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5節
喬東陽并沒有聽池月的話,沒有把責任推在池月的身上,而是在警察面前承認了為救池月失手砸死朱青的事情。 律師原句復述了他的殺人理由,“看到自己女人有生命危險,我不動手,還是男人嗎?” 現場痕跡明顯,根據他的供述,警方很快查明案情細節,但是在案件定性的問題上,還是存在爭議。到底是正當防衛、還是防衛過當和故意傷害?警察還在補充偵查。 見不到喬東陽,等待也沒有期限。 池月狀態很差。 她吃不下,睡不著,幾天時間瘦了快十斤,從來不生病的她,突然感冒、咳嗽,渾身起濕疹,半夜常被噩夢驚醒——披頭散發的朱青,滿臉溫柔的喬東陽,他們會在她的夢里交替出現,不停喚醒她那個巖洞里的記憶。緊繃的神經無法放松,她無法睡一宿完整的覺。 事發后的第三天,池月回了一趟吉丘,很快又返回津門。 喬東陽還在津門的某個醫院,她見不到他的人,不愿意離他太遠。 陪在她身邊的是侯助理和天狗。 在她精神不振,神思恍惚的時候,有一個像侯助理這樣心思縝密的人在身邊,自然是幫了大忙的。 侯助理會適時提醒她做什么。天塌下來,侯助理還是那個侯助理。這個池月曾經認為的萬年馬屁精,比她想象的能干會來事,方方面面處理得井井有條。 小天狗見不到喬大人,但能掃描到池月的情緒。 它搜出一條一條的相關知識,安撫池月。 只可惜,在這個時候,ai就是ai,無法有人類的同理心…… 它不懂得“失去”和“恐懼”的真正感受。 池月少有言語,天狗也漸漸不再活潑,常常站半天不說一句話。 …… 喬東陽出事,如同在喬家平靜的湖面上投下一顆巨石。喬正崇為喬東陽請了一個專攻刑事案件的律師團,那天去刑偵隊把池月帶出來的就是律師團的負責人王曉波律師。 王律師時不時會過來看池月。 現在,他是唯一能見到得喬東陽的人。 不過他并不愿意向池月透露更多的案件細節,只是告訴他,喬東陽受了傷,需要接受治療,事發后他一直在醫院,得到了很好的照顧,不用擔心他。 到是喬東陽很擔心她。 他托王律師轉給池月兩張照片。 一張是巖洞里的合影。 漆黑的背景,黑乎乎一團,但鏡頭里的兩個人臉上帶著光。頭碰著頭,臉挨著臉,笑容都很燦爛,眼里是默契的只有他們彼此才能了解的情意…… 另一張是喬東陽現在的樣子。 病床上的他,身上多處夾板和繃帶,一條腿高高吊起,被綁得像個白色的粽子,但他精神很不錯,俊臉蒼白,雙眼卻有神,笑容一如往昔,有點邪氣有點壞,還有陽光、活力和帥氣。 這個幼稚的男人,為了她,真的做得很好。 ——包括拍這張明顯有表演痕跡的照片。 池月問王律師,喬東陽的案子最壞的情況是什么。 王律師告訴她,最壞的情況是多在醫院里呆些日子。 律師自信篤定的笑容和喬家深厚的背景,讓池月緊繃的心稍稍松開。 也許,情況沒有她想象的那么糟糕? …… 喬東陽的案子鬧得很大。 警方在網上發布了案情通報,但紕漏的細節不多,只說案件正在進一步偵查中,但是《星空行者》節目的火熱度,以及喬東陽、池月、朱青全是近段時間的熱門關鍵詞,案子在網上一再發酵。 看熱鬧的不嫌事大。 添油加醋的情節比比皆是。 有人導演了二女爭一男的狗血情節。 有人說,池月和朱青的冠軍爭奪賽,其實是朱青獲勝,池月為了得冠軍,搞死了朱青。喬東陽是為池月頂罪的。 輿論壓力下,喬東陽案子未結,星空節目組發布了冠軍消息,但表示將無限期推遲頒獎典禮—— 有心人借此大做文章,媒體大肆批評,認為《星空行者》自始至終都是一個嘩眾取寵的娛樂節目,披上航天選秀的馬甲,過程中充滿了黑幕。 在這個關鍵的節點上,一眾星空選手的微博都沒有更新,她們中的大部分人選擇了沉默。 除了和池月交好的王雪芽、孟佳儀、劉蕓、韓甜甜、湯萍之外……只有一個人站了出來。 ——林盼。 她沒有顧及自身羽毛,也沒怕惹上麻煩,在質疑聲里力挺池月和喬東陽,并痛斥朱青是個心機婊…… 然后,她引來了群嘲。 網友笑話她是陰溝里翻了船,丟了臉,不甘心,拉一個不會說話的死人來墊背。說她技不如人,還diss朱青耍心機,對一個無法自我申辯的死者來說,太不公平,太綠茶。 中國人向來有“死者為大”的傳統,朱青失去了生命,她就成了一個弱者。人都是同情弱者的,朱青的缺點因為她的死亡被弱化,剩下的活著的這些人,全部被道德綁架,哪怕明知朱青為人,也不敢出聲。 林盼氣急,@許文雨,要她站出來說句公道化。 許文雨選擇了沉默,停更微博裝死。 那些曾經和林盼交好,把她捧為女神的人,全部龜縮起來。 網上的鬧劇,池月沒有怎么關注,但可以從“亞洲五美”私群里看到她們的討論。 她不插話,她們有新消息總會@她。 在現實和網絡的雙重壓力下,池月有一點不堪重負。 她回復:“別人說什么都不要緊,我現在只需要等警方的結果。你們不要再告訴我這些了。我很煩。” 最主要是無法干涉別人的嘴……什么也做不了。 …… 池月住在津門的賓館,離喬東陽所在的醫院很近。她曾試圖偷偷潛入醫院去看他,結果發現在喬東陽所在樓層,有好幾個警察在執勤,她沒有機會。 在無法排解的寂寞和擔憂中,她等來了王雪芽和鄭西元。 他倆前后腳趕到賓館,但不是一起來的。 許久未見,突兀的碰見,王雪芽和鄭西元都有點尷尬。 但這個特殊的時刻,有人命案子在前,風花雪月的事情,也就淡了。 王雪芽剛剛征求醫生的同意出院,就趕到了津門。 經過一段時間的調理,她身子恢復了些,但健康狀態明顯不如以前,胖了些,整個人看著卻很虛,臉色蒼白,稍稍運動額頭就溢汗,眉目間亦是添了一絲淡淡的憂愁,哪怕勉強在笑,卻找不到往昔那樣簡單的快活。 幾個人坐在一起,池月默不作聲。 王雪芽緊緊握著她的手,也不說話。 世界上沒有感同身受,事情沒發生在自己身上,再漂亮的安慰話也只是站著說話不腰疼。王雪芽不想說漂亮話,她來的目的,只是陪伴。 但鄭西元明顯不是—— 他坐了一會兒,有點焦灼,不情愿地打破了兩個女人默契選擇的安靜。 “有個事情,我希望你有個心理準備。”他望著池月。 池月聽他這么說,心里一緊,“什么?” 鄭西元搓了搓手,擱在膝蓋上,似乎還是覺得不得勁兒,又抬起來十指交叉放在胸前,“喬家要借此搞事。” 喬家? 池月一時沒反應過來。 她腦子里的喬家是喬正崇和董珊,就在今天早上,董珊還和她通了電話。董珊全擔心喬東陽,說為了這事,喬正崇犯了病,人在吉丘醫院里躺著。本來他們是準備來津門的,暫時怕是來不了。 “喬家大房。”鄭西元補充一句,目光暗沉,“這些年他們一直憋著氣,就是沒有找到機會,這次……對他們來說,是個好機會。” 池月眉心皺了皺,“你說清楚。” 鄭西元抿抿唇,嘆了口氣,“這么跟你說吧,喬家曾經發生過一件非常大的事情。不過,外面知道的人不多,因為被他們壓下來了……” “你直接說事。”池月腦子很亂,聽不得那么多鋪墊。 鄭西元沒有得到她的好臉,也沒生氣,只是點點頭。 “喬家大房有個兒子,叫喬瑞安,當年被阿喬打了,很嚴重……” 這件事,池月知道一點。當時喬奶奶的生日宴上,喬家大房和喬瑞賢當眾讓喬東陽難堪,就曾提到這個事兒。但已經過去很多年了,池月也只當是兄弟倆的拳腳相對…… “這事不都過去了,為什么又提?” “那是你不知道事情的嚴重性。”鄭西元看她一眼,又瞄了瞄王雪芽,看她目光沒有焦距,臉色微微一沉,“喬奶奶的壽宴,你一定沒見到喬瑞安吧? 池月想了想。 當時董珊為她介紹了很多喬家親戚。 確實沒有一個是喬瑞安,長房只來了一個兒子,就是和段成程一起的喬瑞賢。 鄭西元目光微深,“當年那件事后,再沒有人見過喬瑞安。聽說,他被喬東陽弄瞎了一只眼,又被他推下樓梯,撞壞腦子,傻了……” 這么嚴重? 池月吃了一驚。 鄭西元說:“喬正元當時沒追究,是迫于喬奶奶的壓力。喬奶奶最喜歡的孫子就是喬瑞安,親手帶大的長孫,感情自然和別的孫子不同,他很氣惱阿喬。但是阿喬是她老伴看中的繼承人,再怎么不濟,也是她的親孫子,沒有痛恨到讓阿喬坐牢的地步……” “那現在?” 難道現在就不是親孫子了嗎? 鄭西元苦笑一聲,“老太太年紀大了。糊涂了吧。” 池月心臟微沉,“這個案件,當年就已經解決了,現在喬大伯未必還能翻得了案?” “翻得了。”鄭西元沉默,提了口氣,慢聲說:“當年簽刑事諒解書的人是喬正元,但現在不愿意諒解的人是喬瑞安……他才是當事人。” “你不是說他傻了?” 一個無民事行為能力人,諒不諒解法律支持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