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3節
可是,電話還是來了。 這是喬東陽花了一個多月時間打聽到的消息。 結果,讓他猝不及防。 在結婚前,池月親自邀請了邵之衡來參加婚禮,可是他不僅沒來,還表現得相當冷淡,只是在婚禮當天發了一條簡單的祝賀短信,然后托人送來了一份厚禮——純金的頭面。值錢,但并不特殊,就像個普通的朋友,禮物的賀卡上,除了“新婚快樂”,甚至都沒有多余的一個字。 池月沒說什么。 但是喬東陽看得出來,她有點失落。 她說,感覺自己失去了一個朋友,還不知道為什么。 其實,他們誰都沒有注意到事情的改變是從什么時候開始的。邵之衡在他們生活中的存在感越來越少。他不僅掐斷了和池月的生意往來,還把他在東陽科技的股份全部以市價轉讓給了喬東陽,然后就從他們的生活里蒸發。 在東陽科技蒸蒸日上的當下,擁有東陽科技那么多的股份,那就是一筆會生蛋的財富。身為一個成功的商人,邵之衡做出的決定太不應該。他的行為更是令人不解且不合常理。 喬東陽不關心他是個怎樣的人,但很想搞清楚事情的根源。 當然,從某種角度說,邵之衡能完全而徹底地退出池月的生活,是天大的好事。只不過,喬東陽欠邵之衡一個人情,當年邵之衡救他于水火,現在他做出這么一系列奇怪的cao作,他就順便差人打聽了一下邵之衡的情況。 一開始他得到的消息并不怎么詳細,于是就又蹉跎了些日子。 這一次,是邵之衡的女秘書親自來的電話。 她叫陳一凡,在邵之衡身邊已經十個年頭,是他非常重要的工作伙伴。 陳一凡語氣低沉,哪怕她相當克制也能聽出暗藏的悲愴和情感。再聯想她多年未婚的事情,很容易想到她情感所系之人,其實就是邵之衡。 只不過,這些好像都不重要了。 “是癌。晚期。” 陳一凡的聲音像鉛筆劃在磨砂紙上,啞啞的,痛苦而壓抑,“他不愿意讓人知道。喬先生你是明白的,他很在意形象,哪怕走到這一步,他也不希望別人來同情他。尤其是……你。” 一個你字,十分重。 喬東陽不知道說什么。 沉默好一會,他問:“沒有治愈的希望嗎?” 陳一凡:“我們當然希望有。” 這個回答很巧妙,暗合了朋友最殷切的希望,又說出了惡性腫瘤的殘酷。很明顯,結果不會太樂觀。 喬東陽沉默片刻,問:“他還有什么事情想做,還沒有來得及做的嗎?” “喬先生是想還他的人情嗎?”陳一凡十分聰明,“如果是這樣,我認為沒有必要。邵總他已經過了適應期,變得淡然了。這段時間他在學佛,因果,得失,想必已經看開。” 喬東陽沉默。 電話線里安靜了片刻,漸漸尷尬。 他和陳一凡,沒什么可聊的。 “沒別的事那就這樣吧,喬先生?”陳一凡客氣,禮貌,但也疏遠,“我想請你不要再打聽他的事情了。我不希望更多人知道,給他造成傷害和壓力。” “好。”喬東陽淡淡說:“希望他快點好起來。” “會的。” 陳一凡平平靜靜的把話說完,在喬先生掛電話前,又突然喊住他。 “喬先生——” “嗯?”喬東陽尾音撩高,滿是疑惑。 “我……有個不情之請,我知道這有點過分,但還是想為邵總爭取一下。” 她說得很輕,喬東陽卻對她接下來的話猜了個八九不離十,“你說!” “如果方便,可不可以麻煩喬太太抽空來看一下邵總,哪怕給他一點鼓勵也好。”陳一凡說到這里,語氣里終于帶了真正的請求,“邵總預約了下月初的手術。我想,他會很愿意看到喬太太……這個朋友。” 喬東陽沉默片刻,笑了聲。 “這是他的意思嗎?” “不是。”陳一凡回答很快,“但是再沒有人比我更了解他了。他這個人就是太為別人著想,什么煩事破事都壓在心里,要不也不會得這個病。喬先生,我不想他有遺憾。” “我太太懷孕了。”喬東陽淡淡說,“我不想她在這個時候有任何情緒波動。她肚子里,也是一條命。” 這回輪到陳一凡沉默。 “我懂了。好吧,再見。”她掛了電話。 然而,一分鐘后,她又發來一條短信。 上面是醫院的地址。 喬東陽握著手機,看著不帶感情的文字,脊背冰冷。 ~ 已經入春了,池月肚子漸漸隆起,穿了件寬松的孕婦背心,坐在窗邊打盹。近來她常常疲乏,有時候坐在那里什么都沒想就睡了過去,做一些奇奇怪怪的夢,好幾次噩夢里,都有夢到令她害怕的蛇,就像是某種預兆。 她特地查了周公解夢。 孕婦夢蛇,說是要生兒子。 她剛才就是想著這個事睡過去的。 沒想到這個白日夢里,又夢到一條大蟒蛇,爬到了她的床下,嚇得池月夢里也冷汗涔涔,直到喬東陽進來叫醒她。 “怎么睡這里了?”喬東陽擦了擦她額頭上的汗,熟練將她落下的碎發捋到耳后,“做噩夢了?” “唔~”池月松口氣,身子軟軟靠著他,“可不就是么?” “說了不要在窗口睡覺怎么不聽的呢?這樣不僅會做噩夢,還會感冒的。倒春寒了解一下?” “我又不想睡著。可是你兒子要睡,我有什么辦法。”懷了孩子,池月常常會在他面前耍點小無賴,而喬東陽吃這一套,不論她說什么,都哄著,不爭論。 聞言,他也只是笑,“是是是,我錯了。可是喬太太,你怎么就知道……這肚子里是個兒子?” “周公說的啊。”池月打個呵欠,“實不相瞞,剛才又夢到蛇了。夢蛇,生兒子懂不?” “這也信!”喬東陽忍俊不禁,指頭戳了戳她的額頭,“早上有沒有乖乖吃飯?!” “有啊。最近食量可不得了。”池月站起身,在他面前轉了一圈,叉著腰,“你看我這一身rou,是不是又胖了?” “這不是胖!這是豐腴,懷了孩子都這樣。”喬東陽像哄孩子似的耐心哄著她,聲音在靜謐的空間里,有一種特別低沉的質感,“媽呢?” “樓下。”池月笑道:“我在房間里,她一般不打擾。” “哦。”喬東陽點點頭,坐下來,“有沒有哪里不舒服,我給你捏捏?” “沒有——”池月觀察著他,忽而詭異一笑,“你這兩天有點奇怪。” 喬東陽受驚般抬起頭,看到她促狹的臉,又笑了起來,“你又知道了?說說看,我哪里奇怪?” “嗯……”池月長長的語氣助詞,歪著頭,看著他,“每次跟我說話,你都像是沒話找話。” 這個世界有時候真的存在感應這種東西,或者說氣息感受,懷疑的事,擔心的事,往往會成為真的,因為感應會比理智更快一步做出判斷。 池月很相信自己的直覺,“怎么?不肯承認?”她拖住他的肩膀,突然擠了擠眼睛,“老實交代,是不是在外面有情況了?” 喬東陽:“……” 他起手敲她腦袋,“你這一天都想些什么?” 哼!池月翻個白眼,“社會新聞沒有看過嗎?老婆懷孕生孩子的時候,是老公出軌率的高發期。很多男人在這個時候,餓不擇食,沒有自制能力,就是不知道喬先生你……” “唉唉唉,咱們不興胡亂猜測的啊。有損形象!”喬東陽說著就捉了她的手,盯住她許久,突然,幽幽地嘆了聲。 “池月……” 她以為他要說什么。 可他,欲言又止。 池月心里一動,臉色沉下,“難道你真的有事?外面有女人了?” 喬東陽眉頭微斂,“邵之衡的秘書,希望你去見他。” ~ 懷孕休養后,池月是大部分時候都住在萬里鎮,偶爾會去申城。得到消息這天,她剛剛從申城回到萬里鎮,離邵之衡所在的京都有好幾千里路。 喬東陽的話,讓她十分意外。 在之前很長的一段時間里,她一直以為邵之衡在國外做生意。當初他委婉地拒絕參加她的婚禮時,就是這么告訴她的。池月從來沒有懷疑過他話里的真實性,因為邵之衡從來沒有欺騙過他。 從來沒有。 趕到醫院的時候,已是次日黃昏。 春天的京都浪漫多情,華燈初上的傍晚,城市建筑像披上一層朦朧的霞光,十分好看。 喬東陽在到達醫院前打了個電話給陳一凡聯系。 結果剛到醫院樓下,就看到她在等著他們。 看到喬東陽的時候,陳一凡沒什么多余的表情,但是目光落在池月穿著孕婦裙的肚子上時,眉頭竟是不經意地皺了皺,只是一個轉瞬,又變成了一個秘書該有的職業化平和表情。 “你們來了。” 這個女秘書池月見過,她話少,存在感低,大多數時候邵之衡與她見面并不帶她。所以,池月確認自己和她之前沒有矛盾,無論理解她目光里傳遞來的敵意是為什么。 “他人呢?”喬東陽問。 陳一凡面容極涼,但有禮貌,“二位請跟我來。” 這是一家高端私立醫院,給了邵之衡極好的待遇,vip病房有獨立的套間,配套設施齊全,除了陳一凡外,還有兩個護理全天候24小時照顧他的起居生活。本來邵之衡是不愿意這樣麻煩的,他不愿意別人把他當成生命不能自理的病人,不想失去對自己的掌控力。 奈何,拗不過家里。 三十多年來,他事事忤逆父母, 在生命的這個階段,他決定做個聽話的孩子。 于是每天都有幾個漂亮的女孩兒圍著他轉,轉得他頭暈。 陳一凡把池月帶到vip病房的外面,轉過身來,面無表情地說:“你們稍等,我要先進去匯報一下。” 池月嗯聲:“好。” 陳一凡并沒有走,抬起眼皮瞄她一眼,又不是滋味兒地抿了抿唇,“一會兒見到邵總,請喬太太……多說些好聽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