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回 絕發(fā)小血刃陳王庭 游劍神反屠會
上回說到項梁身陷囹圄,而項羽等在莫干山用心籌劃,一時之間,會稽郡內(nèi)外,博弈連環(huán),暗戰(zhàn)洶涌,全然是一派山雨欲來風滿樓的一觸即發(fā)的景況。也不知道項羽是怎樣地惡斗郡守殷通;怎樣地放不過那個神秘的陷害諸項的jian細惡賊;他率領諸項一族又是會怎樣地攪動寰宇,鬧出海內(nèi)驚天動地的血海巨浪來,這且容本書后敘,因為與此同時,在張楚國,正在展開一場轟轟烈烈的大戰(zhàn)前兆。 這一日,陳勝升帳議事,張耳站了出來,道“如今我張楚國賴天洪福,兵強馬壯,猛將如云,天下反秦之士,全部托稱張楚,可見我國已然威震海內(nèi)但是,現(xiàn)在形勢畢竟是強秦環(huán)視,我們不能偏安一隅,理應出擊,才能占有主動。”陳勝聽了頷首贊許,陳余也道“其中趙地尤為重要,陳余自幼游歷故趙地,了習趙地山川地理,民風人情,愿和我兄張耳提一旅,請命去循趙地,深入代、燕,為我張楚去取邯鄲數(shù)郡。”陳勝道“此事兒很好,本王正有此意,那就容本王和吳廣都尉、周文大將軍謀劃,再擇吉日頒布好了。”說著,吩咐退朝。 三日之后,陳勝坐堂,宣布道“這幾天本王和吳廣、周文二位大將軍籌劃,將四面出擊,調(diào)度兵將如下,請令尹呂青昭告大家吧。”于是,令尹呂青開詔書宣告道“封吳廣為假王,率李歸、故齊國宗族田臧、上柱國房君賜,進兵循滎陽。封周章(周文)為大將軍,副將靳歙、董紲、丁疾率主力之兵,車五百乘,軍卒十萬,西進函谷關,直取京城咸陽。封武臣為大將軍,張耳、陳余為將軍,邵sao為護軍;故燕國上谷卒史韓廣、燕國都尉臧荼為都尉,李良為監(jiān)軍,張黡為副將,循趙地邯鄲。封秦嘉、鄧說(宗)、景駒為將軍,武平君屈畔為監(jiān)軍,發(fā)兵循東海郡留縣、郯縣;封魏人周市為循魏將軍,率朱雞石;兵循魏地狄縣、西河。鄧宗率胡武兵循九江郡;召平率伍徐,兵循廣陵;宋留率鄭布,兵循南陽武關;呂臣率孟舒,兵循新陽;陳王親率令尹呂青、叔孫通、張敖、張賀、東陽寧君、余樊君、莊賈衛(wèi)戍張楚國國都陳縣。” 陳勝軍令乍一頒布,整個頓時朝堂歡聲雷動,將尉謀臣無不摩拳擦掌,躍躍欲試,陳勝見狀志得意滿,高居堂上,有睥睨天下的得色。就在這時,有一人閃出客卿朝班,朗聲大叫到“陳王明鑒,四面出擊乃是兵家大忌,那樣導致兵力分散,容易被強秦分而攻擊,各個擊破,不如集中精銳,一路西進函谷關,一路固守陳縣為根據(jù)地,清理、拓展、鞏固周邊,那樣進退皆可······”陳勝瞠目看時,你道是誰?范增也,范增怎么到了陳縣?原來二世新立,趙高擅權,一手遮天,原來的黑客軍已是面目全非,范增自覺難以容身?即以年老為由,去了公職,卻懷揣勃勃雄心,建功立業(yè)之志來投新主,意圖實現(xiàn)人生抱負。可惜來得遲了點,又是赫赫有名的秦黑客軍舊人,陳勝焉能不猜忌?于是,排出集團之外,留他做個客卿。 眼下陳勝正在心理膨脹之際,被人當頭澆了一盆冷水,心中不悅,道“范鯁生,大計已經(jīng)定了,你不能以一人自見,去排眾議吧,再說,我不是已經(jīng)把精銳調(diào)派給周文大將軍了嗎?”范增性子鯁直,侃侃不讓道“周文之師,看似精銳主力,名義上是車數(shù)百乘,軍卒十萬,其實,你的真正主力在攻趙的那一支,只怕是這樣一來,猶如牛刀殺雞,強弩射虻,動機極大超出目的,不但不起作用,反而容易變亂······”這一來,打擊面大了,周文惱了,大叫“這叫什么話?”田臧大罵“我們都是六國貴胄,層面上的人,你算什么東西?一個外人客卿而已,山野老農(nóng),出去!”陳勝一見,只得出來彈壓,大吼“大家,都不要爭執(zhí)了。” 范增哪肯饒人,屹立中堂,花白須頾虎虎風生,正在爭執(zhí)不休的時候,宋留大聲道“六國貴胄怎么了?我們就是山大王,范增也是好心,為張楚獻策,不如讓范生和我一起走。”陳勝聽了也首肯,道“那就這樣吧?范先生你什么意思啊?”范增長嘆一聲,被宋留勸了下去,也就應允了。于是,陳勝公布出師吉日,定于本月十八日,因為還有半個多月,便吩咐cao練兵馬,只待到吉日出征。 陳勝為了籠絡人心,在朝堂天天大宴群臣,這一日,正飲宴間,閶門外,有舍人來報“門外來了一群人,布衣麻花的,自稱是陳王您的陽城同鄉(xiāng),而且都是一路曾經(jīng)在財東劉賈家作過傭工的,因為陳王有昔日的箴言,茍富貴,勿相忘,所以,背了扛了些咸菜臘干來瞻仰偉大。”陳勝一聽,棄了酒樽,大叫“他娘的,確實是這么回事兒?都請了進來,讓他們狗眼放光看看我陳勝今天混得怎么樣?” 舍人得了旨意,急急去放了那些庸耕的進來,只見那些人一見場面,一個個偷雞賊似的眼光爍爍,灰頭土臉,一身破爛布衣,隨意放下肩上扛些咸菜臘干的土產(chǎn),全方位審讀起那巍峨大殿堂來,嘖嘖稱奇“伙頤(這個驚嘆詞,湖北的楚地還在活用,)陳涉這王做的好、好······好啊······”打頭的,一見陳勝,大呼小叫道“涉子,我是你牛蛋哥啊,你都當王了,現(xiàn)在整個草頭皇帝,全天下都知道你了,你還記得不?小的時候,你餓得不行,偷吃了王寡婦家的豆腐,他娘的還是我?guī)湍憧高^去的,我說是我偷的······”此言一出,大堂上下忍不住嘩笑起來,陳勝臉也紅了,牛蛋得了勢,汩汩滔滔,唾沫星子橫飛,哪停得下來,說得更帶勁了“你說的,等你富貴了,大家都來吃大rou,你可不要說話當放屁啊,他娘的,我就知道你不是好鳥,打小就橫,偷窺劉財東的小妾洗澡不說,還偷偷在她床上掖倆蛤蟆,大伙說說看,你這種人長大了不造反,天上都不下雨了······”這一來,他將這莊嚴公廨變成了相聲工場,上下人等全是忘乎所以,笑得前仰后合。陳勝一把扯住他說“好了,好了,少說兩句好嗎?好賴我現(xiàn)在是王,神鬼見了我也要讓我三分,吃酒,吃酒去。” 那群鄉(xiāng)巴佬這才諾諾,陳勝又對他們揮手之間,大叫“看到底下那些人頭了吧?他們?nèi)俏业氖窒拢趺礃樱俊崩相l(xiāng)們鼓噪道“伙頤,我們涉子厲害。”陳勝接著又指點宮闕道“看到了吧,蓋著天的林林大廈,也是我的。”牛蛋道“伙頤,是我們這些泥腿子的。”陳勝和鄉(xiāng)人盡情互動,意氣一番,揚眉吐氣,直到意盡。這才下令下去賜酒。 正是天有不測風云,人有旦夕禍福,那伙以為化不開的鄉(xiāng)情的老鄉(xiāng),本來是來打秋風沾光的,誰料得晴天霹靂,禍從天降。列席中,上柱國公房君賜騰地站了起來,說“陳王明鑒,臣朱房,薄德占了上柱國之位,不得不行其職事,自古以來,王所以為王,威望在,權威存,剛才來的那些人出言不恭敬,已經(jīng)折損你的威望權威,你如果今天不處罰他們,你將王者不王,國將不國。請陳王殺了首惡的那個牛蛋,要不然,朝堂上盡數(shù)豪強之士,他日擁兵,何能服你?”陳勝聽了,臉色變了,沉吟良久,低聲道“沒那么嚴重吧?”君賜道“變亂之起,就在眼前,你不做這個惡人,由我來代王受過吧。請問我王,你還是想為王?還是想為他人之王?”陳勝被點中心病癥結要害,震駭色變,一時不語。君賜大呼廷尉,雷霆掃xue,拿下蒙在夢里的牛蛋,閶門外斬了,血淋淋首級獻來。 那一伙陳勝的老鄉(xiāng)。此時魂飛魄散,哭都哭不出來了,直哆嗦囈語一樣的叫“牛蛋死了,我們是一起來吃大rou的,不會的······”陳勝也不管他們了,逐出堂外,那伙人已經(jīng)是嚇成行尸走rou的活死人了。君賜借勢又道“陳王現(xiàn)在是天下反秦之主,四方聲望所歸,大家日后如有不恭,妄言逆行,看看今天陳王大義滅親的循例就知道了。我國既然張大楚國,就依照楚國官制,我房朱房就來為中正,我推主胡武為司過,監(jiān)察百官,有不律者察而案之,決不姑息,請陳王應允。”陳勝聽了想都不想,叫聲“好。”就允了,就此罷宴,各人的心頓時為這一場不測而眾態(tài)參差而去。 張耳、陳余回到官邸,心猶膽寒,張耳道“好個范增,差一點點破我們的神跡,幾乎失了你我的生路,太可怕了。”陳余正要說話,聽到張敖來報“范增夫子早早候在書房,道是有話要和父親、叔父說。”說得張耳、陳余渾身汗毛一乍立,還沒反應過來,范增迎了出來,笑道“英雄之于英雄,難掩心機也,我知道其實是二位早早勘破了陳王為人,這就要借風遁去趙燕不歸矣。”張耳如遭雷擊,一時遲鈍失語,陳余勉強笑道“鯁生休要作驚人語,沒有的事兒,可是要人命的啊。”范增笑應道“今天發(fā)生的事兒,陳王在大堂公眾之眼里,斷然不顧昔日同鄉(xiāng),小發(fā)土出的真正患難情誼,寧負不義之名,殺了那個牛蛋,其意已經(jīng)昭然若揭了,豈用贅言。老夫要壞你們的性命,何必要在你們的巢中絮語?好了,明日大軍就要出征,大家將要四去決戰(zhàn),老夫只恐張楚國頭不壓身,那就難逃盛衰之道了,別看現(xiàn)在兵將滿城,盛極一時,如果頭不壓身,定是月盈則虧,唉,唯有按天意存亡啦。我只想敬告二位,陳王不是傻子,他留下張敖,沒有其他的意思,就是意圖做人質(zhì),轄制二位,因為你們張、陳這一對名震天下的大梁豪強太有強勢了,你們斷定是不會久于人下的,話已經(jīng)說完,你們早作綢繆之計吧,不過,只要捏著陳王要xue,也就沒事兒了,告辭!”不容這三人話語,已然飄然而去。 到了出征吉日,陳勝在陳縣教場大閱兵,檢視步、騎、車三軍,又由叔孫通主祭,列鼎簋,陳列馬、牛、羊三牲,血誓祭祀天、地、人三皇,然后,殺白馬取了血,和酒誓言,諸將飲了,陳勝喝令擂起鼙鼓,大吼一聲“吉時正到,出師!”于是,北向的攻趙的大軍為先鋒,次之是西進函谷關和中路攻擊滎陽的主力,再是東征東海郡的偏師,最后是南戰(zhàn)九江郡、廣陵的一旅,經(jīng)由陳縣四門出征。就這樣,這張楚國四出之師就好像灑鹽烈火,讓整個海內(nèi)寰宇頓時鼎沸起來,有如一鍋沸騰的稀粥一樣讓大秦河山天翻地覆。 當時天下的格局,由于義軍的鋒銳,還有秦朝各郡縣各自為戰(zhàn),支離破碎,難以形成統(tǒng)一指揮的戰(zhàn)局,很快,周文的西征主力因此破綻,勢如破竹,攻入秦地東大門雄關函谷關;吳廣的中路大軍也完成了對三川郡重鎮(zhèn)滎陽的鐵鉗合圍;攻魏的周市中路軍北進到魏、齊交界處的狄城,偏師折轉(zhuǎn)東向豐邑,那是他平生夢寐以求從楚國手中奪回來,歸入魏國版圖的夙愿;宋留、范增進攻南陽郡的中路軍,一鼓作氣拿下宛縣,兵鋒抵近秦的四關之一的南關——武關;呂臣的中路軍取下新陽縣;武臣、張耳、陳余的北路軍,從黃河的白馬渡渡過黃河,克諸縣,攻入邯鄲,偏師李良拿下常山縣;秦嘉的東路軍攻克東海郡的留縣,包圍了東海郡的郡治郯城;鄧宗的南路軍攻入九江郡郡治壽縣,召平的南路軍襲入最南端的廣陵城轄區(qū),也就是今天的江蘇揚州市界。天下大勢到了這個份上,除了秦二世,可能都會知道,大秦朝不久矣。 就在天下大勢鼎沸的時候,還是有人還在迷醉于自己的建功立業(yè),這個人就是會稽郡的少年郡丞宋昌,原來少年得志的他,深諳爬升仕途的鉆營術,他開旁門,結交三教九流,用重賞之下必有勇夫的伎倆,收為自己的耳目爪牙,分散在會稽城里,作為特務細作,很快,他有了收獲,而且絕對是豐收,有線報來報,有大魚上鉤了。目標是誰?在朝廷赫赫榜上有名的,紅通通緝的兩位大盜。 這日正午,位于會稽郡郡治吳縣,也就是今天的蘇州界內(nèi)的穹隆山下,有一處壯闊的莊子,門對活水,背倚碧山,巍峨的門樓今天迎來了一位翩翩少年,他是誰?他是新進的郡丞宋昌,只是他今天并沒有身著官衣,全然是一個士子打扮。莊門開處,一位雍容華貴的夫人,領著一位十七八歲的少年公子出來,對著他深施一禮,道“這就是犬子曹赤,會稽郡今日才俊少年大會,他能去,全仗宋大人你了。”宋昌貌似羞赧,謙遜道“宋昌年少,可受不住夫人的大人之稱,令郎和我年齡相仿佛,你就當我是晚輩好了,這次令郎能入選會稽少年英才,是他的造化,我能出什么力啊,那就走吧。”于是,他領著那位少年登車,喜洋洋而去。 這家莊子莊主是誰?他就是我們前文說過的曹咎,因為以前沛縣的變故所致,致使他的仕途外放他郡,在淮陽郡蘄縣為獄椽,前妻曹駟氏和劉季有染,生一子劉肥,后來領受幽閉之刑,入神觀為女方士,看破紅塵,遁出了家門。于是,曹咎續(xù)親,生了一位公子,平時看得寶璧一樣,要星星也會上房去摘的。這一陣子,偏巧陳勝、吳廣起兵攻克蘄縣,曹咎也被連帶擔失地責任,窮于應付上官問責不在,會稽郡奉朝廷詔命,大開少年英俊大會,道是爾后可以引薦仕途,所以,曹夫人正在心中苦求,偏偏天意眷顧,來了一位新貴宋昌鼎力幫他,成了好事,今日里裝扮一新,就讓他引薦去郡里大會。 未料到,過了向晚薄暮時分,兒子沒回來,倒是一隊鐵騎馳騁而來,當頭的一人,已經(jīng)是甲胄分明的宋昌和郡尉鐘離昧,宋昌對著莊子門樓一聲斷喝“曹家夫人出來敘話,有要緊的官事要理。”家人報進去,曹夫人一見情狀不對勁,頓時,嚇得腿都軟了,哪能邁得半步,被老媽子架起,方才踽踽出來,哭告“宋大人,不見我兒回來?緣何是鐵甲軍卒而來啊?”宋昌在馬背上冷笑道“這事兒得問你自己,你心里難道沒數(shù)嗎?”曹夫人剎那間支支吾吾,道“小婦人實在不知道······”宋昌朗聲道“令郎才俊,已經(jīng)為朝廷征用,將授以本縣令史之職,那是因為他立了大功,檢舉出你的府上藏匿著朝廷要犯——大盜黥布和蒲將軍,夫人快快將首犯送出,否則將要滅門!” 呂夫人一聽,正中要害,你道為何?原來確有其事,本來,黥布、蒲將軍在太華山逍遙為盜,大塊吃rou,大碗喝酒,大秤砣分金,好不逍遙,無奈好事不長,出了內(nèi)jian,讓大將王離在他們下山劫掠官銀的時候,被一鍋端了,乘勢攻入山上寨子,將那屋宇器具搗毀得粉碎。黥布、蒲將軍驟然沒了住處,險些送命。于是,這兩個盜魁惶惶如喪家之犬,亡命天涯,聞道南楚天高皇帝遠,好生安身,又是黥布故里,于是,一路落荒而來,投在吳地的曹咎莊子里。曹咎雖是秦吏胥,卻和黥布是生死刎頸之交,有過被黥布活命的恩澤,如今二人落難,義不容辭,便收在府中,無奈辦事不密,被宋昌的手下不入流的眼線們偵查得,但是,雖是鐵的事實,無奈沒有證據(jù),宋昌便日夜籌劃,終于使得一招要命的賊計謀出來。 曹咎不在,呂夫人到底是女流之輩,哪有什么定力,一見兒子都先招了,可就是要殺頭的大罪啊,頓時,癱軟在地,六神無主,嚎啕哭道“宋大人容稟,那黥布、蒲江軍是在我的府上,但是,他們自己強行來的,實在不關我和我們家老爺?shù)氖掳 !彼尾宦牴笮Φ馈昂茫阏辛司秃茫瑫呵夷孟履阕鋈速|(zhì)。”一聲號令,鐘離昧上前拿下呂夫人,那呂夫人急怒攻心,依然暈厥了過去。宋昌就和鐘離昧在莊門前烈焰騰騰架起火來,對著莊子里的吶喊“里面的黥布、蒲江軍聽著,你們是朝廷的要犯,今天你們跑不了了,你們要是膽敢反抗,你們的恩人曹咎一家,將被滅門,株連九族,這樣做,你們恩義何在?和禽獸有什么兩樣?” 莊子里面的兩位——黥布和蒲將軍正在噩夢之中,夢境里一片血紅,盡是官兵洗劫太華山山寨的情景,血火張?zhí)欤秸锉M是慘烈的殘缺的尸體,忽而,他們從夢中驚醒,一見有變,便手執(zhí)利劍,就要搏殺。不過,他們,很快知道了怎么回事了,黥布、蒲將軍都是江湖豪客,生死度外,忠義懷中,頓時,互相看了一眼,黥布問“官兵已經(jīng)合圍了曹咎恩人的莊子,我們現(xiàn)在可以突圍出去,但是,曹兄一家走不了,便遭滅門,我們能走嗎?”蒲將軍慷慨笑道“人生大難不過一死,人生大德不過一為人而死,我們豈能作非人而居禽獸,我們就出去自首,領受我們本來的一死好了。”黥布大笑道“好兄弟,此生不枉結交了你,今天就是曹咎家人供出我們,也是理所應當?shù)模甙伞!?/br> 黥布、蒲將軍遠遠吶喊大叫“放下呂夫人,都是我們脅迫她的,不關呂家的事兒,我們出來自首······”說著,兩人走出火光,扔掉手中的寶劍。黥布看了宋昌一眼,開懷大笑道“聞道宋家小兒好大喜功,果然不假,今天,爺送你一顆值錢的官爵頭顱,成就你的豎子功名來了。”說著,束手就擒,鐘離昧就與這兩個大盜上了枷鎖。此時,呂夫人悠悠醒轉(zhuǎn),一臉羞愧,道“黥布叔叔,蒲將軍,我們······”蒲將軍道“我們是朝廷紅通強盜,和你們有什么關系?” 正說著,宋昌得意地一揮手,軍卒牽出曹咎的公子來,曹公子一臉懵然,見了母親問訊道“母親,這是怎么了?怎么來了這么多的官兵來鬧?”呂夫人哭告道“不都是你說出來的嗎?你說你黥布叔叔、蒲將軍深藏在我們府中,檢舉他們出來,來求得仕途的啊,忤逆啊你,不懼老天爺報應嗎?”說著,要廝打兒子。 曹公子聽了恍如夢中,委屈地大叫起來“母親,我從來沒說出這種話來,不是我?”大家正在不解,宋昌笑了起來,道“曹夫人你別責備他了,你兒子雖和我一般大,也是十九二十歲年紀,但我已是郡丞,他只能是紈绔尿布的小孩。你還是相信他好了,以他之能,他說的只能是實話,他確實是沒說過什么黥布、蒲將軍在你莊子里,這一切都是我使的絕妙好計,連什么會稽郡少年才俊大會也是我的詭計,是我把他引開你家,再到你家詐騙你的,而你毫不費力就招了,連名聞海內(nèi)的大盜黥布、蒲將軍也乖乖就擒,怎么樣?不管怎么樣?我倒是大功告成了?不得由你們不服。”呂夫人一聽,氣得急怒攻心,頓時再度暈厥,曹公子見狀唯有哀嚎無措而已。黥布、蒲將軍此時已經(jīng)是睚眥欲裂,來不及大罵、唯有咬破嘴唇吐出血唾沫去噴宋昌而已。 宋昌凱歌高奏,羈押了黥布、蒲將軍要凱旋回去,可是,他意猶未盡地忽然臨時起意,竟然對曹夫人母子發(fā)話“曹夫人,本來我和曹咎大人同為朝官,雖然是不再一個郡里,論起來也是同僚,理應相互提攜,只是,今天的事情,從你府中搜出江洋大盜也就罷了,只是,從現(xiàn)場的情狀來看,你們分明是一伙的,窩藏的跡象昭然明顯。朝廷立法,不容得官吏徇私,宋昌雖是有心袒護,但是身為朝官,也只能以國法為先,只有委屈你們母子去郡里走一趟,對證完畢,宋昌親自送回,不敢不敬,請夫人原諒。”此言一發(fā),所有人,連鐘離昧也色變灰白,不忍動手,宋昌親自下令軍卒羈押了曹夫人母子。黥布見了破口大罵道“宋家惡少,不要做個官兒就此般猖狂,都說過是我們脅迫,不關曹家人的事兒。”宋昌不屑譏諷道“這里有囚徒說話的份嗎?我知道你黥布,怎么叫黥布,不就是臉上受了黥墨之刑,永遠洗不掉那囚徒二字嗎?好一個陳年慣犯,也不知手底下有多少滔天罪惡?今日伏法,有你好受的?到了時候,讓你說一個管夠就是了。”黥布大罵“我是強盜,也比你這不義的惡少吏胥德行好。”蒲將軍也叫“天道昭彰,宋家小兒,你欺人太甚,不會有好下場的。” 就在這時,宋昌喝令帶人上車,忽然,聽得一聲斷喝“不要為難我的家小,我回來了,跟你走。”原來是曹咎趕回來了,動手解放了妻兒,自己對宋昌道“走吧,我曹咎堂堂男兒,不會連累婦孺。”宋昌頓時苦笑道“我也是無奈,國事為大,曹大人寬宥,請走吧,為了免去諸多不便,還請曹大人······”他頓了一截,曹咎冷笑,哼一聲道“黃口乳牙的新貴,不就是要羈押我嗎?好吧。”也讓人上了戒具枷鎖,一同回郡里。 正行間,忽然,大家震駭了,只見鐘離昧奮起黃鉞,將莊子前官道邊的柳樹攔腰斬斷,咬牙道“宋昌小兒,這里還有我鐘離昧在!”便再不言語,宋昌猛然遭到這一打擊,一時狂歡盡失,也只得悒悒不樂,呵斥軍卒自回郡里去。 宋昌和鐘離昧雖是將相反目,但還是協(xié)調(diào)一致,將那黥布、蒲將軍二人用重的刑具釘死,腳鐐手銬地打入死牢,重兵把守,曹咎另外關押,自己趕忙回公房,擬好捷報公文,使驛站加急傳書京城。一切妥當,正要松一口氣,有小兵來報“郡守大人責令全郡上下官員,趕緊去迎神。”宋昌諾一聲,雖是在立功的興頭上,畢竟也不敢得罪自己頂頭的上司,趕緊找到銅鑒收拾衣冠,急急而去。 此時,尊神已然迎入城中,正朝郡守官邸而來,但見得旗幡林立,鐘鼓齊鳴,清一色的強壯軍健八個人穩(wěn)穩(wěn)抬起一定神龕,大踏步而來,只看見那個神龕,乃是沉水的烏木打造,雕鏤華美,大如碩大的轎子,現(xiàn)在上面乃是被紅掛彩,猩紅色的帷幕遮就一尊天神。沿道都是焚香禮拜的百姓,及其看熱鬧的紅男綠女。 抬神游歷,熱熱鬧鬧地吹拉彈唱送福四方村坊,本來就是吳地的舊風俗,但是今天不同,送神的是當今的鑄劍神——恒楚,而被抬著游歷的這位神,正是冶鐵劍神——莫干,這莫干是什么來頭的神?傳說春秋的時候,莫干山下有一隊夫婦,一名干將、一名莫邪,乃是冶鐵神手,吳王偶得了神鐵,責令他們夫婦鑄劍,于是,這夫婦二人千錘百煉,鑄成雌雄二劍,并用他們夫婦的名字命名,到了獻劍之日,干將知道吳王狹隘,怕自己再給別人鑄劍,自己定會有去無回,便吩咐妻子,留了雄劍,讓自己未出世的兒子,為自己復仇。果然,吳王殺了干將。他的遺腹子出生后,取名莫干,兒子長大后,母親告訴他實情,于是他臨莫干山鑄劍池磨劍,再獻劍吳王,騙吳王須要在滾油鍋前才能鑒定出干將雄劍的神異,莫干趁機殺死吳王,將首級扔進滾油鍋中,爾后自己自刎,頭也掉在滾油鍋中,兩顆首級由于被guntang的油鍋煮得只剩白骨,也分不清哪是吳王,哪是莫干,所以只有將他們一起用王者禮厚葬了。 后來吳地人敬那莫干忠勇孝悌,敬為地方神祇,莫干也就成為我國的冶鐵之神。如今偏偏這位郡守老爺殷通是個劍癡,性命一樣愛天下寶劍,時不時使人去找恒楚,夢想能為自己私人訂制出千古名劍來。恒楚一度神龍不見首尾,只在莫干山中煙火出沒,沒想到現(xiàn)在終于聯(lián)系上了,并且答應了自己的要求,只是要鑄成獻劍之日,一定要他親自率一郡的大小官員游神接神——冶煉神莫干,這對殷通來說,沒有不能答應的,于是,就發(fā)生了現(xiàn)在的一幕。 宋昌來到迎神的隊伍中,突然,沒由來的渾身寒顫,汗毛森森屹立,正在驚疑,他發(fā)現(xiàn)身邊的鳥獸惶惶逃去,禁聲啞了。很快他就找到了答案,時來的一陣大風,吹開了那重重厚重的帷幕,宋昌突然窺見了一張真神莊嚴的臉,一雙令他一輩子都難以忘懷的雙眼出現(xiàn)了,那眼神渾如寒劍、芒刺,足以穿透任何人的肌膚,直達心臟······,第六感告訴他,這是神,戰(zhàn)神出現(xiàn)了,自己一定要什么都不顧地靜悄悄地走,逃命去了,于是,他在和那雙可怕的眼神對接之后,自己徐徐的靠后,直至于偷偷地脫逃了。 游神的神龕在郡府門前剛剛停下,郡守殷通率百官正要虔誠詭迎,忽聽得一聲霹靂響亮,烏木神龕沖天而起,那位天神在凌空之中,雙手開合,那個巨大的神龕頓時化為木屑,受力的烏木,竟然失去重力,有如雪花一樣紛紛揚揚,緩緩雨下。殷通驟然懵了,凝神看時,只見那神像撕裂偽裝,變成了一個巨人,他眼前一片血紅,自認得那是項羽。殷通也不是什么文官,反應也快,長劍出鞘,蕩開數(shù)尺,扎穩(wěn)架勢,驚問“原來是你,項羽,你終于出現(xiàn)了,看來,恒楚的游神,是為你所用的詭計,你居然敢偽裝成天神混進我的官邸······”項羽冷哼一聲罵道“狗官,敢來陷害我項氏滿門。”霸氣側漏的一腳蹬飛郡府門前的石頭狻猊,去勢有如流星,殷通雙掌一擋,身形被石頭狻猊的沖擊后丈余,那內(nèi)力猶自震蕩,口中一熱一甜,吐出一口熱血來。大叫“我的人在哪兒?” 可是他看到的是郡尉鐘離昧的冷眼,并且咬牙道“多行不義必自斃,殷通,你早就應該知道會有今天的。”恒楚呵斥道“還有那個宋昌,你們該還人血債了。”殷通大叫“你們,你們反了?”項羽怒吼一聲道“那就反了。”殷通陀螺一樣飛旋而來,拼了命了,項羽自覺手背一癢,已經(jīng)見了血痕跡,打雷一樣吼一聲,頓時天動山搖,突兀之間,但見,殷通的頭脫離脖子飛起,飛去數(shù)尺,鮮血狂噴,殷通已轟然倒下,死了。接下來,化身軍健的諸項子侄,項它、項莊、項纏等cao起早就預備好的兵器,一頓狂殺,光項羽一個人就辦了百十人,會稽郡的將佐連膽都嚇破了,所能做的只有四散而逃。好在恒楚叫停,方才止住了這場虐殺。 于是,這一伙人突入監(jiān)獄,放出項梁,當然還有黥布、蒲將軍等囚徒,其中也包括臨時監(jiān)禁的曹咎,將一個會稽城至于卵下。項羽見了叔父,只是叫“我們已經(jīng)殺了郡守殷通,就是造反了。”項梁大叫“殷通該死,那就反了吧。”黥布上前附和道“我是六縣英布,覲見項兄有句話來說,現(xiàn)在陳勝在陳縣立國,國號張楚,會稽郡本是楚國的地方,我們就可以立為楚國一郡,人人皆知的是項梁在吳地德高望重,你就自立為會稽郡守吧,為復辟我楚國出力,順天應民。”項梁道“黥布說得好,我項家本是楚國功勛望族,我們就這么做了,我項梁暫且領楚國會稽郡郡守,等到有了有德的人再行禪讓,大家都是同道中人,一起舉事好了。”于是,庭下暴風雨一樣呼應出一聲“好”字。 項梁又轉(zhuǎn)向曹咎,肅然拱手道“曹大人,你才剛剛了卻蘄縣失地之責,現(xiàn)在好不容易將要調(diào)任南郡江陵縣獄椽,你是朝廷官員,與我們這些野人不同,項梁敬大人恩義,正所謂生死度外,仁義懷中,急難中不舍棄故人黥布、蒲將軍,舍生忘死,世間少有,項梁就恭送你去了,他日有緣,項梁再拜吧。”曹咎慷慨激昂道“二世皇帝初立,趙高擅權,民不聊生,十室九空,我已經(jīng)是委屈受夠了,如今竟然弄得我差一點連家小也沒命了,我能回去嗎?我也回不去了,也不想回去了,夙聞得項梁高義,又是我楚國名將項燕苗裔,我曹咎雖無才德,就跟定你了,共謀復國大業(yè),剪除暴秦,出民水火,反了!”項梁大贊,就道“好,那曹兄就與我們共勷義舉,圖一個一生安身立命吧,你還是做你的獄椽,兼做郡丞。”曹咎惶恐,欲要辭謝,項梁揮手讓他不要推脫了,只得欣然受命。 大家既定了大方針,突入郡守府邸,項梁命掃灑,鼎鼐舉祭,拜祭楚國始祖祝融和季連,算是從秦朝的手中為大楚復辟了,又使郡尉鐘離昧整頓舊部武備,滿城搜索仇人——宋昌,項羽自己統(tǒng)兵,挖地三尺,細細梳理,只是這個宋昌消失的無影無蹤,人間蒸發(fā)了。項羽恨得牙癢癢的道“我今日在神龕里坐著的時候,還看見過這廝,他一定跑得不遠,是他害得我們項氏一族無家可歸,亞父對他如此恩義,這財狼恩將仇報,我要活活剮他一百刀,才消我心頭怒火。”折騰不已,最后項梁道“世間事兒皆有天意,既然找不到,就暫且寄存這一死,說不定是天使他來送我們一套復國富貴,也不可知。” 于是,項羽只得暫時作罷,項梁乃擇吉日,自封為會稽郡守,項羽為裨將,鐘離昧還是郡尉,封黥布、蒲將軍為將軍,恒楚為上柱國,曹咎為獄椽兼做郡丞,于是,東南最大郡會稽郡的新班子就這么議定了。 項梁發(fā)兵控制會稽郡的險要,同時,項梁認同陳勝的陳縣是復辟的楚國之王庭,張楚國是楚國的政府,所以,派出項它(一名佗)奉表聯(lián)絡,于是乎,反秦的江東諸項就這樣立起開張了。此時的項羽就亟不可待地請戰(zhàn)而來,道“亞父,你當初害怕我惹事兒,和我刻鐵板約定,將籍兒從匈奴太子冒頓脫贈的駿馬烏騅踏雪,還有我從蒼海公處得來的神兵器——虎頭蒼龍戟,鎖在我項家家祠,約定說除非是天下反了,否則終生不得使用。沒料到叔叔用忍、三忍,還是換來一個差一點喪命牢獄的惡果,怎么樣?現(xiàn)在算反了吧,可以解除那鐵板約定了?”項梁擊案道“好,今日就解除鐵板約定,去我家祠,領受烏騅龍戟去。” 項梁、項羽擇定吉日,便沐浴更衣,虔誠去了家祠,焚香祝禱,三牲祭禮,致意先祖,這才吩咐開了祠堂大門,叔侄倆叩首禮拜,來到中庭,項羽就正堂神案上拿下供養(yǎng)的虎頭蒼龍戟,然后,去后庭領受了被眾族人輪番放養(yǎng)的天馬烏騅,好天馬,一身炭黑,四蹄踢雪,見了項羽蕭蕭長鳴,馬頭脖子上血脈賁張,如同久困深淵的龍族,勢要地裂騰飛,叱咤風云,馳騁大荒。 最后,他們叔侄來到祠堂背后最隱秘的一處石頭密室旁,項梁對項梁沉聲道“項羽,你跪下!”項羽一臉懵然道“叔父,為什么又要跪那石頭門啊?這是什么去處?這么些年來,怎么我一點也不知道家祠里,還有這一個地方。”項梁聽了瞑目,良久,才沉痛地說“這么多年來,不使你知道有這個地方?是因為必須等到今天這一天,而今天終于等到了。你,可以進去了,現(xiàn)在你跪下,頂禮而后進去。”項羽依言,虔誠地跪倒石門前,只見,項梁上前,舉右手鑲嵌進入石門上一個掌印里,緩緩扭動,片刻,石門有了反應,隨著“扎扎”的沉悶石頭摩擦聲,石門緩緩開啟·······只見項羽失口“咦”了一聲,本來跪著的身體,上身前伸,作勢猶如躍躍捕食,一雙虎眼閃出肅殺的精光,也不知那個石門內(nèi)石室中有什么玄機?項羽有如此的劇烈反應又是為何?欲知后事如何,敬請看第五十四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