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節
說不上來,就是一種帶著血腥味的壓抑感,緊緊地纏繞在每個人的身上,又仿佛有一雙無形的手,奮力地扼住每個人的喉嚨。 似乎在那一身清脆的響聲以后,每個人都會氣絕身亡。 “對了,等等。” 時典的腳剛踏出去半步,又重新轉了回來。 “閣主。” “記得叫太醫。如此好戲,自然是要裴子榮醒著看比較好。” “是。” 時典微微瞇了下眼睛,雖然說閣主一直都很狠厲,但是今天,卻還是有些不同的感覺。 這種陰冷,與往日不同。 他突然想起來了些什么,時二剛才好像是來說,郡主被笙河帶走了。 想到這,時典似乎終于是明白了。 郡主在笙河那里一天,忌古閣的日子就不會好過一天。 ** 榮王府。 太醫被特許進到府內為裴子榮處理斷指。 裴子然和裴祭兩個人站在一邊。 只不過兩個人的神情有些不同。 裴子然顯然神色里有那么幾分不自在,和裴祭的完全氣定神閑有著很大的差別。 “怎么?陛下有話要說?” 裴祭一邊轉著自己手上的扳指,一邊隨口問著面前的裴子然,話語里滿是慵懶。 “嗯,太子爺……嗯……” “怎么,當了陛下,說話還不利索了?” “沒有,太子爺,我只是覺得有些……” “覺得有些殘忍?有些于心不忍?” 裴祭的嗓音啞啞的,帶著濃重的疲倦感。 裴子然沒有再說話,但是表達自己就是這個意思。 “于心不忍的時候,便想想自己以前是怎么過來的,現在有機會擺在你的面前,如果沒有抓住,那么以后,你只會輸得更慘。” 裴祭輕輕地把扳指敲在自己另外一只手的手骨上,發出噠噠的聲音,聽著讓人覺得有些頭皮發麻,但還是依舊那樣敲著。 “當你能掌握選擇的主動權的時候,便還是盡力做出選擇比較好,不然,失去了這個機會,你便只能被選擇,在皇宮內,被選擇的人,一般都沒有生路。” 裴祭把話說得云淡風輕,又極致冷漠,他說的沒有錯,他說的每一句話,都是他打碎了牙和血吞的教訓。 每一句話,每一個字,都狠狠地砸在裴子然的身上,在他的耳邊嗡嗡作響,裴祭的每一個字都好像敲鐘一樣,反反復復地在他的腦海里回蕩,分散重合,然后再分散。 “陛下,太子爺,老臣已經為榮王殿下換好了藥了,老臣先行告退,明日再來。” 裴祭遞給裴子然一個眼神。 “好,你把藥留下,處理個傷口應該并不難吧,教給這里的幾個嬤嬤,你以后便不必來了。” 太醫的神情似乎有些為難。 裴子然再次開口道。 “怎么,朕說話,聽不懂嗎?” “是,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老臣這就去教。” 見著太醫畏畏縮縮的背影,裴子然神色染上幾分沉重,然后重新看向裴祭。 “還可以。” “多謝太子爺提攜。” “不必。” 正在兩個人說話之際,突然旁邊一陣很大的響動。 一個身影似乎是用盡了全身力氣朝著裴祭沖過來。 時典瞬間從遠處閃過身來,擋在了裴祭的面前,掌風一過,直接把那個人震退在地上。 “榮王殿下,帶著傷呢,就不必行此大禮了。” 裴子榮被時典按著跪在了地上,滿臉鐵青。 “裴祭,你早該死了,你怎么還不死呢?” “裴祭,你別高興的太早,只要我一天不死,你就沒有一天的安生。” “裴祭……” 裴子榮一邊嘴角吐著血沫子,一邊朝著裴祭的方向大聲辱罵著。 裴祭也不惱,只是半坐在桌子上,不停地轉著手上的扳指,一副看好戲的表情,看著面前跳梁小丑一般的裴子榮。 這個時候他越是沉默,裴子榮便越是氣惱。 看著裴子榮這般模樣,他倒是有了幾分心情愉悅。 裴祭挑唇笑了下。 “榮王殿下,你此般沖撞了本宮不要緊,可是沖撞了陛下的龍體,可是大不敬啊。” 這樣一句話,仿佛鼔擂一般,在裴子榮的耳邊炸響,然后一下又一下,砸進他的心里。 緊接著,裴子榮一口血就吐了出來。 裴祭如此作為,就是為了折辱他,若是裴祭當了皇帝,他們還算是旗鼓相當的對手,他也只能是不占天時地利人和,然后棋差一招而已。 可是,現在當皇帝的竟然是,竟然是!以前沒人看得起的裴子然,竟然是一個浣衣婢女的兒子,他堂堂榮王可是皇后娘娘的嫡出血脈,裴祭如此實在是惡毒如斯! 裴子榮眼睛中的血管甚至爆開,某一處已經瘀了一大塊的血,此時看著很是滲人。 裴祭挑起唇角,狼牙舔了下唇。 “你?配本宮費勁心思嗎?” 說完,裴祭拂了下袖子,從桌子上坐了起來,對著裴子然說了句。 “明日陳皇辭行,你放他走便好。” 說完這話,裴祭眼中滿是翻涌起來的墨色一般的深沉旋渦。 “對了,明日本宮會打點下行李,朝廷上的事情,信任遲昭便好,后日本宮便會離開,剩下的,看你自己了。” “恭送太子爺。” 裴子然沒有行禮,但是嘴上依舊恭敬著。 裴祭下巴輕點了下,轉身的步伐似乎帶著些許倦意。 再次回到東宮,天已經是蒙蒙亮,他半躺在榻上,卻依舊難以入睡。 心口一陣一陣翻涌起來的痛楚,血氣持續不斷地翻涌上來,裴子玄幾乎要壓抑不住嘴角的腥甜。 長夜過于難捱。 遇到悠寧之前,他生命里似乎一直纏繞著兩件事,一件就是知道母后究竟是怎么死的,另外一件,就是不停地忍耐著想殺掉裴皇的念頭。 今晚,這兩件事情都得以解決,他親手將匕首送進了裴皇的心臟,同時也打聽到了母后身邊的宮女順唐的下落。 按道理,今晚是撥云見日的一晚,可是也就是在這樣的一個晚上,他親手將悠寧送給了笙河。 其實,對與裴子玄來說,在遇見悠寧以后。 前兩件事,都變得沒有那么重要了。 裴子玄心里很疼,針扎一般的疼,但是他不后悔。 他長了悠寧那么多歲,有些事情,他應該更清楚,有些東西,就應該在他這里斷掉。 尤其是在現在這個時候。 悠寧對他還只是報恩的心理,而對笙河,卻是心甘情愿嫁給他的。 裴子玄的心只是千刀萬剮般的痛,殺人誅心,真的一點不假。 他縱然心痛,縱然垂死,但是他依舊不后悔,他活了這么久,自然明白愛情的感覺,也是知曉,如果再深一步,悠寧未必不會愛上他。 但是愛上他,給她的只是痛苦。 倒不如她和笙河在一起來的自由快樂。 笙河那個人他了解,他答應會護悠寧一世,便自然會做到。 裴子玄擦了下嘴角溢出來的鮮血。 最后剩下的這段時間,去陳國找順唐,找到了,便死而無憾。 找不到,也就算了。 他或許本就天生是個天煞孤星的命,注定什么都不會有。 ** 驛站,悠寧。 過了第一道驛站口,悠寧順利換上了更舒適的馬車,這車比上一個精致了很多,車內還帶著熏暖的爐子,簾子也都變得厚實了,鮮少向里面灌風。 離開沐清宮以后,悠寧便再也沒有合眼。 辛嬤嬤和冬月在旁邊,輪番勸著她早點睡,可是她還是依舊一點睡意都沒有。 她不敢閉上眼,一閉上眼,悠寧滿腦子都是裴子玄。 裴子玄的臉,裴子玄為她做的事,裴子玄吐的一口口血。 他在金府里護她在,在水牢里救她,他沒事的時候愛揉她的頭發,愛捏她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