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氏蒼白著臉躺在炕上，柔和的眉眼低垂著，原本被呂嬌嬌養(yǎng)得有些圓潤的臉蛋也消瘦下去，叫人好不心疼。

    呂德成哄著她喝了小半碗藥，見她沉沉睡去才出了屋子。

    原本今日休沐的兩個孩子一大早高高興興的回到家中，卻被村里的風(fēng)言風(fēng)語驚得不輕，見高氏在吃著藥，大毛也不知道怎么開口，只好拖著弟弟在院子里。

    院子里大毛正焦急的走來走去，突然拎起一根木棍就要往外走。

    “哥，你干啥去？”小毛怯怯的扯了扯大毛的衣裳。

    大毛鼓著一雙大眼睛，握緊手里的木棍，“你別管我，擱家待好就是。”

    “臭小子你去哪兒？”呂德成見狀一把扯過他手里的棍子，呵斥道。

    大毛梗著脖子嚷道，“我去替我娘報仇！”

    “報什么仇！拎著棍子找人打架？夫子教你們的都丟茅廁里了？”呂德成心里正煩躁著，便不如往常一般耐心。

    大毛眼睛里立時蓄滿了淚水，強(qiáng)忍著不讓它掉下來，聲音哽咽的說道，“夫子教我孝為先，如今娘親受了欺負(fù)，我怎能不替她出頭，難道要我和爹一樣，因為是自家親戚就忍氣吞聲，白白讓娘受委屈嗎？”

    “臭小子，你還敢頂嘴！夫子難不成教你有事就先動手？”呂德成氣得臉色鐵青，舉起手里的棍子就要落在大毛身上。

    “嗯。”

    一身悶響，卻不是來自于大毛，而是剛進(jìn)院子的呂嬌嬌。

    呂德成見誤傷了自個兒親閨女，立馬跑上前去查看著，嘴里還不住的念念叨叨，“疼不？你這是干啥啊，他是小子，皮實著呢，一棍下去也好叫他長點記性。”

    呂嬌嬌白了自個兒老爹一眼，沒有回答，反而蹲下來和大毛對視，又憐惜的揉了揉他的頭頂。

    大毛哇的一聲就張嘴哭了起來，扯著呂嬌嬌的袖子告狀，“姐，你可算回來了，娘被人欺負(fù)了，爹還攔著我不讓我報仇。”

    小毛跑了過來，伸著小腦袋看向呂嬌嬌，呂嬌嬌失笑，只好也揉著他的頭頂，他這才滿足的瞇起眼睛。

    “呂姑娘，這個放在哪兒？”

    趕牛車的人捧著幾盆葡萄苗呆站在門口，呂嬌嬌連忙去指揮他小心放在墻角，又送他出了門，這才溫柔的整理大毛身上的褶皺，慢條斯理的說道。

    “姐都知道了，我也擔(dān)心娘，可這不是動手就能解決的，不說你打不打得過，就說你忤逆長輩這一條，將來讀書被人這么提上一嘴，你就完蛋了，事到如今，我們要做的就是先把娘的身體將養(yǎng)好，再談其他。”

    大毛向來是個順毛驢的性子，好言好語的相勸他最聽得進(jìn)去，被呂嬌嬌這么一說，他也漸漸穩(wěn)定住情緒。

    呂嬌嬌這才有空看向呂德成，呂德成無奈的撓撓頭。

    “這幾日我都在豆腐坊里忙活著，昨兒你大伯母來的時候只有你娘在屋子里，便提了想入伙的事，你娘不好直接拒絕，推說這事要等我回來再商量，沒想到你大伯母惱羞成怒，罵了人不說還砸了水杯，你娘一時不慎踩了水才跌了。”

    從呂德成口中聽到了不一樣的版本，幾個孩子有些愣住了。

    呂德成又接著說道，“你大伯母也嚇了一跳，扶了你娘起來后便立馬請郎中去了，郎中說這些日子養(yǎng)得壯實，只是動了胎氣，休養(yǎng)幾日便行。

    “卻不知道哪個好事的同郎中打聽，知道他來時見一地狼藉，你娘又捂著肚子叫喚，便逢人就說是兩人動了手。”

    大毛咽了咽口水，有些不知所措，“可、可萬一是娘怕我們沖動才說謊呢。”

    呂德成沉了臉，“說得什么話，昨兒我一聽見動靜就回來了，你大伯母嚇得不清，正蹲在炕頭抹眼淚呢。”

    見大毛還是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樣，呂德成便語重心長的說道，“你大伯母貪圖便宜，自私自利，確實不是好人，可要是說起害人性命，她是萬萬不敢的，你不能光憑一堆捕風(fēng)捉影的話就沖動行事，我雖然沒讀過書，卻明白不該人云亦云。”

    呂嬌嬌也贊同的點點頭，倒是沒想到一向不拘小節(jié)，大大咧咧的呂德成能說出這么一堆頗具哲理的話來，當(dāng)下便有些佩服，心中隱隱有了對父親的崇拜。

    大毛陷入了深深的沉思，院子里一時間安靜下來。

    呂嬌嬌幾人也不打擾他，干脆自己進(jìn)了屋，見到高氏又大了一圈的肚子，呂嬌嬌有些嚇了一跳，雖說懷了雙生子，可這肚子也太大了吧，心中不免憂心起來。

    古代醫(yī)療條件落后，女人生孩子向來是九死一生的大事，一尸兩命的事情在缺醫(yī)少藥的莊戶人家更是常見，如今高氏懷的還是雙生子，風(fēng)險便是雙倍的增加，呂嬌嬌如何能不憂心。

    “嬌嬌，你回來了？”

    高氏睡得并不安穩(wěn)，又總覺得有道視線落在自個兒身上，因此便掙扎著睜開了眼睛，沒想到是自己閨女，當(dāng)即驚喜的叫了出來，又看見床邊的小毛，心里更是高興。

    見她起身坐起來，呂嬌嬌連忙拿了枕頭墊在她的身后。

    “大毛呢？”

    “在院子里寫大字呢，你若是要見他，我就叫他進(jìn)來。”呂德成連忙說道。

    高氏聽見兒子在用功，自然是不愿意打擾的，便轉(zhuǎn)過頭抓住呂嬌嬌的手腕，埋怨道，“你這孩子，讓你爹給我說一聲就行了？十多天了沒回家來，叫我擔(dān)心得飯也吃不下，覺也睡不好。”

    呂嬌嬌難得享受這一刻溫暖，也不反駁，只靜靜的坐在炕邊聽高氏念叨。

    高氏說了一會兒也覺得自己啰嗦，便轉(zhuǎn)了話題，“你爹給我買了身新衣裳，好看是好看，就是有些花哨了，而且我懷著孕也穿不上，我想著你年紀(jì)小，穿上去正合適，打算改小了給你穿呢，哪知道昨兒出了這檔子事，這會兒連拿針的力氣都沒有，端午之前看來是不能做給你穿上了。”

    雖然張氏不是故意的，事后也做了補(bǔ)救，可這事畢竟是因她而起，聽高氏提起此事，呂嬌嬌還是免不了氣悶。

    只好語氣歡快的轉(zhuǎn)了話頭，“這可是爹的一份心意，待您生了孩子自然就能穿上了，可別給我，我可消受不起。”

    高氏點了點她的鼻尖，“就你這張嘴會說。”

    屋子里正一片其樂融融，外面卻突然傳來了讓呂嬌嬌熟悉的聲音，“嬌嬌他娘，在家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