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節
雖然是個骨頭架子,可是有一種頹廢憂郁的美感。 當年要不是擁有像夏宣明少年郎那樣的美色,他也沒有辦法勾得富家千金為他動心。 即便是現在,很多人看了這樣一張臉,也會對眼前人生出幾分憐惜。 陸玉的內心毫無波動,沒有挪動這位頹廢大叔的想法,屋子里大大小小的畫作有很多,她視線里的這個大畫架上,就有一副完成了半分之八十的半成品。 那是一個女人,身著華麗的衣裙,半邊是溫柔天使,如同圣母瑪利亞純潔美好,半邊是丑陋的惡魔火焰,混雜在一張臉上,看起來矛盾又和諧。 陸玉對不能吃的藝術品一向沒有多大興趣,丟給她武器她倒是能夠迅速鑒賞出好壞。 不過就算是以外行人的目光來看,也能透過畫作感受出作畫者的憤怒,怨恨,壓抑。 見少女的視線在畫作上停留,夏宣明情緒平靜地開口:“那上面畫的是我的生母。” 那個女人在他六歲的時候離開的這個家,最開始的時候,并不是沒有怨恨。 但懂事之后,他審視父母的關系,感覺對方也說不上拋棄。 對方并沒有出軌,只是習慣生活在籠子里的金絲雀回到了原本屬于她的地方。 父母是正常辦了離婚手續的,然后他被那個女人作為寶貴的禮物留給了他的父親。 沒有任何人可以要求一個母親必須無條件地愛他的孩子。 事實上,對方在放棄他的時候,付出了一次性的一大筆撫養費,可惜當初這棟房子被夏曦燒毀的時候,那筆錢也被拿出來填充了還債這個無底洞。 比起沒有多大印象的生母,夏宣明還是更討厭躺在地上這個頹廢的男人。 虛無縹緲的愛意又不能填飽肚子,自己沒有作為男人的擔當,還害得他年紀小小又背負養家重擔的家伙真的是太討厭。 垃圾還可以回收賣錢,而夏曦在他心里一文不值。 夏宣明并沒有掩飾自己對夏曦的厭惡,他甚至還刻意在陸玉面前放大了這種怨恨:“現在你看到了,我說的就是他。” “嗯。” 陸玉低聲應了一句,表示自己有在聽夏宣明的話。 “嘩啦”一聲,夏宣明用臉盆接了一大盆自來水,全部潑到了親爸身上。 夢中遭襲,夏曦一下子清醒過來,然后就對上了冷漠看著他的兒子。 畫家睜開的眼睛灰蒙蒙,眼神看起來憂郁多情 “明明,我昨天又做了什么了?” 這個又字用的巧妙,足以證明這種事情已經不只是發生了一次兩次。 夏宣明把自己衣服的下擺撩了起來,露出自己被繃帶裹住的腹部。 這個世界沒有那種神奇的一敷就能好的療傷藥,所以在纏上繃帶之后,還是有鮮血從傷口滲出來,把雪白的布料染紅了一塊。 少年一腳把美工刀踢到了男人的面前:“昨天晚上你自己干的好事。” 他譏諷地一笑:“我是不是應該感謝你,只捅了我兩刀就住了手。” 其實是不小心弄到的一刀,而不是泄憤的捅刀。但面對著滿屋子的狼藉,和酒氣熏天的男人,夏宣明心里的那根緊繃的弦在一瞬間徹底崩斷,激情之下,才跑到了陸玉的跟前。 都說清官難斷家務事,他的生母早就離開了這個城市,甚至離開了這個國家。 她重新有了自己的孩子和家庭,不管是聯系電話還有其他方式,都斷得干干凈凈。 單身父親 獨子配置,街道辦和學校再怎么憐惜夏宣明,也不會幫著他把親爸送到監牢里去。 不然的話,孩子的撫養權歸誰。 再說了,因為這張臉,其實一直都有溫柔賢惠的女人愿意嫁給他做夏宣明的繼母,只是夏曦拒絕了。 夏曦是個骨子里浪漫又固執的人,他的前任妻子是真正的大美人,世家千金傲慢高貴,俘虜了這個浪子的心,讓他眼里根本容不下別人。 而且幾年前,夏曦還很年輕,顏值也比現在還高,他跪地哭求的場面哪個女人能招架的住,還不是勸幼年時期的明明同學把他寬容地原諒。 夏宣明表示他根本不想原諒,但是事實就是沒有大人會去聽一個小孩子的話,在自己的父親身邊,總是要比去孤兒院待著好吧。 夏曦撲通一聲,就跪了下來,手指顫抖著去觸碰夏宣明的傷口,又被兒子避開。 他啪地一聲給了自己一巴掌,耳光清脆利落,看得一旁的陸玉目瞪口呆。 夏曦捂住了自己的臉,眼淚順著他的指縫滴落到地上,他嗚咽著說:“對不起,是爸爸的錯。” 他想到什么,突然撿起來這把美工刀,然后遞給夏宣明:“你捅回來吧。” 每一次碰到這樣的場景,夏宣明那些心地善良的同學就會勸夏宣明對他爸爸好一點,他爸爸多可憐啊。 要是沒有外人在的話,夏宣明可能就直接捅過去了,他沒有動,而是側過頭看向了一旁的陸玉,似乎是想知道她會怎么做。 夏曦這才看了過來,然后像是才發現有陸玉這么一號人一樣,他的表情變了,他又給自己兒子丟臉了! 陸玉朝他點了點頭:“你好,我是夏宣明的同學。” 夏曦忙站起來,因為動作太快,還差點摔倒:“不好意思,讓你看笑話了。” 陸玉搖頭:“還好,我不覺得這是笑話。” 比起笑話,這更像是一場荒謬的黑色戲劇。 她語氣平和地講道理:“就我個人的觀點,我覺得您真心想要道歉的話,自己動手就可以了,不用遞刀到夏同學的手上。根據法律規定,兒子捅傷做父親的,是會被判刑的,如果您放棄追究,大家會說您是個好爸爸,而譴責夏同學是個可怕的殺人犯。” 她不偏袒弱者,只看對錯。雖然夏宣明同學未來是個危險的反人類份子,但是一碼歸一碼,現在的他只是個被道德裹挾的小可憐蟲,她對他深表同情。 夏曦手里的刀子一下子落到了地上。 陸玉好心提醒:“您的刀子掉了,對了,我只是過來看一看,您可以當我不存在的。幼兒園老師教導過我們,自己的事情自己做,您是個成熟的大人了,應該懂得這個道理,剛才的事情請繼續。” 第34章 真假救世主(8) 夏曦慢慢的彎腰,撿起來那把刀子。他對準了自己的腹部,刀子離肚子越來越近了,最后抵住了他薄薄的襯衫。 現在天氣炎熱,夏曦感覺自己的身上出了汗,他拿住刀子的手還有點抖。 房間里似乎變得越發安靜,甚至可以聽到其他兩個孩子的呼吸聲。 實在是太安靜了,安靜到居然沒有一個人來阻止他! 小姑娘看起來軟綿綿又可愛,卻生了一顆如此硬的心腸。 他的兒子也是,那雙像極了他妻子的漂亮眼睛冷漠又諷刺,盯著他看的樣子,仿佛是在看一場滑稽可笑的猴戲。 男人的心臟撲通撲通地跳了起來,刀子刺進了一點點,破了一點皮的時候,再次哐當落在了地上。 夏宣明流了那么多血,繃帶都止不住,也不知道是多大的傷口。他當時如果神智清醒的話,絕對不會傷到兒子的。 “我,我只是手上有點滑。”他給出了這樣的借口,也不知道是在說給誰聽。 他這樣的反應,在陸玉的意料之中。 一個會把借口推在女人身上的男人,性格能夠剛直到哪里去。 古時候夫妻綁在一起,一榮俱榮一損俱損,都還能有大難臨頭各自飛這樣的話說出來。 更何況是現在,誰離開了誰會死不成。夏曦的自我麻醉,只不過是懦夫在逃避現實。 原本的軌跡里,夏宣明被打斷了腿,活得那么艱難了,還是選擇繼續茍活,這就說明他根本沒有主動傷害自己的勇氣。 酗酒可不算,那屬于放縱和麻醉,是能夠讓他心情愉快的行為。 “我的手沒滑,你要是害怕,我可以幫你。” 夏宣明上前,把刀子塞回了夏曦手里。 “明明……”夏曦憂郁的眼神帶上了哀傷。 陸玉她看了眼手表,打斷了這場鬧劇:“時間差不多,夏同學,我就先回去了。” 在她看來,夏曦習慣性地把過錯和責任都推到其他人身上,顯然是個毫無擔當的懦夫。 種族躍遷的時候,老山羊都會愿意為了毫無關系的小山羊犧牲自己的性命。 夏宣明可是夏曦親生的幼崽,這么一看,這個老男人的愛意也就這么可笑又淺薄。 夏宣明為達到目的,都敢對他自己捅刀,而當爸的夏曦連刀都拿不住,對比太慘烈了。 耍刀講究干脆利落,陸玉實在沒興趣看夏曦這種唧唧歪歪玷污美工刀的表演。 尷尬的氣氛被陸玉的話打破,夏曦立馬走遠了一些,然后不動聲色地把美工刀踢到了角落里。 夏宣明沒再理會自己親爸,順勢跟了出來:“我送你。” 陸玉和夏宣明先后下來,因為是工作日,樓里大部分戶戶大門緊閉,為他們兩個人營造了一個時間短暫的獨處空間。 等到快到樓下時候,夏宣明踢開前頭一顆擋路的小石子:“你也看到了聽到了,我沒有騙你,他就是這樣的人。” 如果不是兩個人相似的臉,他還真不想承認里頭那個男人是他的親爸。 陸玉停下腳步:“就算你沒有說謊,我也不打算幫你打斷他的腿。” 夏宣明有些失望,但這也算是意料之中。她都沒有要求自己去解決陸慧如,那就達不成交換的先決條件。 “但是……” 少年猛地抬起頭來,眼神直勾勾地看著陸玉。 “但是我認為你可以讓你爸去看看心理醫生,他的精神狀態似乎有不小的問題。” 夏宣明有些興致缺缺:“先不說我有沒有這個閑錢浪費,就是有,我也沒有那個力氣拽了他過去。” 夏曦都為兒子自扇巴掌了,夏宣明真要動點腦筋,肯定有對付他親爸的好法子。 陸玉不信他的話,但她沒有拆穿:“你可以智取,我也可以提供相關的幫助。” 夏宣明更不高興了:“你是想說,找心理醫生看好了他的毛病,讓他洗心革面,做個好爸爸是嗎?畢竟他是個有手有腳的大男人,就算不再畫畫了,還可以去工地上搬磚。” 畢竟夏曦只是酗酒,不賭也不嫖,還為了避免他被后娘虐待終身不娶,比起那些可憐蟲,他已經是不幸中的萬幸。 這分明是自我安慰的精神勝利法,對阿q之類認命人來說,是逃避的最好方式。 但夏宣明從來都不是這樣的人,他不甘心安于現狀。 陸玉認真點評:“他的力氣太小了,搬磚估計掙不了幾個錢,倒是可以去畫室教導學生作畫。” 夏宣明表情稍微舒緩幾分:“他很久沒有正常的接觸其他人了,讓他教導學生太難了。而且他說我媽就是他的學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