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 傳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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狄寧大口的呼吸著。 guntang的空氣中滿是被充作路障的家具燃燒后產生的煙塵,死尸被燒焦的氣味也越發濃重。他不止一次聽見身后有人咳嗽和干嘔,最終不得不被其他人替換下去。但他毫不關心。狄寧能感覺到的只剩下劍柄在手里的重量,他就像抓住自己的生命一樣牢牢握著它,熱切的迎向每一個從火焰中蹣跚靠近的身影。他甚至不在乎自己是否已經太過深入而遠離了陣線。他手中有劍,他能夠——他必須——照顧好自己。 清晰的思緒只是一個閃念,馬上又像是從火焰中飛出的灰塵一樣旋轉然后四下散落。他不再去想這些。事實上他什么都不再想。他全身心的沉浸在每砍倒一個敵人之后所獲得的短暫勝利中,沉浸在腳步,心跳和手臂屈伸的流暢節奏中,享受那種純粹而直接的狂喜。它基于毀滅,基于自己仍然活著的事實,也基于終于得以釋放的狂怒和仇恨。 有人高喊他的名字,聲音穿過濃煙和灰塵,也穿過他頭腦中旋轉的霧氣。狄寧驟然驚醒,花了極短的一瞬間來確認自己身處何時何地。他踩過堆疊的尸體向后退去,排成一排的民兵隊伍想要給他讓路,狄寧舉起一只手示意他們保持陣型,然后從一側的路障翻過,來到了戰線后方。 “怎么?”他問,帶著些許疲憊和被迫從戰斗中抽身的不快。 吉安娜看起來也有些疲倦,獨自一人協助三條街道的防守任務絕對算不上輕松:“肯瑞托的援軍?!?/br> 她用手勢向身旁示意。五名法師站在那里,衣袍整潔,望向他的眼神都有些怪異。但狄寧懶得理會。 “只有這幾個?” “能來的都來了。其他人都有自己的任務?!边@還是吉安娜提前打過招呼的結果。正式的法師本來就數量很少,大多都擔負著棘手而漫長的任務而無法脫身。法師學徒則很難在戰斗中派上用場,在完成訓練之前,他們對人對己都不夠安全。 狄寧咕噥了一聲,沒法抱怨更多。現在的肯瑞托還在致力于培養求知者,他們的學徒比起戰斗更擅長搞研究。只有到了戰爭年代,才會出現那種經過短時間,高強度的訓練,然后直奔前線加入軍隊的戰斗法師。 “到房頂上去?!彼苯訉λ麄冋f道,“隨便什么法術都行,把亡靈分隔開,收到信號后就點燃易燃物,注意控制火勢。一個人一條街道,剩下的人準備輪換,同時警戒死靈法師。還有什么問題嗎?” 他們很顯然對他的態度有意見。但在任何一個人來得及開口之前,吉安娜就大聲的清了清嗓子。 “別擔心,”她說,“他們訓練有素,經驗豐富,足以處理好這里的情況。” 她的恭維讓法師們的臉色好看了一些,盡管他們離開時還是有人狠狠瞪了狄寧一眼。但狄寧正忙著隨便抓住一個路過的民兵,命令他去把消息帶給每一條街道上的指揮官,完全錯過了這一點。當他轉過身來的時候,只捕捉到了吉安娜擰起的眉毛。 “又怎么了?” 吉安娜看了看他,嘆了口氣。她臉上的表情讓狄寧想起了他的搭檔,還有提里奧。他從來弄不明白為什么他們要這么看他。 “我猜你不知道自己現在看起來到底有多糟糕。”她說,揮手召喚出一團水,“在我們走之前,起碼洗一洗臉?” 狄寧盯著那顆漂浮在半空的水球。水中的倒影十分扭曲,他勉強能找到自己的臉,從顏色來看,情況確實不太好。他敷衍的洗了洗臉和手,然后把剩下的全都用在清理自己的武器上。他擦去劍刃上的污漬,檢查損傷,更換劍柄纏繞的吸汗布?,F在沒有武器油和磨刀石,但他之后會補上這一步驟的。 吉安娜趕在他試圖用袖子擦干水之前找到了一條毛巾塞給他,然后再次揮了揮手。已經變色的水球展開成了一個迷你的水元素。它用那雙極小的眼睛譴責的看了一眼狄寧,往他腳邊吐了幾個干硬的泥塊。 狄寧擦拭的手頓了一下,抬起眼看著吉安娜。 “要我猜,這是元素特有的社交禮儀?”他隨手把毛巾丟到一旁的貨車上,收劍回鞘。等一切結束之后自然會有人來收拾這攤混亂,但現在誰都不會去在乎細節。 吉安娜聳了聳肩,解散了已經恢復原本顏色的水元素:“這就叫做有來有往?!?/br> “很公平。”狄寧同意道。 他看到法師正鼓起臉頰,用力咀嚼一塊rou干,于是把手伸進口袋里,摸出兩塊牛奶軟糖遞給她。從手感上來判斷,它們已經在高溫下融化得一塌糊涂,但除了形狀以外倒也沒有別的值得被挑剔的地方了。所以吉安娜在接過糖果時表現出的謹慎是完全沒有必要的。 “艾伯特買的。”他聲明道。狄寧很早以前就發現,在涉及到日常瑣事的時候,把自己從決策過程中摘出去似乎總是能夠更好的說服別人,而在軍事行動中則需要反過來,“他把這些當成獎勵發給男孩們。” “那么你做了什么值得被獎勵的事情?” 狄寧兇狠的看著她:“難道我看起來像是靠自己夠不到糖罐的樣子嗎?” 吉安娜抿起嘴唇,像是在盡己所能的忍耐著笑意。 “如果有機會的話,我真想見見你的搭檔。” 狄寧哼了一聲,搞不明白為什么人們就不能有話直說,而非要迂回去和他身邊的人溝通。但讓他們自己去交流確實比較好:“隨便你。” *** 收拾完畢后,他們向城內的方向進發。街道上依舊擁擠,有人扛著搜集來的物資匆匆跑來;有人抬著傷員離開,沿途灑下道道血跡;有人兩手空空,臉色蒼白,四下拽著路人打聽消息。叫喊和議論已經少了很多,更多的是時高時低的哭聲和喃喃祈禱。為自己,為傷者,也為了如今成為敵人的那些人。 吉安娜咬著嘴唇,不敢去細看周圍。她瞟了一眼狄寧,發現他神色可怖,眼中帶火。他們都沒有開koujiao談,只是不約而同的加快了腳步。 在離開這個街區之后,情況只是稍有好轉。在街頭上哭泣的人不再那么常見,但每個人都是面色惶惶。整個城市都已經被籠罩在突如其來的陰霾中。商店門窗緊閉,人們在家門外的街道上惶恐不安的徘徊,不知道自己該警惕些什么。父母們把孩子緊緊抓在身旁,焦慮的向來往的行人打探情況,生怕錯過任何消息。有人高聲訴說白銀之手疏散了公墓周圍的民眾,有人低聲講述軍營附近的可怖與絕望。繁雜的信息中有一條引起了他們的關注——治安官封鎖了中心區。沒有人從那里出來,想方設法溜進去的人也沒再回來。 一個工匠模樣的人開始大聲痛罵貴族們貪生怕死,棄他們于不顧,只想著在安全的地方坐等危機結束。吉安娜靠近狄寧,在一陣贊同的呼喊中低聲問道:“你覺得呢?” 狄寧的嘴唇輕微的抽搐了一下,看起來他想露出一個微笑,但是沒成功。他眼神冰冷的瞟著那些sao動者:“那里現在應該是整個城市里最不安全的區域了。” 他們穿過居住區來到城市中央。主干道上空空蕩蕩,沒有人想要在危機來臨時離家太遠。偶爾有幾個行人,也都是腳步飛快,一驚一乍,盡可能和別人拉開距離,仿佛在街道上多待一刻就有可能會被一打連環殺人犯盯上。 中心區的門閘已經放了下來,被沉重的鏈條牢牢鎖住。沒有人在看守,或許他們認為這樣就足夠了。狄寧轉臉看向吉安娜,沖門閘對面的街道做了個手勢:“直接過去。” 吉安娜點了點頭。雖然她能夠輕松的解開那把鎖,但誰都不知道詛咒教派正在打算著什么,搞不好現在門后已經有成群的亡靈在滿地亂跑。把它們放出來可不是個好主意。 傳送的感覺就像是被強行拉過一段狹窄的管道,從來都算不上舒適。當感知重新恢復,他們已經站在了門閘后的街道上。方向恰好的微風送來了一股令人作嘔的氣味,過于微弱以至于吉安娜很難說清楚它到底來源于什么,但這絕對不是個好兆頭。 狄寧厭惡的皺著鼻子,眼睛收緊。他側過腦袋,又聽又聞,讓吉安娜想起豎起耳朵的獵犬:“跟緊我?!?/br> 他們安靜的沿著街道移動,盡可能的借助雜物和視線的死角遮掩自己。吉安娜讓狄寧去費心領路,自己則觀察周圍的環境。沿途的住宅都不見人影,只留下歪斜的大門搖搖欲墜。她停下腳步向里望了一眼。庭院里遍地狼藉,花盆和架子被砸的粉碎,精心打理的草坪如今亂七八糟,泥土上翻,血跡斑斑,拖拽的痕跡交錯延伸向門口。 “詛咒教派把這里的人都帶走了?!彼p聲對狄寧說。后者頭也不回的揮了下手,示意自己知道了,腳步一轉就闖進了旁邊的一棟房屋。他徑直走上臺階,穿過敞開的房門,經過凌亂的走廊,再從房間的窗戶翻到外面去。吉安娜無奈的跟著他,同時做好了可能有幸運的房主從哪個壁櫥里揮著菜刀跳出來的準備。 這種事終究還是沒有發生。他們一口氣穿過好幾棟房子,外面的聲音變得越來越嘈雜。人類在哭喊,尖叫,咒罵和呵斥,時而還有獸類的咆哮。借助建筑物的掩護,他們的處境還算安全,但在經過門窗時也要加倍謹慎。狄寧在最后一扇窗戶前停下,示意吉安娜和他一起在這里藏起來。法師小心翼翼的把地板上的雜物推到一邊,躲到窗戶下面,然后借助窗簾的掩護向外看。 他們正對著一個廣場,比教堂前的那一個要小得多,只有幾條長凳環繞著一座噴泉,周圍留出的空地由石板鋪就。一小群人擠在廣場的角落里,被十幾只畸形的野獸看守著。這些怪物流著口水在人群周圍踱步,不時沖他們吼叫一聲。而在廣場的另一端—— “惡魔!”吉安娜倒吸一口涼氣。 “恐懼魔王?!币性诖斑叺牡覍庉p聲糾正她,“別傻盯著看?!?/br> 吉安娜把視線移到一邊。有一些人站在那只惡魔的旁邊,她認出其中一個是瑞文戴爾,他背后還有幾個本地的貴族和他們的護衛,這些同謀者戰戰兢兢地待在離惡魔稍遠一點的地方。剩下的則都是黑袍的教徒,驅使著亡靈和畸形野獸,正在把一個不幸的俘虜從人群中逼出來。 恐懼魔王轉向他,像蝙蝠一樣的巨大翅膀展開了些許。僅僅只是這一個動作就嚇得那個男人癱倒在地,嘴里喃喃的說著什么。惡魔巨大的手爪隔空沖他一抓,一道暗綠色的光線便被從人類身上抽了出來。受害者只來得及慘叫一聲便了無聲息,惡魔則將手中的能量揮向一邊,一道幽綠色的光圈在空中展開來。 “他們在構建傳送門。”她小聲說,更仔細的盯著看。一般的傳送法術并不像常人所想的那樣消耗巨大。難點在于精確。精確的把握目標和距離,構架穩定的法術模型,然后抓住時機越過空間。就像穿過水流一樣,微弱的痕跡會被時空漸漸抹平。 如今她所目睹的做法與肯瑞托的傳統方式截然不同。惡魔粗暴的撕開穩定的時空,打開一道難以恢復的裂口,失序的能量像是無形無色的火舌一樣從虛空中溢出,灼燒著周邊的一切。石板破碎,樹籬枯萎成灰燼,空氣噼啪輕響。透過門內扭曲的波紋,隱約可見一片白茫茫的冰原。 吉安娜細數俘虜的人數,在心中默默計算,表情因為得出的答案而變得蒼白起來:“老天,如果他們獻祭了這里的所有人,甚至能夠把一支軍隊傳送過來!我們得馬上阻止他們!” 只靠他們兩個來做這件事情聽起來相當天方夜譚。但即使是狄寧也說不準白銀之手到底什么時候能夠趕到這里。如果他們只是坐下來等待,眼睜睜的看著所有人都被殺掉——不,吉安娜受不了這個。在一切變得無可挽回之前,他們必須馬上行動。 與她的激動比起來,狄寧只是平靜的注視著廣場。他的嘴唇扭曲成了一個殘忍的微笑,眼睛卻像獵食者一樣冷酷無情。 “我們走?!?/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