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回 狼盜狗賊 游俠新娘
上回說到周勃氣血上涌,頓覺眼前一黑,“咕咚”一頭栽倒,也不知過了多久,才悠悠醒轉。眼見得審家一門哀哀痛哭流涕,自嘆道“都是我周勃沒用,無法從虎口救得我的娘子,我們雖然無夫婦之實,也有夫婦之名,就請我岳父母成全,將我娘子的衣冠收斂了,葬個衣冠墳冢,讓我禮送哭拜,免得她在黃泉夜臺之下凄清啊。”說到心疼處,嚎啕大哭。審太公陪淚道“多謝你有這份心,我可憐的女兒啊,你可要領了去。” 于是,打掃現場,料理后事,葬個衣冠冢,周勃執禮放聲大悲,直哭得圍觀的鄉人屢屢唏噓。就在周勃恍惚悲慟之際,有一人,頭裹長頭巾,一雙眼秋水也似冷冷旁觀,繼而,低低冷笑三聲,隱身而去,只是,周勃因心中悲催,全然不知道而已。 可憐周勃紅喜變成白喪,自己喜氣洋洋去迎親,不料新娘子失身虎口,這是如何之痛啊?這當天幾個迎親的人也是個個喪氣,空手而回。周家祖母,先得了音信,及至見了孫兒,白發蕭然,大呼一聲“上蒼啊,難道窮人做不得事也。”竟然一口氣不來,油盡燈枯,悄然殞命。這周家喜堂成了靈堂,掛孝立幡,讓鄉里四鄰個個憐憫,哭作一團。好周勃雖悲戚,也支持料理祖母后事,找視日的定下出殯日子時辰,出了殯,自家在祖母墳塋上搭起孝棚子,守起孝來。 是夜,周勃一人在孤燈下,思念祖孫相依為命故事,而今倏爾化為煙云,再也不會有了,接著傷感自己自幼困苦,而今娶妻,娘子失身虎口;養親,祖母為自己的事兒殞命,初始嗚咽,繼而放聲大哭,不能自已······ 就在這時,聽到棚外有人道“周勃,你為祖母哭,生死必然,老而大去,是謂之白喜事兒,你盡孝無憾,何必哭也?你為你的娘子哭,那就沒必要了,這審女不值得你哭?”周勃聽了大驚,只見一人已然進來,細看,原來是張良,周勃一見,心中頓時沉穩,問“原來是張良賢弟,幾時來的?”張良回道“我去東海郡海中去找蒼海公,同時,順道也來謝過周勃兄的,未料剛到這兒,就聽到你去迎親,正替你高興,誰知······”說到這兒,周勃又欲哭,張良竟然說出一句石破天驚的話來,將周勃震懵了,他道“你的娘子,依我看來,并未死······”周勃呆了,吶吶道“是我親眼得見,她讓老虎給叼走了,難道老虎嘴里的人還有活路?張賢弟你何以見得啊?”張良冷哼一聲,道“現在我只是猜測,不過,假我時日,我會證明我的話是對的。周勃,依照常人之見,人在虎口實在再無生理,但是,我張良所慮不一樣,我來問你,你說審家女喪身虎口?你懂虎嗎?”周勃一頭霧水,問“賢弟,我人都不懂,安能懂虎?”張良背手而立,侃侃而談“虎,百獸之王,貓之屬也,其覓食范圍很大,只要它在那兒,可是留有虎威動靜的,它以氣味蹤跡來使百獸臣服,可是,這幾天,我在這周圍查訪,這兒以前沒有虎的蹤跡動靜,就是那一天鬧了虎,以后亦再無虎之蹤影。此去一直到芒碭山,我一路探尋,從沒人再說有虎的傳言?此事就大大詭異也,此乃什么虎?全然沒有虎的秉性。” 周勃一時無語,不知張良所述到底是什么意思。張良苦笑,又道“我去審家后山查勘過,就不說你親眼看到老虎叼走審家女這茬,按理能叼走人的老虎,定不是幼虎,成虎斷定至少有二百來斤以外,而那山上的虎足印,新雨之后不久,深淺來看,絕對沒有兩百斤重量,此是什么虎?”周勃跳起來,道“張良賢弟,你意思是不是虎,那是貓?我可是親眼得見那是虎啊,那呼嘯聲,對了。我想起來了,那虎嘯聲也不是很響很像的啊。張良賢弟,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就明說可也。”張良回道“周兄別急,我現在也只是猜測,不過,我斷言這是一只假老虎,我有把握過半。”周勃惱恨,道“假老虎?這是何人弄的?何必要如此?”張良答道“更奇的是審家,看似悲慟,其實是太過分而成假的,你剛一走,他們草草收場,全無余悲,再不去衣冠冢致哀,實在是有應付之嫌······”周勃大吼“賢弟,你越說我越迷糊,到底是為什么······。”張良拱手道“周勃,你幫過我,我會照樣幫你,十日之內,我會給你一個分曉,我這里有些錢,你先拿著,張良此事未了,不會離開沛豐的。就這樣了。”言畢,留下秦錢,道“告辭,子房先回客棧,周兄好好守孝就是了。”周勃還未回過神來,張良已經飄然而去。 列位尊敬親愛,其實那盜賊和一個成功的商人是有共通之處的,他們都有膽識智商和腦子不空下來的努力,雖然這樣比來不妥,可是事實如此,不知列位以為然否?可不,這位沛豐名賊雍齒現在一邊喝酒,一邊賊眼流盼,一邊時不時用手搭在雙耳上,擴大耳廓,以便更好地收集信息,尋覓賊機,再去做生意,應該說是做賊,對吧?他的心腦在劇烈運動,雖在喝酒,可沒有一刻閑著,嗨,這天不負有心人,賊機就這么來了。 這酒肆雅座包廂乃是一薄板之隔,而且有縫,是不能隔音的,現在雍齒聽到鄰包廂有人正在敘話,便使雙眼余光偷窺薄板縫隙,看到乃是盧家大少爺盧綰和他的官家范齊,盧綰道“我爹每每收了地租,就放在靠院墻的角樓里,說什么最危險的地方就最安全,這實在是令人擔憂啊,可知那兒乃是監視死角,別說飛賊,就是一般蟊賊也是輕易得手的,我每每勸他,他就是不聽,唉······”又聽得范齊噓了一聲,低聲道“少爺,低點聲,可知隔壁有耳,這事兒若是xiele出去,可了不得了······”兩人后面又嘀咕不已。 好個雍齒初始一聽,頭上青筋凸出,雙眼如炬,兩只手在耳朵上支起來,不但擴大耳廓,而且五指不停往耳朵里扒拉聲波,好家伙,他本來就是賊耳朵,不想聽的聽不清,想聽的你說小聲音也沒用,他全聽得精細,如今他將盧綰、范齊的話全進去了,現在就是他倆撤回消息也沒有,他全聽到了,而盧綰、范齊茫然不知。喚店小二會了酒資出了門去。 這廂雍齒好不得意,忍不住抓耳撓腮,看得小二都怕了,問“客官,你這是怎么了?”雍齒呵呵,道“你家好酒菜,吃了不禁發瘋癲。”言畢,結賬急去, 雍齒勤勉,急急去踩點,借故送菜去了盧府上,四處梭巡,見那所謂角樓就在院墻角上,平時也是護院巡夜的卡點,而且下面有一狗門,養有猛犬,盧家自以為萬無一失,豈不知這雍齒有一絕技,便是弄狗,正所謂雞鳴狗盜,這狗和賊可是有緣的,弄不了狗如何做得了賊。 及至到了午夜時分,更夫敲打梆子唱時,豐邑譙樓上鳴五鼓,雍齒一身夜行黑衣,潛入盧家院外,在狗門那兒一瘦身,便從狗洞蛇形進去,剛一露頭,便看見一只碩大猛犬,狗視眈眈,呲牙咧嘴,哈喇子“呼呼”流著,嘲弄的看著這好一條小漢,就是rou少點,咬起來都是骨頭,很傷犬牙的,不管怎樣?狗就要履行狗的護院之責,不聲不響上來就要咬。 可是,這雍齒往地上一個一躺式,四腳朝天,肚皮向上,這在犬科動物里是個頂級大禮,叫——老大,我服你,你牛!到底是大戶人家的狗,有狗養,立馬回禮不咬了。雍齒再犬蹲地上,抽鼻子弄眼,“哈哈”狗言狗語,比狗還狗得正宗,和盧家猛狗對眼碰鼻子交流起來,片刻搞定,那狗閃開一邊,搖頭擺尾,分明在用狗話說老大,有我看門狗在,你隨便來,沒事兒,我這點狗權還是有的,人狗。雍齒一見,給它一根腸子,撫摸狗頭道“你這笨狗,真以為我是你狗大哥來了,我是賊,是人,待會兒幫著點。”狗聲嗚嗚,表示贊同,雍齒也不管它,自去偷錢。 雍齒靠近盧家角樓,掏出家伙什,用木刺啟開鎖,再回復原樣,自己再拿出來一個螢火蟲包來幽幽照明,因是做好本職工作,十分敬業,有條不紊的清理、整頓、打包、收納,就像自己家里一樣,自己收好,扎搏妥當,出了門,尋老路返回。那狗當然認識他,正恭候著呢,于是,雍齒與他揖別,低聲道“狗哥再見,過幾天帶腸子孝敬你老。”自己從容出了狗洞,院外正好無人,巧得月入浮云,便得以急急自去。 且說那雍齒偷了錢自去,須臾即到曠野,慶幸今日運氣奇好,這么快就得手,哼起凱歌,忍不住將那贓物細細看來,越看越受用,得意洋洋,吶吶自言自語“天上我才必有用。” 正是樂極生悲,此時一聲鑼響,野地里冒出一片人頭,點起明火,雍齒一看,乃是劉季、夏侯嬰、劉澤等,皆是白刃明晃晃的,劉季喝令“拿下偷錢的賊。”眾人上前,就要動手,雍齒尿都嚇出來了,哼哼哈哈故作糊涂,道“我在夢游,我在夢游······”夏侯嬰動手搜出錢袋,厲聲質問“什么夢游?哪里來的錢?分明是偷的,誰不知道你雍齒是沛豐名賊?”雍齒故作虛懸,道“別亂說,我在夢游,夢游神附體,這些錢乃是我祖傳的十八代祖宗留給我的······”話未說完,不知道什么時候,盧綰、范齊也冒了出來,盧綰直接上前從雍齒身上搜出錢袋子,拿出銅錢餅,(古人為了存錢方便,將銅錢穿成錢串子,再團成餅狀,便于存放)吼道“大家看,錢餅上封印我盧家的字號,還沒拆呢,你去我家偷的,如何抵賴?”劉季冷笑,道“雍齒,去我的亭長公廨,慢慢調理你。盧綰,你是事主,須去作證。”一行人將呼天喊地的雍齒捆了,帶去劉季的亭長公廨。 雍齒并不老實,去了公廨,道“我是偷錢,你們可沒權利亂來,頂多送我去豐邑縣里。”劉季陰笑道“你是欺負我劉亭長官小,又不能私設公堂,動你不得,摸你不得,是否?”此話說到雍齒心坎上,竟然笑了。劉季道“我劉季大小是個官兒,就說你事兒不清,先預審驗證一下再送縣里;就說你現場襲警;就說你遁逃時摔了一跤,可摔得不輕,真是鼻青臉腫等等死法,你說呢?我能將你怎樣?······”雍齒聽到這兒,心里揣冰雪,涼透了,腿肚子抽筋,正在費心思量,夏侯嬰上前,“匡匡”就是兩家伙耳光,雍齒驟然垮了,急叫“各位爹,別打了,雍齒就是個狗賊,饒了我吧。”劉澤上前扯下贓物,劉季揮手讓先關起來。 雍齒一肚子委屈不服,哀嘆“怎么這么巧?好像你們事先算計好,埋伏那兒等我一樣?”劉澤警告“再胡說,就不是這樣的了,天明時送你去縣里。”和夏侯嬰一起將他拘禁起來。 翌日,雍齒早早就醒來,心里尋思去豐邑如何過堂,正在苦苦思慮間,看見劉季進來,身后跟著竟然是自己的老大王陵,救星來了,哀哀哭告“大哥快快救我,要不,送我到縣里,我可是活不了。”王陵上前,左右開弓,扇上了雍齒耳刮子,一是王陵力氣大,而是雍齒身細,陀螺一般溜溜的轉。王陵大罵“不爭氣的賊,平素教你你不聽,如今大秦朝祖龍皇帝治下,無人敢jian,爭做好公民,你活的不自在不是?”雍齒臉上著火了,連連稱是,王陵又道“還不好好謝過季哥,要不送你去縣里,你這小鳥身板不夠拆的。”雍齒一聽明知道王陵是做給劉季看的,硬忍道“多謝季哥。”劉季道“休要謝我,你還是謝過王陵官人,這都是他的面皮才放了你。”雍齒又去謝王陵,謝懵了,便謝天謝地謝門窗墻壁,所有一切都謝過。羅圈謝完所有的一切還停不下來。 王陵又對劉季道“賢弟,愚兄今日事忙,須回去好好訓誡這不不成器的東西,日后再來賠話,今日人情,我王陵可是擱心上了,事后一定恭請幾位吃酒,幾位一定不要不賞光啊。”劉季笑道“還是劉季請王兄吃酒吧,好說,好說,你們去吧,這兒沒事了,就當沒有昨晚上那回事兒了,盧綰那邊,我已經料理。”王陵拱手,喝令雍齒“再謝劉亭長。”雍齒急要去,又謝一番,方才和王陵出了門而去。 雍齒被王陵保釋回家,心殊恨恨,大罵劉季一黨,可是,人家現在是替祖龍皇帝當差,自己能怎么的?就是連自己的老大王陵見了也得好好說話。自己畢竟是個人人喊打的蟊賊,唉,可是,他也實在是咽不下這口惡氣,悄悄出了門,去將劉季家地里的葫蘆秧子擰斷一壟,心里總算好受一點。 突然,他想起來了,最可恨的人是夏侯嬰啊,畢竟是他動的手來打自己,聽說他剛剛娶親,他娘的,我就去你家偷去,可是,一轉念,夏侯家不差錢,偷那么點也不關痛癢,再說萬一再逮著,他家可是御馬趕車出身的,找來一頓鞭子,怕是連魂都沒了。可是也不能就這么放過他吧,我就往你新婚洞房床上放上一包狗糞,讓你那新人惡心三天,何其痛快也。主意一定,那雍齒呵呵陰笑,自左右去覓狗糞去。去了蹲在夏侯家大門外,一直就這么伺機而動。 一直等了一整天,總算是有了機會,輕身而入,穿門過戶,最后一掠身進了夏侯家那富麗新房,剛剛要往夏侯嬰婚床上扔狗糞,房外傳來人聲,雍齒暗叫“不好,今日不利市。”倉皇中,抱著狗糞急急去覓藏身之處,還在他就老做賊的機靈非常,藏身于靠窗戶的猩紅帷帳之后,剛剛藏好,就有人進來了,雍齒從縫隙里窺探,見是劉季、夏侯嬰,還有盧綰三人。 盧綰道“哎呀,要不是季哥設的好計,我可是沒辦法了,上回季哥托我借錢去接濟張耳,我就這么一說,我老爹那可是雷霆之怒,使家人將我一頓好打,真是往死里整啊,到現在我屁股創痛未愈,半個月只能象螃蟹一樣橫著走路啊。”劉季嘆道“干爹真是矯情,四十歲的人了,說打就打,我盧老庚真是可憐,不就是借點錢嗎?其實我也是沒辦法,我那張耳大哥可是闊綽慣了,大老遠來投我劉季,我焉能不幫他,閑話少敘,那錢帶來了嗎?”盧綰諾諾,道“帶來了,多虧季哥的好計······”夏侯嬰哈哈大笑道“這計策妙極了,季哥知道只有沛豐名賊雍齒,才可以去你家能偷出錢出來,所以,假借他的高高賊手,去你家偷出錢來,我們呢,半路上搶奪他的現成的,這叫螳螂捕蟬,黃雀在后,哈哈哈,可笑那賊子雍齒自以為得手,一喜一憂,好大戲也。最后,奪了他的贓,打了他的人,為了我們的事情無有漏洞,招來王陵土豪,還買他一個人情,放了雍齒這廝,本來我們就要放他的,季哥可是圣人啊······”聽到此處,三人忍不住大笑,盧綰道“這也怪不得季哥,我聽季哥的計謀,故意讓雍齒聽到我說我家的錢藏在哪兒,我還以為他不去呢,果然上鉤,那不是他自己執念一個貪字,怪不了誰。”劉季收了盧綰的錢,道“這錢算我借的,日后需要還的,兩位休要得意,我劉季也是沒有辦法,要不然我也不會那般待雍齒,他家道甚苦,有時也是無奈去做賊的······” 雍齒聽到真相,那一個氣啊,恨不能生咬這三位,暗暗罵道“好個劉季啊,原來是你設計讓我去偷的,原來是幫你偷,然后你再來一個強奪。你以為我做賊容易啊,早出晚歸,風險系數多高,還得哄著惡狗······我只是賊,你卻是強盜啊,我雖是賊,可是實在的,你是強盜,還巍巍乎公正官吏,讓我替你們烈火中取寶啊,這且不說,你還打我,拘我,弄我猴子戲,我,我······”雍齒恨不得跳出來撕咬,出口心頭惡氣。 正在咬牙切齒,聽得盧綰嗅鼻子道“我怎么聞到一股狗屎臭?”夏侯嬰難堪道“不會吧,我這可是新房,盧兄乃是富貴鼻子,所以靈敏。”劉季附和道“不對,我好像也聞到了,你們新人可有異人奇趣。”說著,大笑起來,夏侯嬰臉色酡紅,急急搖頭,盧綰厚道,道“莫不是死了老鼠,趕緊找找。”大家稱是,里頭雍齒一聽要來找,急得人中歪了,也管不了自己惡心,趕緊將狗糞緊緊抱在懷里,震顫而立,一動也不敢動。皇天保佑,只聽到盧綰道“這會兒沒味了,可能是我們鼻子傷風了。”劉季也說“嗯,是不臭了,天時不早,我那張耳大哥還等著用錢,得先走了。”盧綰也起身告辭,道“我也須得走了。”雍齒在暗處急急暗叫“快走,快走,都憋死我了······”誰料劉季又道“新娘子呢,夏侯賢弟可要細心些······”說著,又竊竊私語,雍齒再就聽不清楚了,也不是聽不清楚,而是雍齒根本就不想聽。謝天謝地,劉季和盧綰總算起身,夏侯嬰道“我來送你們······”三人這才徐徐出了門去。 這雍齒得間,貍貓一般“嗖嗖”飛快而去,出得房門,望廡廊上急走。忽然,一陣陰風起處,院子里燈籠飛蕩,燭火忽閃不定,雍齒渾身泛起雞皮疙瘩,暗叫“不對啊,做賊的不怕鬼,今天怎么恐懼了,莫不是我見鬼了。”正想著,兩耳聽得陰聲嗚嗚,廡廊盡頭,冒出一個頭來,那頭新娘彩冠,只是那臉灰白,略略發綠,雍齒一審視,急急念道“天神庇佑,我果真是見鬼了,她?她?安能是她,她不是死了嗎?都頭七了,女鬼快走,快走!”可是,那個不但沒走,還直直向他飄過來,雍齒一翻白眼,雙手捂住嘴巴,失聲怪叫“鬼啊,鬼來了······” 雍齒驚駭至極,可是又怕夏侯嬰家里人發覺,便捂著嘴,倉皇而逃,一路狼狽不堪,好不容易才逃到無人的曠野,身上衣裳無有干處,俱是汗水浸透,望天“呼呼”牛喘,拍胸道“天神庇佑,我雍齒沒讓鬼弄死,可是我家祖宗牌位坐得高啊。” 正自慶幸,忽而聞得一陣香氣撲鼻而來,細細嗅覺,分析起來,道“狗rou燒烤,這味兒正宗,海內少有。”趕緊收縮鼻子,免得浪費這香氣,中邪一般尋香味而去。倏爾,即見疏林之中,有兩人全都背對他,正燃一堆篝火,篝火上支起一個架子,上面乃是一只肥狗,在火焰中微微轉動,“茲茲”油冒,色澤金黃,好不誘人,雍齒連連吞起口水,雙眼珠子瞪出火來了。正要發話,聽到背對他的其中一人悠悠道“剛才見鬼啦?”雍齒聽了一愣,眼珠子骨碌一輪,道“咦,你怎么知道?”那人悠然笑起來,道“是見到審家女了吧?人家可是讓虎叼去吃了,正在頭七呢。”雍齒大叫“這些你怎么知道?你是什么人啊?”那人談談道“雍齒啊,你見到那女鬼了,她可討你的替身了,現在你的魂讓她給擄走了,要不你怎么能看得到她呢?。”雍齒揉揉雙眼,不信,道“休得戲弄你爺爺,我可精細著呢,誰家有錢,隔三間屋我都可以聞到錢味兒······”另外一人竟然笑起來,道“原來是賊。”雍齒一聽急了,道“他娘的,恨我這破嘴,三句話不離本行,我不是賊,爾等注意措辭,多難聽啊,有道是我們不造錢,我們只是大家錢的搬運工,我就納悶了,與你們廢話干什么?”那人道“我們是大司命手下的追魂無常,跟我走吧,這火乃是陰間之火,這狗rou乃是陰間的,你只能聞味兒,因為你已經死了。”說著,那人轉過腦袋來,原來是兩個骷髏頭,而且,七竅流血,舌頭伸出老長······雍齒見狀嘎的一聲抽起來,暈過去了。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雍齒悠悠醒轉,看見有兩個人正對他笑,問道“剛才那兩個催命鬼何處去了?”其中一人答道“啊,他說你長得極其惡心,吐了一路,哭著回黃泉下面復命去了,現在,你趕緊拿狗rou回家吧,還半夜出來轉悠,再撞上邪惡,可真沒小命了。”兩人起身而去,雍齒趕緊收拾熟狗rou,急急自去不提。看官,你到這兩人是誰?張良、周勃也。 次日,豐邑縣令使人來找劉季,這豐邑縣令,名寧昌,遼東郡人,即令夏侯嬰去縣里公干,劉季見了夏侯嬰,一臉陰沉,道“我今日心慌rou跳,怕不不利達,夏侯賢弟千萬小心才是。”夏侯嬰氣焰短了,道“莫不是我娘子那事兒······”劉季道“也未可知,盡管小心就是。 豐縣令寧昌一見夏侯嬰開門見山道“夏侯嗇夫,你也是公門中人,今日有人將你告了,道是你那新娘子不是你的新娘子,繞得本官一頭霧水,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夏侯嬰大驚,趕緊遮掩,道“老爺,我的新娘子怎么會是他人呢?此乃是胡說,定是因手下公事得罪下人,圖報復所致。”寧縣令道“你這么說就好,本官也就放心了,若是真出了此類事兒,你乃是本官隨從,我也難辭其咎,好了,我會盡力幫你遮掩,彈壓原告。你回去通告劉季亭長,朝廷有紀檢監察京官,少府章邯大人來到巡視,我在本府設宴款待,他那人腦子活泛,你和他一起來,有事也可以應付得當,趕緊去吧。”夏侯嬰諾諾而回,歸告劉季,劉季作冷汗出了,道“此宴不好赴啊,夏侯嬰,后面有事只管聽我的,說不準可以過去。”夏侯嬰趕緊頷首。 劉季、夏侯嬰到了豐邑縣令府上時,宴席已開,主席上坐著軒昂一人,雖是文官服飾,卻難于掩蓋他的凜凜武威,劉季察言觀色,知道這是從京城來的訓政使者——章邯,即和夏侯嬰講禮而坐,縣令來介紹認識,劉季見章邯和顏悅色,心中稍安。 席上縣令恭謹,說了些好聽套話,劉季欲要上前敬酒,章邯一擺手道“列位休要拘謹,只要把地方郡縣政事為上就好,聽說沛豐地靈人杰,只是民風刁悍,你們可感到否?我這里就有些這方面的訴訟,故想聽聽諸位高見。”豐縣令唯唯諾諾,使眼色示意劉季應對,劉季摯一樽酒道“章大人所言極是,沛豐一地,大有楚國余悍,民風甚是賊滑,我們縣令恩威圓通,才得以整治,實為不易。”夏侯嬰忙附和道“要是換做別人,只有走人一條道。”章邯笑道“是嗎?看來貴地方竟然和孟嘗君的薛縣一樣有些惡名,難以施政,那大家可是勤勉了。三位,我來問一下,這銅簋里面是什么菜啊?”豐縣令笑起來,道“哎呀,章大人,這是鰻魚丸子,大人,嘗嘗,只是這道菜不要用筷子夾,鰻魚滑膩,團成丸子,更是油滑,用筷子的話你根本就夾不起來,吃不到嘴。需用湯匙來舀出來,對,還是我來,就這樣舀出來了,大人請嘗嘗。”章邯莞爾,道“是嗎?我吃不了它?這丸子,江以南叫圓子,可是圓滑啊。”猛地,章邯閃電一般腰中掏出匕首,直插銅簋,刀尖插出鰻魚丸子,徐徐吃下,道“三位,看來這賊滑之物,我不用你們的夾、舀二方式,也可以吃它。” 章邯舉動石破天驚,三人顏色劇變,劉季心中叫苦,哀嘆“定是夏侯嬰新娘子的事兒事發了,章邯在敲山震虎,可是逃不脫了,得小心應對了。”果然,章邯臉色一變,大叫“拿下嗇夫夏侯嬰。”章邯隨從帶刀上前一把按定夏侯嬰,夏侯嬰懵了,大叫“大人,這是何意啊?”章邯冷笑道“你們都不知道是嗎?去豐縣公堂上自然知道了,縣令大人,你這鰻魚丸子就別吃了,我們升你的豐縣大堂去。”起身來要走。 劉季見機趨上前,就要開口,章邯看他一眼,道“風聞劉季亭長善變睿智,交游廣闊,且是夏侯嗇夫兄長輩。不過現在這兒沒你的事兒了,你呢,免有朋黨之嫌疑,還是回去吧。”劉季一句話也沒說,就被噎回去了,只得看了夏侯嬰一眼,無奈的說“大人們,那劉季告辭。” 這一行離了縣令府上,去了豐縣公廨大堂上,吏胥列班,縣令心中有鬼,對章邯道“大人,你坐堂來審。”章邯道“你是地方父母官,該你來審,我只是來監察而已。”縣令暗暗揮汗,坐堂搖動木鐸大鈴鐺,宣布升堂,只見章邯一揮手,早有一隊軍卒擁簇著一個女子進來,夏侯嬰一見腿都軟了,原來正是自己的新娘子。大堂內外,圍觀的百姓可是一石激起千層浪,竊竊私語之聲嗡嗡而起,什么“這不是那讓老虎叼走的審家女兒嗎?怎么在這兒?”“天啊,死新娘都復活了······” 縣令寧昌再搖木鐸大鈴鐺,道“肅靜,夏侯嬰,你的新娘子沒問題嗎?”審家女上前緊緊抱住夏侯嬰大哭,道“休要動我的郎君,我們的婚姻沒問題。”章邯從側席上站起來,道“這位女子,現在沒問到你,公堂之上,秦律高懸頭頂,你最好休要造次,夏侯嬰,縣令問你,你和你的新娘子沒問題嗎?”夏侯嬰驟然無語,審家女晃動他的腦袋說“夏侯郎君,你說,沒問題。”夏侯嬰一見自己娘子雖是柔弱,竟然臨危不亂,頓時勇氣立升,大聲道“我們夫婦鸞鳳和鳴,沒有問題。”豐縣令叫聲好。 正在這時,只聽得公堂外回應一聲道“你與你的新娘有沒有問題,還是我來說吧·····”此話一落,只見一人昂揚而來,也不知他是誰?欲知后事如何,敬請看第十八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