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節
多寶閣建在長安最富貴的永樂坊里,有句笑話說永樂坊掉下一塊磚都能砸到三五個貴人,這里的熱鬧富貴可見一斑。兩人上馬車沒多久就到了,她進多寶閣遞上名帖:“我來取我訂的首飾衣裳。” 雖然多寶閣來往的多是達官顯貴,但沈侯的嫡女,當朝太子妃能來,掌柜還是覺得極有面子,親自取了她要的東西,把她迎到了二樓,還奉上茶水點心。 沈辛夷先開始試頭飾,轉頭問他:“好看嗎?” 她頭上戴的是一套銀質頭面,不過頭面上點綴了白毛圓球,她戴起來就格外可愛,像是山上的狐妖下山厲劫。陸衍對女子佩飾一向沒啥認知,不過她戴上的自是不同,他瞧了眼,點頭道:“好看。” 沈辛夷把這套取下來,隨口問道:“你跟太后說了我要見我兄長的事嗎?” 陸衍握著茶盞的手一頓,半晌才緩緩道:“太后同意了,還賞賜了東西下來,她叮囑你好生跟你兄長敘敘。” 沈辛夷開始試另一套:“你明天要不要與我同去見見?”其實她一開始是想把兄長叫來直接見面的,但張媼知道太子不喜沈家人,所以特地勸住了她。不過她現在到底把陸衍賣回來了,他是自己名義上的丈夫,她覺著還是讓他見見自己小舅子比較好。 陸衍完全沒理會到她的苦心,他似是遲疑了一下,隨即淡然道:“我明日還有事。”齊王妃和王子生死未明,他確實還有事要做。 當然,他也的確不想見沈家人,更何況還是以妹婿的身份。 沈辛夷心里有些不爽,就算陸衍有事也可以提前說一下吧,怎么她一開口邀請,他就突然來了事?她挑了下眉梢:“這么突然?” 陸衍垂眸嗯了聲,突然有些不想面對她了,于是起身道:“我出去散散。” 他說完就轉身下了樓,他才走到多寶閣的門口,一輛帶著香風的紅木馬車就停在他面前,他看也沒看,轉身要走,就見馬車上飛撲下來一個紅衣少女,驚喜嬌聲道:“太子哥哥。” 她提著裙子走了幾步,繞到陸衍身前,嬌俏地欠了欠身:“玉珰見過太子哥哥。” 陸衍沉吟片刻:“你誰?”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大德家的ludwig、碧鹿 1個;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 杳枝、ghgxj 10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第41章 紅衣少女表情明顯一凝,癟了癟嘴, 做出個要哭不哭的樣子。 陸衍是一個有著輕微臉盲癥的人, 又看了她一眼,再把她身上的裝扮一瞧:“馮二?郡主?”所以說他當初真不是故意針對沈辛夷才叫她沈五, 他一視同仁, 對男的女的老的少的都這么叫。 馮玉珰臉色更難看了, 跺腳撅了噘嘴:“太子哥哥你怎么能不認識我呢?”她歪著頭嬌媚一笑:“你怎么在這呢?”她好容易見著太子,一時心潮如沸,再沒想到他是這種反應。 她這么發問是有理由的,既然能被稱為郡主,自然是身份高貴的女子。她父親馮馳友是魏朝唯二的異姓王, 當然這王位不是馮馳友用功績掙回來的, 是承襲了祖蔭,手中并無實權,但即使是這樣也十分了不得, 素來帝王最不放心的就是這等異姓王, 所以馮家就把一雙兒女送來做了質子, 其中的女兒就是這位嘉佑郡主, 馮玉珰。 她也是運氣好,當初先皇后體弱多病,她進宮拜見先皇后之后,皇后竟神奇地有所好轉,接著馮家人抓住機會請了玄士說什么嘉佑郡主的八字極旺,有利于先皇后, 文昌帝就允準她進宮做公主的伴讀,還常常能面見先皇后。她偶然一次見過陸衍,見他俊美非常,少年倜儻再加上權柄在握,她傾心不已,就是后來陸衍重病她都不改癡心,還時常以陸衍的青梅竹馬自居。 但說實在的,公主和皇子們又不在一個地方讀書,陸衍才見過她幾次?他這會兒能想起來她是誰都不錯了。他仔細回憶了一下:“你姓陸?” 馮玉珰一怔,茫然道:“不,不是啊。” 陸衍冷冷瞥了她一眼:“那就別叫我哥哥。” 馮玉珰被他的冷臉看的心里一堵,轉念一想,太子哥哥性子素來冷清,想來是不好意思在大街上對她太過親近。所以說,頭腦發熱的人怎么都能刀里吃出糖來。 她這般自我安慰,抬起頭道:“我好些日子不見太子哥...殿下了,想問問殿下的身子如...” 她話才說了一半,陸衍已經走遠了,馮玉珰臉色難看下來,再不復方才的嬌俏動人,抬手給了身邊的侍女一巴掌,厲聲道:“蠢東西,你怎么不幫我攔著點?這次眼睜睜地又讓太子哥哥走了!”她小小年紀居然還有兩幅面孔! 那可是當朝太子,誰人敢攔他?侍女捂著臉卻不敢辯解,她知道郡主需要發泄。果然馮玉珰抽了她一掌之后,臉色好看很多,提著裙子進了多寶閣,一邊走還一邊自我寬慰:“算了,明天太子哥哥要進宮,我也去拜見太后皇后,我肯定能見著他,先去瞧瞧多寶閣有什么新貨吧,明天也好穿新衣裳見她。” 少女懷春倒不是什么大事兒,但陸衍結婚的事兒魏朝上下無人不知,她明知道人家成婚了還這般糾纏,當真是有點煩人了。 以馮玉珰的身份自然能上二樓雅間,她上來之后一眼就瞧見了沈辛夷畫圖樣訂做的幾個佩飾頭面,她徑直走過去,拿起一根金簪瞧了片刻,又在自己頭上比了比,問侍女:“我戴好看嗎?” 這金簪釵頭是一位雕刻的栩栩如生的釣魚少女,活潑靈動,十分適合女孩佩戴,往發髻一插,更顯出十分的嬌俏來,兼并了美觀性和實用性。 侍女自然吹捧:“再沒有人比您更適合戴這金簪了。” 馮玉珰十分不自覺的往頭上一戴,對著鏡子照了又照,抿嘴笑道:“我也覺著好看。”她摸了摸自己的烏發:“七日后詩會我要戴這只簪子去,肯定比魚望月好看。” 她和魚望月是塑料姐妹花,明面上看著親親熱熱,背地里卻十分嫉妒她搶了自己的風頭。 侍女更是吹捧不住,馮玉珰笑意更盛,又從沈辛夷設計的成品里挑了好些首飾讓侍女拿好,這才招手讓掌柜過來:“這些我全都要了。” 掌柜的方才在招呼其他貴客,此時才瞧見她挑了哪些,掌柜的忙道:“對不住郡主,這些是不賣的,是一位貴客畫出來命我們打造的。”她說完往樓下一指:“就是那位貴客。”太子妃剛才去一樓看新衣樣式,這些首飾先存放在了二樓,掌柜的就擱了一會兒沒包起來,沒想到竟出了問題。 馮玉珰摸了摸頭上金簪:“什么貴客也值得你提一句?這些首飾也只有我佩戴了,若是灰容土貌的戴了,那也是明珠蒙塵,糟踐好東西!這些我都要了,大不了賞她幾個銀子就是。”她比較會裝樣,所以很得皇上皇后的眼緣,再加上郡主的位份,在京里一向張揚慣了。 掌柜的都沒攔得住,她直接站在沈辛夷背后喝了聲,頤指氣使:“誒,你畫的首飾樣子不錯,我都要了,你開個價吧。”仿佛她看上別人的東西,別人還得感恩戴德一般,她瞧沈辛夷只穿了件簡單的圓領胡服,心下更是不屑。 沈辛夷回頭不屑地看了她一眼,想用這種惡劣方式引起她傲天老大注意的人太多了。 誰知這一回眸說是驚鴻一瞥也不為過,馮玉珰自以為已是一等一的大美人了,可眼前這少女竟是美好的難以言表,唇紅如丹,膚光映雪,盡態極妍,倒是把她瞧的怔住了,不光是她,屋里不少貴婦貴女都明里暗里打量著這少女。沈辛夷多年沒回京城,京里大多數人都不認識她,眾人只覺這女孩容貌氣度實在太過出眾。 馮玉珰先是驚艷,瞧見別人眾星拱月的圍著這少女轉,心下一怒,伸手要用馬鞭敲她的背:“我跟你說話呢!” 她身后的侍女還算穩重,拼死拉住她,低聲道:“郡主,奴看這位娘子樣貌氣度實在不俗,恐怕不是等閑之人。”郡主說是身份尊貴,但畢竟是留在京中當質女,比她尊貴的人不是沒有。 馮玉珰掙開侍女的手,重重冷笑了聲:“怕不是哪個娼館里出來的吧。” 此言一出,沈辛夷的仆從都怒了。 沈辛夷放下了手里的布料,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馮玉珰重重冷哼了聲:“難道我說錯了?”她倒不認為這神秘少女是伎子之流,但京中貴女她都認得,這少女打扮尋常,而且是生面孔,應當是哪個臣子家的庶女或是小官小吏的女兒來這里勾搭達官貴人,這樣的身份,被她潑一身臟水也只能認了,她是完全沒往太子妃身上想。 沈辛夷慢慢走到她面前半尺遠的地方,淡定道:“你媽炸了。” 這個穿著紅衣服的傻.叉已經成功地引起了她的注意,當然不是正面的那種,她已經把這個紅衣服的傻.叉記在了黑名單上,準備天氣涼了就讓她們家破產。 她話音剛落,出手如電,揚起拳頭就給她一記右勾拳。 眾人都看傻眼了... 沈辛夷的手勁不大,不過馮玉珰也給揍的懵逼了,她用帕子擦了擦手:“你應該感到榮幸,這一手本來是我學來準備家.暴陸衍的。” 馮玉珰又是一懵,陸衍...陸衍那不是太子的名諱嗎?她怎么敢直呼太子的名諱?! 她又轉向陪她逛街的丁司局:“這人誰啊?” 丁司局本來想趁此機會命人動手,給這個總是癡纏太子的郡主一點教訓,沒想到太子妃自己動手了,她就默默退居二線...她被沈辛夷一問,立刻道:“回太子妃,她是嘉佑郡主,端王之女,世子之妹。”她倒是不覺得太子妃揍人過分,郡主敢罵太子妃是娼.婦,這不是把宗室的臉面一并踩了嗎?把她的臉打腫都不過分! 馮玉珰第三次懵逼,太,太子妃?眾人一聽太子妃三字,齊齊都散了,生怕惹禍上身。 沈辛夷歪著頭想了想:“不認識。”她隨手一指:“把我的東西拿回來,把她腦袋上那根折了,錢照付。” 張媼立刻帶著人把沈辛夷定制的首飾取了回來,她當著馮玉珰的面兒,選了倆玉鐲子套在手腕上,故意在她面前晃了晃:“好看嗎,漂亮嗎?你這種丑貨也敢肖想我的東西,你用了多少飄柔才這么自信?” 馮玉珰也是一欺軟怕硬的慫貨,捂著臉含淚囁喏:“是我的不是...” 沈辛夷冷哼了聲,重新戴上帷帽,轉向掌柜的:“結賬吧。” 掌柜的忙道:“太子已經結過了。” 沈辛夷有點訝異,還是點了點頭,又看了馮玉珰一眼才走。 馮玉珰長這么大還沒這般丟人過,心下恨的要死,掩著臉大哭上了馬車,想著定要在皇后和太后面前狠狠告上一狀,讓所謂的太子妃臉被抽破相才好! 沈辛夷帶著仆從出了街口,陸衍在馬車里等著:“方才出了什么事?” 在傲天老大眼里,馮玉珰連盤小菜也算不上,隨意擺了擺手,一跳上了馬車:“有個什么佳佳郡主找事,被我一拳揍回去了。” 陸衍:“嘉佑郡主?” 沈辛夷點了點頭,陸衍也不覺得這算個事兒,反正她自有法子應付,他古怪一笑:“這回不打算把她也收房了?” 沈辛夷仿佛受到了極大的侮辱一般,夸張地啐了口:“就她,我就是瞎了也看不上!”壞她可以理解,但蠢她就不能忍受了! 陸衍:“...你連十七都能看上。” 沈辛夷呵了聲:“她怎么配和陸冰比?陸冰是天上的皎月,是山間的清泉,遠不是她這等庸脂俗粉可比的!” 陸衍:“...你別說了。”他頭一回體會到頭皮發麻是什么感覺。 沈辛夷嗓子發干,喝了口茶潤潤:“你明天不陪我去見我哥?放心,他不會甩出五萬兩銀子讓你滾的。” 陸衍神色淡了下來,輕描淡寫地道:“我有事。” 沈辛夷心下不爽,看了他一眼,沒說話。陸衍會為他的傲慢付出代價的!她要和陸冰生下第一個孩子,讓這個孩子繼承她的所有財產,讓陸衍嫉妒到輾轉反側! 陸衍顯然還沒意識到霸總的報復有多可怕,他垂眸陷入了沉思,神色變幻。 兩人回家之后就開始各干各的,早早地就睡下了,沈辛夷難得早起,陸衍醒的時候她正坐在窗邊奮筆疾書,他披上中衣,走過去問道:“寫什么呢?”他瞧著這場景似曾相識,不由調侃:“又是休書?” 沈辛夷神色傲慢地看了他一眼:“遺囑。” 陸衍:“...你又干什么?” 沈辛夷冷冷道:“我覺得把我的全部財產留給我和陸冰的私生子,你一分錢得不到,我死后你就收拾東西滾出我家吧!” 陸衍:“...”他嘆了口氣:“隨便你。” 沈辛夷狐疑地看著他:“別以為裝清高我就會把財產留給你。” 陸衍已經淡定地開始洗漱了,她今兒還要去看親哥,把遺囑收拾好,洗漱完就捯飭打扮,趕早出城,陸衍思忖片刻,派齊叱帶輕騎私衛一路護送她,等她走了之后,陸衍才淡定地抽出那份‘遺囑’,淡定地拿去燒了。 等他把遺囑折騰完,才去書房和太史捷議事:“可有齊王妃的動靜?” 太史捷面色沉凝,似在躊躇,半晌才慢慢道:“齊王妃...不見了。” ...... 那位薛南齋大儒也是個有病的,跑到哪兒隱居不好,非得隱居在八百里秦川當中,沈桂旗為了求學,自然也在大山里就近住了,沈辛夷這一路可是累死累活的,出了城立即往秦嶺趕,就是這樣,下午也才堪堪進山,找了半天才找到他哥住的地方。 沈辛夷不可思議地看著那眼前一進小寨子:“阿兄,你就住這里啊?”沈桂旗多養尊處優的一人啊! 沈家人大都俊美出眾,沈桂旗自也不例外,他一身粗布衣服,面色微黑,不過精神倒好,聞言笑道:“這有什么?你出來奔波幾日也就慣了,再說這里也有人伺候,我有什么可抱怨的。” 這間小院不大,齊叱帶著人進來就擠得滿滿當當的了,他只好命將士們席地而坐。 沈辛夷讓人把太后皇上備的一些賜禮拿過來給他,又搖了搖頭:“住咱們京城里的祖宅唄,三堂哥不就在祖宅住著嗎?” 沈桂旗點頭,溫吞笑笑:“我如今學的差不多了,打算過幾日就搬回去閉關念書。”他一邊說一邊把沈辛夷和張媼她們幾個引進了屋:“我本想去京城看你的...你為什么非得自己翻山越嶺的跑過來?太子為什么不陪你來...他對你不好嗎?” 張媼后邊聽的暗嘆了聲,大朗君果然敏銳。 沈辛夷一臉無所謂:“他好不好無妨,聽話就行。” 沈桂旗和家里人通信的時候,已經得知了妹子的病情,如今看來...果然病的不輕。他還想再問,那邊齊叱已經跟進來了,他只好問她些別的:“我好久沒回去了,連你大婚我都沒趕上,爺娘身子怎么樣?” 沈辛夷點頭:“都好都好,三堂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