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節(jié)
“若旁處被占,他們自然不會,但內(nèi)湖卻是不同!”霍錦城著定。 “為何?”姚千枝追問。 “因為那湖乃是鹽湖!!”霍錦城一臉的胸有成竹。 “鹽湖!!”屋內(nèi)人,包括姚千枝在內(nèi),齊齊驚呼。 第二十六章 勸說 鹽——這個在姚千枝的年代隨處可見,毫不起眼,超市一塊錢一包的存在,在大晉,卻是由朝廷統(tǒng)管,跟鐵,甚至是比鐵還要重要的經(jīng)濟利器和戰(zhàn)略物資。 普天之下萬萬民,無論貧富貴賤,哪怕皇帝老子日常都缺不得鹽,士兵出征打仗,若無鹽則體力下降,占斗力也跟不上,且鹽乃天生天長,非尋常人辛勤勞作可得,非得耗人力,物力,財力才能熬治的出,產(chǎn)地分布又不均勻,非常有利朝廷掌握。 鹽——亦是重稅,姚敬榮還在戶部時曾無意在家中感嘆過,南方鹽商之豪富,國庫年五中有一的收入,均是鹽稅。 一個國家一年五分之一的收入是因為鹽,可想而知,朝廷為維護利益會將其保護成什么樣。只要沒有鹽引,不拘官商貴賤,但凡有人敢犯賣私鹽,超過五十斤,便可不報上官,就地直接殺頭。 不過,俗話說的好:當利潤超過百分之百,人就敢踐踏一切人間法律。古往今來,為了掙錢,人什么事兒干不出來?更何況,犯賣私鹽的利潤,又何止百分之百? 但,熬鹽并不容易,需要大量的人力物力,等閑民間富商,月余熬個千八百斤就能累吐了血,且,食鹽并不是隨處可取,要尋個能出鹽的地方并不容易,多都是朝廷掌握。 可晉江城靠海邊,這一路沿海的漁城小村,到每每都會鬧偷熬食鹽的事兒,不過都是升斗小民,一次煮熬個五,七斤,官府屢盡不止,罰了又罰。 霍錦城口中能說出‘巨湖’兩個字,姚千枝等人就知道,黑風寨這私鹽,可就不是五,七斤的小打小鬧。 “這消息……你確實?”姚千枝彎腰,雙手按住炕邊,雙目炯炯直視霍錦城。 “自然,霍某從不虛言。”霍錦城回望她,認真的點頭。 兩人目光對視,氣氛一片凝重。 “這,霍大哥,你自回來之后就躺炕上了,連門都不出,我四處尋山都不知道,你,你咋知道的?人說都秀才不出門,便知天下事,這話還是真不成?是能掐會算吶,還是長千眼啦!!娘勒,這怪嚇人的!”一旁,王狗子小聲嘟囔著,語意惶惶。 霍錦城聞耳不聞,依然真誠的望著姚千枝,只嘴角本能抽搐了兩下。 “姚姑娘,霍某所言雖無實據(jù),可確實是真……”黑風寨的經(jīng)濟狀態(tài),收支情況,丁壯置守,地理位置,照顧他的人偶爾支言片語,以及,最重要的他年少時曾讀過的一本游記,霍錦城敢對天發(fā)誓,黑風寨子有鹽湖這事兒,真實性高達八成。 “如果是真的,你之計到是可行。”姚千枝擰眉抿唇,思索著定語。 “此事最難的,便是初始,溶洞那處設了二十壯丁護衛(wèi),我等攻時需迅猛,除放走一人報信外,余下者要盡數(shù)屠盡,不可多逃,寨子里派去溶洞守衛(wèi)的,全是精壯,想屠盡并不容易……”他以往就是卡在這一步上了。 王狗子他們?nèi)颂伲淞τ植粡姡乳e情況攻打不過,還容易讓人全滅。 至于姚千枝?霍錦城暗下蹙了蹙眉,胡兒們雖然人多,卻都是忍饑挨餓的半大孩子,一個個瘦的皮包骨,戰(zhàn)斗力可想而知,也就是壯個聲勢,如今,他只希望王狗子沒夸大實情,姚家三姑娘確實‘勇武’非凡,戰(zhàn)神臨世了。 “這你不必擔憂,自有我在,不過困住人后,寨中內(nèi)應要如何行事,還需要細說……”姚千枝眼波微轉(zhuǎn),探身低語。 霍錦城正色,勉力撐起身子,不顧全身發(fā)軟,眼前陣陣發(fā)黑,跟她嘀嘀咕咕。 門邊,姚千蔓滿面茫然的抱著胡柳兒,側(cè)頭看看同樣茫然,抱著團的胡逆和胡貍兒兩兄弟,抬頭怔怔的望著草棚頂。 什么情況?她meimei想干什么? 波瀾在起,是誰又要完嗎? —— 在小木屋里留了小半個時辰,將一切商定完畢,姚千枝還跟王狗子趕到溶洞外頭一趟,仔細暗查了地形布置,隨后,才回到林子,跟眾人告辭了。 送走王狗子前,姚千枝還跟他說:“你回去,跟你的人好生商量商量,若沒什么問題,明日清晨雞啼后就動手,免生后患。”殺人要早,早干早了。 “哎,哎,是是是,知道了女爺爺。”王狗子抹著一頭冷汗,狗不顛兒似的就跑了。 余下的人,沿著密林一步一挪的往外走。 “千枝,咱們好好過日子不成嗎?羅黑子都死了,說不定,不會有事呢?”半晌,一直低頭無語的姚千蔓突然開口,聲音難掩的擔憂,哽咽和……歉意,“不干不行嗎?算過去了好不好?” “大姐,你從來不是掩耳盜玲的性格,也不是擔不起事兒的人,我不勸你別的,雞已經(jīng)讓黃鼠狼盯上了,把頭埋沙子里有用嗎?”姚千枝在前探路,聞言頭都不回的說。 “可是,這,這太危險了,你才十四歲,讓你個小姑娘去殺人,去挑寨子,這怎么行?以前,以前那是逼到頭上了,不反擊就得死,沒辦法,但如今,如今……”姚千蔓眼淚都快下來了,害怕和內(nèi)疚的情緒完全淹沒了她,“就為了大姐……你要出點什么事兒?我怎么有臉活啊!!” “要不然,咱們告訴祖父,祖母,告訴大伙兒,咱們一起想辦法,肯定有別的主意。”她趕步上前攔住姚千枝,滿臉通紅,急急的說。 “祖父他們是良民,是讀書人,除了二伯還會兩下子之外,余下的連頭驢都打不過,告訴他們除了跟著急之外,還能有什么辦法?”姚千枝側(cè)頭看她,“大姐,這里是晉江城,是邊境,是土匪橫生的所在……”是她最熟悉的地方,“律法,道德,規(guī)矩,在這里沒用,拳頭硬才是真理。” “更何況,我干這事不單單是因為你,還有……我自己。”她指了指鼻尖,“我也是年輕女孩兒,長的還算可以,黑風寨離的這么近,又干這樣的買賣,早早晚晚,我肯定會入他們的眼。” 她后退著走,“大姐,你不會認為,若這次妥協(xié)了,他們只要你一個人就夠了吧?”狼吃rou是天性,堵住一窩兔子,怎么可能吃一只就滿足呢? 姚千蔓不說話了,她最實際的人,并不天真,心知三meimei所言全是事實,殺了羅黑子并不解決問題,就算她愿意犧牲,黑風寨賣她得了錢,也不能善罷干休,她家里,二meimei好看,三meimei好看,四meimei好看,五meimei更加好看,甚至,連她娘,三嬸,四嬸,五嬸都很漂亮…… 她家里,除了祖母之外,都很值錢。 抽了抽鼻子,姚千蔓眼窩兒發(fā)酸,眼淚真的掉下來了,拉著三meimei的胳膊,她剛想說什么,就見那邊姚千枝一甩手,縱身往前一竄…… “哎!”她驚呼,透著淚霧,朦朧中瞧見三meimei背對著她,一手扭著一個胡兒的胳膊,含笑著說,“怎么著,想跑啊?”她心下一涼,猛的低頭,便見原本被她緊緊攬在懷里的胡柳兒,不知何時跑走了。 原來,這幾個小胡兒,襯著她們姐妹說話的功夫,竟然悄無聲息的想逃。 “姚三奶奶,我們不過是無依無靠,掙扎求活的孤兒,您是要干大事,有大本能的人,求求你,放過我們吧!”被拽著胳膊兒,胡貍兒不敢反抗,生怕激怒姚千枝,在給他們開個瓢兒,只能低聲細語著說盡好話。 “是啊,姚三jiejie,我們都是孤苦的人,半大孩子哪有什么能耐殺人,就是去了不過是給你添亂而已,幫不了什么的。”胡逆也哀求,“那些土匪都是厲害人物,都兇的很,我們不敢去對付,您發(fā)發(fā)慈悲,饒過我們吧。” “嗚嗚嗚,怎么了?哥哥,你們干什么?柳兒好怕,大jiejie,大jiejie……”胡柳不明白怎么回事,被兩個哥哥的做態(tài)嚇著了,‘哇’的聲哭出來,伸手要去夠姚千蔓。 胡逆和胡貍兒拉著她,不讓她動。 胡柳兒就‘哇哇’的哭,不一會兒的功夫,雪白的臉都哭紅了。 姚千蔓看著他們,臉上滿是不忍和內(nèi)疚,卻一句求情的話都沒說,她meimei是為了家人才要去對付悍匪的,本就勢單力薄,好不容易拉著些助力——哪怕是幾個孩子,都比什么都沒有強。 “行了,別嚎了!!”被震的耳朵嗡嗡直響,姚千枝皺了皺眉,“我從不愛勉強人,明天的事兒,你們要真不愿意,我不強求你們……”她說著,話音剛落,就見胡貍兒和胡逆臉上難掩喜色,“不過,你們也要考慮好了,這事這對你們來說,其實是個難得的機會。” “都是半大孩子,我本來就沒指望你們什么,要你們不過是壯聲勢,充充人頭而已。我輸了,你們一轟而散,我贏了,你們?nèi)素攦傻谩!?/br> “你們丟的人,什么雪兒,苦刺的,指不定都在黑風寨,就算不在,打聽打聽總能得到些消息,而且,你們也聽姓霍的說了,寨子里有鹽湖,肯定銀糧豐足,你們幫了忙,分錢的時候不會少你們的,到時候,人財兩得,你們拿著銀子,什么地方不能去?什么東西買不來?還會像如今這樣朝不保夕,有今天沒明天嗎?” “是,我得承認,跟著我干多多少少的,確實有點危險,但是……呵呵,你們現(xiàn)在就不危險嗎?這些年,你們死了多少人?被抓走多少人?活到成年的,又有多少人?眼見近秋,馬上就要冬天了,你們有納藏的糧食,過冬的棉衣嗎?” “這一個冬天下來,你們還能剩下多少?” 姚千枝逐字逐句的問著,兩個小胡兒的臉色剎時慘白,眸底露出哀傷和思慮。 第二十七章 滅殺 因山上耽誤的時間不短,別了胡兒們,姐妹倆緊趕慢趕的下山,到家天都快黑了。 在全家人擔憂不止的目光中,兩人被姜氏從頭數(shù)落到尾才算了事。 吃了宋氏特意給留的熱湯飯,姚千枝跟家人說了一聲,“我明兒有事約了人,早上就得出去,許得一陣子,你們不用等我,下午不回來了。” “什么事兒?怎么一出去就一天啊?”姜氏語帶疑惑。 “大事,很大的事!”姚千枝笑瞇了眼睛,含糊著說。 “你個小姑娘家家,能有什么大事?還約了人?約了誰?”身為親娘,姜氏肯定擔憂,不免連聲追問。 隨著她的話,一家人的眼光全聚集過來,注視著這邊兒。 姚千枝就舔了舔嘴唇,別開臉——她怎么說?去殺人滅口?去挑寨拔營? “額,那什么,就是,是白家姐妹說前兒在老窩沃那發(fā)現(xiàn)顆桃樹,約我們一塊去摘,那么老遠的地兒,我們覺著來回不方便,就想讓三嬸給備下干糧,狠干一天摘干凈,免得日后還得去。”姚千蔓急中生智,趕緊找了個借口,搪塞過去。 “哦,那成,明兒我給你們準備好飯食。”姜氏聞言點了點頭,低頭盤算著,“你四伯娘昨兒買了些白糖回來,我給你們烙點糖餅帶著,不管涼熱都好吃。”一邊說,一邊往廚房去,“得快點發(fā)上面。” 見親娘讓岔過去了,姚千枝就捂嘴笑,沖堂姐擠眉弄眼的。 姚千蔓狠狠瞪她。 夜幕降臨,秋蟲正眠,為了明日農(nóng)活,姚家人早早都休息了。 西偏房——姐妹幾人的住所,給meimei們蓋了薄被,見她們都睡熟了,姚千蔓伸手拽了拽三妹的袖子,“你說,明兒那些小胡兒們會來嗎?”她壓著嗓子,聲音里滿是擔憂。 白日里,三meimei說了那番話后,沒強迫他們立刻做決定,只道:若同意,次日便帶人在小河村村尾等著她。 “別擔心,他們會去的,我了解。”姚千枝安慰她。抱團求生的孩子,同伴的最要性不可言諭。且,改變命運,對戰(zhàn)亂地區(qū)時時瀕死的人來說,哪怕只有一絲希望,就算付出性命,都是值得的。 前世,她見過太多,早就習以為常了。 “哦。”姚千蔓到?jīng)]她那么自信,到也不潑冷水,沉默片刻,她道:“你明天去,要不要大姐跟著?” “你跟著干什么?在讓人抓了更麻煩。”姚千枝連忙擺手,“你還是去找白家姐妹去摘桃,把謊給圓了吧。” “好。”姚千蔓沒爭辯,知曉自個兒跟著不過是拖后腿,不過,哪怕明白,她心里依然還是慌亂害怕的很。想抓著人說話吧,既怕吵醒meimei們,又見姚千枝已經(jīng)躺下,生怕打擾了她明兒精神在不好,只能干瞪眼盯著房頂,在黑暗中無聲惶恐。 這邊兒,姚千蔓一夜未眠,那邊兒,王狗子已經(jīng)將事稟告了王大田,兩人借口匆匆找了霍錦城商討片刻,徹底定了計,隨尋了一眾原二溝子村的村民,又想方設想通知了后山女眷們,偷摸開始行動起來。 月朗星稀,萬里無云,夜鳥幾聲鳴叫,風卷樹葉嘩嘩做響,黑布般的星空里,月亮慢慢挪移,轉(zhuǎn)眼日起東方,小河村的公雞像瘋了一樣開始打鳴。 將頭發(fā)挽起錮緊,換了身方便行動的短打,背著蘿筐,姚千枝和姚千蔓推門出院,往晉山方向走去。 行至村尾,胡貍兒和胡逆從山石旁躍出,隨著他們,大樹后,草叢里……陸陸續(xù)續(xù)走來不少胡兒。 都是男孩,個個成人身高,不過瘦弱的很,仔細看去,面容還很稚嫩。 姚千枝打眼一望——二十六個。 “來了!”看著胡貍兒行至身前,她含笑出聲。 “嗯。”胡貍兒點頭,低聲解釋,“女子和十歲往下的,我都沒帶,他們看起來太小了。” “好。”姚千枝點頭,招呼聲,“那走吧。” 胡貍兒就帶頭,一行人跟在她背后,迎著出升的朝陽,一步步走進深山。 進了山里,把不情不愿的姚千蔓打發(fā)走了,一眾人來至楓樹林,那里,霍錦城早就在等了。 “狗子你認識,這是標子和力娃,田叔派來幫手的。”坐在竹椅上,他臉色慘白的咳嗽著,指向王狗子身邊的兩個壯漢,開口介紹。 “女爺爺!!”標子和力娃點頭哈腰,滿臉陪笑的招呼。 都是塢山趟出來的,姚千枝的厲害,他們眼睜瞧過,膽子都嚇破了,哪敢待慢。 姚千枝隨意點點頭。 “人都到齊了,就按昨兒說的,咱們走吧。”見這兩人的巴結(jié)態(tài)度,霍錦城對姚千枝的武力到是有了更深刻的認識,心里越發(fā)著定了。 “咱們……”姚千枝凝眉,“你也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