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節
“還說什么我走了幾輩子的大運——我呸!” 她將繡鞋一蹬,站到踏上,居高臨下地叉腰道:“老娘上輩子可是在嫦娥手底下干活的——仙女!仙女懂不懂!” “我星星都摘下來玩過!如果不是犯了錯被貶下凡來,哪里有你等凡人的好事!” 宋衍本來還在想,這小姑娘怎么別人說什么她都信的。天真的好像隨便什么人都能將她拐了去。 現在反倒是失笑了,將她抱了起來,往榻上平著一放。 謝毓小小的一只,被他像是擺弄玩偶似的放好了,順便還弄順了被她自己搞得亂糟糟的頭發。 “好好好,仙女大人,你坐穩了,別摔下來。” 宋衍看著謝毓像個小孩子般饒有興致地晃著自己的腿,覺得自己說不定從某種意義上是個禽.獸。 “那仙女大人您怎么想?” 謝毓:“......我也不知道呀。” 她是真的不知道。之前就已經糾結了老老久了,現在被酒精一沖,更加想不出來,只覺得喉嚨口有什么話要沖出來,但是又被最后一絲防線擋住了,最終還是欲言又止。 謝毓沒有喜歡過人,所以不知道這種感情是不是喜歡。 一開始是害怕的,畢竟她是個初來乍到的民女,他則是高高在上的太子爺,是宮里的貴人——還是掌握著她的生殺之權的那種。 后來,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宋衍看她的眼神就變了。 從看一個手藝好的廚子的眼神,變為了看一個嬌滴滴的小姑娘。 ——雖說她平日里跟“嬌滴滴”這個詞壓根兒掛不上鉤,但耐不住太子爺要這么想。 ......那可是太子爺啊,多少京城貴女的夢中情人。 甭管這做的是春夢還是富貴夢,總歸宋衍絕對是“想嫁夫婿排位”的榜首——如果真有這個榜的話。 謝毓自認為自己的品味還沒有到超脫世俗的地步,那自然是會動心的。 “本仙女又沒動過凡心咯,還不是你老在我跟前晃,還說點不明不白的話。” 她轉過頭來,眼睛瞪得大大的,像是忽然反應過來什么一樣,像只受驚的鹿:“你是不是喜歡我呀?” 宋衍:“....................” 宋衍啟唇,想回答什么,卻被謝毓用根手指擋住了。 謝毓道:“......你別說話。” “宋衍,我好害怕你喜歡我——因為我什么都沒法為你做。” 她申請中那種稚拙突然消失了。醉酒的人總是一秒一個樣子,她現在似乎清醒了幾分,又似乎更糊涂了。 宋衍想跟她說,愛情這玩意不是一換一的,又不是做生意,一分價錢一分貨。 ......但到底沒有開得了口。 他總覺得,他再說一個字,眼前的小姑娘就要哭了。 宋衍無奈地摸了摸她的頭,說道:“你怎么這么犟呢?” “好多人這么說過。” “我爹,我娘,我弟弟,我師父,我遇到過的很多很多人......” 謝毓沉默了一會,說道:“別人都說姑娘家在家從父,出嫁從夫,一生靠著男人就能順風順水地過去了。” “但是我不甘心。” 宋衍愣了一下。 他看到謝毓的眼睛突然亮了一下,里面像是有燃燒的焰火,或是奔騰不息的巖漿。 “那便慢慢來。”宋衍站起身,將倒在一邊的酒杯收拾好,放在布袋里,“本宮不急。” 他周圍知道謝毓的人都曾經“斗膽”問過他,這姑娘到底哪里好了。 他原來還答不上來,只能用“情之一字,說不清楚”含混過去。 現在想來,便是這種軟糯外表下烈焰般的心,讓他心生歡喜,逐漸沉迷。 宋衍輕手輕腳地將謝毓的一頭秀發綰好了,然后將布袋掛回她手上,俯下身子給她穿上繡鞋。 “本宮送你回去。”他道,“還有,下次本宮不在的時候,別喝這么多了。” 這般可愛的樣子若是給別人看見了,他怕是會想濫用職權殺個人。 . 謝毓再次醒來的時候,是在自己的床上。 天還沒亮,燭火快熄滅了,晃晃悠悠的,在窗上打下了個不成形的影子。 謝毓心道:“我之前不是在藏書閣么?” ...............說起來,她之前干了什么來著? 昨日的記憶慢慢浮現,謝毓“嘶”了一聲,臉一下子漲得通紅。 她將自己整個兒埋進了被子里,心想,這臉可丟大了。 于是白芷進來的時候,就看見床上鼓鼓囊囊的一堆,一動不動。 她驚道:“阿毓,你是要把自己憋死不成?” 沖上去便將那被褥掀開了。 謝毓團在里面,也不知是悶的還是怎么的,渾身跟蝦子一般通紅。 謝毓悶悶地道:“干什么?這大清早的,喊魂都沒這么勤快的。” 白芷哭笑不得:“還問我干什么——太子爺沒跟你說么?宮宴上你不用穿女官服,太子爺便讓尚服局做了套冬衣來,讓你穿去。” “尚服局的女官已經將家伙什拿來了,你去看看吧。” 一邊往外走一邊還補充:“你不知道那衣服做的有多好看,說是用了最好的繡娘,熬了好些天才趕出來的。” 謝毓心道好看也好看不過延臣宴上貴妃娘娘那件宮裝,于是沒什么興致地打著哈欠走了出去。 ——然后,差點被那件遠超出她規格的娟紗金絲木槿長裙閃瞎了兩只狗眼。 作者有話要說: 求留言呀 第34章 青精飯 “看在玉皇大帝的份上。”謝毓嘟嘴抱怨著,一邊用手挽著自己的頭發,好讓白芷能將長裙的系帶一條條系好,“這裙子穿起來怎么這么麻煩?” “聽說過‘欲戴皇冠必承其重’沒?跟那是一個道理。” 白芷讓她轉過來,輕柔地將領子理好了,然后將云紋縐紗褙子給她套上,用沾了發油的梳子通了通她長長的頭發。 謝毓有些別扭地拉了拉身下的裙子,以免壓出褶皺來——天知道她從來都沒有把這么貴重的東西往自己身上套過,現在就像是剛得了金山的貧民似的,渾身不自在。 白芷打量著和衣服一道送來的幾件首飾,看著鏡中謝毓的眼睛,問道: “你看是戴這個珊瑚蝙蝠簪子,還是那個鎏金穿花步搖的好?” 謝毓接過來看了看,見這兩個頭面的型式顏色都像是一個模子里出來的,迷茫道:“這難道不是一套的嗎?” 白芷將她的頭發綰了,恨鐵不成鋼道:“你眼睛怕不是瞎了?珊瑚和寶石的顏色差別那么大,虧你能說出這種話來。” 謝毓平時頂多是自己畫個唇脂,上個薄粉什么的,對衣服首飾向來不怎么在意,跟其他恨不得天天鉆研這些個玩意兒的姑娘家全然不一樣,因而在這方面就顯得木訥了些。 好在白芷還算是個有正常審美的姑娘。 白芷皺著眉想了半天,覺得還是得湊個吉祥如意的兆頭,于是挑了蝙蝠的那支,配上同樣雕了蝙蝠紋樣的瓔珞和紅翡翠滴珠墜子,看上去很是喜慶。 大過年的,赴宴的閨女大多都會穿上和“紅”搭邊的顏色,謝毓這副打扮也不算是很顯眼。 白芷又將妝粉給她化上了,捧著她的腦袋左看右看,卻總覺得缺了點什么。 她咬了下食指的第二個關節,思索了一會兒,說道:“先前太子爺的那些賞賜,你放哪了?” 謝毓:“之前忙,沒來得及多看,就都堆在柜里了。” 白芷也不知道該不該先罵她幾句暴殄天物,快步將其中一個小匣子拿了出來,打開上面的扣子。 里面是一整盒顏色各異的絨花。 她松了口氣,轉身一邊將絨花一支支拿出來,一邊說道:“從前我還沒來東宮的時候聽過,主子爺們賞賜女眷的時候總會帶上一盒絨花,看來果真不假。” 絨花是宮里頭的貢品,在民間很少見,謝毓好奇地拿了一支墨綠的起來,放在手中把玩。蠶絲織就得絨花又軟又薄,顏色柔和,很是精致,也怪不得討許多年輕貴女喜歡。 白芷挑了支淺紅的,斜斜地插在了謝毓的發髻上,讓葉子部分自然地掛下來,拍了拍她的肩,說道:“這就好了。” “你可別把我肩上的火拍滅了。” 傳說人頭上、肩上各有一把火,若是熄了一盞,便少了精氣神;若是全熄了,怕就命不久矣。 謝毓雖說不全信,但在她那喜愛求神拜佛的親娘的影響下,還是有些在意的。 她頓了頓,又道:“太子爺的人過來沒?” “說是云昭訓那邊還要點時間。” 白芷撇了撇嘴,卻也沒多說什么。 云昭訓比起之前來找茬的沈氏而言,實在是好過頭了,她也沒法違心說出什么壞話來。 “那便先等著吧。”謝毓想了想,又道,“尚食局那邊應該有做好的青精飯,你給我去取一小碗來,我先墊墊肚子——一會兒能不能在宴會上吃到一口東西還難說。” 白芷笑她當了女官之后倒是會使喚人了,卻也沒真的往心里去。 到底謝毓本來身份就跟她不同,也沒什么好嫉妒的。 便快馬加鞭地往尚食局去了。 謝毓沒想到,自己這隨便一說,之后居然一語成讖。 . 青精飯拿回來的時候,還熱乎著,冒著輕飄飄的霧氣。 江南人習慣將其稱為烏米飯,因為味道清香,作為原料的青精葉也滿山都是,所以在百姓中也流傳甚廣,偶爾做一鍋,加上豬油和白糖,便是少有的大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