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一章 落胎毛
“落胎毛”在呂家村也稱為“剃滿月頭”,有些稍遠的村子習(xí)俗不同,也會將落胎毛的日子定在孩子滿百天的時候。 落胎毛是村里人這一生中唯一一次剃頭,是極為重視的,其他時候若是隨意修剪,就可以視為對父母的極大不孝順,到時候不但令父母傷心,也會讓街坊四鄰看不起,在人前抬不起頭來。 這對于把名譽看得比生命更重要的人來說是巨大的精神折磨,不亞于所謂的各種酷刑。 而且許多人覺得頭發(fā)與壽命和健康之間有某些神秘的聯(lián)系,因而剪去頭發(fā)可能會影響人的生命健康,讓人折壽。 已經(jīng)剪掉的頭發(fā)如果落入仇人、妖物或鬼怪之手,這個人的意志就會被控制,生命和健康也會受到影響,許多所謂的巫蠱之術(shù)也是以頭發(fā)作為媒介的。 因此,在許多人的觀念中,自然掉落的頭發(fā)也應(yīng)該收集起來燒毀,以免被控制。 一聽到了時辰,院里的人也立馬動作起來,婦人手腳麻利的撤了飯菜下桌,男人則三三兩兩的將桌椅抬到院子的角落。 待院子里撤干凈了,呂德成便將自家堂屋敞開,請村長呂志博同自家大哥落座,兩人也不推辭,干脆的坐了下去,卻將最上頭的位置給空了出來。 待輩分高的幾人都落了座,高氏這便緊忙將手中的聰哥兒遞給呂志明。 孩子剃胎毛的時候,一般是由祖父或者是全福人抱著,以示吉利。 呂志明今兒特意穿了一身鮮亮的衣裳,頭發(fā)也叫李氏梳得一絲不茍,往哪兒一坐就頗為精神,倒不像是個老人。 呂志明剛一坐定呂德海便急忙接上去,放了一個小布包在呂志明腳下。 除了孩子的母親,大部分的女人站得都比較靠后,呂嬌嬌瞇著眼睛瞅了半晌也沒看清那是啥東西。 大妮習(xí)慣了她的表情,一見她這副模樣便知道她又起了好奇心,便湊在她耳邊輕聲解釋起來。 這是呂家村的習(xí)俗,抱小兒者腳下須踩著用紅布或紅紙包著的蔥、蕓豆、斧子,待剃發(fā)畢由小兒父親將蔥、蕓種入地中,取聰、運、福之意,另外蔥蕓生命力極其旺盛,亦寓意小兒可健康成長。 呂志明面上倒是一臉喜氣,只是嘴角繃得緊緊的,叫人有些害怕,高氏將聰哥兒遞過去的時候心里還擔(dān)憂著,若是聰哥兒哭鬧起來,該說啥吉利話。 幸虧聰哥兒只是撇著頭盯著高氏,委屈巴巴的癟了嘴,似乎在訴說高氏拋棄了他,人倒是沒有鬧起來。 小妮被高氏的大嫂抱在懷里,前頭站著的又是大毛幾個孩子,視野倒是開闊得多,小妮這時候突然咧開了小嘴,指著聰哥兒說了一句,“滴滴……” 聰哥兒像是知道在喊他,睜著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看向小妮,嘴里噠噠噠的不知道在念叨什么。 堂屋里原本嚴肅正經(jīng)的氣氛立時便破散開來,王嬸兒在一旁點了點小妮的鼻尖,“嘿,你這小機靈鬼兒,你咋知道那是弟弟?” 就連向來不喜歡這一家子閨女的李氏都露了笑臉,其他人更是連忙夸贊小妮聰明。 眼看聰哥兒和慧姐兒的席面要叫自己閨女搶了風(fēng)頭,三嬸楊氏急忙從對面的人群中繞過來,從高氏大嫂的手里接過了小妮,笑著對人群解釋道,“我家這閨女,快一歲了也說不來個囫圇話,連爹娘都還叫不明白,每天就聽著她嘰里咕嚕的不曉得念叨啥,沒想到這頭一次開口叫的就是聰哥兒,這都是聰哥兒虎頭虎腦的,招人喜歡哩。” 高氏大嫂看著自己空落落的手,心中有些悵然若失。 村長呂志博這時候才輕咳了幾聲,說道,“趁著時辰剃頭吧。” 堂屋里便安靜下來,剃頭匠人拿著自個兒的工具,肩上還搭了一塊大花手巾,一進來便拱著手朗聲對著正中間的呂志明說道,“金鉤掛起銀羅帳,請出小官坐明堂,昨日朝中剃宰相,今日又剃狀元郎!” 一聽這剃頭匠人說的吉利話,呂志明繃緊的嘴角也放松了些,呂德成立馬在一旁樂呵呵的遞上一串銅板。 剃頭匠人這才走到呂志明跟前,將大花布搭在呂志明的身前,準備起來。 剃頭匠人顯然是頗有經(jīng)驗,一開始聰哥兒還焦躁不安的扭動起來,想往高氏的方向掙扎,后來便安安靜靜的坐了回來,還半瞇著小眼睛似乎享受的模樣。 剃胎毛也是有講究的,胎毛不能剃光,一般是在頭頂留一小圓圈頭發(fā),其余剃光,也有的在腦后留一小塊銅錢大的頭發(fā)不剃,稱“孝順毛”。 剃頭匠人一看聰哥兒虎頭虎腦的,十分可愛,便留了腦后的一撮頭發(fā),將其余的剃光,這樣炎熱的夏日便見著堂屋里一個光溜溜的小腦袋,就是高氏都有些忍俊不禁。 落下的胎發(fā)也不能隨便處置,各家的習(xí)俗也都大不相同,有些人將剃下的頭發(fā)搓成一個圓球掛在床檐正中間,預(yù)示著孩子長大離家后,可以受到母親的庇佑,有些人將剃下的頭發(fā)掛在窗臺上,這樣使孩子經(jīng)受風(fēng)吹雨打,有利于成長,有些則是將胎毛盛入金銀小盒,或用彩色的線結(jié)成絳絡(luò),認為這樣做可以起到辟邪的作用。 至于呂家村大部分都是沿用的老傳統(tǒng),用紅布把剃下的頭發(fā)包住,然后縫進孩子的襖里,這樣能使孩子健康、順利的長大。 剃頭匠人先用手帕將聰哥兒的腦袋擦了一圈,再接過呂德發(fā)遞過來的紅雞蛋,用紅蛋在聰哥兒的頭頂滾動三圈,取意鴻運當(dāng)頭,愿平步青云,有好姻緣。 這些程序都做好,剃頭匠人這才抬起腦袋說道,“剪乳發(fā)未來一帆風(fēng)順,換新裝前途大放光明!剪乳發(fā)今朝立下凌云去了,換新裝明日定成棟梁才!” 接著用大花布把胎毛摟在一起,輕輕的遞給呂德成,呂德成也伸出雙手小心翼翼的接了過來,高氏在一旁又緊忙遞了一串銅板,剃頭匠人暗自掂量了幾下,這才將它隨意的收入懷中,這時候聰哥兒的剃胎毛便算是到了尾聲。 至于慧姐兒則比聰哥兒要簡單得多,直接剃了個光頭,以期望將來頭發(fā)長得烏黑濃密,各種講究也沒那么多,剃頭匠人也不弄些虛頭巴腦的說辭,徑直抬起手三下五除二的就給弄完了。 唯一的狀況便出在呂德成伸手去接慧姐兒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