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回 跪云夢慘忍金陵 恩二母試兵帥門
上回說到蕭何、劉季、樊噲這三人倉皇而去,才一離開戰場,忽兒看見一騎馳騁而來,馬上一人對著他們急急叫道“蕭何,我苦苦找你好久了,卻原來在這兒。”大家一看,原來是王娥。 劉季、樊噲暗暗稱奇,平素看似賢良淑德,溫婉雅嫻的嫂夫人原來竟是好騎手,王娥神色匆匆,顯然是急急趕來的,問“范郎······范大哥呢?”蕭何嘆息道“他走了。”王娥顏色大變,惱了道“他怎么就走了?是不是你和他置氣了?他來此地,安能不見我一面?”蕭何搖頭無語。劉季忙道“嫂夫人,誤會了,范叔不知道怎么回事?竟然有黑客軍的背景,他們都身負使命,驟然有了公干,所以就走了,實在和蕭兄沒有關系。”樊噲一驚一乍地道“方才天上驟然降一天槎,無影無形中,只聽到金鐵錚錚的打斗之聲,實在是嚇殺人也,沒準也和他們有關系,這······”王娥打斷他的話,憤憤道“用不著那些語怪伎倆,我不是傻子,何須你們一唱一和。范大哥他······蕭何,我們這么些年夫婦,兒女都不小了,我不可能對他還有其他的什么想法,只是,當年,我們兩個真的是負了他,連累他遭難差點被砍頭,消失后又怎樣了?他變成了什么樣?我只想知道而已。我真想當面與他說一聲對不起,僅僅見他一面,這又有何不妥?”蕭何哽咽,道“我何嘗不是如此?真的是他身負使命,況且我們之間的誤會還沒有冰釋,他還在深深恨著我,堅信是我使陰謀陷害他,再奪他的所愛之人。他老了,五十多歲的人,一頭蕭然花發,看上去是受了很多的苦。”劉季道“兄嫂兩位休要悲催,如有緣,日后自然會相見,到時我來當你們的和事佬,再說,他身在公門,不會是你倆想象的那么慘。走吧,休要心中內疚,劉季瑣事要忙,先和樊噲走了。”蕭何夫婦諾諾,道“日后再叨擾二位,方才多有言語冒犯,樊噲賢弟休要放在心上,有閑暇時來舍下相聚。”,樊噲大笑道“本就沒理會,噲是粗人,不知道斤斤計較。”劉季、樊噲便揖別急急而去。 就在大家正在敘話之時,道上立著的一人一直努力地諦聽,此時忽然高聲大叫“敢問你們所說的的可是居鄛人范增,身邊還有黑客軍的人?”蕭何夫婦注目看時,只見一人甚是邋遢,身上背負行囊,竟然是婁敬。 蕭何便問“閣下莫非認識范增,我們所言的范增,正是居鄛人,五十多歲年紀,他的身邊就有傳言的黑客軍,請問閣下是······”婁敬道“在下齊瑯琊人婁敬,我豈止認識,我和他乃是共生死的相交摯友,曾在邊關九原郡黑客軍中行役······”接著,婁敬便將自己如何在泰山的濟北郡獄中和范增相識,一直到被黑客軍擄掠到邊塞的種種遭遇梗概講了一遍,直把蕭何夫婦聽得唏噓感慨。不過,王娥得知他已經身在章邯少府麾下為幕僚,衣食無憂,也就松了一口氣。末了,蕭何拱手道“婁賢弟,這是要到哪兒去?如此行色匆匆。”婁敬回道“小可在陳縣監門,告假回家省親,不想在此竟然聽到范增的消息,甚是驚喜,當年在黑客軍中,我們兩個被有司判處一去一留,于是我們有約定托付,回來的人一定要照料留的人父母。范叔因為當年愛人無果,心也就死了,鐵定要留邊關行役,小可便回鄉了,代他行孝,如今他父母高堂早已過世,我理應對他有所交代,請你指示蹤跡,我要先去尋他。”蕭何道“婁賢弟,先別急,如今大秦立國,黑客軍也就隨之公開,再也不用隱匿神秘,想來范增是可以回家的。寒舍離此不遠,你不如先去舍下歇歇腳再走。”婁敬搖頭道“謝君美意,只是婁敬須要趕去找他才成。”蕭何一見此狀,便與他指示方向,又道“我覺得黑客軍在執行一項特別神秘的使命,這使命不可宣言,說不準真是一如方才那位樊噲賢弟所說的那樣,和天外勢力有關的,婁賢弟還是小心一點的好。”婁敬道謝,揖別而去,蕭家夫婦自歸。 婁敬尋著蹤跡一直追尋范增,逶迤車馬南來,不知不覺就來到一座大城郭,細看官道石碑,知道竟然到了金陵邑,即今天的南京城。入得城門,所見此處一條胭脂水——秦淮河畔,市井市肆,人煙繁華,車水馬龍,甚是熱鬧。正在信步時,只見一個彪形大漢擔挑著兩個紅漆木桶,上面描有龍鳳劵紋,須知漆器具,在秦時可是極度稀罕,只有王公貴族才有可能使用,所以一下子吸引了好多人的眼球,而且,桶蓋上還覆蓋著明黃色的上好的蠶絲綾羅。只見他扯著嗓子唱喊“見證奇跡也,千年一遇的奇跡啦,滿足你的身心之旅,絕對刺激,三個錢一蘸一摸一感受;五個錢一擺一清一銘記······”一路招搖喊來,竟引得無數人好奇的目光齊刷刷的,也不知他是在搞啥名堂,俗話說好奇害死貓,人是絕對好奇的動物;當然也也是絕對理智的動物,誰也不想做第一個吃螃蟹的人,只是眼巴巴等待有第一個人去揭開蓋子,露出謎底,再組團圍觀,大大滿足自己的好奇心罷了。 就在這時,就有一人上前來,問“我來試試看,看你那三個錢一蘸一摸一感受是什么東西?”說著,痛快地與了那大漢三個錢。挑擔大漢放下擔子,一臉詭笑,道“天機不可泄露,若提前說出來是什么東西就不好玩了,你花了這三個錢,包你終生難忘。”說畢,輕輕挪動蓋在桶蓋上的綾羅布一角,露出一個僅僅容伸手進去的小洞,道“請吧!”如此詭異的情狀,一時引來好多的人里三層外三層看熱鬧來。婁敬本無心此種事情,但是一則好奇心驅使,二則還有被人們擠了進去,也就打算看看稀罕再走。再看有勇氣吃第一個螃蟹的這個人,中人身材,大眾體型,鮮有個性。只見他臉龐瘦削,濃眉鷹眼,窄背之上,斜背著一個老大劍囊,那神采似在時時玄思,那步履如事事謀攻,不作多語,語出必驚人,看似凡夫,動靜有風雷,正所謂大智若愚,大圣如庸,只可惜心懷天下而荒廢一隅,大用能帥千軍,而不能小用伎倆自保自己一人,每每可謀成大事而敗于小jian,這人是誰?淮陰人,姓韓名信,表字重言,這韓信又怎么出現在金陵邑,這事兒得從韓信之母說起。 韓家家道甚難,韓信早年喪父,和寡母相依為命,這韓母可不是尋常女性,雖是孀婦,可是督課兒子治學特別嚴苛,決不讓兒子荒廢學業。且遍訪天下名師,得知楚人南公,乃是戰國百家爭鳴之中的兵家——孫臏學說系列之泰斗,隱于南郡鄂國八百里云夢澤中,作一個煙波釣徒,舟揖蘆荻,和沙鷗鴻雁為伴侶,無心仕途,但是此公有一癖好,好收徒設館,是故天下士子爭歸門下。韓母聞之,變賣家財,帶著兒子韓信遠道求學而來。 再說這云夢澤,其時號稱八百里大水澤國,是以洞庭湖為輻射,囊括當今湖北的洪湖、梁子湖,延綿至現在的江漢平原、鄂東南大小湖泊,在當時水面極大,堪比如今美國五大湖群,乃是中國當時不折不扣的地中海,直到如今黃石一帶的離開湖不多遠山上,還有歷史的水印,只是水印記已經高在半山腰上了,滄海桑田,當年的澤國已經大多變成陸地,分割成大大小小的子湖面了,此是題外話。 韓家母子歷經千辛萬苦來到云夢澤中,央求舟子,總算找到了湖中心島上南公的學院,可是身上的錢已經不多了,因求學者太多,韓信又長得大眾,南公并未見他。南公的把門管家勢利眼,見韓家母子窮酸模樣,又不肯給自己送個人情,便揮手大叫“走吧,走吧,不是什么阿貓阿狗都可以來就學的,瞧你們那窮樣,下輩子投了人胎再來吧。”韓信心寒,急急要去,道“娘啊,人家勢利,我們又沒有保人錢物,哪會見著南公啊,天時不早,我們趕緊回家吧,兒不學了,回家畢生晨昏侍奉母親足矣。” 韓母不再言語,一把攬著兒子在南公的莊子前一跪三日,湖北多雨,母子二人在雨中相擁瑟瑟發抖,雖然如此,決不離棄。及至南公偶然見了,大叫造孽,便收了韓信,不料韓母因此病倒,落下一個咳嗽病根。南公悉心醫治,過了五六日,體力恢復些,便要告辭,對韓信道“兒啊,人窮有志窮不長,人富無志富不久,為娘送你來啊,只想你在此治學三年,學成之后,為天下用,改變命運,你一定要善始善終,不得中間拋棄,為人不齒啊,娘今天自己回去了,你可千萬不要掛念,娘身體皮實著呢,你不得中途回家荒廢學業,你學成就是大孝,你今天一定要答應我,否則,娘不依你。”說畢劇烈咳嗽,韓信見了心疼大哭,道“娘親大人放心,兒韓信答應你,不三年學成不歸家。”南公頷首,贊嘆道“有什么樣的根出什么樣的苗,韓母勝出當年的孟母啊,老夫一定傾盡所有,教學韓信,成天下倚重,你自保重,放心回家吧。”韓母拜謝,對韓信道“今天你休得送我出這學院大門,否則就是不孝,娘回了。”掉頭而去,不再回頭,可憐韓信和南公唯有長嘆。 這一別音信難通,偶爾有一星半點音信,也是報個平安,轉眼到了年節,韓信滿腦子都是母親咳嗽的痛苦情狀,但是,又不敢回,只得強忍,倒是南公安慰道“韓信,你該回去看看你娘了,過完年再來,你娘責備,你就說是老師所言好了。”韓信真是又驚又喜,謝了恩師,南公又與些盤纏,韓信歸心似箭,風雨兼程,元日前夕,終于回到了院門。 其時,朔風微定,早已瑞雪紛紛,韓信推門叫一聲娘,韓母在屋里沉聲道“誰讓你回來的?你跨進這個院子們,你就不孝,娘好著呢,你當夜就回去。你當當初是如何答應我的,不完成三年學業,不得回來見我。”韓信跪在院門外雪地里,哀求道“娘,兒想你了,也是老師讓我回來省親的。兒已經回家到門口了,你就讓我回家住上一宿再走吧,娘啊,兒路上好辛苦啊。”韓母大怒,道“你是要做一個言而有信的偉丈夫,還是要做一個言而無信的小人,枉了為娘與你取名一個信字,快回去。”說畢,一頓足,韓信聽了,大哭連夜而去。 次年,韓信到了年下又回,韓母還是一樣,不讓他進院門,韓信這次實在難以忍受對母親的思念,便要強行進門。只聽到韓母冷冷的道“忤逆子,你要是敢進家門,為娘就為你你自盡,你就是普天下之最不孝,快回去完成學業。”韓信又是哭著回了云夢。 直到今年,已是滿了三年。南公招他去,端詳半天,道“韓信啊,你可以為天下帥矣,掌握百萬軍虎符,席卷海內,易如反掌,青出于藍而勝于藍,為師自愧不如。不過,你有過人之智,必有過人之陷,謀有過而斷不足,此乃天也,人力不能為。你娘三年不讓你見她?唉······為師這里交給你一些東西,帶見了你娘再打開,待我致意你娘,你他日有風云,全賴韓母嚴苛教子,你已經學成,可以告慰令高堂了。”韓信跪謝師恩,出了那茫茫煙水之鄉,向北而回。一路上乘舟沿江順流而下,到了金陵城邑,打算舍舟揖,再北上淮陰,不曾想就發生這一幕。 只見韓信挪開桶蓋上的遮布,將自己的手,小心翼翼地伸進那個僅僅容自己手伸進去的小洞,往下探取,臉上神色一臉鄭重,沒多久,手指頭似乎探到一些軟乎乎的東西,大驚,忙收手回來,及至將手收回來時,高高舉過頭頂,一看究竟,眾人發聲喊,繼而甚囂塵上,哄堂大笑,原來韓信手指上全是大便,奇臭惡心。韓信神色劇變,自己正學成回家,得志滿滿,如今碰到這檔子事兒,真是引以為奇恥大辱,冷哼一聲,另一只手就去摸匕首······這一幕剛好被婁敬看個真切,可是這還沒完,婁敬看到那個挑擔的大漢也在做同樣的事情,也伸手去摸匕首,婁敬暗叫不好,也不知道是怎樣的神差鬼使,呵呵一笑,亢聲道“大漢,我沒猜錯的話,那五個錢一擺一清一銘記,肯定就是在另外一個木桶里有清水和皂豆莢、手巾,我出五個錢買了,同時借你這個勇于嘗試的后生家一刻時間來用。”便緊緊拉開韓信去抽刀的手。象韓信這種偉人,一生長睿智,沖動僅一時,也就這一刻,消弭了沖動,恢復了理智,放下匕首,呵呵一樂,大膽自嘲道“大吉大利,我手上可有黃金,不就是大便嗎?人人有不謂臟,人人為不謂羞。”大家一見也就釋懷了,權當逗樂子,因為一個敢于自嘲的人你是嘲笑不了他的。 可那漢子并未就此算了,竟然橫很道“我這生意看人下單,我找的就是你,你又怎么著?能打到我嗎?來,來,我就弄你錢了,蒙你一手大便,你能如何?”說畢大笑,韓信不慍不惱,道“我這位仁兄可是給了你五個錢的,來,來,我要凈手。”說罷,揭開另外一個桶蓋,果如婁敬所說的,真是凈水,還有皂豆莢,手巾,坦然的洗起手來,洗凈了手,扔還物品,攜了婁敬道“仁兄,游戲圓滿完結,我們須去了。”兩人出了人群,覓一處秦淮河岸邊的大酒肆,登樓而坐。 韓信呼喊“小二哥,與我來些好菜佳肴,我與仁兄痛飲,不醉不歸。”婁敬欲要客氣,韓信道“方才若不是仁兄提醒,不才險些做出不可回頭的事來,想我韓信豈能與粗人等同一命,敢問兄臺仙鄉何處?”婁敬回報籍貫,又道“方才那大漢一臉橫悍,乃是無事找茬的主,我看賢弟乃是士子,休得和他一般見識,貽誤自身前途。是故攔阻勸和,賢弟,何處人氏?”韓信也就報了家門,兩人言談甚歡,不覺酒酣,一頓饕餮盛宴,只吃得紅日平西,婁敬起身告辭,道“愚兄實在是有事在身,留不得,他日相見,再敘話就是。”韓信也回道“既如此,小可不留仁兄了,山高水長,總有見面的時候。”便兌了賬,兩人正要揖別,只見方才那大漢沖了進來,大吼“兩位可去不得了。婁敬低聲叫苦,韓信低聲勸慰道“世事結果每每有三,好、壞、不好不壞,但此等兇悍之人,是沒有不好不壞這種結果的。我們就不要老想到壞的結果,也可以爭取好的結果啊。”言畢,對那大漢一拱手,笑道“可是來送還我們的錢的,另外還會有饋贈酒資,然否?”那大漢愕然道“你怎么知道?”韓信笑道“想你彪悍非常,平生鮮有敵手,恐是平生連個陪練的沒有,何等無趣啊?我今天就擋你一面,不管你強,不顧你悍,陪你到底,可否痛快啊?”大漢長身一揖到底,道“正是,想我英布寧可豎著死,不可橫著活,眼見不平,豈肯干休,身遭欺凌,納命相陪,見著大jian大惡,恨不能殺人如麻,所以別人都畏縮我,今天我就是要尋人開心的,沒想到得遇兩位,真是有緣。我這惡生意,自歪想以來就沒開張,別人都以為我是惡人,走的遠遠的,沒想到碰到有不怕玩的,哈哈哈,請二位受我一拜。”婁敬見了此景,知道是自己判斷錯了,想起此事也是十分有趣,也不禁失聲大笑。 于是,他們各各報了聲名籍貫,英布大喜,豪生大叫“酒家,重開宴席,休問名目,擇最好的酒菜上來。”店里小二一聽,探頭探腦,如同外面有猛虎一般,韓信道“英布,可是你平素兇悍慣了,人人生畏,今日個你不會吃霸王餐吧,若如此,我們可不能陪你。”英布急急擺手,掏出銀子,扔于地上,道“不會少你酒資,快點。”小二抖抖俯身拿了錢去,片刻,水陸珍饈,紛至沓來,英布豪飲大爵,坦胸而歌,三人恣意吃喝,酒酣飯足。 英布拿出一兩金子,猛擊在桌子上,道“韓信,你且收了,這里還有你的三個錢,盡數歸還,還有婁敬老哥的五個錢,加利息還十個錢。”韓信、婁敬欲要推辭,英布拿起酒壇子豪飲一番,將剩下的拎了就要走,歪歪倒倒,指點韓、婁兩人道“休要叨叨,瞧不起我,我要是眼珠子調了面,可是不認人的,走了,明天你們還來這里吃酒。”韓信、婁敬對視一眼,也就罷了。 英布下了樓,走到大街上,見風一吹,趔趄倒了,爬起來大罵,滿街人飛也似跑了,英布道“我只吃牛rou,又不吃人,跑什么?都是菜人······”一路大發酒瘋而去。 韓信、婁敬面面相覷,婁敬道“好個混世橫人,此地可是久留不得,我們就此別過。”韓信頷首以為然,道“韓信因急于回家省親,也就不能陪婁兄了,但愿婁兄早日找到范增,遂了心愿。”兩人相揖而別,婁敬自去。 韓信自顧天時尚早,流連金陵風物,便尋思覓個客棧留一宿,不料失手撒了了行李,連老師南公的書信信札也開了,尋思老師臨行囑托,本想回家再看,可是無意之中瀏覽兩眼,不看則已,一看就停不下來,最后,仰天長嘆,道“我的娘啊,你好苦也。”立刻無心留住,即刻就走,一路魂都沒了,緊趕慢趕,望淮陰急急而去。 韓信到家,叫一聲“娘啊······”雙膝一軟,跪倒在院門之外,只見院內一位婦人手里拿著縞素孝服,款款而來,韓信認得是他的姨母,只聽得她交代道“韓信我的外甥兒啊,你終于學成歸來,遂了你娘心愿,蒼天啊,你不負有心人啊。快快與你娘掛孝,你娘也終于可以入土為安了。” 韓信狂奔入內,一見母親棺槨,供養在素燭白幡之中。立刻淚雨滂沱,嘶聲痛哭,嚎啕道“姨母大人,我娘可是走了三年了。”韓信姨母含淚答道“是啊,信兒早就知道了嗎?”韓信哭訴道“我老師南公臨走時給了我一封信扎,囑托我見了娘親再開啟看看,可是,在路上我不謹慎摔了,因此提早看了,得知所有的真相了。我娘三年前送我去云夢澤的時候,當時她和我一起雨中跪師,身染咳嗽,我老師為她醫治,就知道她已經身患絕癥,病入膏肓了。可是我娘一直瞞著我,怕我荒廢學業,我的娘啊,我知道其實她從云夢澤一回來就已經殞命了。 后來,我每年年節元日回來探望她,就是你,我的姨母大人,你在冒充我娘,和我說話,令我連夜回去,連元日也不讓我在家呆上一刻,娘啊,你可知道兒的心好痛啊,兒是掛念你啊,兒當時是生不如死,痛徹骨髓啊。”韓信撫今追昔,直哭得天昏地暗,神智昏昧,姨母勸慰道“信兒,你娘回來之后,自知命不久矣,她也知道你肯定半途要回來,她怕你因為她的亡故,荒廢學業,所以就交代我住在你家,因為我和你娘姊妹之間聲音極像,她就讓我在你回來的時候冒充她,不讓你進家門,趕你回去,這不是你娘心硬,實在是用心良苦,你知道嗎?”韓信哭得幾度暈厥,捶胸頓足,道“我知道,娘啊,我是哭你送我去云夢澤之后,你明明知道我們娘兒倆云夢澤一別,便是生死相隔,可是,你不讓兒送你出學院的大門,娘啊,你不該啊,兒要回家伺候你湯藥,送你終老才是人道。”韓信姨母道“人生百年,終了一個走,信兒不要悲傷,料理后事,為你娘出殯吧。”韓信收淚,道“姨母,我娘非等閑女流,我決不會草草而葬,我一定要為她尋一塊上好的樂土,讓她長眠往生。”韓信姨母道“你這份心有了就好,可是我們家貧寒,也是無奈,你娘也不會責怪與你的,小戶人家,就這樣料理了吧。”韓信鐵定心意,道“姨母休要說了,韓信我就是售罄一切,我也不會委屈我的娘親。既然,她的棺槨已經浮厝,暫時停在家里,我也就可以徐徐安排,姨母還是回家吧,你家也是有事,我這邊拾掇妥當,再來恭迎列為至親家人大葬。”韓信姨母長嘆,頷首道“那好吧,只能這樣了,那我就先走了,信兒可要節哀,休要負了你娘的一片苦心啊。”韓信道“你們和我娘放心,韓信是不會自感庸碌的,也絕不會甘居人下,時勢來時,我一定會興起風云,告慰亡母的。” 自此之后,韓信天天出去為亡母尋覓上好墓地。早出晚歸,包裹干糧,負擔雨傘,不肯隨意將就。但是他縱橫桑梓,卻很難碰到一個中意的,到底是功夫不負有心人,一個月以后,韓信總算是看到一塊心儀的地塊,背枕高丘,前環流水,風生水起,勢猶如游龍在水。他高興地叫一聲“這兒就是我娘的歸地了。”心里尋思志在必得,及至問起地主,倒叫韓信大呼事情不是那么簡單,此地主并非是大富大貴之家,而是一個有惡少之名的閑漢,叫做尹璠,一見有人上門來買地,可是不刁也難,正眼也不去覷對方,扯著官腔道“你來買我的地兒,我的地兒不是你能買得起的。”韓信本不待見他,但因為事關母親后事,便冷靜問“你休要問我能否買得起,你就說你是買地還是不賣地?若你不賣地,我立刻走了,何必徒費口舌。”尹璠一聽這人開門見山,沒談就黃了,心一急,脫口道“我當然要出售這地兒······”一下子就暴露了自己了底線,韓信一聽微微一笑,心中有底,徐徐問道“好,那你說說,你的地塊,你說是非常的寶地,那又好在哪兒?”尹璠一愣,驟不及防,吶吶道“我哪兒知道好在哪里?若不好?你為何要買?”韓信笑道“這個我不能輕易告訴你,待到交了定金,換過地契之后再說。尹哥,我來買你地之前,有幾個人找你說要買你的寶地?你不用回答,我并不想問這個,你心知肚明就行。”尹璠又是一愣,韓信一看差不多了,立刻輪番轟炸,果然是尹璠收了定金,兩人去當地的南昌亭辦好地契文牒,韓信末了道“尹兄,我明日來付完全資,再請你吃酒。”便安心自去了。 翌日,當韓信傾其所有,帶著錢再去找尹璠的時候,就知道尹璠為什么叫惡少了,這人已經從懵懂中回過神來了,并且打聽到韓信是買墓地,立刻反復,大叫“原來你是買地葬死人,可見我的地塊是風水寶地,我不賣了。”韓信冷笑道“現有賣地文書在此,不容得你反悔,你就不懼秦律嗎?”尹璠道“我知道你厲害,因此去請教了高人,他說,有買賣合同在此,不賣犯法,但是,可以討價還價,就說你是昨天來唬弄我的,今日我理智了,必須加價錢,否則就不去縣里公證。”說畢,充耳不聽韓信說話,韓信這下可就沒撤了,磨掉嘴皮子也不行,耗時費力,只得先回去。自此兩人可是耗上了,較勁上了,韓信也是天天來,尹璠天天不聽陪著,弄得韓信出了他的家門,只有長吁短嘆,泱泱而歸。 這一日,兩人再談得不歡而散,踽踽而回,方一進門,只見一人進來,高聲叫“韓信,我來幫你如何?不就是尹家那塊彈丸之地嗎?我手上握有姓尹的諸多罪行劣跡,只要我出面,他豈敢耍賴反復?”韓信審視,見是地方上淮陰縣南昌亭的亭長,姓解名福,心里立刻自覺一亮,道“那韓信可要深深謝過解亭長了。”解福冷笑,道“先不要謝我,我可是有條件的。”韓信即示意他請講,解福道“聞道你師從天下聞名的楚南公,而且聽說是學成歸來,是什么兵家之術,對吧?”韓信頷首,他接著又道“既然如此,你就很能打了,剛好小可也是自幼的練家子,咱們比試比試槍棒兵器,你要是能贏了我,我幫你拿回尹璠那塊墓地,你要是輸了,空負虛名,你就自認倒霉吧你,再也不要去纏住尹璠了,到時別怪本亭長壓制于你,如何?”韓信昂首背手,坦然道“當然可以打贏你,不贏就聽你的,再也不去找他要那塊墓地好了。” 解福一聽,狂喜,跳到韓信家門里院落之中,袒胸赤膊,cao起一根白蠟木齊眉棍,舞動得虎虎風生,大叫“來,來,我們大戰幾個回合,讓我解官家一亭之長,見識見識楚南公弟子的手段。”誰知韓信抄手而立,只是冷眼旁觀,解福道“怎么不動手搏擊,不敢打嗎?”韓信冷笑道“亭長大人知道孫臏不?他是我的祖師爺,受了刖刑,別說打斗,連路都走不了,只能坐在車上上陣,可是,馬陵道一戰擊殺大魏強將龐涓,遂天下之名。你能說他沒打勝仗嗎?依照你的邏輯,天下將帥,唯有比武第一的人才可以擔當了?連小兒都知道,赳赳武夫,是絕對擔當不了三軍統帥的,你難道不知道嗎?”解福急了,道“休要小看本亭長,我怎么也是朝廷命官,連小兒也知道的道理,我不知道?你腦子有問題對吧?問題主要是,你不是說可以打贏我的嗎?”韓信道“對啊?我今天一定要打贏你,因為我娘志在必得那塊墓地,至于怎么打贏你?得聽我的。否則也就無話可講了。”解福不服,不屑道“好,都聽你的,看你如何打贏我,你說怎么著?”韓信侃侃而談,道“兵者令行,現在你是主,首先得拜我為帥,與我立威,我才可以行令,因為韓信平生所學,至上者帥道,其次將道,再其次兵道······”解福不耐煩道“得,得,別只耍嘴皮子,來真格的,我不聽你瞎胡謅,關鍵是我也聽不懂,你就說需要我怎么著?”韓信道“召集你所有的手下,告訴他們,我現在是帥了,得聽我的,否則,就回家吃老米飯去,無差可當了,也不用拿錢回家養家就是了。”解福在心中暗笑,道“我的手下能聽你的?開玩笑,就耍你玩玩,你等著出丑吧。”便出了院門,對在院門外當值警戒的六個手下公差,扯著嗓子喊道“大家聽好,現在韓信是帥了,你們都要聽他的,要不然就滾蛋回家別干了。”說完,韓信對他道“好了,這兒沒你事了,你先進我的帥門,呆在院里面的戰場上,我們待會兒好好比試就是了。”解福也不管他們,自己獨自甩手冷笑著進了門。 韓信便對著解福的六個手下軍卒開始動員洗腦,道“大家聽到了吧,我現在是你們的帥,你們的解大人讓我來管你們,等會兒只能聽我的號令,要不聽怎么辦?解大人在測試你們是不是真的忠心聽他的話——那就是,你們必須聽我的號令,這就是他的號令,不管發生什么,都是要聽我的話。你們越是感覺他不對勁,這就是說明他越在測試你們的忠誠。你們可得長點腦子,別被他的假象迷惑了,大家知道了嗎?”眾士卒爭先恐后回答“知道了。”韓信又問“聽清了嗎?”大家齊聲回答“聽清了!”韓信道“既然知道了,也聽清了,就進院子里去戰斗吧。”韓信就率兵進了院子。 此時,解福cao了棒,叫陣“韓信,快快過來,我就要看你怎么打敗我?”韓信一揮手,號令“眾人聽我號令,一齊上陣拿下解福。” 那六個解福的手下,得令奮勇而上,加上韓信七個,解福那是對手,沒兩下早就放倒塵埃,棒子也奪了去。解福驚駭,急急道“夠了,你們六個,一個個中邪了不是?幫別人打我,敢是不想混了。” 可是,那六個人牢記韓信的洗腦話語,以為是解福測試他們是否聽話忠誠,豈能聽他的,個個吶喊爭先,將解福按頭壓腳,痛得解福殺豬一樣嚎叫起來。緊接著只聽得韓信扔下繩子,號令道“將解福亭長捆起來。”六個軍卒諾一聲,誰也不甘落后,動手捆綁解福,解福惱恨,身上劇痛,條件反射地大叫“你們這六個豎子,還是不是我的手下,我平時對你們不薄,一個個都瘋了嗎?不想混了嗎?”軍卒中有人叫道“解大人,你演的太像了,你就這樣測試我們對你忠誠不忠誠?我們也不傻,現在不使勁綁你,我們就不能當差吃皇糧,沒有俸祿,我們安能養家?”解福一聽哭笑不得,懊悔不已,慌忙解釋道“我剛才是開玩笑的,你們別聽韓信他的好了,哎呀,我的娘啊,都往死里捆綁,雙臂都要捆綁死血了。”這里六個人呢都說“這就好,你這樣痛苦嚎叫,我們就放心了,怎么說呢,飯碗在啊。” 事已至此,解福從兒戲心態開始變的嚴重了,再瞧一眼自己的六個手下,完全中邪,一個個傀儡一樣,五官歪曲,興奮得哈喇子直流,狂犬病發作一樣完全抽離了思想,只知道死命捆綁自己。復看韓信一臉文靜,像個兵馬俑一樣,莫非也中邪惡了,自己可被捆著呢。到這關節點上,他才明白洗腦超可怕,思想武裝的超給力,再這樣玩下去,自己可就沒有命了,他越想越發恐怖,哀嚎起來“韓信,不韓帥,你下令讓他們放了我·····”韓信冷笑問道“這樣說來,你輸了,我打贏你了。”解福哀告道“你贏了,我輸了好了吧?快放了我吧,我求你了,快?” “你服了?” “我服了!”解福此時涕淚雙流,臉都嚇綠了。 也不知解福生死如何,韓信如何處置于他,欲知后事如何,敬請看第二十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