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節(jié)
城門‘嘎吱嘎吱’四敞大開,外間齊刷刷的腳步聲,烏鴉鴉來了一群人,遮天閉日的看不見邊,五米寬的大門堵的嚴嚴實實,站定后,越眾走出來幾個人,來到那人影身側(cè)。 定睛去看,留柱兒這才發(fā)現(xiàn),那人影竟然是個女子,還是個年輕小姑娘,看模樣比他大不了多少!! “這個是什么人?怎么不處理了,還留一個?”丁頭龍指著留柱兒,揚著眉頭挑刺。 來至旺城,蹲城外溜溜兒一上午,城門就沒開過。三,四千人破這般大城——那根本就是鬧著玩兒,不可能的。邵廣林便出主意想辦法爬墻頭從內(nèi)開城門,然而,五米多高的城墻,墻頭還豎著鐵缽,等閑誰翻得過去? 關(guān)鍵,翻過去還不是終點,還得誅滅守門護衛(wèi),開得動絞盤…… 這一行人中,除了姚千枝外,還有誰能做到嗎? 四匪合兵,第一件功勞就讓姚千枝領(lǐng)走了,還是頭等大功,風頭出的那叫個瓷實,旁人到罷了,丁龍頭哪能看得過眼?恨得牙都疼了。 “旺城這么大,流匪的布置都是周府臺派細作打聽的,未必精準,到不如聽聽他們內(nèi)里人怎么說。”姚千枝斜了一眼,略解釋兩句,就步行至留柱兒身邊,俯身拎住他脖領(lǐng)子,提了起來,“小娃娃,我問問你,你們的兵丁駐守在哪兒?首領(lǐng)又在何處?” 領(lǐng)口勒住脖子,血往上沖,留柱兒覺得臉都憋紅了,生怕回答慢了讓人捅個透心涼,他急切切的道:“半路投靠的流民都在城北邊荒兵營子里,有,有三千多。大王在府衙里,至于頭目們,領(lǐng)著心腹住在府衙附近,那里都是富貴人家,地方好,還有可多美人兒,住著享,享受……” 他結(jié)結(jié)巴巴的,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到不是不忠心,本就是奔著飽肚來的,才投效了多長時間啊,還有meimei在,他可不敢硬僵著。 馮羔子和楊樹林的血還沒涼呢。 “哦,這樣啊!”姚千枝摸了摸下巴,沉思片刻,她突然笑著轉(zhuǎn)頭,“聽他所言,亂軍分了兩路,丁千總你是什么想法?準備挑哪個啊?我琢磨著呢,荒兵營子雖然人多,但都是半路投靠的,估計全是莊家把式,底子薄。府衙嘛,守在頭領(lǐng)身邊的肯定是精英,要打就打硬仗,府衙交給我。”她猛一拍手,似笑非笑,“不知丁龍頭意下如何啊?” 這話說的多刺激人?哪個大老爺們能認下,丁頭龍撇嘴不服,“憑啥你去府衙?我還想去呢?” “我先說的呀!”姚千枝攤了攤手。 丁龍頭瞪眼睛,“你先說的就是你?哼,不成,要去一起去!!” “一起就一起,反正輪不到你的人出手。”姚千枝哼聲聳肩。 “你……”丁頭龍氣的青筋亂跳。 兩人站在那兒就懟起來了。 邵廣林額頭汗都下來了,“別別別,兩位千總,這是平叛的大事,可別自家鬧內(nèi)訌。”姚千總小姑娘氣盛就算了,鬧脾氣不是不能理解,丁千總四十多歲的人,怎么還不懂事呢?他狠狠瞪了丁頭龍一眼,見他依然一臉不服的模樣,不由無奈道:“唉,你二人手下最多,黑百總和徐百總兩人合起來才一千多人,怎么打荒兵營子?” 這不開玩笑嗎?在不是精兵也三千多人呢?一打三?怎么打!! “那就分兵。我讓苦刺帶一千人跟著玲娘,我只要三百精兵就行。”姚千枝掐著腰,抬下巴掃視丁龍頭,“怎么樣?你敢嗎?”她挑釁道。 “有什么不敢?”丁龍頭微微皺眉,像是想反對,而后不知想到什么,突然眼珠一轉(zhuǎn),硬道:“分就分,來人……” 高聲招呼心腹,飛速分點出人,帶著五百來人,他指姚千枝,“小丫頭,你來啊!!” 姚千枝這邊早有準備,橫道:“來就來!!”又叮囑苦刺一句,“你跟好徐百總,好生的‘照看’她,別讓她‘受了傷’。”別有意味的給了她的眼神,姚千枝轉(zhuǎn)身就走。 “是。”苦刺垂眸,默默走到徐玲娘身后,一雙眼狼般死死盯著她的后脖子。 早在兩天前,她們還行在來至旺城的途中,胡貍兒就親自來通信,說是打聽到徐玲娘和丁龍頭是姘頭,老早就認識了!丁龍頭對自家當家有惡意,是人都看得出來?那么徐玲娘的所謂親近,能是懷著好意? 肯定不安好心!!就得先下手為強!!苦刺暗暗在下定決心。 “勞煩苦刺姐了。”徐玲娘笑著客氣。她知曉丁龍頭這般選擇,是想找機會干掉姚千枝,吞了她的人,見她這么容易上當,心中不由大喜,但不知為什么,她就感覺背后發(fā)涼,渾身寒毛都豎起來了。 “嘶!倒春寒的,還挺冷。”她嘟囔一句,領(lǐng)人走了。 拎著留柱兒帶路,一眾隊伍分兵兩路,黑娃娃和徐玲娘帶兩千多人直奔荒兵營子,姚千枝和丁龍頭帶著不足千人一路沖往府衙。 官道上,兩邊房屋門鎖緊閉,偶爾還能在墻跟處瞧見點點血跡,一派荒涼景像。那院子里頭,窗戶后根,隱隱約約似有人影閃動,那是旺城中的百姓們,在偷偷窺探。 有留柱兒指路,一行人很快來到府衙,姚千枝一馬當先,舉起四十斤的大刀沖著大門狠狠劈去!! ‘哐’的巨響,大門碎成兩半,橫著飛了出去,撞到對面影壁墻上,木屑飛濺。 “弟兄們,跟我沖!!”姚千枝高喊一聲,腳踩大門的碎屑。 “是!!”眾人被她英武所染,心血都沸著,齊刷刷應著。隨后分兵數(shù)路,由各自小頭目領(lǐng)著,將府衙四周全數(shù)包圍。 留在最后,丁龍頭抽著被木屑打中的臉,死死盯著姚千枝的背影,嘴角露出個陰笑。 ——小丫頭,算你厲害,數(shù)你能!!你天生神力,英雄了得。然而……呵呵,英雄都是早死的鬼,你就去給老子沖鋒陷陣,開疆擴土吧,等到時候! 呵呵,呵呵呵!! —— 旺城府衙,大堂。 ‘明鏡高懸’的匾額下,紅木大案翻倒在地,書‘威武’、‘肅靜’的兩塊殺威牌碎成好幾塊兒,散落在墻角,上面遍布著烏黑的腳印。 “來來來,大哥,咱們喝酒……” “吃這個吃這個……” “這小娘皮,長的真俊啊!” 四,五十個粗魯漢子,在府衙大堂里支了個桌子,圍坐在一塊兒吃喝玩樂,祼.露的胸膛,血盆的大口,盆大的海碗,酒水跟倒土匣子里似的無影無蹤。沸沸揚揚,他們吃的滿嘴流油,說的口沫橫飛。 一人腿上坐著個漂亮的小娘子,偎在他們長滿胸毛的懷里,殷勤的端杯夾rou,看起來亦是活色生香,然,美中不足的就是小娘子們臉上的表情不大好,透著股子強顏歡笑的意味,有些膽子小些的,眼角還掛著淚痕,身子微微發(fā)抖著。 好在,男子漢大丈夫嘛,不要在意細節(jié),有美人在懷,酒rou在口,些許小事,就無所謂了!! “這個官老爺家的閨女,老子今生也享受著了!!”有人喝醉了,摟過懷中美人,臭哄哄的嘴湊過去。美人被嚇的花容失色,連聲驚呼,“啊!!” “哈哈哈哈,有意思……”周圍人就轟然大笑,一時間畫面更加不堪入目。 府衙后書房,透過屏風窺著正堂情景,幕三兩面沉如水,眼睜睜看著一個院子的姐妹,衣裳都快被那群畜生扒干凈,已經(jīng)在慘叫了,她緊緊握著拳。 深吸口氣,牙關(guān)都快咬出血了,她強迫著自己調(diào)整表情,露出個和緩溫暖的笑容,轉(zhuǎn)過身來,“安大王,今兒瞧著兄弟們到是比前幾日放開不少,可是有什么喜事?” 坐在官椅上,被她稱做‘安大王’的男人抬了抬眼皮。 這人三十歲上下的年紀,身材清瘦容貌平平,姓安名愧,字祎之,自稱是個讀書人,到有幾分斯文氣,至少幕三兩在旺城被他擒住后,還沒受過什么大罪。 當然,這或許是因為她有‘淪落風塵官家女’的頭銜,還有諾大名聲,真實才華,若真是普通妓.女,恐怕…… 外面好多她的姐妹,殘酷現(xiàn)實就在眼前。 “朝廷派了兩萬兵馬來剿段義,如今就在澤州城下。”安愧面無表情,“澤州城離旺城太近了,若朝廷攻打下來,恐怕轉(zhuǎn)瞬就能順勢而下,剿滅了我們。” “他們這是恐極生慌,怕以后沒了好日子,臨死前在享受一把。”他冷漠的說。那模樣仿佛在說陌生人,而不是同生共死的兄弟般。 朝廷如果真順勢而下,剿滅旺城亂軍……這其中難道就沒有你嗎?說的那么冷靜,這話讓人怎么接?幕三兩恨的牙根直癢癢,臉上卻還得掛著笑,“大王神勇無敵,兄弟們都是天上神仙下凡,解救百姓危難的,大王這是跟奴奴玩笑呢?” 她嬌聲,“朝廷……呵呵,哪還有什么將才?小皇帝坐龍廷,怕是聽見大王威武,就已然嚇的瑟瑟發(fā)抖了。” 幕三兩是官家女,八歲遭抄家,被打成官.妓,對朝廷沒有任何好感,如今說這等‘大逆不道’的話,到也不覺得有絲毫勉強。 “聽說朝廷派來的將領(lǐng),是個二十來歲的年輕人……”安愧說著,毫無表情的面容終于出現(xiàn)一絲龜裂,泄出些許恨聲,“毛都沒長齊的娃娃,就能領(lǐng)兵做將,身居高位,而我等苦讀二十年,卻連府試都過不去!!官官相護,任人為親,朝廷無救,皇帝無能!!” “可不是嗎?奴奴淪落到如此地步,不就是因為朝廷冤枉奴奴父親,這才令奴奴流落風塵,幸而遇上大王,才得了這幾日安寧嘛。”幕三兩連忙順著他說,“什么平叛的將領(lǐng),不過紈绔子弟罷了,定不是大王之敵。” “說不得,只瞧見大王的威武,兄弟們的齊心,便嚇的落荒而逃了呢。” “哦?是嗎?”安愧不可置否,看不出一絲高興模樣。 “額……這,這,就算他厲害,是天生的神將,亦不是大王的對手……”見他神色不對,幕三兩眼珠微轉(zhuǎn),絞盡腦汁,“畢竟,孫猴子在厲害,都逃不過如來佛的手掌心啊!!” 她拼命恭維著,覺得自個兒都快吐了。 到是安愧,嘴角上挑,終于露出了點笑模樣,“別鬧了,如今咱們也是上等人,斯文些!!”他探出頭,揚聲向外喊。 “大哥這是在美人面前裝樣兒,拿我們兄弟做法啊!!”外頭,已經(jīng)把眾女子按到桌子上,就要開始‘行事’的粗漢們哄然而笑,你一句我一句的調(diào)侃著,動作卻還是停頓了,把人放下來,擱在懷里揉搓著。 趕情這人好這口兒?非得拐著彎子夸才滿意?太矯情啦!!瞧著安愧合緩的眉眼,幕三兩真是哭笑不得。 不過,好歹姐妹們終于安全了,深深吸了口氣,她仔細琢磨著要如何夸贊才能更對他‘口味’,令其開恩將她放出城去的時候,外間,突然兵刃交錯聲響起,大堂內(nèi)女子放聲尖叫!! “啊啊啊啊啊!!!” 那動靜,簡直響徹云霄。 被突然打斷思路,幕三兩嚇的頭發(fā)都豎起來了,眼見安愧起身,提起兵刃,三步并做兩步的沖出去,她連忙提起裙擺,一雙三寸金蓮艱難挪過屏風,定睛去看…… 就見大堂里烏鴉鴉一群人,不知從哪里鉆進來的,正揮舞著大刀片子砍呢!! 滿地滿墻的血,半截半截,血rou模糊的胳膊腿兒齊飛,‘啪噠’一聲拍到她腳面上,染了半裙子的血。 “唔!!”幕三兩把驚呼硬生生咽回肚子里,噎的眼睛直翻白兒,幾乎是下意識的,她一把扯過落地簾蔓,轉(zhuǎn)身躲到后頭,只從縫隙里露出一雙眼睛來。 抓著簾蔓穗兒,拼命穩(wěn)定心神,慢慢發(fā)現(xiàn)來犯之人穿著藍布衣裳,瞧起來竟然是……“官兵?”她喃喃著,復又疑惑,“怎么會有女子?” 來犯之人約莫有二,三十個,進堂后二話不說舉刀就砍,行動利落,手段兇辣,殺的‘義軍們’哭爹喊娘,尤其是為首的那個女子,看起來不過十四,五歲的模樣,舉著足有她半人高,比她腰還粗的大刀,舞的虎虎生風!! ‘刷’的一刀下去,就把一個‘小朋友’劈成了兩個!! 那手法,絕對干凈利落,沒有半點痛苦。 因有她在,大堂的‘清理’速度飛快,不過一柱香的功夫,‘義軍們’就盡數(shù)滅凈,幕三兩眼睜睜看著那女子拎著刀,一步一步走到‘明鏡高懸’的匾額下頭,一屁股坐到了平常‘府臺大人’的位置上。 “這些女人……怎么回事?你們是讓搶來的良家?”那女子開口,聲音沉穩(wěn),帶著稚嫩。 幕三兩這才注意到,這群人雖然如此殺戮,卻未曾傷到一個女眷的性命。 “我,我們……”翻倒的桌底下,方才被粗漢按在桌上,差點當場‘行事’的女人撲身跪下,顫微微抬頭,粟粟不敢言。 “疑?這不是春風樓的小桃花嗎?”丁龍頭拉著張臉,一邊抹噴到身上的血,一邊走過來,看見那女子,“怎么跑到旺城來伺候這些南蠻子?”他挑眉。 “丁,丁大寨主?”小桃花素白著張臉兒,瑟瑟。 “你認識她?”姚千枝斜眼望丁龍頭,怎么著?這位在旺城還有親戚? 第四十四章 “可不認識嗎?春風樓的窯姐兒, 晉江城里出名的。”丁龍頭露出別有深意的笑,“她們那兒的姑娘, 除了最有名那姓幕的, 其余的我全受用過, 都是像姚千總這么大的小嫩雛兒,細胳膊細腿兒, 耍起來美著呢!” “……姚千總也是姑娘, 到用不著, 不過……”他伸舌頭舔舔嘴唇, 斜眼看姚千枝,“春風樓還有相公館, 都是面白文靜的小公子,嘴甜的跟抹了蜜似的, 最會哄人, ‘功夫’也好,說不定姚千總會喜歡呢!”他舔著臉說, 專往大姑娘的羞處說。 聽在簾子后頭的幕三兩都覺得臉上火辣辣的。 到是姚千枝,絲毫不覺如何, 做為現(xiàn)代活在刀尖兒上的人,她又不是素食主義者, 兩句話而已,哪會有何羞憤的念頭?只當沒聽著似的,繼續(xù)問小桃花,“你們?nèi)绾螘酵莵恚俊?/br> 她怎么沒聽說過, 最近旺城開過城門放進群妓.女?難道是探子不仔細? “回,回女大王的話,奴,奴奴等是被府臺大人請來宴前獻舞的,有二十多姐妹,幕,幕jiejie打頭……結(jié)果,府臺大人宴會還沒開,貴人……額額,不不不,這些亂賊就來了,把奴奴等人困在府衙,伺候他們。” “后宅里,除了奴奴等人,還有一些被他們搶來的官宦富貴人家小姐。”或許因為面對是個女子,小桃花到是鎮(zhèn)定了些,怯怯的說。 “哦,原來如此。”姚千枝滿意的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