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0節
“我的娘啊!!水鬼!!!”親信嚇的慘叫,手下一哆嗦,繩梯就不自主的顫了起來。 唐頌腿腳本就不利落,上下攀爬——還是用的繩梯已經很艱難了,親信手一抖,繩子晃晃悠悠的蕩起來,他‘嘶’的悶哼一聲,整個人就僵住,不能動了。 親信見狀,趕緊兩手抓住繩梯,做五體投地狀。 唐頌這才好受了一些。 不過,親信不動了,不代表別人不動……水底下浮上來那‘女鬼’——郭五娘手腳利落的翻上小船,伸手抓住繩梯抹稍兒,眼睛微微瞇起,露出個得意的笑,她雙臂用力,拼命搖晃起來。 繩梯順著她的力道,前后劇烈晃動著…… 唐頌跟被栓住的螞蚱一樣,隨著力道空中‘飄飛’起伏,那模樣,真是狼狽的不行。 “唐將軍,你下來陪陪我吧!”郭五娘獰笑著喊。 唐頌的臉扭曲著,滿面猙獰,繩梯晃的太厲害了,他紅腫疼痛的雙腿根本使不上力,還能勉強掛住……完全是靠的臂力,但,他一個快七十的老頭兒了,又飽受病痛折磨,體力能有多少?根本堅持不了多久,他開始慢慢往下滑。 “快,快幫幫將軍。”親信焦急大喊,放開繩梯,縱身就要往下跳。 豫州水師將領們見狀,都紛紛松開繩梯,直直跳進水里,‘噗通噗通’幾聲響,他們跟下餃子似的掉下來,水花飛濺無數,揮起臂膀,他們不畏寒冷的往唐頌那邊兒游,然而…… 郭五娘不是單打獨斗啊,人家帶著兩百水鬼隊,那都是姚家軍里的‘活魚’!! 在船上,他們不是精英將領的對手,可一旦進了水里,那就是他們的天下了。 揮舞著水刺,有一個算一個,水鬼隊們照著落水人的腦袋就扎…… 將領們身上穿的都是軟甲,亦沒經過活動,臘月寒冬,江水刺著骨的涼,他們下水就凍硬了,身上軟甲濕透,跟秤砣似的那么沉,冰冷的江水舔上皮膚,那身體略差點的一下就抽筋了,哪還有余力跟水鬼們纏斗? 根本不是對手,他們飛速被兩百水鬼隊滅殺。 而艱難掛在繩梯上,隨著郭五娘加重力道,唐頌在也堅持不住了,墜落流星般,他掉了下來,‘噗通’一聲,砸進水里,飛濺無數水花。 郭五娘抿了抿唇,翻身跳下江來。 輕松滑動著身體,她游魚般接近唐頌,看著他拼命撲騰的想往上游浮,便默默下潛至他身下,隨后,拽住了他的腿…… 炸了主帥樓舡,她和水鬼隊的任務其實已經完成了,之所以沒有離開,還在附近水域潛游,郭五娘為的就是這個! 雖然炸了船,但這不代表他們能炸死唐頌,人家換條船,還是照樣能指揮豫州水師作戰,哪怕到了這地步,豫州水師想贏回來的可能性已經不大了。但是,按自家主公的預令,姚家軍是要把這十萬水師盡數‘埋葬’相江口的,那么,唐頌——最好就是跟主帥樓舡共存亡。 畢竟,一個經驗豐富的將領,有時候,是能決定一場戰爭勝負的存在。 毫無疑問,唐頌就是這樣的將領。 郭五娘覺得,水鬼隊既然已經甘冒奇險來炸船了,那就不在乎多留片刻,把唐頌送上死路。 蒸氣鐵船的造價有多貴,她知道的清清楚楚。所以,這場大戰,能早點結束最好,拖的時間長了,萬一把鐵船撞壞個一艘半艘的,郭五娘能心疼死。 憋著口氣潛進水底,她拽著唐頌的腿不放,糾纏著他,讓他無法上浮換氣。 至于唐頌,則拼命掙扎著,嘴里直吐泡泡…… 說真的,同樣是水邊兒長大,十六歲就立過戰功的人物,唐頌的水性并不比郭五娘差,且,他是個男人,按理力量更強。然而…… 好漢不提當年勇,好女不提當年浪,唐頌都六十多歲的人了,他還是個風濕性關節炎患者,江水那么涼,一掉下來,他就已經感覺靈魂都要飛升了,那種深入骨髓的疼痛,幾乎無法忍受,他簡直恨不得直接死了。 面容掙扎扭曲著,兩腿僵直,唐頌根本使喚不動腿腳,完全是靠雙臂往上劃,處境已經很艱難了,偏偏,郭五娘還拽他腿,捅他腎…… 在水底這種環境里,一身軟甲,老邁病弱不堪的唐頌,哪里敵得過年富力強,武裝到牙齒的郭五娘?拼盡渾身余力掙扎著,他被越拽越深,肩膀還被郭五娘用水刺扎傷……豫州水師將領們同樣被水鬼們糾纏著,根本無法來營救他。 肺里那丁點兒氧氣都當泡泡吐出來了,唐頌大口大口的——被迫——吞著江水,眼前模糊一片,他肺里火燒火燎的難受,揮動的手臂越來越無力…… 漸漸不在掙扎。 抵抗的力道幾近于無,郭五娘感覺手中人的身體慢慢變軟,停頓片刻,她揮手將水刺扎進唐頌的胸膛,血一下涌出來,她松開手,看著他緩緩向下沉。 腰身用勁兒,猛的一個翻滾,她用腳蹬了一下唐頌的肩膀,他沉的更快了。 沒一會兒功夫,就在看不見人影。 在水中停頓片刻,郭五娘瞇著眼睛觀望,待確定唐頌并非裝樣,而是確實死了,這才擺動雙腿,浮上江面兒。 —— 唐頌死了。 死的還挺凄慘。 打了一輩子水戰,結局是淹死水中,勉強算是求仁得仁吧。 畢竟,唐頌曾經無數次提過:寧肯戰死水域,不愿老亡病塌。 如今這下場——雖然不是戰死的,好歹確實亡在水域里了…… 不過,隨著主帥隕落,豫州水師已然徹底無力反抗,姚家軍的五艘鐵船縱橫江面,絕對的橫沖直撞,而豫州水師根本組織不起反抗的‘號角’——他們沒有主帥了! 軍心渙散、勢氣全無,相江口一場大戰,打了足足一天一夜,終于漸漸落下帷幕。 黎明曙光揭開夜幕輕紗,一輪紅日從云層冉冉升起,千萬縷金色光芒照射開來,整個相江豁然開朗,如同披上了一層絢麗的彩霞。 一輪紅日出水中,半江瑟瑟半江紅,本來如此美輪美奐的場景,然…… 破碎的船只,殘木斷帆輔滿江水,無數泡腫的殘身浮在水面兒,殷紅的血隨著江濤翻滾,隱約還能看見浪尖兒上的殘肢斷臂…… 這一天一夜,十萬豫州水師,盡喪相江口。 而姚家軍,同樣損失不少。 不過,勝了就是勝了,殲滅豫州十萬水師,哪怕付出兩萬傷亡,姚千枝依然可以接受。 留下人,盡可能打撈自家軍隊的尸身,傳信回燕京,令姚千蔓清點軍冊,準備撫恤軍屬……她隨而整軍,預備順江而下。 “主公,不暫時修整一下嗎?人手使不說了,咱們的船足足損毀了三成,就連蒸氣鐵船都撞漏了一艘……”苦刺阻止了她。 “五娘有功,殺了唐頌,咱們全殲豫州十萬水師,這等天賜機會,若不能乘勝追擊,一舉拿下宛州,甚至更近一步……我不白花了那么多銀子,造了鐵船嗎?”姚千枝輕笑一聲,不改初衷。 她是主帥,是姚家軍的靈魂人物,苦刺不過提醒一句,但,她既然已經決定要攻,并下了軍令,合軍上下,自然不會有人反對。 短暫修整了兩天,從豫州水師被打成破爛的船里,拽出看起來還勉強完整的,將其送進新建的船廠,讓匠人稍微修補修補,隨后掛上‘姚’字大旗,姚家軍重整了千余艘船,另把那艘被打漏了的鐵船勉強修好,姚千枝領頭,他們順江而下,‘氣勢洶洶’奔著宛州就來了!! 不廢吹灰之力,他們拿下了原本駐扎著豫州水師的永定城,隨后,鐵船如巨獸般開道,他們一路向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連下三城,將大半個宛州收入囊中…… 直到這會兒功夫,豫親王才反應過來。 沒辦法,姚家軍的速度實在太快了,連下三城,亦不過用了十天時間罷了。 —— “他們難道會飛嗎?”宛州鑫城,唐家大宅里,唐諸垂頭看著飛鴿傳書,滿臉不敢置信,“莫說還需攻城,哪怕僅僅走水路,途經三城,都需要月余時間……” “十天?這怎么可能?姚家軍是天兵嗎?他們還會騰云駕霧,走的是銀河?” 姚家軍的行軍速度,快的完全超出了唐諸的理解能力,讓他都快有點精神錯亂了。 “是新船!!他們有新船,無需帆槳,無需人力,不知用什么妖魔邪法,竟能自駛……”唐老族長蒼白憔悴,身形都拘摟了,“你大兄的性命,就是毀在那邪術上頭。” 蒸氣鐵船嘛——沖撞到是其次,貴就貴在個‘快’字上!! 一艘大鐵船屁.股后頭掛著無數木船,蒸氣和人力齊齊跟上,姚家軍的速度,確實快的讓豫州措手不及,根本反應不過來。 十日內連丟了三城,唐頌的性命還沒了,這一波兒大戰,唐家的損失,真心是太慘重了。 他們是萬萬沒想到,跟孟家一番糾纏,雖然成功送了個庶女進豫親王府,還抱走了孟側妃的小孫子,養在唐王妃膝下,又順利讓豫親王對孟家產生隔閡,懷疑起了楚敦、楚玫兩兄弟,按理肯定算大獲全勝,但…… 唐家搭進了唐頌,還有三城之地。 這簡直喪心病狂 他們老底兒都虧沒了! “姚千枝那女人竟能戰過大哥,她,她……若是知道姚家軍有邪術,無論如何,我都不該使計拖住王爺。”唐諸咬牙切齒,恨的虎目含淚,“若王爺能順利到相江口,說不定大哥,大哥他就……” 根本不會死了。 “天意……”唐老族長伸出滿是皺紋的手,捂住眼睛,仰天長泣道:“我的兒啊!你死的好慘!” 唐頌墜江而亡的消息,姚家軍沒瞞過誰,唐家自然不會不知道。 老年喪子,唐頌還死的那么慘,竟活活淹死了,唐老族長跟被剜了心似的,剛一得了信兒,他當場就吐血,隨后便病臥床塌,若不是姚家軍步步緊逼,眼見不占宛州不罷休,他恐怕都起不來榻。不過,就算如今,他亦是勉強用了虎狼之藥來強撐……眼看天不假年了。 “孟家蛇鼠之輩,用的卑劣手段,到能安枕無憂,大哥英魂不遠,宛州丟的三城……不能就這么善罷干休。”唐諸高聲,瞠目欲裂,恨的兩眼睛都快往出滴血了,“此番,且讓他們來守一守宛州!” “此事急不得。”唐老族長虛弱的喘息著,“王爺已然從豫州出發,不日既將到來,暫且先把姚家軍攻勢緩住,余者,過后在說。” 作者有話要說: 咩咩咩,求收專欄,戳下瘦十斤~~~ 第一百五十八章 姚家軍氣勢洶洶, 夾雜著雷霆之勢打過來了。 哪怕受創最重的是宛州,是唐家。然而, 三州氣氛都莫名緊張起來, 不拘是百姓、是權貴、是鄉紳……就算圣儒傳人孟家, 都不能幸免,隨著姚家軍步步逼近, 他們心內開始惶惶不安起來。 豫州、豫親王府。 東院里, 孟側妃急步匆匆穿過回廊, 面沉如水, 她嘴里不停叮囑,“翠兒把西廂房靠墻角的箱籠打開, 那里有一件金絲軟甲,你取出來仔細擦過, 一會兒呈上來, 芳齡吩咐大廚房,趕緊預備好克化的膳食, 王爺眼看要醒了……” 口中吩咐著,她腳步不停進了正屋, 丫鬟們遵她的令,各自散開動作, “你們輕省些兒,這么大動靜兒,要是吵醒了王爺,仔細你們的皮。”沉著臉, 孟側妃壓低聲線斥著,眉眼間頗有幾分戾氣。 “諾。”丫鬟們心里一涼,趕緊曲膝謝罪,手腳都有些不知往哪擺。 “行了行了,都散了吧。”外間,大丫鬟侍棋踱步進來,見此情景眉頭一擰,揮揮手打發,“你們趕緊干活去,愣著做什么?” “是。”丫鬟們跟得了赦令似的,齊齊松了口氣,躡手躡腳著出了屋子。 孟側妃面如寒霜的看著,默默無聲。 侍棋就趕緊過來勸,“娘娘,您好歹松快些,別太繃著了,王爺不是第一回 出征,您撐的住勁兒,咱們院里才有底氣啊。” “姑娘還得靠著您呢。”終歸貼身是伺候了半輩子的人,侍棋的話非常‘順利’的扎進了孟側妃心里,緊緊握了握拳,她深深吸了口氣,面色漸漸緩合過來。 伸手,對著臉頰狠狠掐了一把,她勉強彎起嘴角,擠出個僵硬的笑,“你說的對,我得穩住了。”她輕聲說。 閉著眼睛,強迫自個兒調整情緒,她面上的笑容越來越溫柔,越來越自然…… “娘娘,王爺醒了。”突然,里間簾子一挑,有小丫鬟出來傳信。 孟側妃心中一凜,半點不敢怠慢,急步進了里間,剛邁過門檻兒,還未等站穩,她一眼看見坐在雕花拔步床里,豫親王正在漱口。 有小丫鬟跪在他身前,捧著清瓷小盆,接著他吐出的漱口水。 隨后,小廝捧來清水,豫親王略微洗了洗手臉,神色精神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