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氏這一用力，李氏便見著里頭孩子的腦袋，心里這時才松了一口氣。

    連聲喊道，“再用點力！再用點力！”

    也不知道是方才李氏的話起了作用還是怎么地，高氏便咬著牙硬撐了半晌。

    呂德成在外頭抽了兩袋子煙，幾乎把呂志明帶來的煙都抽盡，也沒見屋里再有動靜，這心里急得恨不得沖進去代替高氏。

    屋子里高氏卻沒多會兒便感覺到身下一空，李氏便從身下抱出個血淋淋的孩子，孩子的啼哭聲一下子給屋里染上了喜氣。

    李氏伸手往下一探，臉上便帶上一抹喜色，揚聲喊道，“生了！生了！是個大胖小子！咱家添丁了！”

    呂德成這才松了口氣，一時間差點癱倒在院子里。

    楊氏眼疾手快，一見孩子被抱出來，便立馬從李氏將孩子接過來，抱在懷里暖了一會兒，又將孩子放進事先準備好的溫水中輕輕擦拭。

    待孩子洗干凈，王嬸兒又緊忙嶄新的剪子遞上去，李氏迅速將嬰兒的臍帶剪斷時，卻預留一小段，用細麻線纏扎，再仔細折疊盤結起來。

    隨即朝三嬸楊氏吩咐道，“用軟棉布包扎好，記得可不能沾水，以免引起“臍風”，還有孩子別裹太厚。”

    楊氏也是有經驗的婦人，知道嬰兒肚子上的臍帶待三、五日后，殘存的臍帶就會脫水干枯自然脫落，形成一個略為下凹的臍眼。

    便手腳麻利的將孩子隨意擦拭了一番，將肚臍包扎好，又將事先準備好的小床褥將孩子裹上。

    站在一旁干著急卻幫不上忙的呂嬌嬌總算派上了用場，緊忙走上前將孩子抱進懷里。

    孩子只發出了他來到人世間響亮的一聲，便沒有再哭，呂嬌嬌低著腦袋仔細的觀察他。

    見襁褓里的孩子一張紅紅的小臉緊皺著，像是皺巴巴的紙，沒有舒展開，丑得像是個猴孩子，手腳也都是小小的，呂嬌嬌摸了摸他的腦袋，不像成年人那么硬，有點軟軟的，好像還能摸到里面跳動的血脈。

    等呂嬌嬌摸到他小小的手的時候，他像是有了什么感應，伸開五個手指頭將呂嬌嬌的食指握住，孩子的手握得很緊，呂嬌嬌心里一陣柔軟，感覺到血脈相連的溫情，鼻頭頓時就是一酸。

    她這邊忙活著，李氏卻沒閑下來，擼了袖子又往高氏的肚子上摸索著，嘴里寬慰道，“老二媳婦，這肚子里還有一個，我曉得這一遭難熬，可為了孩子，你也得再堅持堅持！”

    高氏原本松了的一口氣又提了上來，一聽李氏指揮便用力起來。

    后頭這個倒是比她哥哥懂事得多，似乎也不愿意高氏多受罪，高氏稍微一用力，她便出了娘胎，出來之后不哭不鬧，連眼睛也沒睜一下。

    李氏照舊伸手往孩子身下一探，面上閃過一抹可惜，可隨即又笑了起來，“是個閨女！老二媳婦生的是龍鳳胎！這運道！好著呢！”

    高氏一聽完李氏說的話，知道兩個孩子都平安生產，頓時就散了胸腔中的一股氣，一下子暈倒在炕上。

    呂嬌嬌駭了一跳，李氏卻不慌不忙，尋了床干凈的被褥給高氏換下，又將屋子里一盆盆的血水抬了出去，卻不讓人進來，還將窗戶給關得嚴嚴實實。

    呂德成一見滿頭是汗的李氏走出來，便要往屋里沖，李氏站在門口瞪了他一眼，嘴里說道，“里頭是婦人生產，一股子血氣，晦氣重著呢，你一個男人進去干啥，再等會兒。”

    呂嬌嬌在屋里頭也聽得清楚，心里雖然不樂意李氏的迷信封建，可想起她方才盡心竭力救孩子的模樣，便忍了心中的氣逗弄著兩個孩子。

    李氏見呂德成仍然想往屋里沖，便板了臉訓斥道，“怎地？染紅的熟雞蛋備好了？煮好的豬腳姜備好了？還不趕緊去你岳父家報生，擱這兒杵著干啥？”

    呂德成知道村里習俗向來如此，更何況岳父那邊也惦記著，便只好熄了心思，進廚房里準備著。

    院里的人雖然沒跟著忙活，可跟著提心吊膽的半晌，這一松懈下來也是累得不行，留了大妮和呂靜香擱屋里幫著李氏，大房三房便回了家。

    待東西備好，呂德成也顧不得已經是傍晚，吩咐了呂嬌嬌照顧好高氏，便拎著一籃子東西往外跑。

    大毛小毛得了李氏的允許，便歡快得拍打起身上的灰塵，見兩個蘿卜頭身上干干凈凈，李氏才開了房門讓他們進屋。

    還沒等李氏避讓開，兩個小蘿卜頭便像猴子似的從李氏的胳膊下鉆了進去，小毛連聲喊道，“娘！娘！”

    呂嬌嬌一把將小毛撈進懷里，用食指在嘴邊做了個噓聲的動作，輕聲說道，“你兩可小聲些，娘今兒累了一天，讓她多休息會，別吵著她了。”

    小毛想起高氏一整天的痛苦掙扎，一張小臉緊皺在一起，癟了癟嘴說道，“娘今兒一定很難受，弟弟meimei真是太討厭了，等他們長大我一定要教訓他們！”

    大妮一聽便捂著嘴笑了起來，走上前點了點小毛的腦門，嘴里說道，“你以為你是個乖巧的，聽我娘說你當時可讓大二嬸疼了整整一天才生下來，如今倒端起做哥哥的架子了。”

    “怎么會，我最聽話了！”小毛撇了撇嘴表示不服。

    他這兒正和大妮打嘴仗，大毛見不能近高氏的身，干脆調了頭直奔兩個孩子。

    兩個孩子裹在襁褓里，眼睛閉得緊緊的，一張臉也還沒從紅潤中恢復過來。

    大毛原本想伸過去的手又伸了回來，小跑到呂嬌嬌身邊扯了扯她的衣角，滿臉疑惑的問道，“姐，弟弟meimei咋恁丑！”

    小毛一聽也顧不得理會大妮，連忙扒到炕沿上去瞅兩個并排的孩子，這一看也露出了嫌棄的神色，“對呀，他們怎么這么丑！”

    呂嬌嬌無奈的笑了笑，對兩個弟弟解釋道，“剛生下來的孩子都是這副模樣，過兩天張開了就好看了。”

    “可是小妮不是這樣的啊？小妮很好看！”小毛比手畫腳的想給呂嬌嬌證實自己弟弟meimei丑的事實。

    大妮樂了半晌，這才慢吞吞的說道，“這可不一樣，小妮已經快一歲了，可弟弟meimei才多大，一天都還沒有，自然不一樣，等他們長到小妮那么大的時候，也很好看的，到時候你可要護著弟弟meimei，別叫人欺負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