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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明月照芙蕖在線閱讀 - 第2節

第2節

    “會伺候男人嗎?”

    那個聲音冷冷清清,又淡似水痕,在姜荺娘的心里落下一道漣漪。

    然而也是這句話,叫她一早做好的心理準備,全盤崩潰。

    他的問話就像是在問一個妓、女,一個花娘一樣。

    他的語氣甚至都不帶一絲壓迫。

    似乎只要姜荺娘應上一句不會,他就會立刻松開手,讓她離開。

    叫她連自甘下賤的機會都沒有了。

    姜荺娘咬著唇,閉了閉眼,掩去了眼中的濕意,才低聲道:“……會的。”

    她哆嗦得不像個樣子,好像身上一件衣服都沒穿被人丟到了方才那個寒冷的巷子里一樣。

    握住她手腕的那個男人便松開了手。

    他松開了手,那種讓姜荺娘害怕的東西驟然也隨之消散。

    可還沒徹底消散的時候,姜荺娘便墜入了一個冰冷的懷抱里。

    一整夜,柳琴都守在大堂里不敢睡去。

    外面的侍衛也都守了一圈,像是把她的三福樓給包抄了一般。

    好似只要他們的王爺有個什么事情,他們就能切瓜一般,將這樓里的人都切成兩半。

    柳琴以為自己要等上一晚上,只是沒想到后半夜,那屋子里的人就出來了。

    柳琴立馬清醒地站到一旁,朝那人福了一福。

    她余光往那屋子里打量,卻看不清任何東西,也不知道姜荺娘是死是活。

    “等她醒來,想要什么,叫她去找我府上的管事。”莊錦虞在她身邊頓足,語調與先前沒有任何不同,仍舊是冷淡的口吻。

    他的神色淡淡,即便是在那昏黃的燭光下,也似玉珀一般,冷冷的眸子似此刻外面天上落下的寒星,眼里卻又一種晦暗不明的情緒,卻絕不是尋常男子事后應有的饜足。

    柳琴雖覺得他好似停留了很長時間,但事實上他也僅是停下一瞬便繼續向外走去了,連帶著他的府衛,徹底從這座樓里離開。

    柳琴走到門口的時候,才敢遠遠打量對方的背影。

    像莊錦虞這樣的人,什么樣的美人沒有見過。

    想要伺候這樣的人,可不是有個漂亮的臉蛋就有用的。

    等莊錦虞走后,柳琴是過了半個時辰才去敲門的。

    她又在門前等了約莫一刻的時間,里面的門才打開。

    屋里還是黑漆漆的,混沌得叫人什么都看不清。

    姜荺娘走出來,身上還是穿著來時的那一套,看起來并無大礙。

    除了她略有些發白的臉色。

    “好姑娘……”柳琴收斂起打量的視線,牽起唇角對姜荺娘說:“事情成了。”

    姜荺娘唇角僵硬地動了動,卻是笑不出來的。

    “回去休息吧,休息好了,去王府尋他府上管事把你求的事情說給對方聽就行了。”柳琴說道。

    姜荺娘微微頷首,隨即便戴上了兜帽,又重新走近了雪里。

    后半夜雪停了,可巷子里的雪卻已經積深了。

    姜荺娘在快要走到家門口的地方摔了一跤,整個人都陷進了雪里。

    她趴在雪里,一動不動地。

    也許是需要清醒,也許是懶得動了。

    姜家二房的蓉meimei上吊了,被大房已經嫁出去的萍jiejie直接被夫家送到的家廟里度過余生……

    只有她,為了活下去……為了不死在林清潤前頭,暗地里給人漿洗衣服,給人做繡活。

    又為了救她爹,去做了婊、子,在心里還想給自己立牌坊。

    這一年,未經世事的姜荺娘尚且還不明白,人生并不是只是貞cao二字。

    她只知道,她的天都塌了。

    她恨透了林清潤那個令人作嘔的偽君子。

    第2章

    姜家未出事的那年,林清潤將姜荺娘約到了城郊的桃花坡上。

    那時候林清潤看見她的時候還是滿臉的歡喜,略有些羞澀道:“荺娘,我……我已經說服我爹娘了,等過兩日,他們便會上門去提親。”

    “荺娘,你一定要答應,我保證,我這一輩子都會對你好的。”

    彼時姜荺娘心性單純,前頭就得了他好些的甜蜜攻勢,他又如此哄著她,捧著她,她一個單純的小姑娘自然是招架不住,只羞紅了面頰,那嬌羞姿容映著燦爛粉嫩的桃花漂亮地像是桃花幻化成的精怪,她都不敢直視對方,只側過頭去抬眸匆匆掃過他盈溢著深情的眸子。

    “我信你,你必不會辜負于我……”她聲音細弱似蚊吟,眼角也止不住輕染了層粉暈。

    與他定情在桃花坡上,一個似青竹翠玉,一個似嬌花嫵媚,真真是極為美好的畫面。

    只是畫面一轉,她就看見他面無表情地帶著官名闖入了姜宅。

    “荺娘,我有公命在身,逼不得已……”

    他一副情深不能自已的模樣,好似做什么都是被逼的。

    再后來,姜荺娘流落街頭,就看見他與另一女子錦繡衣著,光鮮亮麗,又同車而行。

    姜荺娘過上了有上頓沒下頓的日子,餓得胃疼,終于不得不放下大家小姐的尊嚴,為生計而活。

    那日她正在院子里替人漿洗衣裳,天寒地凍,一雙手泡在水里,搓揉著厚重棉衣。

    那林清潤便忽然出現在她面前,錦衣玉帶,身姿若竹,哪怕是跟在他身邊的小廝,模樣都要比她體面三分。

    他紅著眼睛將她的手從冷水里抓出來,質問她:“你為什么要做這些?”

    姜荺娘滿腔的冷意,心里也再無半點熱度,“不是拜你所賜?”

    林清潤道:“荺娘,你跟我走好嗎?我再也不會叫你過這樣的苦日子的……”

    他心疼地把她的手揣在袖子里,想要將她的手重新捂熱。

    姜荺娘想,他若是在她最苦最難熬的時候出現,指不定她就為了過上溫飽且有人伺候的日子就應了他。

    至少那時候她還能自欺欺人,告訴自己,他是被逼的,他是愛自己的。

    可是在她一個人生不如死的時候,連掉地上饅頭都愿意撿起來吃的時候,她就再也不相信當初那些虛假而令人作嘔的誓言了。

    “你若真心愛我,就把姜家還給我,不然……我姜荺娘就是凍死在這街頭里,也絕不會再與你有任何瓜葛!”她甩開他的手,拿那冰冷刺骨的井水潑他滿身。

    他身邊的墨書甚是氣惱地嚷嚷:“我們家少爺為了你犧牲得還少嗎,沒想到你竟是這樣一個狠心的人,這個天往他身上潑冷水,我家少爺有個三長兩短,林家絕不會饒你!”

    姜荺娘冷冷地看著他們主仆,冷冷地看著一副很是受傷的林清潤,一言不發。

    她不過是叫他嘗一嘗,她曾經的遭遇而已。

    “滾——”

    她對林清潤說道。

    林清潤臉色白了紅,紅了白,他生來清貴,從未有人敢當著他的面,指著他的臉對他說出這樣羞辱的字眼。

    可他的腳愣是黏在了地上一般,臉色蒼白脆弱地立在原地,最后還是被墨書連推帶拉地離開。

    此后再也沒有出現過。

    再后來,姜荺娘便聽說了父親在牢中生了重病的消息,便再坐不住,四處奔走,想要尋出丁點救父的門路來。

    噩夢做完了,姜荺娘睜開眼,屋子里冷得像個冰窖。

    你還別說,這人越是賤,就越死不掉。

    她昨夜明明伏在那雪上好久,可一夜之后,連個傷風都沒有。

    姜荺娘從前可是個手指稍沾冷水都會打噴嚏的人,如今卻活成了陰影里的蟑螂一般。

    “有人在家嗎?”

    外頭有人叫門,她起身來稍捋了捋頭發,便去開門。

    在她門外的巷子里停著一輛裝飾鮮華的馬車。

    在那一瞬,姜荺娘險些就以為是莊錦虞派來的馬車。

    “你……”

    來人是個穿著藏青繡磐紋襖裙的中年婦人。

    那婦人腕上戴著一只寬扁素面金鐲,瞧著不似個尋常人。

    她打量著姜荺娘,目光愈發憐惜起來,眼中甚至還隱隱含上了淚。

    姜荺娘一頭霧水,卻見她問自己:“你是芙姐兒?”

    姜荺娘聞言頓時一僵。

    姜家給她們娶名字,都是不忌貴賤的,輪到姜荺娘的時候就給她排了個“荺”字,因這字是個草根意義,她娘就一直不太滿意。

    是以私下里又喜歡叫她小名,喚她阿芙。

    她說她的女兒粉嫩漂亮,就似那芙蕖一般清漣不妖。

    只是阿芙這名字只有至親的人知道,眼前這婦人卻一下子叫出來了。

    二人再簡單對了幾句,就全都對上了。

    “我家老太太本遠在江南老宅,才知道了這事情,當時便傷心得昏闕了過去,就為了這事情,她又特意趕回京城里來,就是……就是為了叫我們找到姑娘你,若是老太太知道你這般憔悴,只怕又要揪心了。”

    “你……你家老太太是何人?”姜荺娘心中又驚又疑,有些不敢確認。

    那婦人說:“傻姑娘,你連自己的外祖母也不認得了嗎?自江南來的人家,你又能認識幾個?”

    姜荺娘立在原地怔了怔,鼻頭一酸,眼淚一下子就涌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