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回 肅賊手群草進宮 試底線諸侯破關
上集上回說到劉邦的視野一轉,恍然如夢的景象出現了,咸陽宮,他終生夢想里的地方,就這么真實地呈現在他的面前,那是天上才應有的宮闕,咸陽宮、信宮、甘泉宮、冀闕、望夷宮、蘄年殿、楚宮、齊宮、趙宮、韓宮、魏宮、燕宮、阿房宮······聳立不知幾萬門戶院落,軒敞壯麗,龍樓鳳閣,上接霄漢,集聚天下奇珍異寶,萬國朝貢,如今全在劉邦的馬足之下······ 金戈鐵馬的項羽楚軍離開了新安縣,一路席轉,摧枯拉朽,正在挺進函谷關的征途中····· 楚人的戰馬已然將大秦朝廷宮闕踏于馬蹄之下,從沛公劉邦這個三代農民布衣開始,他身后這群屠狗的、吹鼓手、布販子、獄吏、車夫······同時,不約而同的驚叫出來“咦,好豪華,好好豪華啊······”他們千百雙眼睛放出怪異的亮光,眼珠子似乎要立馬彈射出來一般,嘴巴大張,哈喇子失禁······這皇帝就是做神仙啊,沒想到,沒想到啊,我們這些在他天眼里豬狗一樣滿腿泥的老子今天卻進來了,小皇帝子嬰可是交了鑰匙的,那么說來,這一切就是我們的了。 無數的宮闕樓宇,須要仰視;無數的珍寶須要瞇眼;無數的美女,須要瞪眼;無數的,無數的·······看不過來,聽不過來,摸不過來了,忙不過來了,要做暴發戶了,要成土豪了,無數的意識流在奔騰咆哮,他娘的,就在他皇帝老兒的蘄年殿支起一口大鍋,燉上一口豬,啃它四個豬蹄爪,盡情地饕餮一樣解解饞的時候到了。 幾個白狐一樣魅影一閃,傳來一聲尖叫,幾個美人飄逸就要走,劉邦下馬,半身都酥麻了,捉住一個“嗯哪”親一口,大笑起來道“神都知道我老劉就好這一口,美人,我是沛公劉邦,從此就是這兒的新主人,快讓她們都出來見我······”霎時間,一隊宦官導引著鶯鶯燕燕的怡紅快綠魚貫而出,跪滿了劉邦面前。當頭一個官員朗聲道“郎中隋何率蘄年殿諸人覲見沛公,特來恭候新主人,我們上下人等候用。”沛公以劍杵地,理順大氅,找個地兒坐定,點頭笑道“好,小剛生隋何久違了,竟然發跡做了京官,可曾記得我劉邦?”隋何肅然道“慚愧,想當初,杞縣雍丘揖別,忽忽數年過了,而今沛公你成就一人天下風云,而我已經成了臣虜,豈能同日而語。”劉邦一把扶起他,大笑道“隋何,你這不是拿大嘴巴抽我嗎?快去我大營中貴賓帳里歇息,我晚上來拜會,可是有一肚子故人的話要說。”說著,使夏侯嬰恭迎隋何下去,隋何再拜謝了,同夏侯嬰下去。 劉邦這才整頓衣冠,一臉莊重道“列位,首義之初,我曾許諾過什么?”曹參應道“我可是記得分明的,求富貴而分之,沛公,沒錯吧?如今我們可是來了。”劉邦道“說得沒錯,我們大家伙歷經艱辛,把腦袋別在褲腰帶上,九死一生,終于得誅暴秦,定大楚,進了這豪華京城之地,天上一樣的朝廷,我們為的是什么?求富貴啊。今天這兒是我的了,也是兄弟們的了,咱們今夜就不走了,哈哈哈·······”這句話的意思,實際上是說,你懂的,別說我劉邦不仗義,現在給大伙兒一次機會,你們要是不把握,過了這個村就沒這個店了,別后悔啊。 頓時,楚軍歡聲雷動,霎時間,將士們四散了去,部署屯兵咸陽宮中。劉邦縱聲大笑,玩老鷹抓小雞一樣,渾身抖擻地向那一班美女走去。就在這時,聽得張良柔聲說“沛公,諸侯大將軍項羽先譴使者季布來賀······”劉邦如同被雷擊一樣,頓時脊椎強直,什么雅興頃刻變成了渣土,煩躁地一揮手道“子房啊,那季布在哪兒呢?”張良一笑道“正在路上······”劉邦一聽哭笑不得,氣惱嘆道“好個張良啊,我知道你要說什么,我劉邦不禍害黎民百姓,可這咸陽宮乃是暴秦的淵藪,動動它也是伸張道義,又有何妨?” 張良拱手道“沛公你說,三年前,你想過馬踏咸陽宮了嗎?”劉邦搖頭道“劉邦又不瘋,不會做白日夢。”張良道“沛公果然是天人,你清楚得很,你沒有那個實力,可是你今天你來了,這是為什么?”劉邦沉吟,回答“說實話,是秦為無道,失去天下民心,我劉邦順應民意,得到擁戴,才得以進入京城,并不是我有這實力。”張良又勸道“沛公你這一番話,堪為圣人言,還有一個最主要的是,項羽戰秦主力于巨鹿,朝廷京畿空虛。你既然深悟其中道理,那你為什么現在剛剛入秦,就安其樂?這就是所謂的助桀為虐,老百姓對你的厚望和擁戴就會頃刻失去······” 劉邦笑了起來,道“子房,你看都是兄弟伙,也沒外人,連年征戰活著都不容易,更別說享樂安逸,就放松這一次,我也不忍心責難是不是?你就別說了。”張良長嘆道“你想只做個沛公,你就搶幾個桶、被臥和幾個愚婦回去,要想辦大事······”張良說到這兒,驟然,從雙眼的余光發現了很多道的寒光,正對著自己怒目而視,急忙降低聲調打住“子房就此不再說了!”劉邦大驚,訕笑道“子房該是說完了,聽你的好了。” 二人正在敘話,只見夏侯嬰急匆匆進來,一臉驚惶,盯著沛公半天吶吶地說“沛公,我們軍中有人動手拿東西了。”劉邦大罵“他娘的,是哪個不成器的東西,動手擄掠,這和強盜一般了,這還了得?”夏侯嬰道“不是一個人,是上上下下大家都動手在拿,如周勃······”劉邦頓時氣餒,道“大家都從那窮地方來,如今到了上京,天子的富貴窩中,見了財寶美色,豈能不動心?誰也有心拿一點回家,廣置田產,快活一世,人之常情,你就裝著沒看見好了。不過,你悄悄告訴周勃他們,大家窮怕了,入得宮來有些手腳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兒,可要聽清了,可以隨手拿點東西物事,不得jianyin嬪妃宮人,違令者軍法辦,就這樣了。” 現在的形勢是劉邦沒有明令,只是默許,還帶條件,意思一風傳下去,就讓大家愣了半天,好不失望。降將陳豨等一干舊秦將本要跳出來的,想一想,能拿財寶,總比沒有的好,也就作罷了。好多人當然明白,沛公改變主意,約束大家是怎么回事兒,未免心中暗恨張良,可是,也是一時奈何他不得,也是徒然,發財要緊,頓時四散,擄掠起來。 劉邦坐鎮蘄年殿,夏侯嬰、周紲侍衛左右,劉邦喚來劉澤傳令道“你去看著點,只許隨身攜帶,隨手拿,如有貪心無厭,大拿搬運,你就得出面管制了。”劉澤領命去了。 張良無奈,出了蘄年殿,一路行去,看到灌嬰倚門發呆,雙眼蘊淚,笑問“你怎么不同去拿些財寶發財?”灌嬰低聲道“我是朝廷降將,故主還在,看到大家盜寇一樣搶劫廟堂府庫,于心不忍,因此在這兒傷心落淚,我知道子房心意,我代三世皇帝謝過子房廄將了。”張良端詳灌嬰笑笑,問“你看到一個池塘都是渾水,偏偏有一塊是清水的嗎?”灌嬰咧嘴一笑,回道“這怎么可能有呢?要么都是渾水,要么都是清水。”張良贊道“將軍你說得好,皆渾一清,則清難存,走,我們也去拿寶。”灌嬰錯愕道“軍師,你說什么?你怎么這么快就改了初心?你剛才在大殿之上還在勸沛公約束部下,勿要對宮廷伸手,怎么這會兒就和他們一樣了?不會吧?灌嬰決不洗劫宮室,你要去就去,反正我不去。”張良冷笑道“如果你不想死的話,最好一起去,否則,難以全身而退,還能有什么其他的可言。”灌嬰驚叫“不至于吧,他們拿他們的,我又沒過問他們,安能放我不過。”張良含笑,順手一指······道“你且看,他們來了!” 原來楚軍被沛公默許授意,大家那是心照不宣,明白那是只能一日搶,而且只能隨手拿和隨身帶。一時間趕緊進宮搜羅,無奈宮闕廣闊,看的是眼花繚亂,小猴子下山,見啥拿啥,再見啥拿啥,腰帶上,褲襠里全滿,可是如何能滿足人心,只是亂哄哄一片。慢慢地這群人聚在一起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看看各自滿身財寶,得意了片刻,又笑又鬧。但是,慢慢地他們感覺不對勁,眨巴眼嘀咕“我們這么搶著朝廷宮室府庫,就是賊寇行徑啊,可是現在有的人不搶,只是看著記住這是要滅九族的勾當,我們心里如何踏實?要是哪一天翻了案······?”酈商點頭稱贊道“我們搶,有人不搶,這斷定是不行。”周勃也道“我也是這么想的,可是我當兵吃糧,家里又窮,我不拿些回家,實在是沒辦法?就算是要算賬也是將來再說吧。”曹參狠狠道“我們何須要這么悲催,這事兒其實好辦,要么大家都下水,搶,上一條賊船,有難同當,要么就······”周勃咬咬牙道“要么殺了他們,不搶的那些人,都有誰?蕭何也沒來,這,這如何動手?” 說到這兒,這一群人大大的撓頭,正在為難之際,只見陳豨站了出來,道“大家都是來求富貴的,豈有到手的財寶不拿的道理,既然有人不隨大流,便是有了二心,將來是會害我們的,便容他們不得,你們是鄉人不方便,我們是降將,我們打頭好了,任他是誰?不和我們一起搶,便殺了他們。”大家叫一聲好,紅了眼,再不認人,決意放不過阻撓他們發財的人,明晃晃摯劍,去找張良他們。 陳豨打頭陣一路殺氣騰騰,直奔張良,忽然樂得叫了起來“不用忙活了,張良軍師也下水了。”大家放眼望去,只看見張良和灌嬰腰里纏著一匹絹,屁顛屁顛正忙著,見了他們,扯嗓子道“我們拿這點沒意思,蕭何獨自去了丞相府,那可是拿東西的最高境界。”一語提醒大家,他分明是在表白,我后悔了,已經改了主意——搶;連蕭何都在搶,大家放心好了。這一來,大家拍拍胸,放下心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忍不住會心的笑了,進朝廷去,分東西的活動繼續,回頭去了。 這兒,灌嬰一頭冷汗濕了盔甲,對張良暗暗嘆道“子房真仙人也,方才那幫人,一個個雙眼發直,如同靈魂抽離了身體,狂犬病發作一樣的殺氣騰騰,分明是只要我們不和他們一樣,就會痛下殺手,若不是軍師先見之明,我們這回就死在亂刀之下了,真是司命面前走了一遭啊。”張良道“沛公放兵不由將,這會兒想收手就難了,走,去見沛公,自會有結果的。”兩人即刻去見劉邦。 再說蕭何根本就沒想到,大家這進京入宮會動手分東西這一茬,他的心思一心在意丞相官邸,那兒的圖冊典籍,諸如郡縣地理地圖、人口、賦稅、法律、軍隊部署等等······當他帶著隨從,擇其緊要的圖典策滿載而歸,興高采烈地回見沛公的時候,他目瞪口呆,所有楚軍上下竟然在偷拿宮室府庫,都是一身夾帶,金銀珠寶,匪氣十足,恣意大笑,鬧騰不已。蕭何震怒,來見沛公,一時失去理智,罵道“我們入朝廷宮室,一個個漫身夾帶,就是強盜,說什么誅滅暴秦無道,出百姓水火,鬼才信。”說完,沖冠一怒,拂袖出去。 蕭何一怒,使得劉邦幡然悔悟,急急招來張良,道“子房,都是方才劉邦犯錯,吐膿吐血說了些混賬話,默許授意大家偷拿宮廷,這不對!現在鬧大了,我也一時無法收拾,軍師,你看怎么辦啊?”張良道“此時悔悟,未為晚矣,我早就料到你會這樣的,便留了蕭何就在門外候著。”劉邦急叫“那就快快請進來吧。” 張良使人召來蕭何,劉邦哭喪著臉道“兩位,我是場子都悔青了,原來這是放他們撈一把,發個小財,誰知道現在是不可收拾了,這一破例,后面哪能再禁止得了,那樣一來,我劉邦的楚軍豈不是成了匪,辜負了關中百姓的心,如何在關中立足啊?”蕭何惱恨地問“那你還佯裝看不見,聽任他們胡來,隨意取宮中財物。”劉邦擊掌道“現在不說這個了,你們教教我,現在如何收場。”張良沉吟,道“沛公放心,我們這些人本質不是盜匪,只是一時勝利后的沖動,也是草昧本質,以田地小家為計,正所謂縱利之下無智者,暴利之下無明人,很快就會明白過來。再說,提升做大事的能力,也是需要時間的,你只需如此如此就行······”說完,三人耳語一番,各自點頭稱是。 劉邦的楚軍擄掠宮室,恣意盜取財寶正酣,忽然,三軍傳令,將軍以上聚集蘄年殿,士卒回營。于是乎,這大豐收的楚將們,抱的、提的一齊趕到蘄年殿來,眾人不知緣由,正在猜疑,只見樊噲出來對大家道“好了,好了,先別爭,大家也累了,也拿了一身的珠寶,先吃飯,吃完飯說不定繼續,大家說好不好?”大家一聽還有驚喜,歡聲雷動,登時歡天喜地囂叫起來,涌進大殿。 可大家進了大殿,一看不對勁,原來蕭何拿著一束絲帕,正站在殿中央,上頭是劉邦、夏侯嬰端坐高堂,張良居右肅立,劉邦睥睨著蕭何,一臉鐵青看了大家一眼,頓時,囂叫之聲頓息,大家不明白劉邦在干什么?心中開始整肅。只聽得蕭何爭辯道“我不過是去信宮拿了區區一束絲帕,又有什么?張子房,你就來舉報我?有人情味嗎?”曹參聽了忍不住,他還想活躍一下氣氛,玩笑道“老蕭啊,收不如藏,進入丞相府邸盜人家的地圖典策,比我們污多了,裝什么好人?大家說是不是?”曹參一言百和,劉邦差點沒氣暈,正要開口激辯,張良在一邊連連擺手道“蕭何是丞官,等同于居相位,入丞相府第,取天下圖冊典籍,那是公事,乃是沛公應允的,沒有話說。”劉邦首肯道“子房說得對,現在,是在對私人的事兒執法。”劉邦此言一出,一下子堵住所有人的嘴,頓時,偌大的宮殿變成鴉雀無聲。 只見蕭何一臉羞愧,對大家俯身謝罪道“蕭何身為丞官,私自拿走宮中一束絲帕,愿守法,請夏侯嬰執法,以謝大家。”夏侯嬰朗聲道“蕭何取宮中一束絲帕,一律罰金五千錢,金十鎰。”蕭何跪謝,使隨從納上罰金,沉甸甸一堆,他又指認張良道“軍師也曾拿了一匹絹。”張良致謝道“我取宮中一匹絹,依法辦沒話說,我甘愿依律罰金萬錢,金二十鎰。” 這一來,楚軍將士發現身為丞官的蕭何和廄將軍師張良,只拿區區的一束絲帕和一匹絹都是天價罰金,嚇死人了,頓時,目瞪口呆,無不震恐。此時,殿上一聲呵斥,劉邦道“我現在與各位派發清單,你們各自把自己身上所拿的寶物登記明細,交上來!”說完,劉賈派發清單起來,這一來,大家全懵了,無不叫苦連天,一束絲帕都罰五千錢,金十鎰,那自己身上——懷里和褲襠里的那些金玉,價值連城,都是會算數的,算出來自己一輩子是罰不起了,連兒子、孫子一起還債才行,無不后悔,幾乎要拿頭撞柱了。不過,片刻的沉寂之后,突然,群情洶洶,一齊爆發出質問為什么? 周勃第一個搶出來,眼淚婆娑,道“季哥,當兵吃糧,我們跟著你可是死里面刨食啊,家里窮,我不拿點來干嘛?來京城拉一泡屎嗎?你現在來這一手,我周勃三輩子也罰不起啊,我頂多把拿的東西交出來,你要是再逼我,我一頭撞死在殿柱子上得了。”周勃此言一出,人聲鼎沸,有人竟然摯劍出來,形勢一觸即發。 誰也沒想到,劉邦站了起來縱聲大笑,拱手大聲道“大家想什么呢?我軍不取于百姓,只是拿一些于無道之秦宮,更何況本是民脂民膏,不為過。我只是給人人發一清單列上目錄,然后再將清單上的財寶好頒發給大家,以慰問大家滅秦的勞苦,從此既往不咎,到此為止,大家心里有個明白,可好?”大家一聽,做夢也想不到的好結果來了,倍感來之不易,高呼萬歲,感激涕零,至此一場放縱自毀的劫掠皇宮財物風波頓息,劉邦由于克制恪守,終于保住了自己身上的金羽毛——民心所向,那是萬金不能買到的財富。 話說這一場劉邦的楚軍將士劫掠宮廷府庫財物的風波,終于圓滿地被控制住了,劉邦收放自如,還做足了好人。當下轉入內庭,召來張良、蕭何,對張良一揖道“這場劫掠宮廷的風暴總算是圓滿把控了,多虧了子房妙計,蕭何的自毀啊,要不然沒有辦法收場。”張良趕忙遜謝起來道“沛公你是主帥,這一切全靠你的自知之明,勇謀果敢才得以辦好了這件大事兒,子房只是斡旋而已。”蕭何笑起來附和道“子房言之極是,我蕭何那些罰出來的款項,不都是沛公你提前給我的嗎?我只不過是出點力而已,不過,子房之謀,說起來真是厲害,讓我這個丞官去取宮中一束絲帕,故意罰個天價出來,后頭那些貪拿貴重物品——金玉的人,如何敢再犯?如何還有是沒話說?”說到這兒,三個人忍不住大笑一場不提。 當劉邦最后到了舍得的時候,他環顧琳瑯滿目的珍寶和眾眾濟濟的千人美女,心里再度癢癢起來,他不甘心啊,就是享用一晚也好啊?他開始磨蹭,擔心地看一眼張良,張良此時倒是一臉超然,再也不發一言。到了這個時候,樊噲站了出來,道“沛公,我們要是只想做個富家翁,那我們現在就搶了宮室回家散了,以后各安天命,或是消受,或是被別人消受,何必恪守忍受?眼前這些奢侈糜爛之物,正是朝廷亡于我們手里的原因,難道你還想貪圖這些又去被別人亡嗎?”劉邦長嘆“你說的太對了,正是仗義多是屠狗輩,蕭何,宮中、府庫中的財物一律封存,宮中嬪妃和城中百姓不得sao擾,我軍連夜退出皇城。” 蕭何領命去辦,張良微微頷首,又道“可以告示安民了。”劉邦贊道“子房,你可是真有先見之明,那將你手中早就預備好的那些安民告示張貼出去,最好貼滿京城天街閭巷。”張良“喏”一聲,受命退下。很快,整個京城被告示鋪天蓋地張貼滿了,這就是聞名千古的約法三章,文曰“武安侯沛公劉邦布告天下,啟曰,吾與諸侯約,先入者王之,吾當王關中,約法三章,殺人者死,傷人者及盜抵罪,悉去除秦苛法,吏人如故。”意思是天下人苦于秦朝暴政很久了,我們現在首義約定先入關中的為王,我先入關將是關中王,和大家約法三章,殺人償命,傷人偷盜依律處置,其他的一切秦律廢除,官民秩序不變。 約法三章,簡單明了,易于執行,不失公正;吏人如故,打擊面小,節約治安成本,三秦百姓聞風歡聲雷動,就這樣,劉邦大軍在咸陽百姓的稱道之下,封好府庫宮室,退出皇城,屯駐于咸陽城外的霸上。此后,劉邦的厚德愛民的形象,大得人心,三秦百姓紛紛牽出自己的牛羊酒rou慰勞劉邦楚軍,劉邦下令不得接受這些百姓財物,于是,三秦百姓口口相傳劉邦的美譽,劉邦遂聲名遠播,到這時候,三秦百姓就怕劉邦不留下來做關中王了。 劉邦自入關以來,百事順遂,可謂是形勢一片大好,未免有些膨脹,他把自己已經當成合情合理的關中王了,下頭的那些趨炎附勢的人,一看有機會來了,趕緊表現吧,削尖腦袋阿諛奉承。那些美麗好話讓劉邦受用得云里霧里,不自覺離張良、蕭何遠了,免得他又來掃興聒噪, 其中走得最近的是降將陳豨,陳豨很聰明,他很清楚自己的降將身份,跳多了對自己沒啥好處,便采用迂回戰術,動員出一員大舌士來,同往劉邦的中軍大帳,這個人就是酈食其。這時候的劉邦可是樂意得再三前席,聽那陳豨侃侃而談道“沛公啊,依照天下盟主楚懷王的約定,你做這個關中王那是名正言順。”酈生急來半句道“可不,你看三秦百姓就知道了,現在京城那是秩序井然,吏民大治,但是,馬上項羽就要來了,這個人胸懷又窄,肯定是看你不順眼的,依我看來,他肯定會自己做關中王,或是把已經封為雍王,養在營中的少府章邯抬出來做這個關中王。這意思很清楚,雍州之地即是秦地,封章邯做雍王,明擺的就是讓他來做關中王,但是不管怎樣,就是沒你的份兒的。”聽到這兒,說動得劉邦熱血沖頂,那是連連點頭,陳豨又道“酈生神悟,確實就是這樣,八九不離十,你再看看關中,京城內史之地,始皇帝立國以來苦心經營,遷徙六國后裔,聚集天下財富,又有四關的險阻可以御敵,是個足以稱王的形勝之地,你要趕緊派兵守住關隘,不要讓諸侯軍入關。如果現在不能當機立斷,一切就完了,不如未雨綢繆,早作主動才是上策,這樣到那個時候,項羽不得入關,就不得不承認這個既成的事實。”劉邦點頭道“好,就這么辦。” 劉邦送走酈生,也不愿意再去找張良了,他心里清楚,張良是決不會同意這么做的,便獨自思慮再三,又對陳豨道“你的計謀可行,但是,我不能用我的兵馬,畢竟項羽是諸侯大將軍,我若用我的大軍,樊、周、曹等將,等于是公開叫板他了,也就沒有了一絲回旋的余地了,不妥,不如借用你的降軍,閉了關,我也化了妝親自前去,探探項羽底線再作他圖,你能幫我嗎?”陳豨叫好,又道“這事兒要不要招來謀士張良議一議。”劉邦斷然道“這回就不找他了,我們不是已經議定了嗎?”于是,開始點兵。 其時,諸將聽說劉邦只用降將,大感意外,左司馬曹無傷喜歡爭功,第一個過來請命,劉邦想也沒想,斷然拒絕道“此事干系重大,我也是試行,同時有多個預案備用著,你不能去。”曹無傷深感受辱,抗辯起來道“這是為什么?四川(泗水)郡一戰,曹某擊殺郡尉,沛公難道忘了嗎?怎么就不讓我去,難道曹某不能擋一面,不如他們那些降將嗎?”劉邦聽了,心中氣惱,口氣生硬道“此一時非彼一時,反正你不能去函谷關,你多言有什么用,下去候著。”曹無傷無奈,氣憤憤退下。 故陳勝降將余樊君,慷慨自薦道“守函谷關,拒項羽關東兵,余某愿往作先鋒。”劉邦允諾,賜予先鋒營,調兵遣將,自己和陳豨往函谷關去。 蕭何聽了這消息大驚,趕緊來見張良,只見張良鼓琴,靜如處子,焚香晏坐,優哉游哉,抱怨道“子房,沛公聽信陳豨、酈生的餿主意,竟然發兵閉關,拒項羽大軍于關外,是明眼人都會知道,這是萬萬行不通的,你難道不知道嗎?竟然有閑適鼓琴?”張良笑道“子房不聾不瞎,連小卒都知道我能不知道嗎?這樣做會召來橫禍,你能知道,我能不知道嗎?但是,勸一百回,不如自悟一回,讓他去吧。”蕭何大驚道“既然都知道利害,你怎么不去說動、阻攔住沛公呢?”張良不答,鼓琴為樂,汩汩滔滔,焚香晏坐,靜如處子,高歌道“無創不知痛,無警不知醒······ 沛公雖是天人,也是人兮,不是神,撞墻必自知,以沛公天授之智,后面所為,不是你我所能預料的。”也不管蕭何,琴聲繁復驟起風雪蕭蕭。 函谷關前,譙樓之上,守將陳豨,先鋒余樊君的身后,站著一位滿臉絡腮胡子的門吏,他就是喬裝的劉邦,漸漸地他們的耳鼓響起了隱隱的風雷身,山谷中從天際旋風襲來黃色塵土,越來越近,越來越大,上沖霄漢,頓時天日無光,整個世界在兵馬的踐踏足音中顫抖,無數的旌旗大纛出現了,無數的甲胄出現了,無數的鐵馬戰車出現,黑壓壓密集得極度恐懼,烏泱泱鋪天蓋地而來,是的,他來了,項羽來了,率關東六國以及降秦、四夷兵馬以雷霆萬鈞之勢,翻騰震蕩而來······ 項羽的鐵流觸及函谷關關門的時候,驟然停下,因為他們的征途被關門阻斷,先鋒季布、黥布、欒布三布兜住馳騁的快馬,抬頭望去,刺眼的日光中,他們看到了翻飛的劉邦大旗,季布傲岸的喊出一句“諸侯大將軍項羽所率楚軍入關,快快打開關門。”城上余樊君回應道“依楚懷王約定,候選的準關中王沛公劉邦有令,來者在關前等候,派遣使者入關覲見沛公,領了文牒,方能引兵進關。”黥布蔑然啐了一口,大喊“再不開關,休怪老爺不客氣。”關上人一聽,也不答話,一起彎弓搭箭,虎視眈眈,局勢頓時嚴峻起來。 正在這時,只見兩騎飛騰馳來,一騎高頭大馬,烏黑如碳,四蹄卻如雪一樣白,正是踏雪烏騅,馬上巨靈天神一樣的人,乃是項羽,并馬轡頭而行的是亞父范增。三布勒馬讓開一條人胡同,讓項羽、范增前來,范增大叫道“休得造次,關上守將你是什么人,有理講理,我們本是一家人,以理說話。”說完,拱手肅立。 關門沉重地扎扎洞開,一隊人馬魚貫而出,當頭一人大叫“你們后退五十步,我們再敘話。”項羽聽了一怔,范增道一聲好,揮手退兵,直退至五十余步,那人才道“我乃是沛公麾下將軍余樊君,鎮守函谷關,奉命阻止入關者。”范增和顏悅色道“原來是余將軍,大家都是楚軍,緣何不讓進關啊?”樊君道“沛公是合情合理的關中王,當然要經他允諾,才可以入關,你們就先等著吧,什么時候他有令來,末將就放你們進去······”他正在喋喋不休,可怕的變故瞬間就發生了,發生得快如閃電一樣,迅雷不及掩耳。 始終不發一言的項羽,蔑然地一撇嘴角,在沉默中爆發了,五十步的距離,在他的烏騅馬下只是一瞬間,余樊君的話根本就說不完,噩夢就此將臨。項羽狂飆突進,一道黑光,樊君的胸膛真的是開了個透明窟窿,項羽的大戟一捅、一轉、一帶,成了尸體的余樊君被挑沖天而起,翻卷幾周,肝膽涂地,慘不忍睹,一條鮮活的生命驟然終結。鋒芒所及,濺起一道血風腥雨,那個大胡子的門官在慌亂中狼狽退去,而他旁邊的另外一個門官,手背滲血,護著他隱入人群,他就是喬裝的劉邦和陳豨。 這一切發生得天崩地裂,項羽的大軍一聲吶喊,涌進函谷關來,就在這時,兩匹快馬飛馳而來,馬上兩人嘶聲吶喊道“將軍郭蒙奉沛公之命前來恭迎諸侯大將軍進關。” “將軍劉賈奉沛公之命前來恭迎諸侯大將軍進關。” 范增聽了責問道“現在你們都來了,好恭敬啊,那剛才余樊君怎么回事?阻止我們進關?”劉賈看了一地血腥,不禁觸目驚心,道“樊君本是降將,一直不聽沛公之命,請諸侯大將軍你和亞父恕罪。”項羽聽了,嘆了一口氣道“既如此,將他收斂厚葬了,欒布,你去辦吧。”欒布應聲自去,項羽這才揮手號令道“傳我的令,三軍兼程,馬上入關,走馬咸陽城。” 再說劉邦一見項羽那勇霸底線,心驚膽顫,自嘆道“人道一言不合就開殺,這項羽不言就殺,蓋非人也,好在我有預案,讓郭蒙、劉賈傳我開關的命令行得及時,要不然直接就自取滅亡了。唉,都怪我腦子膨脹,什么關中王啊我,有命就不錯了,現在該怎么辦?還是快快去見張良問計怎樣下臺吧。”即刻和來接應的夏侯嬰、酈商乘快馬,從間道惶惶趕回霸上大營去了。。 劉邦一行走得急,走著走著,發覺不對路,竟然迷途了,俱是亂山無數,虎嘯猿啼,霧靄茫茫,不辨東西南北,劉邦哀嘆“這可如何是好?越是急,越是出亂子,此乃天亡我也。”正在躊躇,見一人飛奔前來大叫“來者不是恩公劉邦嗎?”大家駐馬,端詳半天,一起笑了,可劉邦心憂戚戚,不在狀態,苦笑問“足下又是誰啊?”那人拜倒馬前,道“我是你封的新郎官紀信,你忘了,你剛入關的時候,路遇小人娶親,你立馬讓道,讓我先走,還封我做新郎官的。”劉邦這才想起,頷首笑了,道“原來是你啊。”紀信又道“我當時立誓,新婚之后來投軍,報答知遇之恩,所以就來了,無奈你的將佐看不起我,也不要我,我也沒法見你,因此一直逡巡在此,天可憐見,今日終于得見恩公。”劉邦嘆道“日后怕是不頂事兒了,我眼下被項羽所迫,路都找不到了,困在這兒。”紀信道“這沒事兒,我是此地人,跟我走,片刻就回到馳道上了。”大家聽了松了一口長氣,歡天喜地,跟著紀信找回道路,終于,搶在項羽的前頭回到了霸上大營。 亞父范增對函谷關和武關留了個心眼,特留共敖、吳芮鎮守函谷關,分兵田都、梅鋗、司馬卬打破武關,并屯守。再將大軍分為三路,項羽一路輾壓,突擊京城而去。這一日,項羽所部行軍到了白鹿原,忽見前頭塵土起,馬蹄聲回聲震蕩山谷,旌旗上全是蒼狼,一律獸革盔甲,彎刀快馬,項羽為之一震,兜住馬頭,號令布陣,自己挺大戟向對方撲去。就在這時,只見對方陣中,三騎旋風一樣突擊而出,一人頭插雉尾,肩裹狐尾,身被狼裘,見了項羽雷也似吼一聲道“來者可是諸侯大將軍項羽戰神,我總算等到你了·······”也不知道著來者是誰,兇吉如何,會有怎樣的一場血洗,欲知后事如何,敬請看第七十七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