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搬石測心
穆絮配合尚衣局的宮女伸出手,宮女拿出軟尺替她量著尺寸,后報與女官,女官則記錄在冊子上。 穆絮偷偷打量著屋內的人,這尚衣局的自是不用說了,但女官身旁的女子,引起了穆絮的注意,方才她們皆報明了來意同名諱,唯獨這個女子,只向她福了福身,喚了聲穆姑娘。 細細一打量,見女子的臉上不露一絲表情,眉目中更是透著股清冷,她定定地站在那兒,若不是她面色如常人般紅潤,只怕穆絮還真會將她當作一個冰冷的石像。 這人到底是誰? 若說這女子是尚衣局的人,也不對,她穿戴的衣著服飾同尚衣局的完全不同。 難不成是長公主府里的人? 穆絮記得桃花同她說過,今日靜姝會帶著人過來,可靜姝不是滿頭白發(fā)的嬤嬤嗎? 而眼前的女子,看起來也不過只稍稍比且歌年長那么六七歲罷了。 從穆絮看她的第一眼開始,靜姝便察覺到了,她原是先皇后的貼身侍女,二十許載皆處深宮之中,這侍女需要守的規(guī)矩,她自是比任何人都懂的,故穆絮不開口,她也不好發(fā)問。 后又見穆絮頻頻打量她,眼中的不解愈發(fā)濃郁。 替主子解惑,也是做侍女的職責,即便靜姝真正的主子唯有先皇后一人,但穆絮幾日后可是要入了這皇家的,成為小主子的駙馬,她自是不能怠慢。 靜姝向前走了一步,福了福身,“穆姑娘有何吩咐?” 穆絮心里一緊,被發(fā)現(xiàn)了,她連忙搖著頭。 靜姝看了看穆絮,什么也沒說,便退了回去。 且歌隨意翻了翻手中的書,不想這穆絮還喜看這類雜書,講的全是鬼神,也怪不得她膽大。 這時,女官道:“回殿下,穆姑娘,尺寸現(xiàn)已量好?!?/br> 且歌點了點頭,吩咐道:“靜姝,送送她們?!?/br> “是!” “奴婢告退!” 往日穆絮還在蘇州時,也曾去鋪子里看過小二給寡婦量尺寸,寡婦配合著小二說的動作,量的那是樂此不疲,大有就算是量一天都不覺得累的架勢,今日她倒真正曉得了,這量尺寸也是個體力活,再加上她這幾日都沒怎么好生歇息,就更累了。 穆絮原本想去歇歇,但聽且歌這話里的意思,她不打算同她們一道走,還要留下來不成? 穆絮心中雖是這么想,倒也不至于會傻傻地問出來。 “駙馬,算上今日,不過再有十三日便到你我大婚之時。” 這事翠竹同桃花二人早已告知過她,且歌現(xiàn)下又說一遍,她想做什么? 也不怪穆絮心生警惕,著實是方才且歌故意害她跌倒,她跌怕了。 且歌笑意不明地看著穆絮,穆絮不自覺后退了一步,心下更加篤定,這且歌肯定沒安什么好心。 且歌輕笑,“本宮同你雖都是女子,可你是駙馬,本宮是長公主,這長公主成婚,歷來也都是駙馬迎親?!?/br> 這個穆絮自是知道的。 “陛下既已說你是右丞相蔡祈峰之義女,那你便是,成親前一日,你需搬入蔡府。”且歌頓了一下,又道:“本宮知你不善騎馬,故迎親之時,你只需在蔡府坐上花轎即可?!?/br> 穆絮松了一口氣,自幼她娘教她的可全是些女兒家需學會的東西,這馬便是站在她面前,她連摸都不敢摸,更別說什么騎馬了。 無需騎馬便好,無需騎馬便好... 且歌突然對上穆絮的雙眸,她瞇著眼睛笑了笑,“大婚當日,本宮會在永華宮等著駙馬!” 穆絮只覺得全身緊繃,且歌雖是在笑,可這笑容里卻透著股危險。 “駙馬需將本宮抱上花轎!” !??! 這話如一道晴天霹靂直直將穆絮擊中,原先什么勞累通通都沒了。 她半響才回過神來,“這....這.....” 她同且歌的身形雖相似,可這....這....這讓她如何抱她?! 且歌淺笑安撫道:“駙馬無需擔心,本宮所住的寢殿離宮門也不遠,也就是.....” 就是什么? 對上穆絮急切的眼神,且歌嘴角的笑意愈發(fā)深了,“也就是從駙馬的住處到私塾,一個來回罷了?!?/br> 一個來回?。?! 穆絮急得連說什么都不知道了,只能在那里瞎比劃,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且歌,還在空中不知畫著什么。 且歌鄭重點了點頭,“沒錯,你要抱本宮上花轎?!?/br> “我....我...我....” 看著穆絮急得快要哭出來了,且歌再次安撫道:“駙馬莫慌。” 又不是且歌抱她,叫她如何不慌?! 她自幼雖不用丫鬟伺候,可她也沒干過什么重活呀,連柴都沒劈過,頂多就是燒燒飯,還有就是將院子里收拾干凈。 “這讓你抱本宮,本宮還擔心你摔著本宮呢?!?/br> 且歌這話倒提醒穆絮了,她就是將且歌抱起了,這要是一不小心摔著她怎么辦?! 穆絮聞聲期待地看著且歌,這話的意思是不是不讓她抱了? 見且歌不說話,穆絮連忙勸道:“殿下說的是,殿下乃千金之軀,穆絮若是摔著殿下,穆絮的罪過就大了,殿下三思呀!” 且歌點頭,似是在認真思量,她轉身踏出房門,一邊往院子里走,一邊道:“駙馬如此心疼本宮,本宮心里甚是欣慰?!?/br> 就在穆絮以為且歌要答應她的時,誰知且歌竟道:“本宮決定先讓你練練,為大婚之日做準備?!?/br> 且歌打量著這院子,她的視線停在籬笆旁的石桌上,且歌指了指石桌,“就這個吧?!?/br> 穆絮呼吸一滯,只覺得世間萬物都靜止了,唯獨只剩下她一人。 這方石桌在她住進來時便有了,好幾次,她都想將這方石桌搬到她搭的瓜果架下,可她自己試了好幾次,也沒能將這方石桌挪動一絲一毫,后來她還找江懷盛一同搬,結果還同前幾次一樣。 穆絮只恨自己現(xiàn)下為何不暈死過去! 靜姝剛將尚衣局的人送走,這一進來便聽到了這話,看了看穆絮這呆愣的樣子,她道:“殿下,這方石桌怕是有兩石大米重,太沉了,穆姑娘是搬不動的?!?/br> 穆絮望著靜姝,眼里透著感激。 靜姝頷首,嘴角微微勾起一絲弧度,但一晃眼便不見了。 且歌指了指石凳,“那便抱這個石凳吧。” 穆絮再次將目光投向靜姝,試圖想讓她救救自己。 在穆絮期待的目光下,靜姝看向石凳,思量一番后,她開口道:“應是抱得起的。” “......” 這方才不是還幫著她嗎?現(xiàn)下怎么這樣了! 靜姝說沒錯,那便是沒錯的,且歌道:“那就這個了!” 且歌這樣子哪兒像是說假的,穆絮慌了,“殿下....這....我....穆絮不過是一尋常女子,就算是旁的女子,也搬不動這石凳呀!” 且歌笑道:“誰說旁的女子搬不動,清淺,你將這石凳搬開!” 穆絮扭頭,她看向身后的清淺,這清淺的身型也沒比她壯,怎會搬得動這石凳。 清淺瞥了穆絮一眼,路過她身旁時,沖她冷哼了一聲。 穆絮現(xiàn)下想的盡是石凳的事,哪兒會注意到這些,可清淺的這舉動卻落入了靜姝的眼里。 只見清淺兩手將石凳抱了起來,隨后松開一只手。 石凳被清淺拿在手中,似是想證明這石凳并不沉,還顛了顛。 穆絮深吸了一口氣,始終不相信清淺一個弱女子竟能輕易將它舉起,莫....莫非這石凳是被人換過了? 清淺自幼習武,又有內力,拿起這小小石凳,不過是抬手間的事。 清淺拿著石凳走至穆絮面前,她低著頭,雙手將石凳奉上,沒人看到的是,她眼中帶著些敵意。 縱使穆絮并不想搬這石凳,可清淺都將石凳拿過來了,她不接也不好。 清淺提醒道:“穆姑娘,千萬當心,別砸著腳?!?/br> 就在穆絮的手要碰到石凳時,靜姝開口道:“清淺,將石凳放回去,殿下方才說讓穆姑娘自己搬?!?/br> “清淺知錯?!?/br> 穆絮走至石桌旁,低眼看著清淺方才放回的石凳,就是這個了,應是被換了。 穆絮蹲下身,雙手抱著石凳,用力往上一提。 沒提動! 再用力,還是沒提動。 不應該吧,方才清淺為何那般輕松? 穆絮站起身,深吸了幾口氣,后抱著石凳,往上提,紋絲不動!??! 幾次試下來,穆絮漲紅了臉,她連吃奶的勁兒都用上了,這石凳連挪動的痕跡都沒有。 且歌抿了抿嘴,“駙馬,你今日若是搬不動這石凳,本宮便要了江懷盛的命!” 穆絮心里一驚,她抬眼看著且歌,心里是既委屈又氣憤。 且歌笑道:“本宮向來說到做到!” 穆絮咬牙,卯足了勁兒搬弄這石凳,一次不行就再來一次,還不行就多搬幾次,總之她一定要搬動它,絕不能讓江懷盛丟了性命,更不能讓且歌得逞! 且歌看著穆絮突然發(fā)了狠似的同那石凳較勁,也不知她搬了多少次,終于挪動了那么一點,可她沒有停,繼續(xù)搬弄著。 且歌覺得穆絮有些似曾相識,哦對,她想起來了,穆絮同容蕭的丫鬟一樣,一樣的蠢,竟為一男子做到這個份上。 容蕭的丫鬟愿意為容蕭死,可到頭來卻被容蕭捅了一刀,若不是清淺及時點了她的xue道,那丫鬟怕是早就送命了。 穆絮愿意為江懷盛做這些,那江懷盛呢?他能為穆絮做什么? 在那流言傳出之時,江懷盛為何不能棄了此番科考? 倘若流言成真,江懷盛又考取了狀元,陛下賜婚,江懷盛當真敢抗旨不遵? 若是抗旨,丟了性命,沒了功名,難不成還想同穆絮在黃泉路上做一對苦命鴛鴦? 若他當真是選擇穆絮,又何苦執(zhí)意考取功名? 且歌看那江懷盛倒不會這么傻,不過是個表面正經的偽君子罷了。 “不必搬了,回府!” 未等且歌踏出院子,穆絮叫住了她,“殿下,那你還殺他嗎?” 且歌聞聲止步,冷哼一聲,“不殺!” 懸著的心終于落下了,穆絮嘴角勾起一抹柔和的笑意。 且歌上了馬車,始終想不通,世間為何有這么蠢的人,但她又想起了石凳上那礙眼的血跡,“回府后派人送些藥給穆絮?!?/br> 清淺回道:“是,殿下?!?/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