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玲敢這么說，無非是認定了衛生間里沒有監控。

    可是，她不知道池雁是一個不同常人的特殊病人，池月把她接到申城來，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始終不太放心。哪怕有于鳳在家里，可是于鳳在大城市的生存能力同樣讓池月覺得不踏實，她去上班，心里難免會掛念，于是她央求喬東陽在池雁的手表上安裝了一個自動錄音程序。

    這個音頻會自動保存，上傳。對喬東陽來說，這種都是小兒科的玩意，池月卻覺得很適用，一般情況下用不著它，池月也不會隨便去窺測池雁的隱私，可是一旦有什么需要，隨時就能掌握池雁的動態。

    晚宴還在進行，池月沒有聲張，手機進入系統，調出了池雁上廁所期間的音頻。

    “你是侯助理的女朋友嗎？”

    “……是好朋友。”

    “哧，好朋友？”

    “……”

    長長的沉默。

    有水流聲響起。

    “噯，你真不是侯助理的女朋友？”

    池雁沒有說話，估計是搖了頭。

    “那你告訴我，你和侯助理是什么關系？為什么對你那么好？”

    “我不認識你。我不和你說話。”

    “干嘛啊！聊聊天嘛。哎，小姐別走啊。咦，我看看你啊……哈哈哈，還會撅嘴呢。你這兒，不會是有什么問題吧？啊哈，原來你是個傻子啊……”

    “你才是傻子，我……啊，你干什么。”

    “嘖嘖嘖，傻子身材還挺好的嘛，這小臉兒長得也好看，怪不得侯助理這么喜歡你，喂，你有沒有跟他睡過？”

    “不要！啊！不要！我……你放開我，放開我，你這個壞女人……”

    一陣蹬蹬的腳步聲，池雁跑了出去，氣喘吁吁的叫：“猴子！”

    ……

    池月冷笑著坐在席上，一直等到晚宴結束，人都陸續散了，喬東陽過來，她才把手機交給他。

    “怎么處理，你看著辦吧。”

    喬東陽聽完，臉色變了下，“你說什么處理？”

    其實這就是一種霸凌。

    大部分人會認為這不是很大的惡意，有一些人甚至把他理解為玩笑。但真的惡心。

    池月冷冷一笑。

    “看你。這是你的員工。”

    “……你是老板娘。”喬東陽對這種事情向來是不會姑息的，“只不過，為了池雁著想，這件事要低調處理。”

    “池雁這些年受的這種侮辱不少，我本也不想把事情鬧大，想讓她道個歉就算了，可是這女人認定我沒有證據，囂張得啊！”池月說到這里，突然轉臉看喬東陽，神色微涼，“而且，我要讓池雁知道，她說的話，是有用的，是可以作為證據的，是可以讓人采信的。”

    喬東陽一愣。

    明白了！

    她想殺雞儆猴，給池雁立威，增強信心。

    他點點頭，“好。你看怎么處理合適就怎么處理。”

    池月說：“還得你出面，把當事人都叫到公司。”

    喬東陽嗯了聲，“好。我讓人通知他們，馬上到公司。”

    ……

    宋玲三個得罪了池月，整個晚會都提心吊膽，食不知味，生怕被找麻煩。可是，怕什么來什么，被通知去公司，他們就知道，今天晚上的事情不好收場了。

    不過，他們沒想到池月會有證據。

    當廁所里的錄音片段在辦公室里回想的時候，三個人開始變了臉色。再看到坐在老板椅上的喬東陽，當即嚇軟了腿。

    “喬先生，我錯了，我真的只是開個玩笑啊，說話過分了，但我沒有壞心的……”

    宋玲的服軟來得如此之快，令人措手不及。

    這份工作沒有她嘴上說的那么看不上，一時氣話而已，一旦公司認真起來，她當即丟下了鱷魚的眼淚。

    “我沒有惡意，我只是想調侃一下，我也不知道這位小姐是池助理的jiejie……”

    宋玲說了很多，兩位男同事酒也醒了，充分發揮口才，道歉的話一串串從嘴里飆出來，可是，辦公室的其他幾個人——喬東陽、池月、侯助理、池雁，都沒有說話，只是看著他們仨表演。

    “我錯了，我真的錯了，池助理，你就原諒我這一回——”

    池月冷冷一笑，“你沒有對不起我，為什么給我道歉？”

    一聽這話，宋玲愣了愣，馬上把頭轉向坐在椅子上一臉怯怯的池雁，“池小姐，對不起，是我不好，我玩笑開過了，你原諒我好不好……”

    “你不是開玩笑。”池雁居然很認真的看著她的眼睛，“你是個壞人。”

    不憚以最壞的惡意揣測他人，可有時候，他人的惡意，真的就在不知不覺中。池雁看過無數的冷眼，受過無數的奚落，懂得玩笑、同情、調侃、惡意的差別。

    “對不起。”宋玲不敢再爭，“你原諒我這一次，以后我再也不會這樣了。”

    “不！”池雁固執的說，“你做了壞事，你就需要受到處罰。”

    說罷，她看著池月，“是不是這樣的，月月，我說得對不對？”

    “對！”池月朝她豎起大拇指，“就是這樣，你要敢于發聲，敢于表達你自己的意見。”

    宋玲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覺得今天晚上的事情，有點不同尋常，池月、喬東陽幾個人坐的位置怪怪的，表情和氣氛也怪怪的，還有池月這個神經病jiejie……

    他們這是在干嘛？

    宋玲滿肚子火，又不得不在人家面前裝孫子。

    “我只是玩笑開過火了，池小姐，我都給你道歉了，你還想怎樣？”

    “我要讓警察抓你。”池雁的話說得慢，但語氣卻很認真，說完，她又看著池月，“月月，我不想原諒她，壞人是不可以原諒的。原諒了，他們會傷害更多的人。”

    聽她這么說，池月心有點碎，但仍然用贊揚的表情看著她。

    “你做得對。你怎么想的，你就怎么說。”

    “她故意捏我，拍我臉，那是一種，一種……侮辱。”池雁盡量按池月說的和自己的想法描述當時的情況，“我是被傷害的人，我沒有做錯事情，我勇敢地說出來，我并不羞恥，這個壞女人，她捏我屁丨股，還說侮辱我的話……我不要原諒她。”

    “好！”

    池月突然站起來，“我們報警，依你的意見。”

    宋玲嚇了一跳，“池助理，何必做得這么絕？我只是開了幾句玩笑。”

    “那不是幾句玩笑。”池月冷厲地望著她，“你永遠不知道你傷害的是什么。”

    宋玲臉上的血色褪去，兩個男同事也嚇住了，紛紛向喬東陽求情。

    喬東陽冷眼旁觀著，一直沒有吭聲，到這時，他才站起來，朝池月勾了勾手，把她叫到里間，單獨問她，“你真要報警？”

    “當然。”池月哧笑一聲，“你以為我開玩笑的？”

    “我以為你只是嚇唬他們。”喬東陽搓了搓額頭，“報警沒有必要，把人開了就是。我剛才就說過，這件事低調處理，對池雁才是最好的，聲張出去，大家都不太好看……”

    “我們又沒有做錯事情，有什么不好看的？難看的是做錯事情的人。”池月挑挑眉，瞇起眼看他，“還是你覺得，這么做會影響你的面子。”

    “我？”喬東陽愣了愣，低笑一聲，“我是個要臉的人嗎？我只是害怕你姐再受傷害。警察來了，會反反復復詢問，很麻煩……而且馬上就要開庭了，要是把她嚇住就不好了。”

    “恰好相反。我現在是鍛煉她去面對真相，讓她變得勇敢。”池月鎮定道：“要不然到了法庭上，別人多問幾句，她就會崩潰的。現在讓她感受一下，正義必然戰勝邪惡，給她勇氣，不好嗎？”

    喬東陽沒有再說話。

    第340章 怪伽與怪伽

    警察來得很快，他們見多了，形形色色的案件，這種糾紛本來也不是什么大事，他們一開始是想調解，大家都是一個公司的，賠禮道歉，也就算了。

    大多數糾紛都是這樣處理的，上訴人一般會選擇息事寧人。可是池月和池雁很堅持，尤其是池雁，她認定宋玲對她造成了傷害，這是一種猥褻的行為，最后警察無奈，做好了筆錄，又把宋玲帶回了派出所，接受調查。

    “你們會怎么處理她？”

    “等通知吧。”

    警察一走，池雁滿臉興奮，突然大叫了一聲。

    “我們勝利了！是不是？月月，我們是不是勝利了？”

    “是！”池月擁抱她，幾乎哽咽，“你太勇敢了，jiejie。就是要這樣。我們沒有傷害過別人，我們就要勇敢地站出來，被欺負的不羞恥，欺負人的才該下地獄，被千夫所指……”

    “嗯，我太厲害了。是不是？”池雁叫著笑著，又開心地回過去頭去看侯助理，“我太厲害了，是不是猴子？”

    “是。”

    侯助理發現自己的眼睛有些不爭氣的，發燙，聲音都哽咽了。

    “你太棒了！”

    ……

    這是池月過得最熱鬧的一個中秋。

    郊區的小院，已經被于鳳打理了出來，土地，房舍，似乎齊整了許多。他們買了些樹苗花草菜秧種下，滿滿是農民伯伯盼收的心情，十分愉悅。

    中秋節那天，池月邀請了董珊過來吃月餅，她沒有來。喬正崇給喬東陽打了電話，希望一起過節，被喬東陽拒絕了。

    池月聽說，喬正崇去找過董珊幾次，都被攆出來了，中秋自然也不會再跟他一起過。

    于是，喬正崇真正就成了孤家寡人，聽喬東陽說起的時候，池月心里覺得很爽。

    她希望董珊能堅持，一個跟小三孩子都五六個月了的男人，有什么資格求原諒呢？更何況，喬正崇……壓根兒不覺得自己有錯。

    他從頭到尾認為這是自己的一種付出，就連和別的女人生孩子，也給自己找了無數個正當的理由。董珊當年的犧牲，到如今也成了一種笑話。

    誰讓你生不出孩子呢？

    你生不出，我為了大家的利益，當然只能找別人。義正辭嚴。

    想到董珊，池月只有一種感覺。

    人間不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