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節
“你媽是個了不起的人物,你們學完高中課程有什么規劃沒?” 這個問題就有點難了,規劃,能有什么規劃? 三兄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怎么回答,劉書記皺眉,“你們不會沒想好將來要干什么吧,以你們的文化,去小學教書綽綽有余了,你們沒想過?”劉書記只是舉個例子,三兄弟聽了急忙搖頭,“沒有,教書的話勝任不了,還是種地吧,種地踏實些。” 能在公社小學教書的老師都是家里有關系的人,他們不想和那種人打交道,聽陸建國說啊,公社小學的老師競爭可激烈了,好多人睜著眼逮老師們的錯處呢,他們可不想提心吊膽的過日子,種莊稼,還是種莊稼好。 “沒出息。”劉書記哼了哼,“既是種莊稼,掃盲干什么?”雖然他在農場,但城里是有點關系的,想著三兄弟要是有野心的話,他收他們做徒弟,想辦法弄他們進城不是太大的問題,卻不想三兄弟胸無抱負,只愛一畝三分地的生活。 “掃盲和種莊稼不沖突啊,我媽說了,聰明人做什么都能成功,別以為種莊稼是簡單的事情,里邊門道多得很,就說糧食產量吧,人人都想有飯吃,糧食能增產,但人人都不想糧食怎么增產,總把糧食的好壞歸結于天氣原因,我媽說了,天氣是影響產量,然而還有其他原因,領導不是說知青下鄉會在農村大有作為嗎,領導人的出發點就是希望知青們能憑借自己所學的知識找到增加糧食產量的辦法,和生產隊有經驗的莊稼漢子相互交流,相互學習,為所有人都能吃飽飯想主意……”陸建勛對薛花花可不是盲目崇拜,薛花花的話有道理著呢。 這種說法劉書記還是頭次聽說,“種莊稼不就是看天吃飯嗎?”老祖宗都這么說的,他活了幾十歲,從來只聽說過這個說法。 陸建勛搖頭,“當然不只是看天了,還得看種子,看糞肥,方方面面的原因都會影響糧食產量的,就拿我們生產隊來說吧,這兩年的糧食收成都不錯,就是因為我媽會養豬,糞肥多,灌溉次數多了莊稼當然就長得好,還有煮飯燒的灰,撒土里會改善土壤肥沃程度,土壤肥了,莊稼也會長得好的。” 關于種莊稼,他媽舉了很多例子,他媽說,哪怕他們覺得難于上青天,可是在不知名的角落里,已經有人默默在研究糧食增產的方法了,世界上聰明人很多,只是大部分人在挑戰面前選擇了放棄,剩下小部分人堅持不懈的探索,尋找辦法。 再平平無奇的行業,一旦做好了,就是其他人學習的榜樣。 “你媽還真是個厲害的。”這種話分明是忽悠人吧,糧食增產真有說的那么簡單,世界上就不會有餓肚子的人了,別說農村,城里餓肚子的都不在少數,花錢買不到糧食的都有,薛花花想的太容易了。 “我媽不厲害誰厲害?縣里領導來生產隊都會夸獎我媽呢。”說起這個,陸建勛是滿滿的自豪。 劉書記被他臉上的自豪閃了神,轉頭望向李老爺子,“領導人號召知青下鄉的原因是為糧食增產?”真是無知者幸福。 “薛花花同志說是就是吧,無論怎么樣,人總要活在希望中。”哪怕他見多識廣也挑不出陸建勛話里的毛病,誰要能想到糧食增產的辦法,解決全中國人口的饑餓問題,那可是前無古人后無來者的偉人,他由衷希望陸建勛他們能想到解決全國人民饑餓的法子。 “其實,種莊稼也不錯,心情好,做什么事都是一樣的。”到他這把年紀,沒什么比心情好重要了。 第五十八章 極品婆婆 李老爺子抿著唇笑了笑,陸建勛深以為然的點頭,像他們這種人,祖祖輩輩就是跟莊稼打交道的,不種莊稼心里反倒不踏實。 沒多久,張順他們做完了題目,得知三兄弟的成績,幾人瞠目,不敢相信三兄弟能考滿分,焦急地翻開三兄弟的試卷檢查,卷面臟兮兮的,墨漬哪兒都有,認真看答題的步驟和答案,確實找不出什么毛病,過程和細節寫得清清楚楚,沒有任何省略的步驟,陸建勛挨著張順,笑得有點不好意思,“張順同志,是不是寫的字很丑啊?” “不丑。” “不可能。”他粗略的瞄了幾眼張順他們的試卷,卷面干凈整潔,寫的字比課本上的還好看,他舉手在空中刷刷刷比劃了幾下字給張順看,問張順,“你們寫的字咋這么好看啊?” “從七歲就開始寫字了。”張順低著頭,認真望著自己不會做的兩道題,陸建勛和陸德文陸明文的算法不同,步驟更為簡略,令人茅塞頓開,仿佛這道題是再簡單不過的題目了,他咋就沒寫對,瞬間懊惱不已,“建勛同志,你咋想到這么做的啊?” 陸建勛湊過去看了眼,并未覺得有什么,“看見題目就想到了,咋的了?”陸建勛做作業從沒想過為什么這么做,就他而言,答題是爭分奪秒的搶時間,哪兒有空想其他的,提筆直接寫就對了,至于知識點,全是學過的,融會貫通就能找到突破的辦法。 “沒什么。”張順不得不承認,有些人的聰明是天生的,哪怕他從七歲就上學讀書接受教育,成績比不上陸建勛就是比不上。 不一會兒,所有人的分數都出來了,毫無意外,三兄弟是成績最好的,幾位老爺子大肆褒獎了番三兄弟,夸得三兄弟面露忐忑,惴惴不安,總覺得有什么陷阱等著他們似的,尤其陸德文,他的感覺非常強烈,以他懵題的經驗來看,絕對有不好的事情發生。 果不其然,輪番贊美后,劉書記轉移了話題,問他,“你們的歷史地理學得好,想不想學習其他課程?” 猝不及防的話題驚得陸明文和陸建勛愣在當場,陸德文心有準備,忙不迭表明自己看法,“不用不用,我媽說了,通過掃盲考試就算取得成功,用不著學習其他。”對劉書記嘴里其他課程,陸德文條件反射的想到羅夢瑩掉糞坑的俄語書,外國人的語言,學起來會要他老命的,況且學會了也沒地方說,總不能堆著幫大爺們唧唧歪歪說俄語吧,會被人笑掉大牙的。 陸明文和陸建勛反應過來,也紛紛搖頭表示拒絕。 高中課程就夠折騰的,多添門課程就多門考試,達不到70分的話會扣錢,踏踏實實學薛花花規定的課程就好,何必自己給自己找麻煩呢。 人要懂得知足,目前的情況他們很滿意了。 “人生要有目標,你們是讀書的好料子,止步于文科的話可惜了,要我說啊,挑理科的課程學,學完了再學兩門外語……” 陸德文臉上的笑僵硬得不行,“不用了吧,我們還是以種莊稼為主,這幾年耽誤很多活兒,往后得努力補回來才行。”要不是他們掃盲開銷大,家里早攢好多錢了,眼看著高中課程剩下兩本了,他才不想繼續下苦功夫。 掃盲聽著簡單,cao作起來不容易,最近兩年,他們都是起早貪黑的干活學習,很多時候睡著了嘴巴里還嘟噥著課文,做夢都是在考試,有機會脫離這種狀態他高興還來不及,可不想倒退回去。 總而言之,三兄弟對新課程極為排斥,說什么都不想再學習。 這話讓張老頭略有遺憾,他以前是搞科研的,主要接觸物理方面的知識,以三兄弟的聰明,學物理的話會有很大的天賦,沒準將來能為國家做出點貢獻,然而三兄弟拒絕到這個份兒上,他不好死纏著不放,嘆氣道,“你們不學物理的話可惜了。” 陸德文訕訕笑了笑,物理是什么,他聽都沒聽過。 隨著陸明他們的到來,院子里很是熱鬧,吃了午飯聊會兒天差不多都傍晚了,陸明洗了碗筷趕緊張羅晚飯,陸德文他們幫他的忙,寧肯在灶房打轉也不想和幾位老人聊天,什么前線打仗武器裝備落后會吃虧,國家缺少那方面的人才,該多派人出國學習,引進先進技術……盡是他們不太懂的話題,陸建勛問陸明,“以前你來老爺子也聊這些嗎?” 離他的生活好像太遙遠了,聽得他打瞌睡,比上歷史課還無聊。 陸明手里揮著鏟子,熱中午的冷菜,回道,“以前爺爺不愛聊這個,約莫看到你們激起了心底的熱情吧。”院子里從沒像今天熱鬧過,以前來都是死氣沉沉的,大人小孩話不多,回家就關門閉戶,說話壓著嗓子,不像生產隊,人人都扯著大嗓門吆喝,老遠都聽得見,比起生產隊的喧鬧,農場靜悄悄的,人走路都沒腳步聲的那種。 說實話,他不太習慣,還是覺得生產隊的氣氛更舒服。 陸建勛低頭看腳上的草鞋,納悶,“還有這種說法?” 陸明嗯了聲,翻炒幾下鍋里的冷菜,隨后鏟進碗里,又把另外一碗冷菜倒進鍋里翻炒,滋滋滋的聲響充斥著整個灶房。 幾位老人興致很高,飯桌上挨著挨著傳酒喝,斗碗裝的酒,喝一口傳給旁邊人,輪到陸德文,他想也沒想的傳下去,陸明文傳給陸建勛,陸建勛傳給陸明,李老爺子費解,“你們不喝酒?專門留著招待你們的,嘗口吧。” “李爺爺,你們喝,我們吃飯就是了。”他們不愛喝酒,薛花花也不讓,家里本就窮,要是再沾酒變成酒鬼,家里更揭不開鍋了。 李老爺子皺了皺眉,“咋了,是不是你媽不讓喝,沒關系,今天心情好,喝兩口不礙事的。”也就晚上才敢肆無忌憚的喝兩口,白天哪兒敢喝,得保持清醒的干活呢。 “對啊,我媽不讓,酒是老人家喝的,我媽說了,輪到我們當爺爺才能喝酒。”陸建勛在旁邊插話,“酒貴得很,年紀輕輕沉迷煙酒會把家里吃窮的。”他們給陸明幾兄弟建房子的時候薛花花就耳提面命警告過了,飯桌上不準喝酒,別人遞煙也不準接,煙酒那玩意,能不沾就別沾,否則以后會后悔的。 陸明清楚三兄弟的情況,他抿了小口把酒碗遞給張老頭,“爺爺,你別勸了,他們真不喝酒,我搬家的時候請他們喝他們都沒喝。” 李老爺子有點詫異,農場旁邊有個生產隊,偶爾會串串門,就他所知,生產隊的人辦紅白喜事,離不開的就是酒以及下酒菜,無論年輕人還是老人,飯桌上就愛喝兩口,為什么男女分開坐,就是為了男人們好喝酒。 三兄弟滴酒不沾,倒是出乎李老爺子的意料,他看三人說起薛花花臉上滿是自豪,以他們的年紀,少有崇拜爹媽的,他像他們這種年紀,最愛跟家里人頂嘴了,一時生出些感慨,“你媽給你們興的規矩倒是多,聽你媽的話是對的。” 陸建勛毫不猶豫的點頭,他媽是為他們好,家里好不容易攢點糧食,真要拿去換酒喝的話,用不著多久,就和趙家差不多窮了,糧食不夠吃,整天靠坑蒙拐騙過日子,整個生產隊就沒有不討厭趙家的,兔子還不吃窩邊草呢,趙家人則是見縫插針,能騙兩個人絕對不騙一個人。 飯桌上,李老爺子再次考驗三兄弟的功課,然而不是書本上的知識,而是問他們對時事政治,國家局勢的看法,三兄弟支支吾吾老半天才憋出句幾個詞,磕磕巴巴沒有自己的觀點,李老爺子皺眉,“除了讀書,你們還要擴展視野有自己主張……” “除了學習就是種地,沒咋了解過外邊世界,李爺爺,你問的咱聽都沒聽說過……”頂多了解以前打仗的情形,還是聽生產隊的老人說的,而國家局勢如何他們真不太了解,軍隊,政府,單位,都是陌生的詞匯。 “外邊的情況也要多了解了解,對你們將來有好處。”他始終覺得,國家要想發展,人才是不可或缺的,沒準哪一天,三兄弟學的知識就派上用場了,那時候不懂局勢的話,會碰很多釘子的,“國家正在起步階段,眼光要放長遠些,如果哪天國家需要你們,你們總要走出去的。” 陸德文鄭重其事的點頭,“好。” 李老爺子和他們講了許多自己知道的國家大事,從緊張的國際關系到國內□□煉鋼活動,李老爺子半是感慨半是嘆息,陸德文三兄弟聽得津津有味,他們在生產隊,從來是隊長說什么他們做什么,壓根沒有過多了解干部領導的方針政策,猛地聽李老爺子說起,幾人似乎打開了新世界大門,纏著李老爺子問東問西,直到半夜都舍不得去睡覺…… 李老爺子耐心好,三兄弟問什么他答什么,說話幽默風趣,惹得三兄弟大笑不止,說到幾個著名的戰役,三兄弟熱血沸騰,咬牙切齒罵鬼子不是人,陸建勛摩拳擦掌的要去參軍。 漆黑的房間里,李老爺子的聲音透著多年不曾有過的激動,“你們心懷愛國熱忱,要是參軍的話,不久的將來定會大有作為,雪梅爸爸年輕的時候也想參軍,我始終反對,甚至還送他出國,后來想想,當年要是順了他的意思,他便不會遭遇那些不高興的事兒……”以致于最后連命都沒了。 回想兒子兒媳死的場面,李老爺子面露悲慟,無數的黑夜里,他想到兒子滿懷熱忱欲參軍的表情就愧疚不已…… “軍隊制度嚴明,以你們的背景,努力拼搏幾年,往上爬機會還是有的。”他是真希望三兄弟能參軍,留在生產隊,只會漸漸消磨掉心中的熱情和希望,年輕人,機會還有很多,不該止步不前,“你們相信,你為國家做了什么,國家會回饋你們什么,你們付出的汗水熱血,有朝一日都會有回報。” 這句話,是他年輕時自己父親說過的話,他也教育過自己兒子,隨著兒子兒媳去世,他自責過,對國家絕望過,埋怨過,時隔多年,他在三兄弟身上又看到充滿干勁往前沖的精神,突然就想起這句話來。 “軍隊訓練會累嗎,如果不過關是不是沒飯吃啊……”陸建勛關心這個話題。 李老爺子回過神,忍俊不禁,“不會,比在生產隊干活輕松多了,周圍都是你的戰友,你們相互鼓勵相互督促,非常好玩。” 陸建勛松了口氣,有飯吃比什么都強,他抵了抵陸明文,后者開口,“打仗的時候不會開槍怎么辦?” “軍隊有專門的人會教你們如何開槍,兩次就學會了。”李老爺子大致明白三兄弟擔心的是什么,專門挑好聽的話說,從軍隊的衣服到食堂,講得仔仔細細,他由衷的希望三個人出去看看外邊的世界,開拓視野,對自己人生有幫助,以三兄弟的心性,不該拘束在生產隊。 不得不說,陸建勛的確心動了,哪個男人不希望保家衛國?他憧憬李老爺子說的報效國家,去前線打仗的生活,回到生產隊后,當兵的欲望更加強烈,再聽生產隊的老人聊紅軍和日本鬼子打仗的事情,他身臨其境似的,晚上做夢盡是和鬼子斗智斗勇的事情,連續多日后,他抑制不住內心的蠢蠢欲動,和薛花花如實說了自己的想法。 “媽,聽說軍人有補助,軍隊管吃住,我要是當兵的話,每個月都給你拿錢回來,你想買啥就買啥……”李老爺子說過,軍隊的條件比紅軍長征好多了,有專門的食堂,每年還發衣服和鞋子,努力升上去的話,穿軍靴都是可能的,比生產隊的情況好多了,最最重要的是,他們三兄弟如果去當兵的話,家里就少三張嘴吃飯,能節省下來很多糧食,他覺得當兵是非常明智的選擇了。 私底下他和陸明文商量過了,要去的話他們兄弟兩一塊去,有時間的話還能互相學習,爭取把高三的課程學完,以免過年回家被陸紅英趕超了。 見薛花花目不轉睛望著自己,陸建勛頓了頓,繼續道,“媽,你放心,哪怕去了軍隊我們也會繼續學習的,過年回家你出題考我們,要是不行,你直接把試卷寄到軍隊來,我和二哥做了題后給你寄回來。”他清楚薛花花的底線在哪兒,什么事情都比不過掃盲重要,他要不把事情表達清楚,沒準薛花花以為他是偷懶躲到軍隊去的。 薛花花在清掃房間,馬上過年了,里里外外都要打掃干凈,陸德文將掃把綁在竹竿上掃房梁和墻上的灰塵,她則清掃房間里的柜子,聞言,她定定地注視陸建勛幾秒,從農場回來后,陸建勛的心就有點飄了,有事沒事愛問陸建國打仗的事情,還問許多關于參軍的細節,她用腳趾想都想得到他心里想什么。 “你為什么想參軍?”薛花花語氣緩和,因為寒冷而略有僵硬的面部表情漸漸放松下來。 見狀,陸建勛覺得有戲,認真道,“我想守衛我們的國家,為國家做貢獻,李老爺子說,像我們這種年紀正是奮斗的好時候,恰好前線需要人,我們該挺身而出好才是,李老爺子說了,以我們三兄弟的聰明,走出生產隊會有大作為的……” 薛花花抿唇笑了,反問陸建勛,“以你們三兄弟的聰明?說這種話你不覺得臉紅啊?” 陸建勛羞赧,“額,我們在農場考試考得最好,李老爺子夸我們能干來著,媽,你覺得當兵怎么樣?” 薛花花實話實說,“軍人守護國家和人民的安全,你真要去當兵媽不反對。” 聽到這,陸建勛一陣狂喜,誰知薛花花話鋒一轉,“但是,你還是好好想想,年底若還想參軍,明年就去。”無論如何,薛花花都要守著他們完成高三的課程,以后是當兵還是參加高考可以慢慢商量,“今年的任務是高三課程,有什么心思都往后壓壓。” 究竟是逞一時沖動還是心有堅持,一年的時間夠他們思考了。 得了贊同的陸建勛狂喜不已,“好呢,明年,明年我就當兵去。”想象自己穿上軍裝雄赳赳氣昂昂回生產隊的情形,陸建勛笑得花枝亂顫,急忙去隔壁房間找陸明文說明情況,“二哥,二哥,媽答應我們當兵了,今年把高三課程學完,明年春天就去。” 擦柜子的陸明文愣了愣,“真的?那我也去。” 因為想早日完成高三的課程,兄弟兩格外認真,李雪梅不在,他們自己看書做題,羅夢瑩留下的作業,農場早先寄來的試卷,幾兄妹完全沒有因為過年就懈怠,相反越發用功,相較陸建勛和陸明文對當兵高漲的態度,陸德文則較為冷淡,上了戰場不是你死就是我死的情勢,他寧肯平平安安的待在生產隊干活,周周吃雞蛋打牙祭的生活他就滿足了,不想那種轟轟烈烈的生活。 對此,陸建勛鄙視不已,“大哥,你是男子漢,家里的頂梁柱,性格咋這么懦弱,你沒聽李老爺子說啊,咱去了軍隊肯定會受到領導重視,要知道,咱也算高中文化了,軍隊像咱這種文化程度的人會有優待的,咱三兄弟作伴多好?” 無論陸建勛怎么解釋,陸德文就是不想去當兵,他反駁陸建勛,“我性格像咱爸,膽小,之前劉華仙帶人上門就把我嚇得到處跑,要是跟敵人打仗,我估計只有乖乖送人頭的份兒,當兵我是堅決不去的,再說了,我們要是都走了,家里沒個男人,有人欺負咱媽怎么辦?”說完,他似乎意識到哪兒不對勁,薛花花是什么人?從來只有她欺負別人沒有別人欺負她的份兒,想到此,他立馬改了說法,“咱媽要是不舒服,咱們都不在她身邊怎么辦,還有三妹,到年紀她要結婚嫁人,咱當哥哥的總要在她背后撐腰,我想好了,就在家里,哪兒也不去。” 他始終覺得李老爺子慫恿他們參軍不是啥好事,否則咋不推薦陸明去?不過這種想法不好和陸建勛說,否則陸建勛會以為他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反正無論如何,他是不會去的。 “你說的也是。”陸建勛想了想陸德文話里的意思,家里沒個男人的確不好,別以為薛花花現在厲害,以后老了走不動了怎么辦?陸紅英要嫁人,夫家若知道她娘家沒兄弟,欺負她怎么辦,陸建勛嘆了口氣,“成,你就在家守著吧,我每個月會寄錢回來的。” 本以為有陸明文作伴,誰知陸明文聽了陸德文的說法后也打退堂鼓了,試想,他進縣里都惶惶不安,真要去陌生的軍隊,恐怕更適應不了,陸明文思考再三,打消了當兵的念頭,他沒有陸建勛的膽量和勇氣,去軍隊就是拖后腿的事情,與其那樣,不如不去呢。 他和陸建勛說明原因,氣得陸建勛跺腳,“有我罩著你怕什么,誰敢欺負你我保證替你收拾他,再說了,媽都不反對,你就不能膽子大點,你和大哥咋都是這個德行啊。” 陸明文嘿嘿笑,“我和大哥像咱爸,你和三妹像咱媽,不一樣,建勛,你真想去就去吧,二哥答應你,無論你啥時候回家都有糧食吃。” 陸建勛翻了個白眼,氣沖沖回房間生悶氣去了,因為陸明文不肯陪他,陸建勛好多天沒和陸明文說話,薛花花看在眼里,并沒從中調解,倒是有天趙家人上門,陸建勛叫陸明文趕緊回家喊薛花花,兄弟兩才打破了僵持。 陸建勛對趙家人印象不好,哪怕他沒去趙家村但聽了太多趙家人的事情了,趙家人在他眼里就是騙子,專門騙糧食的,大年初二陸德文和趙彩芝背了糧食回去,才兩天時間,全家拖家帶口的都來了,想著他們飯量,陸建勛就不待見他們,要不是知青房的人見過趙家人進來知會他們,趙家人沒準就悄無聲息跑去他們家了,家里就薛花花和兩個孩子在,所謂雙拳難敵四手,如果動起手來,他媽吃虧了怎么辦。 陸德文收起桌上的課本和筆,匆匆忙和知青房的人道別,“上午估計學不了了,我們先回去,爭取下午再來啊。” 知青房有兩個女知青是高中學歷的,昨天從城里回來后主動提出給他們講課,本著三人行,必有我師的態度,薛花花讓他們今天到知青房學習,過兩天李雪梅就回來了,到時候再去陸明家,陸德文沒料到,剛到知青房才兩小時呢,趙家人就偷偷摸摸進村了。 劉萌萌站在外邊檐廊上,斜著眼睛看向桌前坐著的兩個女知青,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別以為她看不出兩人的目的,是想巴結好幾兄妹下半年回城念大學呢,陸家在生產隊地位高,巴結好幾兄妹就是巴結好薛花花,而薛花花在陸建國面前說得上話,薛花花要推薦她們的話,工農兵大學生的名額妥妥的到手了。 回趟家腦筋就轉過彎了,肯定是家里人給出的主意。她哼了哼,轉頭望向風風火火跑出去的陸明文,眼里鄙夷更甚。 陸明文在岔口遇到趙家人,趙東良見過陸明文兩三次,沒什么印象,聽趙成剛喊明文他才想起眼前的男人是他女婿的弟弟,臉上堆著笑打招呼,“明文哪,你是從知青房出來啊,聽說你們是文化人了,文化人和文化人才聊得到一塊哪……” 陸明文皮笑rou不笑的打量他們兩眼,除了羅秀鳳背著個小背簍,全家人都打空手來的,陸明文心底的戒備放松了些,“趙叔,你們咋過來了?”以往兩家是不怎么走動的,即使走動也是趙家人過來要糧,猛地趙家人全部過來,陸明文覺得不是什么好事。 “好久沒見過西西奶奶了,想著難得過年時間多,找她說會話,她在家吧?”說話的是羅秀鳳,她年紀比薛花花大幾歲,不過看上去比薛花花要顯年輕,薛花花cao勞的事情多,看上去非常顯老,也就近兩年在養豬場才輕松點,然而還是顯老。 一對比,陸明文心里就不是滋味了,他媽累死累活的干,飯卻舍不得吃,哪怕大年三十吃頓好的,rou都是夾給他們吃,自己碗里只有一小片,哪兒像羅秀鳳過得好。 “在家忙呢,我先回去跟我mama說說啊。”說著,他拔腿就往家跑。 路面堆積了薄薄的雪,有點打滑,正月初幾是走親戚串門的日子,家家戶戶的院壩里都坐著人,陸明文顧不得和他們打招呼,埋著頭風風火火跑回了家,哪怕過年,薛花花也是不得清閑的,她忙著搓草繩,雖然不讓他們搓,她自己卻是搓的,陸明文走進院壩,跺了跺腳上的雪泥,“媽,大嫂娘家人來了,你快把你房間的門關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