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0節
最近一直忙著幫姚千枝收攏燕京復雜勢力,他對豫州方面的了解,完全比不得姚千蔓,甚至,他連豫親王的幾個女兒究竟嫁了哪家哪戶,都不太記得清楚了。 “我說的……能是哪個?我認識哪個?”姚千枝勾了勾嘴角,“當然,就是楚曲裳啊。” “楚曲裳?”姚千蔓的反應非常快,馬上就接口,“唐睨那繼室……” “不錯,就是她。”姚千枝點點頭。 “她?”他外甥女的繼母——唐暖兒落到這下場的主要原因之一,霍錦城當然不會不知道這人,本能的皺起眉,“她不是帶著孩子逃回豫州了嗎?” “探子回了消息,她早就平安到地方了啊。”他輕聲說。 楚敏一朝逼宮,幾乎把將這么多年在燕京的布置全賠進去了,連本人性命喪了,還買一贈一,‘送’了個唐睨……然而,楚曲裳——做為他的庶妹,‘贈品’的老婆,她到是很敏感,帶著嫡兄和丈夫的舊部,抱著孩子,人家當機立斷的就跑了! 而且,一路急行,人家還很順利的回到了豫州。 據說如今,連一路艱難匆忙瘦的那些個rou兒,都重新養回來了。 “是啊,如果她不跑,我還借不著她搞事兒呢。”姚千枝擺了擺手指,笑瞇瞇的問,“你們知道,這楚曲裳的生母是誰嗎?” “呃……我記得,應該是孟側妃。”霍錦城就答。 豫親王的女兒們,他了解不深。然而,唐暖兒的繼母……他絕對鐫骨銘心,‘永世難忘’。 “不錯,那我問問你們,孟側妃有幾個孩子啊?”姚千枝接著問。 姚千蔓垂了垂眸,若有所思,“是三個,兩兒一女。” “對,大jiejie,你說的不錯。”姚千枝給了她個贊同的眼神,“孟側妃有兩兒一女,而豫親王膝下,亦只有三子,除了楚敏這個嫡長子,余者兩個兒子,都是孟側妃所出。” “此一番,豫州勢力在燕京逼宮,豫親王妃膝下唯一的親生子死了,娘家未來的繼承人,嫡嫡親的侄子死了,但是,府里那有兩個兒子——還是豫親王唯二兒子的側妃的女兒,她平平安安的回來了……” “你說,豫親王妃,她會是什么心情?”姚千枝誘導著問。 “這……她自然是會憤恨不滿,但,她找不出什么理由啊?”姚千蔓就擰了擰眉,“我知道你想借她鬧事,但,燕京那局面,楚敏逼宮已經失敗,楚曲裳跑了,那是理所當然,甚至……她能跑得了,已然算她有能耐,豫親王妃便是在恨,她能怎么樣呢?” “她一個后宅女眷,連親生兒子都沒了,就是恨孟側妃母女入骨,她一個人……能鬧出什么事來?” “就算她把楚曲裳殺了,都是內宅恩怨,豫親王會因此這點小事停留嗎?”她一臉不解的問:“在……眼前這種拔刃張弩、迫在眉睫的時節?” “我不覺得他是個會糾結兒女情長的人。” “不,不對,大姑娘,主公所言之事……并非兒女情長。”一旁,在姚千枝笑著搖頭,還未開口解釋的時候,霍錦城突然插嘴,“豫親王妃姓唐,她娘家是宛州巨族,豫親王的左膀唐家。而孟側妃姓孟,乃是大賢孟圣之后,做主徐州,豫親王的右臂孟家……” “如今,唐家沒了親生兒子,還失去了未來會繼承豫親王大業的世子親侄,偏偏,唐家族長之子唐睨的老婆——孟家外孫女,她活著回來了,且,她還有兩個親哥哥,眼看就會代替有唐家血脈的世子,成為摘葡萄的那個人……” “這兩家人,都是豫州的頂梁柱,是豫親王的依仗,甚至,唐頌還在相江口領軍,他們兩家若是生起糾葛,兩相爭斗起來,恐怕就如主公所言,豫親王真的會被拖住。” “而且,或許不止拖住,他還會……”霍錦城停頓一下。 “豬八戒照鏡子,里外不是人!”姚千枝就接口,“哪邊都不能幫,哪邊都怨他,王八鉆灶炕,憋氣又窩火。” “呃……”霍錦城抽了抽嘴角,對自家主公的形容詞敬謝不敏,然而,還是矜持的點了點頭,“不錯,就是這樣。” “嘶,你們說的這個,到是可行啊。”姚千蔓把纖指抵唇邊,垂眸仔細思索著,好半晌兒,她點頭認同了。但是,依然還有疑惑,“……怎么才能鬧起來呢?” 她滿面的疑問,“楚曲裳……人家沒有問題啊?楚敏和唐睨兩個逼宮起勢的人都被抓了,她一個內宅婦人,能跑著孩子跑回豫州,那一路風塵,艱難萬苦的,哪怕她是敵人,是唐小姑娘的繼母,我都得說一句,這確實不容易,有兩分能耐,唐家……憑什么找她麻煩?” “人家保住了唐睨的血脈,都跑回來啦!!”唐家憑什么用她做借口鬧事? 哪里來的理由? “她跑了,她沒死,這就是理由!!”姚千枝拍案,一口著定。 “嗯?什么意思??”姚千蔓滿頭霧水。 “大jiejie,你難道忘了楚曲裳的親娘是姓孟的嗎?是那個大賢之后的徐州孟家之女,人家信奉的是‘女四書’啊!!”姚千枝雙手撐著沙盤邊兒,兩眼直放光,“那邊風氣保守的,女人露個胳膊被外男看見,都得出嫁或出家,甚至,我聽央兒說,還有更嚴厲的地方,守寡的婦人需要自殘已身,來表示守節之意……” “既然徐州是如此風氣,楚曲裳這般扔下丈夫,獨自逃命的——就是棄夫不顧的女人,她憑什么還活的那么滋潤?就該自盡謝罪才是。”她拍著紅木沙盤,‘啪啪’做響。 “……”姚千蔓的表情,一言難盡。 “楚曲裳有孟家的血脈,她娘就是孟家人,自然更該以身做則,要是寬于律己,嚴于律人,孟家憑什么自稱圣人之后?”姚千枝斜挑眉頭,嗤笑道:“他們敢用那些破玩意來充州鬧事,殘害我治下百姓,那么,我今日就一模一樣的還回去,且讓他們嘗嘗苦果吧。” 孟、楊兩家連手,用內應鬧出的那波兒女四書事件,害了多少充州女孩兒,白家姐妹顯些死在那場里,最后,更是讓姚千枝要用‘焚書坑儒’這般激烈手段壓下此禍,如今,豫州那邊還有人因此而罵她‘妖女妄孽’……這口氣,她可還記得呢。 如今有機會還回去,她自然不會手下留情。 什么三貞九烈、三從四德……孟家不是挺講究地個嗎?此一回兜頭照回自個兒腦袋上,他們且試試那滋味吧! “但是……我聽孟姑娘所言,孟家對女兒,似乎并不重視啊。”霍錦城皺了皺眉,“若是他家就此舍了女兒,該如何是好呢?” 人家就大義滅親,就用楚曲裳一條性命換得豫親王的好感,賣個顧全大局的‘人設’,那他們不就做白工了嗎? “舍了楚曲裳,不就證明孟家承認她的作法是錯的嗎?那么,有她這個犯了‘大錯’的meimei,孟側妃那兩兒子身上就背上了污點,甚至,豫親王妃若是反咬一口,說是楚曲裳蠢頓,無意泄露口風,破壞了楚敏和唐睨的計劃,這才導致逼宮失敗……這樣的罪名,孟側妃和她那兩兒子,真的敢承擔嗎?”姚千枝嗤笑一聲。 “只要楚曲裳死了,不管是因為什么,那屎盆子扣腦袋上,孟家就解釋不清楚。豫親王妃完全可借此事從娘家要個姑娘進府,生個兒子重新培養,哪怕豫親王歲數不小了,但誰都不敢肯定他就生不了……人家孟家本已占了大優勢,府里唯二兩個兒子都是韓側妃生的,他們做甚冒那個險?” “都是豫親王的左膀右臂,他們和唐家地位是相當的,怎么就非得那么委屈,好好搭進個未來的‘公主’——楚曲裳不說,還得迎面接個屎盆子?生生把個大好局面,‘讓’成‘撲朔迷離?”她搖了搖頭,“孟家沒那么傻。” “所謂的大賢名聲,什么女四書。那不過是他們手里的‘武器’,是教化制人用的,人家根本就沒信過那個,否則的話……”姚千枝斜睨瞧著霍錦城一眼,語重心長的道:“你還記不記得,央兒曾經提過,孟家那族長的女兒,她那四堂姐,是二嫁了的?” “要是孟家真信那一套……族長的女兒啊!既然守了寡,那不得把貞潔牌坊背身上,恨不得日夜帶著呀?又哪里會二嫁!” 一語落地,屋子里瞬間一片寧靜。 霍錦城和姚千蔓俱都滿面嚴肅,垂眸百般思索考量起來。 好半晌兒,“唐家和孟家爭起來,還牽扯住兒子和未來的大業繼承……豫親王,應該會被拖住的。”霍錦城如是說。 “我亦覺得,此事可行。”姚千蔓同樣點頭。 兩人都同意了,姚千枝就此拍板,“那咱們就干,我記得,央兒應該是在楊城吧,讓她快點趕來燕京,她是孟家女,從小在徐州長大,由她來指揮布置暗人行動,咱們輔助,這樣應該是最妥當的。” “那行,這事我來做。”姚千蔓應聲,轉身就想走,去給孟央傳信。 “等等……”突然,姚千枝叫住了她。 姚千蔓便回頭,“嗯?” “大jiejie,咱們如今……已經在燕京站穩了腳跟,就讓祖父他們搬過來吧。”姚千枝仿佛不經意似的提起,“他老人家半輩子都在燕京,早就習慣了這里,是當故鄉那么看的,原本,咱們是沒那個條件,如今我都成了攝政王,該讓他老人家歸鄉了。” “咱們做晚輩的,孝順長輩不就是如他們的心愿嗎?那就合家都搬回來吧,北地那邊讓千葉、千朵還有花兒她們看著就是。”她如是說著。 姚千蔓眸光閃爍,臉上的表情很復雜,眉頭死死擰著,好半晌兒……“好,我會派人護送他們過來。” “交給你了。”姚千枝就道。 姚千蔓點頭,深深吸了口氣,轉身毅然而然的走了。 那背影,竟有幾分說不出的蕭瑟之感,然,腳步卻異常穩重。 姚千枝瞧著她,唇角勾出抹笑。 一旁,霍錦城無聲的看著這一切,默默縮著身,低低垂著頭兒,他無限減少存在感,明明嗓子癢的厲害,偏偏連咳嗽兩聲都不敢。 說來,主公家里的‘爾虞我詐、勾心斗角’……她們怎么‘運籌帷幄’,為什么要把姚家長輩——那些在自家主公、大姑娘,‘開國元老’苦刺和孟央都離開北地的時候,一定程度上能夠影響姚家軍決策的人,都挪來燕京,放到眼皮子底下看著,這內里是什么意思?霍錦城不想猜,亦不敢猜。 反正,他就知道,姚家二老此番上京,肯定是會把從小養在他們膝下,最疼愛的小孫子——自家主公的親弟弟帶過來的。 —— 八百里加急得了姚千蔓的密信,孟央坐得小船,走了水路,不到兩天功夫,就來到了燕京。 幾人密謀一番,說了打算,孟央自沒有不答應的道理,一夜無眠,思量了整晚,次日,頂著兩大黑眼圈兒,她拿出了一套可實際cao作的‘方案’。 姚千枝瞧了,覺得很是可行,就此拍板,這事便定了下來,就此實施。 姚家軍安全部得了軍令,自然忙碌著行動起來,原本潛伏在豫州的釘子們,紛紛‘浮出水面’,開始四處‘游動’了…… 第一百五十章 姚家軍在豫州安的釘子們——因是時日有些短, 地位確實不怎么高,然而, 扇風點火這點事, 他們總是能做的。 輾轉聯系了埋在豫親王妃院里的做粗使小丫鬟的‘安全部’, 他們隱晦,并小心翼翼的行動起來。 而孟央, 則是唯恐天下不亂的, 把她親爹娘——孟余和井氏這對讓孟家養毀了的‘大儒子媳’, 悄瞇瞇放了出來。 豫州、豫親王府。 正院里, 清晨的陽光透過窗櫳照射進來,斑斑點點散落唐王妃的身上, 映出一股陰沉的氣氛。 穿一身淡月色素服,她是個看起來約莫四十出頭的婦人, 相貌秀美, 身材豐腴,肌膚白皙而光滑, 保養的很好,只是, 不知為何,頭發竟是花白了一半, 神色亦有些怔怔的,很有幾分憔悴之感。 呆呆的坐在窗邊,她手里拿著件竹青色的衣裳,機械性的揉著, 目光空洞掃過窗外,不知在看什么。 外頭梢間,大丫鬟香陽輕手輕腳的走進來,透過門簾兒往里窺了兩眼,見唐王妃像長在窗邊兒似的,自晨起便沒動過,心里不由暗嘆口氣,有些不知所措。 “嬤嬤~”沖著站門簾兒邊的柏嬤嬤招了招手,她低聲喚。 柏嬤嬤就瞧見了,對她做了個噤聲的手勢,小心窺了唐王妃一眼,見她根本沒有異動,好像沒聽見似的,這才踮著腳兒,悄無聲息的出來,“怎么了?”她問。 香陽一臉為難,小聲道:“二公子和三公子……他們過來請安了。” 豫親王子嗣少,世子還遠‘質’燕京,承歡膝下的只有兩兒子,便沒有分家,唐王妃做為嫡母,庶子們理應恭敬,每日晨昏定醒,自然不能少的。 本來,唉,三州這等風氣地方養出來的女人,唐王妃性格是不錯的,很是溫和寬厚,哪怕親兒子被‘質’出去,一別十多年不見,庶子庶女們眼前亂晃兒……她同樣是個慈愛而公正的嫡母,從來沒說面甜心苦,苛刻過誰,哪怕不能把庶出們都視如親子,然,都是一視同仁,她盡了做嫡母的責任,孩子們都平平安安養大,沒見誰被養廢了。 這許多年,豫親王府就沒夭折過幼兒,就是因為這樣,豫親王對唐王妃很是尊重敬愛,這么多年了,夫妻倆沒紅過臉兒。 就算是府里有兩子一女,占‘半壁江山’的孟側妃,在主母王妃面前,都得恭恭敬敬,不敢有絲毫怠慢。 正院里,哪怕世子‘質’在燕京,但像香陽這樣的大丫鬟,出外都很受尊敬,便是府里的小姐們,都得叫她們一聲‘姑娘’。 不過…… 這般的待遇,自世子爺燕京歸了天,便在沒有了!! 到不是府里見人下菜碟,王妃在是沒兒子,人家有娘家,有靠山,沒斷了跟王爺的夫妻情兒,便是真倒了,都不會這么快,只是……娘娘那個歲數了,一下失了獨子,瞬間,就萬念俱灰了。 尤其,兒子死了,侄子沒了,偏偏庶女跑回來,還住進了府里,見天眼皮子底下晃蕩,這情景,哪容得王妃娘娘不難受呢? 心里百轉千回,香陽瞧著柏嬤嬤,“唉,那個……”彎起兩根青蔥纖指,翹出個‘三’的手勢,她一臉苦澀的道:“也來了!!” 豫親王府里六個姑娘,楚曲裳便是排老三。 “她?哎呀!!”柏嬤嬤下意識的往里屋瞧瞧,見唐王妃正用手撫摩著給世子爺做的衣裳,便不由原地轉了個圈兒,“怎么就那么沒有眼色,跑咱們這來招什么煩?” “咱們世子爺都沒了,她自個兒還養著兩個,西院已經大獲全勝,何苦還要這么剜娘娘的心啊?”她說著,眼眶發紅。 西院——自然便是孟側妃的住所。 “三姑娘能回來……沒人說不好,保住性命是她的能耐,只是,怎么就不知道收著點兒,她是嫁了人的,就算唐少爺沒了,她也是唐家媳,守在夫家是理所當然,她怎么住了兩天就不高興,非得回得府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