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回 襲強盜絕地求生 召天馬大漠亡命
上回說到這一夜韓信夜不成寐,突然想了許多,因為激動,便循房間徘徊,不能自已,如此,捱到午夜時分,忽聽得窗外有異響,靜悄悄挑開窗紗,即刻就被眼前的景象嚇蒙了,暗暗驚叫“不好。” 其時月色如晝,淮陰又處在大平原上,因此,雖是午夜,視野也是十分開闊,韓信看到一隊人,約莫四五個人,個個身著黑色夜行衣,頭上黑紗蒙面,手執(zhí)利刃,黑風一樣敏捷地席卷過來。韓信初步判斷方位,應該是解福的南昌亭公廨的方向,再細看那一隊夜游客,內(nèi)中有一個人身負沉重的包裹,并被其余的人擁簇護衛(wèi)著疾行。韓信暗暗叫道“想是一伙盜賊,盜了南昌亭的倉廩庫房,得手后正急急回撤。”自己怎么辦? 韓信取了劍,毅然悄悄出了家門,為何韓信自蹈火險地?因為韓信自信所學,對付幾個蟊賊,那不是小菜一碟嗎?就好比你家里有一把寶劍,就是傳說中的如何鋒利,能爭鋒天下的第一者,就是沒試過,你肯定時時刻刻要想拿出來試試鋒芒,至少也要找專家鑒定清楚才可心,要不然心理上就會撐壞的。另外一個次要的原因是解福亭長畢竟對自己還有恩惠,雖是后來有些不愉快,也得有忙要幫才是。 韓信出了門,腦子很快就判斷了一下形勢,自寡敵眾,硬碰硬肯定不明智,那樣就是贏了,也是要付出代價的,莫不如打他們個出其不意。他判斷了一下賊人逃跑的方位,斷定他們會往淮河逃去,再上船走。韓信是本地出生的,他熟悉一切地形地物,知道有一條捷徑可以在他們之前到達淮水之濱,便一提身,疾掠而行。沒用多久,韓信即到河邊,就月色看時,果然一切如自己所料,河邊的蘆荻菖蒲叢中,隱約泊有一條小船,上面有兩人正在探頭探腦,依稀道“這么久了,還不回來,想是南昌亭官家太倉防守得嚴,盜取未曾得手了······”韓信一聽,事情明了,便沉住氣,死死盯著所來的路,果然,即刻那伙人就狂奔而來了。 韓信突然發(fā)巨聲獅子吼,道“爾等做的好事兒,膽兒也忒肥了,竟敢盜到官家的倉廩里了,皇糧國課,賦稅錢糧也是你們可以強盜的嗎?也不怕丟了身家性命。我們在此專候你們好久了,識相的,放下盜來的錢物,速速逃命而去,要不然,哼!”韓信說到此處,自懷中掏出一把銅蓮子,一招天女散花,直取船上的兩個舟子,只聽得呼嘯之聲過后,船上那兩個人要xue位一麻,頓時,兩人成了泥塑木雕的傀儡,保持著詭異的姿勢,瞬間就失去了活動的能力。 岸上那五個蒙面人大驚,紛紛“錚錚”出劍,眼見得一場血戰(zhàn)就要展開。就在這時,一個頭兒模樣的人揮手制止,甕聲甕氣地回應說“今天得遇強者,不管他是管家,還是江湖,我們得依照規(guī)矩納了紅利。”他說著,出手如電,一道白光流饒,已然將另外一個身負沉重包裹的人肩上的包裹,用利刃挑下,挽起了一個花式,扔在韓信面前,道“壯士,多謝相告,多謝放手讓我們走,山高水長,日后見面之時再謝,都走了。” 可是,他的手下似乎不解,也不甘心,有人質(zhì)問“為什么?到手的來財,卻要拱手送人,殺了他再去。”那個頭兒“桀桀”冷笑,用雪鸮一樣難聽之極的聲音冷酷地道“再有非言,我可是不客氣了,都給我走,快!”就這樣,那六個人騰身上船,那個老大模樣的人,順手解開船上那兩個人xue位,起錨蕩槳,急急望淮河河中心逃去,船兒片刻即消失在月色河水之中。 韓信此時突感后怕,因為他看到對手實在是身手不凡,只是出其不意地被自己點破神跡,而且對方也不清楚自己這邊究竟是什么來頭,有多少幫手,反正是有備而來,才下決心章魚斷腕,自保而去。要是真正打斗起來,自己以一敵眾,哪能有多少把握取勝,弄不好可要吃大虧了。想到此處,背脊溝冰涼一片,知道是做冷汗出了,尋思得趕緊離開此是非之地。要是方才那些人醒悟過來,再殺過回馬槍,自己就難以脫身了,便急忙收了沉重包裹,轉(zhuǎn)身而去。 此時,曠野雞啼,東方欲曉,已經(jīng)是殘夜深沉,馬上就要曙光顯現(xiàn)了,韓信尋思自己該怎么辦呢?自己身上還背著沉重的包裹,該找誰去?找誰也不行啊,這后半夜也沒人可找,便尋思先回家吧。將這些東西暫時存放在家里,待到天亮了再還給官家,這也是功德一件,再怎么樣,管家也得給一些賞錢,就是沒有賞錢,也該送了官家一個功勞吧。主意一定,便急匆匆回到家里,順手于床下放了包裹,也沒看看那是什么?反正沉重金錢物件就是。眼見得天時尚早,即斜倚床上,頭枕利劍,打算小憩一回,不料這一躺,眼皮沉重,又加上方才高度緊張的臨戰(zhàn)狀態(tài),雖然沒有動手相搏,也是全力以赴的面對處置,現(xiàn)在驟然解除,身心立刻釋放,十分困倦,不知不覺就睡著了, 韓信正在酣睡深眠之時,突然感到身上奇痛,深入骨髓,噩夢中有猛鬼怪獸,呼號來襲,正與自己舍命相搏,那些猛鬼兇怪指爪鋒利,直陷入自己rou中,疼得他大叫驚醒。看到曙色滿窗,紅日光影之中,幾個甲胄軍卒正死命捆住自己,一個頭戴閃動黑色金屬光澤的頭盔軍官,將自己用膝蓋跪壓在床上,眾軍卒正用巨繩子將自己捆了。 韓信大驚,嘶聲呼號道“你們是誰?又要干什么?”軍官冷笑道“你這賊,私盜官金,而且沿路散落,你沒料到吧?我們順著蹤跡,靜悄悄就沒驚動你,追到此處,如今就在你家中床下藏匿處尋得,人贓并獲,你還能狡辯什么?與我綁了,將贓物拿走了,去縣里公廨說話,有你打入大牢后至美好受的。”韓信大叫冤屈,道“事情不是這樣的,乃是我半夜里遇到強盜,從他們手中奪回來的,我看天色尚早,公廨里無人理事,因此暫且收回家中,打算待到天明,再送還官家的。”軍官上前就是重手,猛打的韓信嘴角滲血,大罵道“你這該死的賊人,非但會做賊,而且擅長狡辯,須知我龍且并不聽你的,龍爺我押送官家賦稅,丟了可是要流配、杖斃、rou刑、掉腦袋的,你竟敢捋虎須,害我無有生理之地,我龍且今天會好好與你松松骨。”揮手讓軍卒架了韓信出了門去。 韓信這時看到縣尉司馬卯、亭長解福也在其中帶著手下,雙眼即刻放出希望之光,立刻吶喊“司馬縣尉、解亭長,你們可是說話啊,我韓信是盜賊一黨那樣的人嗎?”司馬卯、解福剛要開口,龍且兇悍指點道“你們二人可是朝廷吏胥,休要多言,不要淪為盜賊一黨,我龍且可不會容得賊人的卵翼的。”司馬卯變色,馬上小心回道“龍且五百主放心,我們?yōu)楣斯倮舻模^頂秦律,豈敢徇私。韓信,不管怎樣?這官家的賦稅金錢,是從你家搜出來的,你自己看看上面還有淮陰縣官府的封號火泥壓印,你讓我們這么說?你還是先去淮陰縣公堂上說說清楚好了。相信龍且大人。身當泗水郡軍旅五百主之將,也不會不顧你的清白,休要在此作無謂的抗辯了。”解福也唯有嘆氣,于是,這一行人,羈押著韓信,拿回了官銀包裹,得勝氣揚,蜂擁而回,直到了淮陰縣公廨里去。 韓信被拘留羈押到淮陰縣里,直接打入牢房,頓時,恍然有如噩夢,再細看身邊都是檻木鎖鏈,嘴上創(chuàng)痛火燒火燎,才知道這絕非夢境。不禁五內(nèi)俱焚,心如油煎,回想著自己昨夜里還好好地夜讀兵書,也是平淡無憂,沒由來的天降橫禍,正是禍福無門,悔死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兒。本以為為國家立一奇功,誰知道就被冤枉為強盜官銀的強盜。韓信明白大秦朝奉法家為治國理論魁首,素來以嚴刑峻法,鞭撻天下,自己這番罪名,竟然盜取官家賦稅官銀,必死無疑,就是不死,也是飽受rou刑,刖臏跺腳算萬幸的,弄不好挖眼割鼻子,無所不用其極。韓信想到這兒,心中狂怒,慘呼連連,幾個牢子聽了過來一頓狂毆,直將韓信放翻在腐草里,韓信至此被頭散發(fā),一臉血污,還沒過堂,已然整得鬼一樣的。 直餓了一整天,牢外扔來兩只破碗,里盛裝餿臭飯菜和一些水,韓信什么也顧不得,只吃得香如珍饈,又喝完碗里的水,心里漸漸入定下來。看到牢房里還有“悉悉”響動,乃是一只老鼠出來覓食,韓信一見,不由得心悲鯁塞,淚流兩行,嘆息道“一天里禍福無常,斷崖一樣從高跌下,到現(xiàn)在我還不如一只老鼠自由,蒼天啊,為何驟然之間我就成了囚徒了?”忽然,他腦子里強光屏閃,想到“人即使到了刀架在脖子上的時刻,也還有機會圖生存,就看你自己會不會垮?能不能做最后的作為了,我豈能放棄?我求學云夢,慈母為我殞命,得遇天外大金仙,傳輸彼宇宙兵學,我要掌握天下兵符,為千古帥列,收拾河山,建曠世奇勛。”韓信想到此處,心漸漸靜了下來,想好了明天過堂對策,便安然打坐起來。 就在這時,縣尉司馬卯、亭長解福挑起一碗燈燭進來,看覷韓信。司馬卯道“韓信休要狂躁,法律不外乎人律,現(xiàn)在,官金悉數(shù)追回,泗水郡五百夫長受命押解官家賦稅錢物之使命,還是可以圓滿完成,龍且也就無責了,他也就不會那么嚴苛執(zhí)法了。”解福也道“司馬大人關(guān)照過了,牢子們后面也不敢欺負你了,我們私下里去找龍且斡旋,不至于有大事的。”韓信癡呆笑道“我方才一刻,萬念俱灰,心里想著我的那個家,我這一去啊,狐兔窟堂下,野雉飛窗戶,蟋蟀唱厲鬼,瓦礫聚蛤蟆,我再也回不來了。不過現(xiàn)在我都想好明天過堂時應對之策了,與你們兩位說了沒用,現(xiàn)在就不說了,多謝兩位抬愛,我不會放棄的,我須砥礪身心,有為后生啊,兩位請回吧。”司馬、解兩位暗暗納罕,勸慰一番自去了。 次日,韓信過堂,這淮陰縣令復姓公孫名慶,巴郡江州人,本性清廉,升堂之后,吏胥位列兩班,他便使龍且、司馬卯、解福悉是列坐兩側(cè),以為兼聽,會審知悉,盡力做到不冤枉,不遺漏。 衙門差人呼威,將韓信押上公堂來,跪于堂前。公孫縣令搖動木鐸大鈴鐺,道“韓信,你被告前天夜里盜了淮陰縣上交泗水郡國庫的官金,而且,泗水郡護衛(wèi)使者,五百主龍且龍大人帥人從你的床下搜出來,人贓并獲,你可有異議?速速講來,不然,將以大秦律嚴懲。”韓信從容道“大人,韓信冤枉,實情是韓信夜讀書,發(fā)現(xiàn)有強人盜取了官家倉廩的賦稅官銀,韓信一直追到淮水之濱,奪了回來,當時夜深,官府也無人當值,韓信思慮先收了,待天明送回官家,不料小可因和強人交戰(zhàn)困倦,便睡著了,一直到天明,才驟然間被拘押到牢里了,韓信確是冤枉,萬望大人明察。”公孫慶搖動木鐸,示意韓信暫停,恭敬地問龍且道“龍大人,時間可是吻合。”龍且聽了點頭肯定,公孫慶再度示意韓信講下去,韓信又侃侃道“諸位大人想想,我要是盜取官銀的人,怎么會安然睡在家中,等待官兵來抓我?我從夜里倒天亮,我有的是時間逃走受用啊。列為大人,蟲蠆螞蟻都會怕死逃命,難道我韓信比他們還無知嗎?大人們細細想想,我韓信真有那么蠢笨嗎?比起蠆蟲螞蟻還不如嗎?”韓信這一席話說得堂上緘默,公孫慶頷首,放眼四顧,龍且也不吭聲,便再示意韓信陳詞下去。韓信又道“我要是盜取了官銀,何必要放在床下,隨意找個地兒埋起來,可不更隱秘?”龍且站了。忍不住起來說“如此說來,是我們冤枉好人了?此事兒現(xiàn)在上達泗水郡,下到縣、鄉(xiāng)、里,都知道了。那么是不是還要追究我龍且冤枉好人了?我的失盜的官金要不要追回來復命?”公孫慶慌忙道“龍大人沒錯,韓信雖無證據(jù)盜取官銀,但是,也是處置不當,竟然拿回家去私藏,難以證明企圖,饒恕不得,依照秦律,本官另有公判。”言畢用眼神征詢地看著龍且,龍且還不能轉(zhuǎn)個彎來,司馬卯坐不住了,小心翼翼的站起來道“公孫大人意思是一碼歸一碼,大人得先認可了韓信不是盜取官銀的強人,再作后判。”頓時,大堂上空氣沉重起來,大家不相信龍且這么容易放了韓信,誰知龍且慷慨,道“這有什么?是就是,非就非,沒有證據(jù)我安能冤枉好人,拿文牒過來,本將畫押就是。”解福松了一口氣,奉上文牒,龍且畫了押,道“我又和這韓信沒仇,他不是盜賊了,但他是過失之人,對吧?”堂上堂下頓時響起一陣點贊之聲。 公孫慶也是欣慰,搖動木鐸道“本縣令現(xiàn)在斷讞,韓信雖不是盜賊,但是在本案中舉止失當,特判為戍卒,流配昌邑,行疫一年,一年之后,復回原籍。韓信,龍大人,你們可有異議?”韓信叩謝,道“謝大人,韓信沒有異議。”龍且道“我也沒有異議。”公孫慶松了一口氣,宣布“打退堂鼓,本案了結(jié)。”于是,一眾退堂結(jié)案。 如此過了七日,韓信回家,錄入戍卒名冊,便告辭鄉(xiāng)里,流放昌邑縣行役,此行押送之人,好在正是亭長解福,韓信略略心安。如此大家收拾行旅包裹斗笠,天未明時,民夫即登上行程。妻子爺娘,牽衣頓足攔道哭,可憐自古傷離別,好不凄慘。韓信家族式微,除了姨母聞信,還有漂母天不亮來送,塞些干糧,勸慰“在外保重,一年后早早回啊。”兩老太太,掬兩把老淚,都可憐哀嘆韓信沒個至親送別。韓信強忍,佯裝歡笑道“男兒不出鄉(xiāng)里,是為無用,出去吃個四方,走走多好啊。” 淮陰民夫都是灑淚,解福站出來,拱手致意道“眾鄉(xiāng)里,送君千里,終有一別,都沒事兒的,我一定去和當?shù)毓俑煤媒唤樱瑔⒊塘恕!庇谑牵搓幟穹虺霭l(fā)而去。 再說韓信因天氣暑熱,身上創(chuàng)痛發(fā)作,幾乎不能舉步,解福即令民夫撫持服侍,大家都知道秦律嚴苛,誤期不到,可是要受酷刑的,而且,解福身為押送者也就回不來了,就地服役吧。解福心如湯煎,整日大聲叫罵“再不快走,休說我解某不顧同鄉(xiāng)之情,不給老子活路,老子讓爾等先死。”動輒使大棒呼嘯來打,弄得人人自危,抱怨自己都走不動,還得照顧韓信。都是戍卒?憑什么啊?解福見狀,又氣又急,正待要對韓信發(fā)作。 忽而,路側(cè)有一駝隊,頭駝上一個人高聲叫道“那受過刑的漢子,如此走下去,可不要累死了,我來送你一匹駱駝,包你一路無虞。”韓信聽了大驚,惶恐道“行役之人,哪有這福氣啊?”那人下得駱駝,即牽來一匹羸弱點的駱駝,道“我這匹駱駝,也行不得流沙了,就不要錢送與你,別問為什么?我就第一印象和你對眼,就要送與你乘坐。我昨夜做了一夢,夢見的就是今日景象,有一聲音在告誡我,你是他日豪英,日后還能幫我,不管真幻,我也不敢逆天,我叫曼丘臣,臨洮人氏,就此別過,豪英可要把我的名字記得了分明了。”韓信感激道“可仔細記得了。”不由得細細審視,心中微微驚噫,眼前這人,面廓有些深刻,黃須虬卷,分明是有些西方犬戎塞種模樣,與中原人微微差異,便千恩萬謝,目送他去。自己在鄉(xiāng)親們的幫助下,登上駱駝,解福和眾鄉(xiāng)親都是駭異不已,暗暗驚嘆這韓信天降橫福,也就額手相慶,起碼不要照顧他了,于是,一路逶迤北行不提。 再說這曼丘臣一路西去,不計時日,過了臨洮郡,檢驗過名刺牒身份牌,出了敦煌陽關(guān)。一路邊關(guān)冷月,篝火深谷,順著河西走廊,日夕趕攢,漸漸黃沙茫茫,戈壁起伏。駝隊氈帳穹廬,曼丘臣夜觀星象,不敢誤了綠洲路線。說起來這路自古就有,古稱周穆王之路,(周穆王西行新疆昆侖山朝覲西王母),今天就叫絲綢之路。終于,綠洲漸漸壯大,大片的胡楊林、梭梭、駱駝刺灌木叢中,湖水掩映,一座孤城跳入視野。曼丘臣見了,忍不住率眾大喜狂呼“月氏城,我們來了,天佑我大匈奴,白狗蒼狼庇護,冒頓世子,我們終于回來了······” 這座城池名喚伊吾盧城,乃是月氏族京城,扼守河西走廊絲路上的要沖,即是今天的新疆的哈密城。曼丘臣入得城來,穿越土塢石堡,一路駝鈴叮咚,來到城中央的一處房舍前,早有人出了大門恭迎,他是誰?他是匈奴的質(zhì)子冒頓,原來匈奴的頭曼單于的世子冒頓,現(xiàn)在正在月氏國當作人質(zhì),這兒就是他的人質(zhì)府邸。 他見了曼丘臣急切地問道“事兒已經(jīng)辦好了?南龍果可曾帶回來了?”曼丘臣道“托蒼狼白狗神庇護,臣終于不負世子所托,都帶回來了,只是不知道那個神器——龍冰壺有沒有用?臣可是從閩中郡東冶城(今福州),看到南龍果裝入之后,順著海濱北上而行,一路上性命一般呵護著,碰也不敢碰的。”冒頓道“曼丘臣一路辛苦了,難為你隨我從匈奴來此,忠心耿耿。如此大事兒,冒頓又不得有自由,不委托你,誰還可用啊?至于龍冰壺有沒有用,我認為一定有用,我?guī)煾肝倚潘任腋竿跤羞^之而無不及,進來吧。”于是,曼丘臣一行進入院里。 冒頓整頓左祍胡服,將被發(fā)理順,然后恭恭敬敬的進門,柔聲叫“師父,曼丘臣他們歷經(jīng)萬水千山,終于回來了,你請出來可否?”一座最華麗的房間,更奇怪的是竟然盡是中原裝飾,房里傳來一聲回答“胡兒,好啊······”門扉開處,只見一人華夏深衣,飄逸而出。冒頓臉色緋紅,低聲道“師父,你又忘了,又叫冒頓胡兒了,我匈奴這支,乃是夏朝大禹子孫夏桀王之后,不受周朝之姓,只是田牧南北的差別而已。”那人聽了哈哈大笑,他是誰?赤松子也。道“好,好,為師謹記,你是諸夏之一夏,是中國人。”冒頓肅然道“謝師父明理。”赤松子道“明日去那月氏王宮,進貢南龍果,月氏王就會恩準你出城田獵了,到時候為師自有后計。”旁邊的曼丘臣忍不住插嘴道“大師父,這南龍果裝進你那寶物龍冰壺可有半年之久了,南龍果會不會在里面爛了。”赤松子冷笑道“好個牧馬兒,伸出頭來,老師給你幾個指栗子,讓你頭上起上四個大包。別問了,只管去月氏王宮,敢不信我赤松子和赤松子的寶貝。”于是,這兩人只是訕笑而已,赤松子拂袖回房。 翌日,月氏王庭,糅雜中原秦風和波斯、貴霜帝國的中亞風格的穹頂,細密花葉裝飾的朝廷,金碧輝煌。冒頓和曼丘臣恭敬地行了拜服大禮,鄭重地啟開一個巨大的玉壺封口,只見那里面的白色霧靄蒸騰而起,良久之后,這才風煙俱凈,里面的所謂的南龍果終于顯現(xiàn)出來,整個月氏王庭上的君臣同時爆發(fā)出嘖嘖驚嘆,原來里面就是龍眼和荔枝,冒頓朗聲道“大王,這就是兒臣從閩中郡東冶城(今福州)求得仙果,這個是南龍果,又叫龍眼;這個是南鳳果,又叫荔枝。俱是延年益壽,強身健體的圣果,兒臣用寶物——龍冰壺裝來,大王你看,有如剛剛采擷下來的,新鮮至極,請大王品嘗。”月氏王雙眼炯炯,笑逐顏開,驚嘆道“是嗎?好鮮艷的果兒,”說畢,親下丹陛,挑上一串細細把玩,道“如此玲瓏仙果,本大王可不忍下口啊,想我們流沙之人,也只能吃過棗兒、杏兒,這天涯過來的珍寶,真是······”冒頓乖巧,阿諛道“萬里挑一的仙果,也只有萬里挑一的圣人才配吃,大王和仙果,乃是上天搭配,正好正好,敬請母后夫人們同享。”月氏王哈哈大笑,品嘗龍眼、荔枝,大聲叫好,且收了龍冰壺,吩咐皇后嬪妃都來吃。一時登時心花怒放,道“冒頓啊,難為你在敝國作人質(zhì)質(zhì)子,也難為你一片至誠至孝,從今而后,本王恩準你可以出王城,可以到我月氏國邊關(guān)以內(nèi)自由活動。”冒頓一聽,正應了老師赤松子的預言,心里驚嘆老師天仙,趕忙趁熱打鐵,跪謝道“兒臣冒頓叩謝大王浩蕩天恩,兒臣沒齒難忘,萬死圖報大王。”正自得意,不料,月氏大臣中站出一位白髯老臣,大聲道“大王,此事萬萬不可,自古以來,我月氏國人質(zhì)不能出京城,乃是先王立下的規(guī)矩,大王不能以一己滿足口腹之欲,廢國家大義原則。”月氏王正在興頭上,被人潑一瓢涼水,臉色難看,慍怒道“相爺,休要什么事兒都上綱上線,給本王一點面子好否?我會差人送一點仙果去你府上去的,你老人家就少勞心了,都謝恩了,你要本王言而無信嗎?就這樣定下來了。”月氏相爺長嘆,道“大王你······好吧,老臣沒福氣消受這仙果,大王休要送了。”憤憤退回朝班。月氏王也不管他,冒頓被嚇出一身冷汗,盡量低頭避開月氏相爺?shù)难劬Γ獾脵M生枝節(jié)。 冒頓、曼丘臣回府,將所有遭遇與赤松子講了一遍,喜得千萬次祈求的自由,驚那相爺差點毀了自己的計劃。可是,赤松子氣定神閑,似乎一切都在預料之中,最后,冒頓問“師父,我們現(xiàn)在達到了預期計劃,后面怎么辦?”赤松子呵呵道“冒頓,你之所以能成大事,知道為什么嗎?因為你身負游牧者之武勇,又敢于師從農(nóng)耕者之權(quán)謀,也就是因為這一點,你的啟蒙大師傅范增、二師父婁敬,還有三師父我赤松子也樂意教你,四邊諸夏,能師從我中原華夏者,定能圖大事也。接下來,你就天天去外邊胡混打獵,一定要裝著無所事事,渾渾噩噩的樣子,麻痹月氏人神智,一定成一個胸無大志,只知享樂,吃喝等死的庸人。三個月之后,老師再面授機宜,你就可以心想事成了,知道嗎?去吧。”冒頓神悟,謝過師父而去。 從此之后,這月氏國都伊吾盧城多了個浪子身影,他天天吃喝玩樂,射獵窮游,夜里飲酒狂歌,通宵達旦,見了風月場所,如同蒼蠅竟血,什么斗雞走馬,他是次次不落后,月氏人見了搖頭嘆息,嘆道“好好的王子,玩壞了,玩毀了。”慢慢地,那個眼神犀利如同雙匕首一樣的月氏相爺也露出了不屑的笑意,當然,一晃三個月也過去了。 冒頓來見赤松子,赤松子莞爾,道“冒頓,你不是回召喚馬的神術(shù)嗎?明天去游獵時試試看。”冒頓嘆道“老師你是仙人啊,什么你都洞曉,我是會弄馬,但那是在草原上,在我的家鄉(xiāng)九原郡的草原上,總有唯一的兩匹雌雄神馬,我是會召喚它們,可如今我遠在數(shù)千里之外的西邊月氏國,我怎么召喚它們也感應不到啊。”赤松子怒道“我平時怎么教導你的,一次不行,兩次;兩次不行,三次,精誠所至,金石為開,只要你持之以恒,天馬豈能不來,明天在草甸上等師父。”冒頓低頭,道“是,師父,徒兒受教,只是,你怎么去呢?我們明天一塊兒去嗎?那樣會惹來月氏人猜疑的。”赤松子頷首,道“你說的很對,但是,你別管師傅,去就是了。” 次日,冒頓、曼丘臣來到城外遠郊的草甸,令他們駭異的是,赤松子竟然已經(jīng)在那兒等他們了,曼丘臣剛要問他怎么會這樣?分明看到他呆在家里悠閑慵懶,自己和冒頓早早奔波,拼命趕時間,過來一看,哎喲,反而人家早來了?是飛過來的?還是遁地冒出來的?早知如此,何必要老我們跑路,馱我們過來豈不省事兒啊?卻被冒頓制止了,只是恭敬地問“師父,我們來了。”赤松子笑了,吩咐道“曼丘臣,你去警戒,冒頓過來在師父面前打坐,心性澄清,了無雜念,開始招呼神馬。”兩人答應一聲,曼丘臣自去警戒,冒頓走到赤松子面前,屏息打坐,開始召喚神馬,赤松子來到他的身后,雙掌劃出一個太極輪回,一把抵在冒頓后背上,冒頓一驚,渾身發(fā)燙,馬上感到正被加能量,然后,對著九原郡方向的草原發(fā)出洶涌的生物信息。 日子就這樣一天天過去了,但是,全然沒有見到神馬的影子,他們就這樣隔三差五的早出晚歸,當然,赤松子還是那樣不知所以的出現(xiàn)在那片草甸上,提前等著他們,似乎是超自然的運動去的,這兩人也不敢問。只是,神馬呢?全然沒有蹤跡,曼丘臣泄氣了,悄悄地對冒頓說“這樣行嗎?我看不管用啊,你在這么遠的月氏國,怎么能召喚數(shù)千里外的匈奴草原上的神馬?”冒頓其實心里也沒有底了,只是嘴巴不說,對他擺手。示意休要再說這些話。可是,就在他們最失望低谷的時候,赤松子卻全然當看不見,對他們的匈奴話佯裝聽不懂,依然我行我素,天天重復著老一套的動作,似乎不厭其煩。 終于,有了那么的一天,荒涼的草甸地平線上,傳來了蕭蕭馬鳴,一群百靈鳥飛起婉轉(zhuǎn)的歌唱,兩匹天龍俊馬的雄姿出現(xiàn)了,它們和空中的雄鷹一起飛掠過來······冒頓興奮地說“是它們,匈奴草原上的唯一的神馬,它終于跨越萬水千山,馳騁上千里來了,來到西部······”赤松子淡淡的說“讓它們找個草場,待命等你,冒頓,你可以結(jié)束人質(zhì)的生活,回到你的匈奴大草原了。”冒頓頷首,使出召喚術(shù),兩匹神馬立刻自己找草原深谷藏匿去了。 冒頓、曼丘臣興奮的喃喃道“我們終于要回草原了,我們終于不做人質(zhì)了······”赤松子道“冒頓,神馬有兩匹,都是剛剛長成的小馬駒,你如何處置它們。”冒頓雙眼閃動凌厲之光,道“乘之踏平城池,遂我平生之愿。月氏城,我會回來的。回來收拾我的質(zhì)子歲月。”赤松子笑道“犬戎狼性,不過,這兩匹神馬之中,你得將雄馬送到戰(zhàn)神手里,要不然,這匹雄的神馬會讓你死的很慘?”冒頓大驚,道“師父,戰(zhàn)神?戰(zhàn)神是誰?我還要給他送去?”赤松子道“他還是少年,在中原楚國,力能扛鼎,吼倒水流,山若有柄可拔山,天若可及能捅天,你去中原細細查訪,切記住最重要的一點,他有重瞳“冒頓驚呼:“重瞳?什么是重瞳?”赤松子回答:在他極致之時,他的雙眼會幻化為兩個瞳仁,屆時他就是無可戰(zhàn)勝的天神,拔山踢海,是蚩尤,切記此特征,見此異象,他就是你要找的戰(zhàn)神,將此天馬贈送與他,可保你不死,稱雄草原,完成大業(yè)。”冒頓聽了不服,道“師父,冒頓仰天引強弓,可以射大雕,力頂犍牛;催動快馬,踏平城池如秋風掃落葉,我不是戰(zhàn)神誰是?我為什么要去中原,將我好好的天馬拱手送人,還要承認他是戰(zhàn)神?更讓人來氣的是他現(xiàn)在還只是個少年。”赤松子冷笑道“師父能算出你步步未來,一一驗證,幫你取得月氏王信任,自由來去烏孫城,幫你招來天馬,脫你質(zhì)子之困,你敢不信師父?師父不強求你,你可以不去做,但是,你就等著驗證你的死亡好了。”冒頓膝下一軟,跪倒道“徒兒不敢,師父。”赤松子突然疾言厲色道“知道什么叫華夏嗎?知道什么叫中國嗎?百萬男兒尚俠,千萬士子帶劍,人文厚德,東方祖庭,大中之國也。就如我們?nèi)耍对觥渚矗嗨勺游遥贿^其中一介,尚能為你師父。更有祖龍皇帝,若他得知西方還有冒犯者來,龍威所向,區(qū)區(qū)不毛之地,盡作齏粉。”冒頓道“師父,徒兒聽你的就是了。”赤松子道“我已經(jīng)算好,明日是個宜于亡命的日子,明天還到這兒來游獵,召喚天馬,你們兩人亡命去吧,等到月氏國他們回過神來,你們已經(jīng)出了月氏國邊關(guān)矣。記住,千萬不要有其他的動機,倒時就走,舍棄一切,否則,過了時機,你們就老死荒城吧。”曼丘臣道“天馬只有兩匹,我們兩個騎了,大師傅你怎么辦?”赤松子仰首道“信不過師傅嗎?師父現(xiàn)在先你們而回,在家里等你。”說罷飄然而去。 當夜,冒頓、曼丘臣兩人內(nèi)心激動,更本就沒法入睡,正在燈下悶坐,忽然,門人來報“古麗公主駕到。”兩人嚇呆了,匆忙收拾藏起來行囊,掩飾來見,只見月氏公主古麗,帶著一個侍女裊裊而入。見了冒頓神色不定,突然說出一句石破天驚的話來“冒頓哥哥要走了嗎?冒頓哥哥再不回來了嗎?”曼丘臣頓時臉色死灰,冒頓上前笑道“怎么會呢?哥哥明天還要去草甸上射獵,給古麗meimei帶回好多的野味。”古麗忽閃著中亞美女的大眼睛,道“那我今夜不走了,明天我們一起去射獵吧。”冒頓一聽,急得要跺腳了,可是也無計可施,一個勁的撓頭,強裝歡笑道“好啊,好······”曼丘臣蹩腳地出來說“古麗公主,今天就不要在這兒了,明天晚上我們再在一起宴飲好嗎?”古麗凄美一笑“為什么?”曼丘臣結(jié)結(jié)巴巴道“今天晚上日子不好,不,不,我們今天不方便,唉,我們男人一個月就有這么一天不方便的。”古麗格格笑道“第一次聽說男兒也有一個月不方便的日子,我一直以為只是我們女兒家才有月脈。”冒頓笑道“meimei休要聽他胡說,沒事兒,你就在這兒,呆一晚上。”古麗站了起來,冒頓驟然發(fā)現(xiàn)她長長的睫毛盡是淚水,高挺的鼻子玉琢一樣閃動著柔光,她說“兩位哥哥,古麗也想去大中之國看看,看海看雨看江看河,古麗也不想你們做人質(zhì),好了,你們放心吧,古麗不會今晚上一定要呆在這兒的,今夜古麗只是來看看你們一眼,好好記在心頭,我們明天再見。冒頓哥哥,我這里有個香囊,有困難時拿出來有用。古麗一定要見到你的,一定會,古麗回了,你們好好休息吧。”說罷,依依不舍而去。 次日,冒頓、曼丘臣早早而起,收拾妥當,對著赤松子房間一跪,道“師父,徒兒回了。”屋里回答“好啊,回到該回處,出發(fā)吧。”冒頓、曼丘臣便不露破綻的來到那片草甸上,冒頓召喚起天馬來,立刻天馬馳騁而來,兩人整頓鞍韉,飛身上馬,飛馳而去。 冒頓在馬背上想起古麗對自己的一片深情,想起古麗回旋的西部舞姿;想起自己和這女孩的一次次邂逅,男兒淚如雨而下,忍不住掏出香囊細看,里面竟然是是通行的關(guān)牒,他大叫一聲“曼丘臣,原來古麗公主知道我們要走了,她昨晚上就給我們送來了通關(guān)的關(guān)牒。”曼丘臣聽了好不訝然,不勝唏噓。 眼見得一座關(guān)隘漸漸而近,忽而,關(guān)門洞開,一對月氏兵馬當面襲來,也不知冒頓、曼丘臣兩人能否出關(guān)亡命而去,欲知后事如何,請看第二十二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