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他家大丫頭最聽話，叫她干什么就干什么，然后跟我獅子大開口，要彩禮六百塊，還要梅花牌手表，和錄音機，我手表和錄音機都給了，禮金也給了一半，結果他們家閨女不愿意！”

    “這個當時在場的杜主任還有幾個人都能證明！我這人也不會強人所難，不愿意就算了，那你這禮金和東西該還給我吧？張翠花竟然說不還，要我要么把她家大丫頭帶走，要么人財兩空，說什么就是把她大丫頭打死抬也要抬我家去！就各位街坊鄰居你們評評理，這天底下還有這樣的父母嗎？為了一點財物，竟然連自家女兒都不要了？”

    王金貴這番話一說出來，圍觀群眾頓時爆發出一陣噓聲，當然，都是對著秦家人發的。

    “竟然還有這樣當人爹媽的，為了那點錢，連女兒的命都不要了？”

    “這王經理雖然長的不咋樣，但是人好歹也是吃鐵飯碗的，他肯定要顧及身份，不會說假話騙我們！”

    “那這家人就太不是東西了，剛那老太太幾個竟然還冤枉這小姑娘，說是小姑娘害她爸媽被抓，我看著小姑娘可憐的很，這她要不反抗，就要嫁給老男人了啊！”

    “……”

    議論聲越來越大，也越來越多，而且全是對秦大有和張翠花不利的，李蘭英已經氣得臉色發黑，快要暈倒了。

    秦老二作為李蘭英唯一到場的兒子，這時候只能站出來扶著李蘭英，一邊問秦昌川，“支書，現在怎么辦？”

    秦昌川面色沉入鍋底，他吧唧吧唧吸了幾口旱煙，才開口說道：“還能怎么辦？在這等公安局審問過后，再看看情況！”

    說話間，公安局的門又開了，兩名警察走了出來，看到門口圍了這么多人，兩人神情都很嚴肅。

    “誰是秦大有張翠花的直系親屬？”其中一名警察站在門口揚聲問道。

    李蘭英立即顫巍巍走過去，“我，我是大有他娘！”

    警察低頭看了看李蘭英，又問：“你們家還有沒有其他人來？”

    秦大發連忙舉手，小心翼翼說道：“警察同志，我是大有他哥！”

    “行！你們兩個跟我進來！”警察又揚了揚手，招呼王金貴，“王金貴，你也過來！”

    眼看著三人跟在警察后面進了公安局，外面的人又開始議論了。

    “這是要干什么了？”

    “應該是要報案的人，還有嫌疑犯當面談，這事說大不大，說小不小，也算是群眾自己的矛盾，估計是要讓群眾自己解決。只要那張翠花能退錢，應該沒什么大事！”有稍微懂行的人在一邊解釋。

    “還沒什么大事呢？又是禮金又是手表錄音機的，加一起好幾百塊錢呢，這是大的經濟糾紛案件了，我看啊，今天就算那夫妻兩退了錢，也要拘留幾天。”有人發表不同意見。

    秦筱筱聽著這些議論，神色沒什么波動，一直就是淡然的。

    但是她心里此時卻在冷笑，以她對張翠花的了解，這個女人貪婪無比，而且鼠目寸光，跋扈無知，就算李蘭英和秦大發都去勸她，她也不會退錢的，或者換句話說，張翠花寧愿被關，也不肯退錢。

    要她把進了口袋的錢再拿出來，那可是比割她rou還要疼的。

    “小小，你身上疼嗎？”瘋子的注意力一直都在秦筱筱身上，他見秦筱筱垂著胳膊，以為她是剛剛被李蘭英打的，不由擔心問道。

    秦筱筱長睫一顫，抬頭看向瘋子關切的俊臉，微微一笑，“不疼，沒事！”

    瘋子還想說什么，但是又好像在顧及什么，張了張口，最后什么都沒有說。

    另一邊，劉紅和秦小鳳并沒有和秦家溝的村民們站在一起，而是單獨站在一棵大梧桐樹下，離秦筱筱并不遠，此時看到秦筱筱和瘋子的互動，劉紅忍不住往地上呸了口唾沫，小聲罵道：“不要臉的小賤人！”

    秦小鳳則是裝著擔心又柔弱的樣子，氣憤地說道：“大姐，現在爸媽都被關起來了，就算他們不對，那也是你爸媽，你在這種時候還有空和男人打情罵俏？你怎么能這樣！”

    “meimei哪只眼睛看到我在打情罵俏了？你一個小姑娘，怎么看什么都這么不正經，你平時在學校讀的書都讀狗肚子里去了？”秦筱筱瞥過去一眼，又上下打量了下秦小鳳，似笑非笑地說道：“唔，meimei可真是擔心爸媽啊，爸媽還在公安局呢，meimei竟然還能抽空回家梳個頭，換身衣服！”

    秦小鳳本來想譏諷秦筱筱，卻沒想到反被秦筱筱拿住了話柄，她臉上現出一抹羞怒神色，氣急敗壞地一甩手，“哼，反正我說不過你，你向來是這樣，爸媽的話從不聽，什么黑的都能說成白的！”

    秦筱筱唇角笑容更深了，“meimei既然這么乖巧懂事，怎么不去幫爸媽分憂解愁？”

    “秦筱筱你——我懶得理你！”秦小鳳生怕秦筱筱又說出要她去嫁王金貴的話來，連忙裝著被氣到的樣子，走到劉紅邊上，只拿一對眼睛憤怒地瞪著秦筱筱。

    秦筱筱笑了笑，沒有再說話，也不理會圍觀群眾的各種議論。

    瘋子靜靜看著秦筱筱，嘴角瞇的很緊。

    彼時，談九通三人也在一邊嘖嘖嘆氣。

    “知道這姑娘不容易，沒想到這么不容易，這遇到的到底是怎樣一家人?。俊闭劸磐M臉心疼。

    “看小小姑娘對那老太太很尊敬，可老太太竟然連解釋都不聽，一下子就認定小小姑娘的錯！還在這里當中要她滾，這下怎么轉圜？”白微風也跟著嘆息。

    “要我說，這些人就是欠揍，打一頓就好了！”熊清流揮了揮拳頭。

    談九通和白微風同時白了他一眼，“你有本事打個老太太，怎么沒本事把九玄醫書背下來？”

    “能不提這個嗎？哎呀，老頭，你說小小姑娘無家可歸了，那咱們剛好趁虛而入呀！”熊清流一提起醫書就苦了臉，隨即迅速轉移了話題。

    但是熊清流話音剛落，就見站在他旁邊的老大媽一臉戒備地轉頭看過來，“你們想對姑娘干什么？這姑娘身世都這么可憐了，你們三個臭流氓竟然還敢起壞心？！我去公安局告你們去！”

    “誤會誤會！”談九通一聽這話，連忙擺手，陪著笑說道：“我這徒弟的意思是給小小姑娘提供幫助，我們是開衛生所的，正缺人手，哈哈，用詞不當用詞不當！”

    “你是大夫？那能不能給我瞧瞧，我最近總是心慌氣短，夜里睡不著，一閉眼就做噩夢是怎么回事？”大媽頓時來勁了，兩眼唰唰發光，拉著談九通不放。

    談九通順手給大媽把了個脈，接著便搖頭晃腦說出一大串神神道道的名詞，唬的大媽一愣一愣的，但是他說的又都切合她的癥狀，所以大媽最后簡直是心悅臣服。

    “這樣吧，你這兩天什么時候有空來華陽路的為民衛生所，我給你開兩副藥，你吃了再說，放心，我看咱們如此投緣，不要錢的！”談九通以送大媽藥吃結束了這個話題。

    “那老太太出來了！”有人眼尖，看到公安局的門又開了，先前進去的秦大有扶著李蘭英走了出來，不過兩人臉色都難看到不行。

    王金貴跟在后面還在罵罵咧咧，秦昌川見警察要進去，連忙走過去，“警察同志，我是秦家溝的村支書，我叫秦昌川，能不能帶我去見一下王局長，我和王局長是老戰友，都是參加過抗美援朝戰爭的?！?/br>
    警察一聽秦昌川是王局長戰友，立即頓住腳步，回頭看了他一眼，隨即說道：“王局長正在辦公室，你在這等一會，我去問問要不要見你！”

    “哎，多謝！”秦昌川看著警察進去，才又轉頭看向秦大有，臉色再次陰沉下來，“大有，里面怎么說！”

    秦大有掃了眼八卦群眾們炯炯有神的眼睛，一時不知道怎么開口，只能低著頭嘆氣。

    “當家的，大哥大嫂的事到底怎么樣，你倒是說啊！”劉紅推了秦大有一下，著急問道。

    “娘！”秦大有卻看向臉色陰沉的都能滴出水的李蘭英。

    李蘭英咬著牙，也沒說話，但那對眼睛卻抬起來，看向了秦筱筱。

    秦筱筱被李蘭英這眼神看的心里很不舒服，剛移開目光，就聽王金貴冷笑一聲，走了出來。

    “你們都不說是吧，那我來說！”王金貴臉色臭的不行，指著李蘭英和秦大有就道：“我就把話放這了，你們要我撤回報案，可以，把錢和手表錄音機都還給我！少一樣，呵呵！這幾件加一起得有五百塊了，夠得上犯罪判刑的了！”

    王金貴話一說完，轉頭就走，他可不想再在這里繼續被人嘲笑圍觀。

    他好好一個體面人，今天可真是面子里子都丟光了，這一次全清含縣城的人都要知道他被一戶破落戶騙婚的事，回家老娘還指不定要被氣成什么樣，所以這時候他簡直憋了一肚子氣，連帶著看秦筱筱都不順眼，經過的時候還抬頭狠狠瞪秦筱筱。

    秦筱筱無語，不想搭理，瘋子卻殺氣騰騰瞪了回去。

    這個王金貴雖然也是受害人，但要不是他先找上門表達了對秦筱筱的興趣，張翠花也不會從中看到敲詐的機會，狠狠詐了他這么一大筆。

    只能說這兩邊都有問題。

    “這個王金貴竟然還好意思瞪小小，也不看看他那樣子，給小小當爸都嫌老，竟然還敢肖想要個小姑娘當老婆，真是不要比臉，呸！”陳華蘭忍不住呸了一口。

    “就是，王金貴和張翠花兩個都不是好東西！一個老鼠洞里鉆出來的！”

    幾個農機廠的職工也都在憤憤不平。

    秦筱筱聽著這些平時和她都說不上幾句話的叔伯阿姨竟然都在幫她說話，心里不由非常感動。

    進去詢問的警察很快就出來，請了秦昌川進了公安局，隨即又出來一名警察，對著圍觀群眾說道：“各位都散了吧，沒什么好看的，只是一起普通的糾紛案件，這天氣這么熱，大家小心中暑！”

    然而圍觀群眾沒有一個人走的，之前就有人回家拿了板凳和扇子來，甚至還有人帶了瓜子西瓜兜售，大有繼續在這里坐等看戲的架勢。

    警察見勸不動，也沒再管，現在警力不夠，這些老百姓又都只是來看熱鬧的，不能強制驅離，只能等他們看夠了自己離開。

    人潮洶涌中，秦筱筱的身影顯得特別孤單。

    李蘭英朝秦筱筱走過去的時候，幾乎所有人的目光都聚攏了過來。

    秦筱筱也看向李蘭英。

    “小小，你跟奶奶來一下，奶奶有事跟你說！”李蘭英一想到自己接下來要說的話，就不大敢看秦筱筱的眼睛，但是為了秦大有和張翠花，她又不能不提。

    “喲，剛剛才說從此不是小小奶奶，要小小從家里滾出去的，怎么現在又舔著臉過來要小小跟奶奶走？”陳華蘭是個嘴皮子不饒人的，之前她就對李蘭英的是非不分非常生氣，此時見李蘭英這樣子，頓時忍不住嘲諷起來。

    李蘭英臉色一陣青紅交錯，只覺得周圍人的視線烙在她身上火辣辣的疼。

    “好！”秦筱筱卻沒有猶豫，立即點頭應下。

    如果說今天之前，她心里還拿不定主意，那么從剛剛李蘭英不問青紅皂白一心維護張翠花和秦大有而說出的那一番話之后，秦筱筱對李蘭英也就徹底心寒了。

    她還認李蘭英是奶奶，但是從此卻也不會再和李蘭英繼續生活下去了。

    李蘭英拄著棍子，眾目睽睽之下，硬著頭皮走遠了一些，找了個沒什么人的地方才站定。

    秦筱筱就跟在李蘭英身后，瘋子墜在幾米之外，目光一直凝視這邊。

    時間已經接近中午，今天是陰天，也就早上出了一花花的太陽，天氣很悶熱，秦筱筱自帶涼氣不覺得，李蘭英的衣服卻已經從里到外全汗濕了，是熱的，也是一路上急的。

    兩人一時相顧無言。

    還是秦筱筱首先打破了沉默，“奶奶，你想跟我說什么？”

    李蘭英似乎正沉浸在思緒里，乍然聽見秦筱筱的話，像是被驚到了，還抖了下，才抬頭看著秦筱筱，眼神變了變，“小小，剛剛是奶奶不對，奶奶沒弄清楚情況，不該跟你發脾氣，你，別怪奶奶好不好？”

    “嗯。”秦筱筱只淡淡應了一聲，她并不覺得李蘭英是誠心跟她認錯，肯定是有事相求，才會這么說。

    她也敢肯定，李蘭英絕對知道蘇芷夢的存在，所以才會幫著張翠花打壓她。

    李蘭英原以為秦筱筱會像從前那樣，只要她一說這種話，秦筱筱就會立馬感激涕零，然而再將錯誤攬到她自己身上，要她不要介懷。

    146見死不救

    可是這回，李蘭英看著秦筱筱，等了半天，也沒見秦筱筱開口。

    就好像，秦筱筱是真的接受她剛剛的道歉一樣。

    李蘭英的臉色頓時變得更不好看了，她也說不清楚自己此時心里是怎樣一種心情，在看出秦筱筱無意開口的情況下，她只好硬著頭皮說道：“小小，你能不能幫幫你爸媽？”

    秦筱筱眼睫倏地掀起，平靜到冷淡的目光直視著李蘭英，“奶奶希望我怎么幫？”

    李蘭英在秦筱筱的眼神里莫名瑟縮了下，但她還是說道：“奶奶知道這次是你爸媽不對，他們沒有征求你同意就要將你嫁人，還是那樣一個比你爸年紀都要大的男人，但是，奶奶希望你能看在你爸媽生養你一場的份上，幫幫他們！”

    “所以，奶奶是希望我答應給那個死了老婆的王經理做填房？”秦筱筱的目光又冷了幾分。

    李蘭英不敢看秦筱筱的眼睛，她只覺得頭皮都一陣發緊，心里一陣陣的羞愧，但是她同時又努力在說服自己，其實嫁人對秦筱筱來說也是件好事，“小小，奶奶知道這樣委屈你了，可是如果不這么做，你爸媽就要坐牢了，我們秦家以后還要怎么見人??？”

    秦筱筱忍著心里的厭惡，還是想要再掙扎一下，“剛剛那個王金貴不是已經說的很清楚了？只要把禮金和財物退還給他，他就不追究了！我覺得奶奶你與其現在在這找我說什么幫忙，不如去勸他們！”

    李蘭英卻搖頭，滿臉無奈地說道：“你媽那個人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剛剛在公安局也勸過她，但是她說什么也不肯把錢拿出來……”

    說著說著，李蘭英的眼淚都掉了下來，她伸出蒼老的手去擦眼淚，一邊抬頭滿含希冀地看向秦筱筱，“小小，就算奶奶求你了好不好？你就答應幫奶奶這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