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8節
氣氛都烘托到這兒了,于美紅就是再不愿意上臺,也不能在這個時候堅持己見。她站起來,挽著程濟森的手,兩個人一步一步向臺上走去。 陳婉妹走得慢,看著前方的親家母和親家公,她都不知道自己的手該往哪兒放了,好在閨女貼心,拖著裙擺就下臺了,一手挽著父親,一手挽著母親,一家三口往臺上走去。 舞臺很大,站了這么多人還不擠,于美紅怪難為情的,看了看程廷,小聲地說,“主持人大概不太清楚我們家的情況,你別在意。” 程濟森“嘖”了一聲,笑著說,“什么情況啊?跟大家家里的情況一樣!” 主持人把雙方家長請上臺,是一對新人的意思,這會兒看著臺上站齊了人,他也就不搶話了,把話筒交到俞錦繡的手里,“女士優先。” 俞錦繡握著話筒。 “其實長這么大,我總是無憂無慮的,小時候爸爸mama寵著我,長大了,程廷寵著我。和很多人相比,我都很幸運。”俞錦繡說著話,語氣輕柔,就像是一曲委婉流轉的歌,“爸爸,mama,其實請你們上臺,并不是要你們說什么,我只是想要借一個場合,說一句自己從來沒有說過的話。” 俞振發點點頭,陳婉妹也不這么局促了,笑看著女兒。 “爸爸,mama,我愛你們。無論發生了什么,你們都是我的依靠,而我也永遠都是你們的依靠。” 俞錦繡這番話說得淡淡的,于美紅卻覺得鼻酸,這姑娘怎么就這么懂事呢?父母一心付出,從來不指望從孩子那兒得到什么,有時候只是一句話,就能讓父母掏心挖肺了。這并不是卑微,因為愛從來就不是卑微的。 “好了,到你了。”俞錦繡一笑,把話筒交給程廷。 程廷接過話筒的時候,于美紅也坦然了,反正這么多年,他們都是這么過來的,一家人早就已經有了屬于自己的生活模式,何必管別人怎么看待呢?她是后媽,都說后媽難當,當當后媽并不可恥啊,這么多年,她盡心盡力,反正是問心無愧的。 于美紅這樣一想,便帶著笑意聽程廷說話了,程濟森大概是猜到妻子在想什么,牽起她的手。 這是程濟森給于美紅的力量。 “其實從小到大,我都算不上是個省心的孩子。小時候跟弄堂里的孩子打架,我爸扯著我的手去人家家里登門道歉。長大了,選了個自己喜歡的專業就直接跑到大老遠讀大學去了。后來上班了,我爸希望我能安安心心上班,但我還是忤逆了他的意思,把工作給辭了。我爸是個很踏實的人,他并不專制,但也總是被我氣得夠嗆。前段時間看他在臺燈下給我寫喜帖,看他頭發都白了一大片了,我挺內疚。”程廷坦蕩地說著,說到這里,又頓了頓,笑著說,“爸,讓你cao心了,但是,我一點都不后悔自己這人生中的每一個選擇。如果再來一次,我還是會做一樣的決定。不過,我可能會好好跟你談一談,把自己的想法告訴你。” 真是糟糕,怎么想哭了?程濟森在心底默念著,這會兒可不能哭,臺下都是自己的老伙計,要被人笑話的。 “你這臭小子!”程濟森假裝嚴肅地瞪了程廷一眼,對上他的笑臉,也忍不住笑了。 于美紅莫名覺得感動。 孩子長大了,懂得站在大人的角度考慮問題了。 他不再叛逆,而他們,也老了。 只是,老就老吧,只要孩子們過得都好,只要孩子們的人生越走越順,他們老了,又有什么所謂呢? 臺上的氣氛很好,透著溫情,只是恐怕再多說一句,大家都要落淚了。 主持人趕緊喊了兩個工作人員上臺。 工作人員一人拿著一個托盤,每個托盤上都放了四杯茶。 這也是程廷和俞錦繡精心準備的。 臺上的四張椅子搬好了,程濟森牽著于美紅的手坐下,俞振發和陳婉妹相繼坐下。 “養育之恩說起來輕描淡寫,卻是蘊含了父母幾十年的心血,今天,是兩個孩子大喜的日子。他們一直問我,是不是可以給父母送些什么禮物。但是,我想,父母什么都不缺。不如就敬他們喝杯茶吧,相信這杯茶,將是他們喝過最香的一杯茶。” 說著,程廷與俞錦繡,已經走到了俞振發和陳婉妹的面前。 第八百零六章 敬茶 第八百零六章敬茶 俞振發和陳婉妹生了俞錦繡,又養了俞錦繡,在這兒喝一杯子女敬的茶,那也是自然的。可是,她于美紅又憑什么呢? 剛嫁進程家的時候,程廷已經十幾歲了,這年紀的孩子都很敏感,母親走了沒幾年,父親又給他帶回來個新mama,他肯定是不能接受的。于美紅知道自己進了門就已經不容易了,見程廷對自己愛理不理,也不生氣,只是心里頭有些遺憾而已。 但是后來,她也習慣了,有什么可遺憾的?孩子都這么大了,難不成讓他改口喊自己“媽”? 這十幾年,程廷向來都是喊她一聲“阿姨”,她答應得很自然,也沒有旁人干涉過。今天程廷結婚,于美紅比誰都高興,只是,這會兒得坐下喝一杯他敬的茶,于美紅開始坐立不安了。 她有什么資格代替他的親生母親坐在這里喝茶? 在俞振發和陳婉妹面前,程廷改了口,俞振發和陳婉妹滿心欣慰,伸手就掏出一個紅包。這紅包是主持人讓他們事先準備的,沒想到在這個時候派上了用場,程廷接過紅包,沒留著,直接放俞錦繡手上了,俞錦繡甜甜一笑,臺下的人又發出了一聲聲感慨。 這孩子,長得帥氣就算了,還那么能賺錢,能賺錢也就罷了,還能疼老婆,錦繡這福氣好啊! 俞振發和陳婉妹喝了茶,的確特別香甜,他們心滿意足,于美紅的臉色卻不太好看。 這么多年的夫妻了,程濟森哪能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呢? 湊到于美紅的耳邊,他說,“別胡思亂想了,喝杯茶而已。” 于美紅小聲嘟囔,“程廷的親媽走了這么多年,他心里肯定是惦記她的,我不過是他的后媽,哪好意思在這里代替他親媽喝茶呢?我倒是不介意,孩子給我茶,我就接著,我只是擔心——”嘆了一口氣,她說,“我就是擔心孩子心里頭不舒服啊。” “別嘆氣啊!這么好的日子,可不能嘆氣。”程濟森輕輕拍了拍于美紅的肩膀,又說道,“這些年你的付出,我看在眼里,孩子也看在眼里。你說自己不好意思坐在這里,但是,我敢說,這杯茶,你受得起。” 程廷的母親走了很多年了,可是,程濟森始終記得,她是一個很好的人。若是她真的在天有靈,肯定能看見于美紅這些年以來對程廷的付出。程濟森安慰著于美紅,她卻還是左右為難,正在此時,程廷已經牽著俞錦繡,走到他們面前站定。 于美紅的視線一直在游移,始終沒有把目光落在程廷的臉上,這氣氛其實挺尷尬的,她在心底怪主持人不負責任。 主持婚禮之前怎么不把人家家里頭的情況給調查清楚呢?看,這會兒讓她多難堪! 于美紅實在不知道自己該做什么了,就直盯著俞錦繡瞧,俞錦繡感受到她的目光,便沖著她莞爾一笑,于美紅也笑著點點頭。 這真的是個好孩子,過去她總讓于倩向俞錦繡學習,于倩還不樂意。好在現在姑嫂之間的關系越來越好了,她也就放心了。 主持人話不多,只負責走個流程,俞錦繡和程廷站在男方父母的面前之后,他便讓工作人員把端著茶的托盤舉到他們面前。 程廷和俞錦繡各自端了一杯茶,另外一個工作人員則給程濟森和于美紅各遞了一杯茶。 于美紅握緊茶杯,決定既來之則安之。 平時叫慣了“叔叔阿姨”,眼下要改口了,俞錦繡的臉頰微微發紅。程廷笑了,像是在看好戲,俞錦繡皺了皺鼻子,紅著臉,“爸,喝茶。” “爸,喝茶。” 這聲“爸”喊得可真好聽,程濟森眉開眼笑,“咕咚咕咚”把一整杯茶都喝進肚子里去了。這茶像是酒,能醉人,直到主持人提醒,他才恍然大悟,“對,紅包,紅包!” 程濟森從西裝口袋里拿出了兩封紅包,直接都塞俞錦繡的手里了,“兩個人以后要好好的啊!” 俞錦繡用力地點點頭,程廷笑了,“爸,以后我讓你省心點兒。” 于美紅的心跳越來越快了。 她咬咬牙,心道不過是一杯茶而已,一會兒就喝完了,把紅包往俞錦繡手中一塞,不就完事了嗎?這么大年紀了,什么場面沒見過,怕什么? 可心里雖然這么想,思想建設也一直在進行著,心跳卻還是越來越快。 程廷和俞錦繡走到于美紅的面前。 陳婉妹也為于美紅捏把汗。 俞錦繡倒很從容,改口一點都不難,她這會兒興奮著呢。 等到工作人員換了茶,她沖著于美紅笑了笑。 于美紅知道,這孩子貼心。 于美紅點點頭,“沒事,我直接——” 于美紅不想為難孩子,剛想直接把茶給喝了,俞錦繡突然說,“媽,喝茶。” 她的聲音清脆響亮,于美紅先是一猶豫,而后笑了起來。 于美紅喝了一口茶,一口茶落肚,只覺得心底暖著呢,突然,程廷也出聲了。 “媽,喝茶。” 于美紅怔住了,程濟森也怔住了。 俞錦繡轉過臉,與程廷對視。 臺下坐著這么多賓客,了解他們家情況的人卻少,程濟森的下屬只覺得這一幕實在是夠讓人動容的,忍不住抹眼淚。 “哭什么呀?子女敬杯茶而已嘛,應該的!” “你沒看他們的閨女也哭了嗎?這么感人的場面,人之常情啊!” 手一抬,指了指男方主桌上的泣不成聲的于倩,大家不由點頭,“也是,的確感人!” …… “媽,喝茶。”程廷又重復了一次。 于美紅像是丟了魂,握著茶杯的手還在抖,她遲遲沒有回過神來,程濟森輕輕說,“兒子讓你喝茶呢。” 程濟森的聲音略帶著哽咽,于美紅趕緊點頭,“好,我喝,我喝……” 說著,于美紅低下頭喝茶。 淚水落在茶水里,可這茶卻還是有滋有味,于美紅咬著唇,只希望自己不要太失態。 可抬起頭,看著程廷和俞錦繡溫暖的笑容,她只覺得——這輩子,值了。 真的值得。 第八百零七章 認定 第八百零七章認定 下了臺,于美紅一個勁哭,于倩在邊上勸母親把眼淚擦干凈,可是,她怎么勸都沒用。于美紅的眼淚就像是開閘之后的水龍頭,稀里嘩啦往下流,于倩忍不住自己的笑意。 “你說當初我改口的時候,爸也沒感動成這樣啊!” 于美紅擦了擦鼻涕,“那能一樣嗎?你哥是男孩子。男孩子又不像女孩子,有這么細膩的感情,他愿意改口,那是因為他真的站在我的立場上考慮問題了!” 程廷選擇在婚禮的時候改口,那的確是經過深思熟慮的。于美紅嫁進程家十幾年了,他們相處得不算差,一路相安無事。家人們都照顧程廷的感受,從來沒有在他耳邊念叨過改口的事情,畢竟孩子的心思是敏感的,他的親生母親去世了,父親娶的阿姨想要成為他的mama,這孩子真不一定能接受。 沒有人勉強,程廷便也把這事兒給忘了,一口一個“阿姨”,叫得也順口。 然而,這些日子看著于美紅為他的婚禮出這么多力,他沒法無動于衷。 其實于美紅為他付出的,遠不止這些。 當初剛來程家的時候,于美紅也彷徨無助,她帶著個孩子,耳邊的冷言冷語也少不了。那個時候她也害怕,擔心自己的女兒不適應新的環境,擔心程家人會排斥自己,她做的每一個決定,說的每一句話都得再三考慮,所謂謹言慎行,不過如此。 十幾年過去了,于美紅現在所擁有的生活,是她自己所創造的,她已經足夠滿足,可沒想到,今天程廷給了她一個驚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