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節
“對啊,怎么了?”薛花花彎著腰,邊干活邊和劉云芳說話。 “哎,知青房有幾個男知青想和羅知青處對象你又不是不知道,聽到明文說送羅知青,他們嚷著要同去,找陸建國開介紹信差點打起來。”生產隊接納的知青多了,大鍋飯不好煮,陸建國叫人多建了間灶房,男女知青分開煮飯。 以前沒覺得關系多好的知青房氣氛漸漸變了,男女知青慢慢滋生出別樣的情緒,羅夢瑩家里條件好,男知青還不得可勁巴結討好?別以為知識分子高風亮節不食人間煙火,勢利眼著呢,從羅夢瑩大學生名額確定后,好幾個男知青偷偷給羅夢瑩寫情書,大學生名額沒了,他們銷聲了幾天,漸漸又展開攻勢了,不就是認清楚羅夢瑩遲早會回城上大學嗎?真以為不知道他們的心思呢。 整個生產隊,羅夢瑩跟陸德文幾個走得最近,偏偏陸明文又離了婚,男知青不把矛頭對準他對準誰? “明文挑著草繩去縣里換錢,順便送送羅知青,他們沒亂說什么吧?”知青房的男知青不喜歡陸明文,回回看他跟像情敵似的,薛花花不在意那是壓根沒把陸明文和羅夢瑩想一處,就陸明文的性格,沒兩把刷子震不住他,別害了羅夢瑩。 “他們就是想說也不敢啊,找陸建國開介紹信直接被陸建國罵得狗血淋頭,當真不省心。”劉云芳不懂男知青們想什么,換作她,見羅夢瑩沒有處對象的意思保管放棄了,與其浪費時間不如重新再找。 薛花花想到新知青來生產隊那天,陸建國把她叫到知青房念梁蘭芬寫懺悔書的那天,個個稚嫩的臉露出惶恐害怕的表情,此后幾天路上見著她比泥鰍都溜得快,活像她是閻王似的,人前頂多給陸明文甩臉色,有什么話,只敢私底下說。 “他們不送羅知青恐怕不會甘心,陸建國脾氣大也架不住他們想表現的心。” 劉云芳詫異,“不會吧。” 別說,真讓薛花花說中了,陸建國還真沒降服住他們,逼不得已開了介紹信,警告他們路上不準來事,否則以后別想出村,要知道,知青們下鄉戶口跟著分到生產隊,沒有他隊長點頭簽字,知青們別想回城。 故而,哪怕知青們怎么看陸明文不順都不敢在路上打他,羅夢瑩提著個小箱子走在后邊,陸明文挑著扁擔被擠在了最前,陸建勛抱著幾個本子亦步亦趨跟著陸明文,“二哥,羅知青真好,這多題,夠咱多很久了吧。”難怪羅夢瑩先前忙,竟是給他們出題的緣故,“羅知青說了,明年來的時候會把家里試卷全帶過來,你說城里學校出的題會不會很難啊。” 薛花花學完高中課本就算掃盲成功,屆時每人獎勵六毛錢,想買什么買什么,陸紅英的錢已經領了,剩下他們三兄弟和趙彩芝的,他擔心試卷太難,遲遲達不到薛花花要求怎么辦? “萬變不離其宗,再難的題都是從課本引申出來的,學好課本上的內容,什么題都會做。”陸明文蜷了蜷腳趾,地面濕噠噠的,布鞋濕了不易干,他和陸建勛都穿的草鞋,腳濕了,腳掌不斷的往前蹭,弄得不舒服,“四弟,有了錢你想買什么?” 不待陸建勛回答,他自顧說,“我想買雙解放鞋,像知青們腳上穿的那樣,甭管天晴下雨,不用害怕鞋底濕了。” 陸建勛急忙附和,“我也買解放鞋,咱生產隊,就建國叔有解放鞋穿,還是去年進城開表彰大會前特意買的呢。”村里的人冬天穿布鞋,夏天穿草鞋,知青們沒來時,少有人聽說解放鞋的。 “以后咱也能穿。”陸明文算了算時間,照目前學習的進度,最遲后年高中課程就學完了,拿到錢立即進城買解放鞋。 兩人的話落在其他知青耳朵里惹得陣陣輕笑,鄉巴佬還想穿解放鞋,癡人說夢,虧他們還把陸明文當競爭對手,沖著他這寒磣的模樣,哪怕羅夢瑩答應跟他處對象,羅夢瑩爸媽也不會答應,有男知青湊到羅夢瑩跟前,“羅夢瑩同志,你為啥幫他們掃盲啊?我看他們心比天高,都快忘記自己身份了。” 羅夢瑩耳邊嗡嗡嗡的有人說話,自是沒聽到陸明文兄弟兩的話,聽人調侃兄弟兩,她微微皺起眉,“笑別人前想想自己什么身份,陸明文他們吃苦耐勞,不畏艱苦,無論嚴寒還是酷暑從未放棄過學習?論文化,你們或許比他們高,論做人,不見得能贏他們。” 起碼她在陸明文他們身上看到艱苦奮斗的精神,比起很多下鄉后迷茫墮落的知青,他們要優秀得多。 不管朝代如何更替,時代如何變化,學習才是保持自己不落后于人的關鍵。 中國有今天,不就是靠著領導人們不拋棄不放棄,努力和惡勢力斗爭換來的嗎?以陸明文他們淳樸學習的勁兒,遲早會有出息的。 聽羅夢瑩袒護陸明文,幾個男知青臉上不好看,“就他還想贏我們,下輩子吧。” 第四十九章 怎么訛詐 這話不高不低恰好傳到陸建勛耳朵里,他扭過頭,惡狠狠瞪了眼說話的男知青,“誰跟你比啊,別往自己臉上貼金了。”他們掃盲不是和誰比較,而是為了生活得更好,有米飯有雞蛋有rou吃才是他們想要的日子,男知青算什么東西,“你看不起我們,我們還看不起你呢,瞧瞧你滿臉的齪瘡,連蒼蠅蚊子都不懶得理會你,你哪兒來的優越感?” 陸明文騰出只手臂拽他,“別和不相干的人多說,咱走自己的。”末了回眸提醒羅夢瑩,“地面結冰,羅知青注意點,要不把箱子給建勛提著吧。” “就裝了兩件衣服,我自己拎著就是了,走吧。” 兩人互動親昵,被嗆聲的男知青臉色難看至極,輕輕抬手碰了碰臉上的痘痘,心想果然是鄉巴佬,連青春痘都不知道。 之后又有個男知青言語間鄙視了陸明文兩回,照樣被陸建勛懟得無話反駁,看出陸建勛是個不好惹的,男知青們不想和他多說話,去公社找干部蓋了章就往縣里去了,陸建勛和陸明文頭回進城,睜著眼睛四處看,縣里的街道寬闊,時不時有蹬著自行車的人經過,或穿著嶄新的制服,或穿著素色的棉襖,寒冬的風吹不散他們臉上的笑,個個看上去精神抖擻的樣子,陸建勛不可思議的感慨,“吃供應糧的就是不一樣。” 臉上笑得跟朵花似的! 旁邊幾個男知青嗤笑,今個兒是城里領糧食的日子,領完糧食就過年了,能不高興嗎?鑒于陸建勛說話難聽的性格,沒人跟他解釋,倒是羅夢瑩漾著笑開口,“你看他們自行車上掛了麻布袋子,是去領糧食的,走吧,先陪你們把草繩換了……” 語聲未落,迎面沖過來輛自行車,不偏不倚撞在陸明文身上,騎車的是個半大的男孩,看年紀還沒陸建勛大,扁擔上的草繩散落一地,陸建勛趕緊扶起陸明文,兄弟兩慌慌張張撿草繩子,草繩子是要換錢的,出了問題的話薛花花不會放過他們。 兄弟兩緊張草繩,手忙腳亂,卻聽男知青驚呼,“陸明文,你撞到人了咋還理直氣壯地,趕緊看看人家傷到沒。”他們不像陸明文兄弟沒見過世面,這輛自行車新燦燦的,摔壞了得賠不少錢,而且肯把新自行車給孩子騎的,家里條件可想而知。 羅夢瑩擱下箱子,上前扶起自行車,問旁邊倒地不起的男孩,“你沒事吧?” 片刻時間,街上有人在張望,男孩戴著軍用帽,身材胖嘟嘟的,單手扶著半邊屁股,好似愣住了,直到羅夢瑩伸手扶他,他才恍然,大聲嚎啕,“痛死我了,你們把我的自行車弄壞了,要賠我輛新的,要賠我輛新的。” 陸明文和陸建勛哪兒管他,把草繩子一捆一捆用稻草重新系好,打上活結,挑在肩膀上才正眼看他,不遠處有吆喝的女人踏著皮靴而來,聲音尖銳,“怎么了,怎么了,誰欺負我家曉波了,曉波,曉波,你沒事吧。” 女人中等身材,留著短發,化了妝,氣色看上去特別好,陸明文下意識的后退,陸建勛推了推他,“二哥,怕什么,是他撞到你的。” 陸明文都往邊上躲了,那個叫曉波的還搖搖晃晃撞過來。 陸明文縮脖子,苦著臉小聲道,“建勛,是城里人,他們是城里人。”城里人是吃供應糧的,他們哪兒得罪得起。 果不其然,女人到了近前,聽男孩扯著嗓門控訴幾句后就把矛頭對準了他們,“好你個鄉巴佬,走路不長眼睛啊,我家曉波的自行車昨天才買的呢,撞壞了你賠得起嗎?走走走,跟我見公安去。” 陸明文怕了,磕磕巴巴解釋,“同志,不是這樣的。” 男孩想到自行車,甩開羅夢瑩,單手撐著坐凳,淚眼婆娑的開始檢查,油光锃亮的車身,遭地面的石板磨損了兩處,有處特別明顯,不僅如此,鈴鐺也歪了,男孩不敢掰正,只歇斯底里大哭,“媽耶,我的自行車壞了,我不要了,我要新的。”把自行車往旁邊一扔,坐在地上打起滾來。 濕噠噠的地面,硬是讓他的衣服搓得干干的。 女人豎著眉,轉身喊人,不一會兒巷子里跑出幾個身材高大的男人,陸明文緊了緊陸建勛袖子,話都說不利索了,“建……建勛,待會你跑,別管我啊。”自行車撞壞了他是賠不起的,估計只有進派出所了,他不想連累陸建勛,“建勛,你現在就跑啊。” 女人聽到他的話,冷笑了聲,“想跑?門都沒有,來人呢,趕緊來人,鄉巴佬欺負我家曉波了。” 很快就圍上來很多人,羅夢瑩被擠到了最外邊,她讓同行的女知青幫忙守著箱子,雙手撥開面色激動的人擠了進去,“同志們別沖動,聽我解釋,誤會,都是誤會。”說實話,她也不曾經歷過這種場面,然而她看得明白,是男孩子自己撞上來的,跟陸明文沒關系。 她的聲音在此起彼伏的罵聲中顯得微不足道,人家壓根不理會她,不知誰說了句什么,上前搶過陸明文的扁擔就往腳下踩,繩子被踩得臟兮兮不說,扁擔糊了許多泥,陸明文抓著陸建勛,一個勁的往后邊躲。 眼看草繩被踩得臟兮兮的,陸建勛怒了,彎腰撿起扁擔就揍了離得最近的男人一棍子,扯著喉嚨怒吼道,“我們辛辛苦苦搓出來的草繩子就讓你們禍害了,要找公安抓我們是吧,好啊,我們去派出所找公安評評理,你兒子騎自行車撞了我們不說,你們還跟群未開化的土匪似的搶我們東西,我要問問縣里領導,人民當家做主是不是真的,要是真的,咋誰都能把我們踩上幾腳。” 陸建勛打了人,又去打踩他們草繩子的人,亂揮扁擔,“讓你們踩,我跟你們拼了。”幾兄妹里,他素來是不怕事的,劉華仙他們那么多人他都敢動手,現在這群人連鋤頭扁擔都沒有,他怕什么? 說話間,又揮了兩下扁擔,對方齊齊后退,臉上盡是憤怒,“鄉巴佬還敢進城囂張,給我等著。”不一會兒,幾個穿著公安制服的男人慢條斯理走來,清著喉嚨問,“咋回事啊,快過年了還不讓人清靜呢。” 羅夢瑩心知要壞事,陸建勛以為有理走遍天下都不怕,然而現實并非如此,她還未開口,就被女知青拉到了旁邊,“羅夢瑩,咱快走,小心把咱牽扯進去。”說完,不顧羅夢瑩反抗,兩個女知青左右拽著羅夢瑩就往車站的方向走,羅夢瑩喊了兩聲,陸明文和陸建勛被人包圍著,沖她使眼色:快走,趕緊的。 羅夢瑩是生產隊積極分子,若無意外的話明年就能拿到大學生名額回城讀書,兄弟兩不想連累她,被知青們帶走了正好。 陸建勛握著扁擔豎在胸前,雄赳赳氣昂昂的向公安解釋,“他們家娃兒的自行車撞了人,惡人先告狀不說,把我家草繩也給踩臟了。” 公安瞥了眼旁邊男人,后者搖頭,“不是這樣的,我家孩子昨天剛得的自行車,為了湊夠工業票,還問你們所長借了些,不曾料到好好的自行車,竟讓兩人給糟蹋了。”說話的時候,拉過旁邊自行車,指著磨損的地兒給公安看。 公看瞟了眼沒說話,許久,沉吟道,“你們擾亂秩序還敢動手打人,簡直是社會主義的害蟲,你們哪個公社的……” 陸明文瑟瑟發抖的往前一步擋在陸建勛身前,溫溫吞吞說,“我們是鳳谷鄉公社的,我不小心……” 陸建勛瞠目,“二哥,你說什么?明明他家娃兒不長眼睛撞了人,你不小心什么,我算見識到了,你們是一伙的想坑我們呢,什么社會主義害蟲,我們家是老老實實的農民,天天干活掙工分,別以為胡亂扣頂帽子我就認了,要我說,他家娃兒才是害蟲呢。”陸建勛脹紅著臉,“他才多大點,坐凳都坐不上去你們給他自行車,是自行車不要錢還是不要票啊?這么珍貴的玩意給他本來就是糟蹋,糟蹋是不可取的行為,你們不好好反省自己,竟把錯怪在我們頭上,我看你們才是倒打一耙的害蟲呢,小小年紀不教他讀書識字報效黨和國家,竟教他好逸惡勞,貪圖享樂。” 陸建勛的聲音有點抖,被陸明文握著的手輕微顫抖著,他高昂著下巴,黝黑的臉無半點懼意,“今天撞到我哥,我們不和他計較,撞是縣里領導怎么辦?” 這話擲地有聲,聽得人緩不過神來,半晌,女人尖聲,“哪兒來的鄉巴佬,明明你們撞了還胡攪蠻纏,秦公安,你聽聽,要是個個進城的鄉巴佬犯了錯都影射縣里領導,以后還不得亂了套?” 秦公安踟躕不前,聽語氣就知這兩人不是好惹的貨,要傳到紅衛兵嘴里,他也逃不了,那幫人可不像面前的兩人跟你講道理,逮著點錯處就把人往死里整的,想到豐谷鄉公社,他又問,“你們哪個村的?” “仁安村生產隊的,怎么了?” 秦公安皺了皺眉頭,難怪兩人遇事不慌不亂,換作其他鄉下人,在城里人跟前頭都抬不起來,哪兒像他們還有膽子罵人,他側身朝旁邊男人道,“去年抓小偷也是他們興起的,這件事如果鬧大,恐怕不好。” 他倒不是怕兩個鄉下人,而是市里領導貌似挺關注那邊的,就說幾頭豬,入冬后催促好多回了,市里領導送了頭去省里,都夸獎著呢。有些話拿到臺面上說會以為領導是好吃之人,影響不好,但了解情況的人知道,領導們最愛吃仁安村生產隊的豬rou。 豐谷鄉公社的仁安村生產隊男人是聽過的,抓小偷盛行的風氣就是從那個生產隊傳出來的,據說那邊的人出了名的彪悍,便是上了年紀的婦女拳頭都能頂兩個城里人。 見男人面色有所松動,秦公安拿過自行車檢查了番,除了有點磨損,其他還好,“小孩子撞到人沒什么大不了的,快過年了,到處都忙,不如讓他們給你道個歉,事情就過去了,怎么樣?” 有了臺階,男人沒有故意拿嬌,嗯了聲。 陸建勛不服氣,他們又沒錯,憑什么給人道歉,正欲反駁兩句,就看陸明文彎腰,“對不起對不起,是我錯了,還請你原諒。” 陸建勛氣得嘴巴都歪了,不斷地拉陸明文胳膊,陸明文不聽他的話,又說,“我四弟還小,不懂事,你們別和他一般見識啊。”陸明文腦袋都快遞到人家肚子上去了,陸建勛狠狠甩開他的手,背過身自個兒生悶氣。 此時,不遠處突然有叫嚷聲傳來,幾個袖子上系著紅布的男女同志往這邊走,公安似乎挺怕他們,左右推兩下,圍著的人立即就散了,女人單腳踩著自行車滑了幾步就躍身坐上去,騎著揚長而去,而堵著他們的男人走的走,散的散,幾秒時間就只剩下背影。 公安迎面走上去,不知和幾人說了什么,幾人趾高氣揚的掉頭走了。 風呼呼吹著,行人稀少的街道上,突然就剩下兩人站在角落里紋絲不動,望著地上踩踏得臟兮兮的草繩子,陸建勛悲從中來,賣是賣不出去了,挑回家鐵定要被薛花花罵,“二哥,你說咋辦哪。” 陸明文嘆氣,低頭把草繩子一根一根撿起來,拉過袖子,慢慢的擦干凈上邊的泥,“挑回家吧,媽要是發火,我就說不小心摔了跤弄臟的。” “二哥,你為什么攔著我,他們踩臟了咱的草繩子,得賠錢給咱。” “你沒聽人家說跟派出所所長認識嗎?咱哪兒惹得起,真要被關進去,還得讓媽來接咱。”不知為何,陸明文想起他媽推著獨輪車送他去公社醫院治腿的情形,甭管發生啥事,攤著事的永遠是家人,“不就是讓我說幾句對不起嗎,又沒什么。” “咋就沒什么了,咱沒做錯卻要道歉,什么世道啊。” 陸明文停下動作,仰頭看滿臉不忿的陸建勛,怔忡道,“世道就是這樣的,快撿草繩子吧。”他記得薛花花去公社賣糧食給他做醫藥費那回,價格明明能高點,對方知道她有急用,硬是壓著低價給,薛花花沒有其他辦法,只得賣給人家,再低的價錢都得賣,總不能眼睜睜看他真的成瘸子吧。 陸建勛罵罵咧咧的蹲下。身,氣對方狗仗人勢,又氣陸明文不爭氣,陸明文只是專心撿草繩子,由著他罵。 草繩子是賣不出去了,陸明文重新挑在肩上,想起羅夢瑩送的本子在老知青背簍里,他們急急忙忙去找車站,經過剛才那件事,兩人也不敢跟路上的城里人說話,自己跟無頭蒼蠅似的找,好在知青們沒走遠,在拐角旁邊的巷子里等著,陸建勛喊,“老知青,咱的本子在你背簍里,別讓你媳婦背回娘家了。” 進城時,老知青看他如視珍寶的捧著本子嫌他丟臉,就把本子要過手擱他背簍里,回到生產隊再給他,他怕老知青糊里糊涂裝給媳婦帶上車了,那他們損失就大了。 看兩人這會兒還有心情問書,老知青嘴角抽了抽,羅夢瑩急得快哭了,“你們沒事吧?” 說起這個陸建勛就來氣,陸明文忙笑著解釋,“沒事沒事,公安來問清楚情況后讓我們道個歉就算過去了,我們以為你們去車站了,想著怎么找過去呢。” 草繩子臟得不能用,兄弟兩除了有點沮喪外,好在身上沒有傷,羅夢瑩不由得松了口氣,“草繩子就給我吧,我給你們錢,挑回家,薛嬸子肯定會生氣的。”她知道幾兄妹為了搓草繩子晚上很晚才睡覺,不忍心看他們的辛苦打了水漂。 “不行,你的錢我們咋能要,草繩子我挑回家,我媽不會說啥的。”薛花花不是不講道理的,頂多罵幾句就過去了,不能讓羅夢瑩吃這么大的虧,陸明文又說,“草繩子換不了錢就曬干了做柴燒,明年多搓點。” 陸建勛點頭,拿了羅夢瑩的錢,被他媽知道后下場更慘,“羅知青,你為我們好我們明白的,我媽說,以后你要遇著啥事,天南地北的咱都得幫忙。” 羅夢瑩笑,“咱互相學習,我從你們身上也學到很多。” 老知青在旁邊催促,“快去車站買票吧,這會兒估計都沒座位了,明文同志,你們沒受傷吧?”依著他的話說,跑得越遠越好,萬萬不能讓兩兄弟給連累上,奈何他媳婦提到了薛花花,他們是一起進城的,就兩兄弟出了事,薛花花在他們身上撒氣怎么辦,思來想去,等著看看情況比較好,免得回生產隊一問三不知,遭薛花花記恨上。 兩人沒事可算謝天謝地了,至于草繩子的事兒,他們可不管,好好的把人帶回去就不錯了,哪兒還管得了其他。 陸明文拍了拍皺巴巴的衣服,“沒事沒事,我們快去車站吧。” 這是兄弟兩頭次看到四個輪子在地上跑的車,人山人海的車站擠滿了人,陸明文扁擔上挑著草繩子,被擠得東倒西歪,陸建勛貼身跟著他,兄弟兩緊緊貼一塊,直到送羅夢瑩上了車,兄弟兩才往回走,身邊幾個知青被沖散了,老知青的背簍遭擠壓得變了形,好不容易,幾個人才在車站外聚齊了。 無論來時打扮得怎么干凈整潔,這會兒跟下過地似的,衣服皺巴巴的不說,解放鞋上盡是腳印子,快趕上他們草鞋的顏色了,陸建勛拍腿笑,小聲和陸明文嘀咕,“二哥,以后咱可不能像他們那樣不懂珍惜,瞧臟成啥樣子了。” 陸明文笑著點頭,“好。” 回家的路上誰都沒提及縣城的事兒,老知青悶著頭走在前邊,陸明文和陸建勛翻開羅夢瑩留的本子看,有很多數學地理題,他們邊走邊琢磨答案,惹得其他知青納悶,紛紛探頭看,知青們有高中畢業有初中畢業的,別以為他們懂得多,離開課本久了,本子上好多道題都不會寫,數學還好,尤其是地理,百分之八十的知識都還給老師了,哪兒知道答案。 這么對比,陸明文和陸建勛竟成了最厲害的,指著地球自轉的特點和地球公轉的特點,順暢流利的背誦出答案,旁邊幾個知青連連點頭,“對對對,好像是這樣的,你不說我記不起來,你一說我就記起來了。” “對對對,我也是這樣的,好像知道答案,又好像不知道,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地理題和數學題穿插著做,硬是勾起了知青們的興趣,陸建勛興致來了還考他們幾道語文題,把知青們考得似懂非懂,氣氛甚是好。 回到生產隊的時候已經是下午了,知青們回了知青房,陸建勛收起本子,望著遠處茅屋的方向,明朗的心驟然沉甸甸起來,天空明晃晃的,院壩干了,院壩里堆著很多柴,陸紅英和趙彩芝坐凳子上挽柴,陸德文砍柴,灰撲撲的,幾人都在忙碌。 堂屋翻書的西西先看見院壩外躊躇的陸明文,興高采烈地跑了出來,“二叔,二叔……”喊了兩聲又喊陸建勛,“四叔,四叔。” 墻邊鬼畫符的東東聽到聲音,趕緊扔了手里的樹枝,二叔四叔的喊,邊喊邊往外邊走,門檻有點高,西西翻個身就過來了,東東卻是不能,著急的在里邊拍手,“二叔抱,二叔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