理公文了。”

    其實(shí)他一點(diǎn)屁事都沒有，只是為了示弱，順便降低陸玉的戒心。

    陸玉看著掌心的小鳥，心中感慨：巫者果然不同尋常，可惜它極其看重血脈的力量，旁人輕易學(xué)不得。

    阿史那玉一族信奉的是天空之神，又因?yàn)樵Ｗ∩搅郑懹窀杏X自己對飛鳥走獸稍微有很強(qiáng)的親和力——至少現(xiàn)在碰到那些飛鳥野獸，它們不會看了她就跑。

    這個技能比起蕭小白的巫術(shù)顯得過于雞肋了一些，但陸玉也并不打算追求高大的巫術(shù)。

    畢竟巫者多短壽，越是強(qiáng)大的巫者，往往活不長。她還要把卡國建立成比齊國更為強(qiáng)大的國度，絕對不要死在蕭小白的前面。

    陸玉往蕭小白的后背用力拍了一把：“站直了，真是站沒站相，去換身衣裳，半刻之后就出城。”

    卡城很小，而且因?yàn)殛懹裨诮ǔ浅跗谑钟H民，這里的百姓對她頗為了解，出個門就到堵街，還要肅清街道。

    陸玉只是微服私訪，不想鬧太大動靜，也要喬裝打扮一番。

    先前蕭小白折的那只紙鳥，被陸玉隨手揣在衣袖里。

    蕭小白不喜那些宮女觸碰，堅持自己更衣，他把侍候的人都趕了出去，在鏡子上把傷口的血又涂抹上去，銅鏡中便呈現(xiàn)出紙鳥所看的影像。

    在陸玉換掉外衣的時候，那只軟趴趴的小鳥悄悄地從凌亂的衣物里溜了出來。

    蕭小白原本是想要看陸玉寢宮的擺設(shè)，順便在它被銷毀之前偷看一些重要文件，結(jié)果就看到年輕的女郎在鏡前更衣。

    陸玉脫掉了外衣，露出里面貼身的褻衣。

    她平日穿得寬松，比起不方便的裙裝，更為喜好寬松的男裝，不過她并未喬裝成男子，一看就能瞧出王君的真實(shí)性別。

    但外罩一脫，就能看到年輕女郎弧度優(yōu)美的曲線，蕭小白嫩臉一紅，下意識把銅鏡一扣。

    非禮勿視，他才不想看那個女人換衣服呢。

    等他糾結(jié)了半晌，再把銅鏡立起來的時候，就發(fā)現(xiàn)鏡中的女郎已經(jīng)換好了新的外衣，那只溜出來的小鳥顯然被陸玉察覺了，正被她捏在手指間。

    她看了眼紙做的小鳥，只頓了一下，便把長燃著的宮燈罩子挪開，紙鳥便在頃刻間化為了灰燼。

    因?yàn)樾▲B離陸玉很近，蕭小白得以在鏡中窺見放大的陸玉容顏。

    這個女人看著冷酷，但仔細(xì)看的話，五官竟然還挺柔美耐看的。

    蕭小白捂住了心臟，又把銅鏡扣倒在地。明明對方并不是巫者，不可能通過紙鳥看到他這一邊，他剛剛還是直覺對方好像發(fā)現(xiàn)了一樣，害得他一時緊張，心跳如擂鼓。

    這么一耽擱，等宮侍來催的時候，蕭小白這才換好了外衣。

    蕭小白身嬌rou貴，衣物都是用的特制布料，不然他坐在那里一天就能把自己的皮膚磨破。

    現(xiàn)在他里面還是穿著柔軟的里衣，外面用的卻是普通麻衣，看起來是個富貴出身的小公子，但沒有先前那么亮眼了。

    陸玉的裝扮比他變化更大，她放下女子略顯繁復(fù)的發(fā)髻，如同少年郎一般金冠束發(fā)，描繪了過于柔美的眉形，加深了臉部的輪廓，看起來簡直是個英氣十足的少年郎。

    蕭小白一向?qū)ψ约旱娜菝差H為自得，特別是在他把臉頰上的rou重新養(yǎng)回來之后，他開始十分注重自己的穿衣打扮，看起來比先前在齊國時還更為出眾。

    現(xiàn)在的蕭小白已經(jīng)不是當(dāng)初干癟的小丑猴了，隨便一個眼波，就能勾得人心神蕩漾。

    莫說宮女，便是那些硬邦邦只喜歡女子的侍衛(wèi)看了都要失神片刻。當(dāng)然，這被勾的人里并不包括陸玉，她對他的態(tài)度僅僅是從嫌棄貌丑變成了不嫌棄而已。

    平日里，作為女子的陸玉反而沒有蕭小白那么注重打扮，她很少化濃妝，也不浪費(fèi)時間在涂脂抹粉上，唯一堅持的就是每天抹一點(diǎn)正紅色的口脂，提升整體的精氣神。

    現(xiàn)在陸玉作男裝打扮，口脂也不曾抹了，唇色淡淡，卻比不涂的時候更好看。她并未穿錦衣華服，身上唯一的佩飾，就是一把劍鞘樸素的長劍，可以說是十分普通的游俠打扮。

    蕭小白走了兩步，站到陸玉跟前，然后看發(fā)現(xiàn)宮里的那些女子都盯著陸玉的臉犯花癡，夭壽了，他竟硬生生地被男裝的陸玉給比下去了！

    第137章 暴君（20）

    蕭小白很想折回去，重新把自己再折騰一番，但陸玉顯然不可能給他這個時間，他也堅決不可能承認(rèn)自己的容貌比陸玉略遜一籌。

    肯定是因?yàn)檫@宮里的女子見慣了他的樣貌，卻少見國君作男兒打扮。這宮城的侍從都效忠自己的君上，濾鏡有十層厚。

    出了宮肯定是他的魅力更大，蕭小白昂首挺胸，決心展現(xiàn)自己真正的男子氣概。

    陸玉完全沒有弄明白這水晶般的少男心，她上下審視了蕭小白的穿著，確定他沒有什么大問題，便示意對方上馬車。

    內(nèi)城內(nèi)不得縱馬疾行，主要是為了避免沖撞行人，陸玉和蕭小白坐了沒有任何標(biāo)記的馬車出了內(nèi)城，又換了交通工具：一頭看起來有些瘦弱的毛驢。

    這個點(diǎn)外城門已經(jīng)關(guān)閉，但離全城宵禁還早，正是夜市熱鬧的時候，內(nèi)外城皆是燈火通明，看起來像座不夜城。

    大街上走著很多年輕的女子，有已婚婦人，也有不少未出閣的少女。

    因?yàn)閲桥裕贫ǖ男路ㄒ差H為注重女子保護(hù)，在卡國境內(nèi)，除了先前就是夫妻的，實(shí)行的是一夫一妻制，可許女子和離和改嫁。

    律法明確規(guī)定，女子也可上學(xué)，亦可入朝為官。

    現(xiàn)在陸玉的領(lǐng)導(dǎo)班子，有三分之一都是女子。

    以前的卡國只是個小部落，部落里男性長輩居多，但也有不少地位崇高的女長老。

    她推行新法的時候，受到了不少頑固派的阻力，還有文人的口誅筆伐，但在這些女子的幫助下，陸玉還是堅持下來。

    陸玉目前還沒有辦法改變整個世界的情況，但在她的領(lǐng)土內(nèi)，絕對不容許什么三妻四妾，販賣婦孺的事情發(fā)生。

    兩個人一頭毛驢的組合走在大道上，回頭率達(dá)到了驚人的百分之百。

    本來毛驢就比較少見，兩個年輕郎君的容貌更是世間少有。

    不管男女，美貌的人誰不想多看兩眼呢。

    蕭小白看了眼那些看過來的卡國女子，刻意地和陸玉保持了一定距離——要是靠在一起走的話，就分不出這些女人到底在看誰。

    一個，兩個……三十個……兩百個，足足數(shù)了兩百個樣本，看陸玉的人和老他的人相比居然達(dá)到了驚人的三比一。

    一定是卡國人的審美有問題，經(jīng)過這樣的實(shí)驗(yàn)之后，蕭小白下了如此結(jié)論。

    瘦毛驢撅了蹄子，在地上刨了幾下土，陸玉停下腳步，對蕭小白道：“到了。”

    他們眼前的是小山丘，大概百米高，進(jìn)入初秋，山上很多果樹都結(jié)了果子，楓葉看起來紅彤彤的，甚美。

    陸玉把毛驢系在山腳下，跟著她出來的侍衛(wèi)會幫她看著，蕭小白須得跟她一起上山。

    一路走了這么久，蕭小白兩條腿已經(jīng)十分酸痛，他偶爾停下來，用力捶了捶膝蓋，感覺關(guān)節(jié)部位松動許多，又加快腳步跟上去。

    饒是如此，等爬上山丘頂端，蕭小白的雙腿已經(jīng)是灌了鉛一般的沉。

    陸玉察覺到了他的乏力：“你的身體太弱了，這才多久就不行了。”

    蕭小白糾正她的說法：“不可以對一個男人說不行。”

    陸玉上下打量他一番，語氣平靜：“你尚未弱冠，算不得男人。”

    要不是蕭小白心臟不錯，鐵定要被陸玉氣死。

    他磨了磨牙，后槽牙咯吱作響：“你才不是男人。”

    陸玉坦然答到：“我本來就不是男人。”

    女子生活不易，不過作為女子，陸玉倒不覺得姑娘家有什么不好。

    喜歡男子打扮，只是因?yàn)樗惶矚g繁復(fù)沉重的衣裙，也不愿被那曼妙蓮步拖慢了她前進(jìn)的速度。

    蕭小白被噎了一下，決定大人有大量，不和陸玉這種小女子計較。

    “你帶我到這山丘來作甚？”

    這山丘不高，風(fēng)景也算不得出眾，唯一有點(diǎn)看頭的，就是山林間有條蜿蜒的小溪。

    陸玉道：“想讓你看一看山下的風(fēng)景。”

    蕭小白便站在高處往下看，他有點(diǎn)恐高，便朝著陸玉站立的方向走了幾步，心中添了幾分安全感。

    從山丘向下看，可以看到外城的路，還有幾間冒著炊煙的屋子，以及走在田埂間的路人。

    這場景再是尋常不過，分明不值當(dāng)陸玉特地帶他出來一趟。

    等一下，真要說有什么不同的話，就是這里的路格外平坦好走了些。

    要想富，先修路，外城是此等公民比不得內(nèi)城到處勛貴來得地位高，但它是接連外界的通道，也是抵御侵略者的第一道防線。

    陸玉為了發(fā)展經(jīng)濟(jì)，把外城的路也修得相當(dāng)平坦好走。

    畢竟她拿出的新法觸碰到了好多人的利益，為了維持平衡，獲得更多的支持，陸玉必須短暫得犧牲部分人的利益：新進(jìn)齊國，就只能是二等公民。

    “你看那些人的臉，告訴我有什么共同點(diǎn)？”

    蕭小白依言細(xì)細(xì)觀察了眾人一下，大家臉上都難得有不少笑容。

    日子過得有盼頭，他們自然充滿希望。

    “他們臉上都掛著傻笑，不知道在高興什么勁。”

    “他們?yōu)樽约夯钪吲d，每天睜開眼睛都是美景。能夠吃飽穿暖，所以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