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節
薛花花的年紀,身體開始走下坡路了,干活也漸漸力不從心,她竟然毅然決然的挑戰掃盲,不服老的勇氣,是很多她這個年紀的人佩服的,身邊有了榜樣,大家伙可不得使勁給她宣傳宣傳? 孫桂仙有點郁悶,她不比薛花花笨,她咋就想不到帶領全家掃盲呢?否則她就是幾個生產隊的名人,哪兒有薛花花什么事。 旁邊,劉云芳坐在自己背簍沿上越說越起勁,吹噓完自己兒媳婦又吹噓其他,“花花不僅豬養得肥,算數也厲害,陸明媳婦隨便說兩個數,無論加法還是減法,她心頭稍稍過一遍就知道答案,我聽她家老大說啊,照這種進度,秋收會都能自己算工分了……這口氣不是吹的,人家進步神速得很,擱以前,考大學完全不是問題……” 周圍的人津津有味地附和,“聽說大學生是吃供應糧的,花花全家真有本事,就說她孫子吧,兩歲多就會數數了,還會念拼音字母呢。” 薛花花全家下午都在豬場,兩個孫子也沒落下,大孫子說的話不多,但背書厲害,一看就是讀書的料子。 “沒有本事陸明媳婦會教她們嗎?陸明媳婦肚里懷著孩子呢!不是好苗子她會費這個心?”劉云芳撇嘴。 “是啊是啊,陸明媳婦是知識分子,眼神就是比咱們好,她肯教花花,絕對是看出花花她們有潛力。” 你一言我一語盡是拍馬屁的聲音,聽得孫桂仙牙疼,哪兒是李雪梅眼神好,分明是想巴結薛花花,就沖著她家庭成分不好的關系,真要存心擠兌她,十個劉云芳都不頂用,但薛花花不同,她比劉云芳厲害多了,巴結好薛花花,每天都在豬場偷懶。 她不屑地翻了個白眼,清著喉嚨,大聲插話道,“掃盲有啥了不起的,我侄女婿就是知青,他說萬事開頭難,邁出第一步,接下來就是水到渠成的事兒……” 別以為薛花花多努力認真,都是裝給外人看的。 瞬間,周圍安靜下來,大家伙小心翼翼瞄向劉云芳,只見劉云芳吐口痰,抬腳踩了踩,呸道,“你侄女婿?就是和孫寶琴給明文戴綠帽子的知青?心術不正的人說話比屁還臭,你問大家伙,誰沒看見明文他們邊干活邊學習,水到渠成?讀過書會說成語就了不起啊,說得輕巧,他是知青咋不給你掃盲呢,以你的說法,很容易才是啊!” 劉云芳出了名的護短,兒子兒媳只有她能罵,外人誰敢罵她絕對要對方好看,孫桂仙質疑薛花花就是質疑李雪梅,質疑李雪梅就是看不起她,孫桂仙算哪根蔥敢看不起她,她生的兒子比她生的兒女都多,敢在她面前詆毀她兒媳婦,活得不耐煩了。 “掃盲就掃盲,又不是什么難事,我這就回孫家村讓我侄女婿幫忙。”孫桂仙不服輸的勁頭來了,起身拍拍屁股,喊不遠處掃竹葉的兒媳婦守著背簍和掃帚,她回趟孫家村問問掃盲的事。 孫家村生產隊也有專門的知青房,只是房間少不夠住,所有都是兩個知青一間屋子,孫寶琴結婚后住知青房住不開,就帶著趙武斌在孫家住下,而趙武斌掙的工分順理成章的劃到孫家名下,全家老小,關系甚是融洽。 仁安村離孫家村說近不近,翻過山頭還得走段陡峭的小路,路上遇到其他生產隊撿柴的社員,聽對方問起薛花花,孫桂仙風牛馬不相及的說起自己侄女婿,反正她決定掃盲了,再不用昧著良心拍薛花花馬屁,事先給大家伙透個聲,過不久她也會成為生產隊的紅人。 本以為會得到句稱贊,對方反口就是‘哦,搶了薛花花同志兒媳婦的知青啊,他是你侄女婿,那你不是……’ 孫桂仙:…… 聊不下去了,趕緊捂著臉落荒而逃。 孫桂仙到孫家時,難得的孫永昌在,連她大嫂也沒外出撿柴,她有點驚訝,玉米棒子沒熟,秧田灌過肥,少有機會干自己的活,兩口子竟然待在家,而且一家老小都在。 全部排排坐在長凳上,雙手背在腰后,搖頭晃腦的念著,“鋤禾日當午,汗滴禾下土,誰知盤中餐,粒粒皆辛苦。” 反反復復就四句話,孫桂仙愣了愣,“大哥,你們干啥呢!” 好像遭鬼附身似的。 全家坐姿蕭瑟頹廢,嗓子有氣無力沒吃飽飯似的,前兩天還好好的,今天咋就不對勁了?孫桂仙蹭蹭蹭的穿過院壩跑進堂屋,看清眾人的臉色驚得說不出話來,兩天沒見,她哥嫂侄子侄女像被鬼吸干了血似的,臉色憔悴,眼圈泛黑,眼皮塌著望向地面。 好像在睡覺,又分明沒睡。孫桂仙首先想到中邪兩個字,嚇得心口一緊,音量不由得拔高,“大哥,大嫂,你們咋了?” 所有人身軀一震,似乎啟動了身上什么機關,繼續軟綿綿的念,“鋤禾日當午,汗滴禾下土……” 孫桂仙:…… 汗流浹背的她腳底升起股寒意,她連動都不能動了。 孫永昌后知后覺地抬起頭,發現自家妹子來了,迷糊的眼眸盡是困惑,“四妹?”下意識的站起身要招呼孫桂仙坐,想到什么,又老老實實坐了回去,抵了抵旁邊人的胳膊,“四妹來了……” 實在是太困了,他打了個哈欠,伸了個懶腰,臉上疲憊不堪。 打哈欠是會傳染的,他打了個哈欠后,其他人接二連三的哈欠不止,孫桂仙又驚又慌,“大哥,你咋了?” “沒事沒事。”孫永昌伸腳勾了根旁邊的凳子讓孫桂仙坐,伸展伸展胳膊,踢踢腿,稍微有了點精神才說,“武斌給咱掃盲,你們生產隊的薛花花不是學習干活兩不誤嗎?咱不能落于人后。”孫永昌說完,轉身指揮大家背古詩給孫桂仙聽。 大人都昏昏欲睡,孩子可想而知,還沒發出聲呢,只聽咚的聲,二丫仰身倒在地上,身子結結實實撞向地面,雙目緊閉,嚇得她爸趕緊將她抱起來,怎么搖都搖不醒,孫桂仙抿了抿口水,有些懷疑的看向侄孫女,“二丫是睡著了?” 這么大的動靜都沒睜開眼,是多缺少睡眠啊! “女孩就是嬌氣,成功,把她抱進房間睡覺,幸好我老了不靠她養,就沖著她這懶惰的性格,將來飯都不煮給我吃。”孫成功媳婦重男輕女,見二丫扛不住心中睡魔,滿臉嫌棄,側目叮囑小兒子,“別學二丫,你跟著姑爹好好背書,長大了進城吃供應糧。” 孫成功心疼女兒,抱著二丫先回了房間。 孫桂仙不太明白狀況,“大哥,好端端的咋開始掃盲了?” “是寶琴的意思,武斌是知青,以后要回城的,咱不能給他們丟臉,掃盲有利無弊,能學多少算多少。”孫永昌臉上掛著笑,只是笑得有點不對勁,有些話連自己的親妹子都沒臉說,當真是有苦難言,薛花花掃盲的事早在孫家村生產隊傳開了,隊長有人說孫寶琴目光短淺,別看找個知青風光,風水輪流轉,過幾年陸家的條件肯定超過他們,孫寶琴聽了不太高興,賭氣的要大家伙跟著掃盲,堅決不能讓陸家人給比了下去。 秧田的事情多,壓根騰不出時間學習,除了孫寶琴時不時挖苦家里人胸無大志,孫永昌并沒較真,直到他過生,孫桂仙回來又說起陸家的事兒,孫寶琴如鯁在喉,等孫桂仙她們離開后又咬牙切齒的說起掃盲的事。 怎么說他也是知青的老丈人,輸給薛花花多難堪,尤其兩家以前還是那種關系,加之他記恨當初薛花花威脅他要糧食不然就把孫寶琴的事情鬧大一事,存心要和薛花花比個高低,就答應了。 然后悲劇就開始了,先是全家不睡覺,連夜挖泥回來砌講臺,趙武斌說學習得端正態度,不能隨心所欲想學就學,砌個講臺更容易投入到學習的氛圍中。 光是砌講臺就花了五個多鐘頭,沒來得及喘口氣呢,趙武斌讓把堂屋的柜子啊籮筐啥的全搬走,除了留兩張吃飯的桌子,其他物件全挪開,布置得和教室一模一樣。 辛辛苦苦將堂屋騰空干凈,全家就緊鑼密鼓的投入了學習中,天氣熱,要不怕苦不怕累,所以不能使用蒲扇,坐半天下來,屁股又疼又癢,手一摁,生瘡了。 光是想著,孫永昌覺得屁股又開始疼了,而且又困又累,恨不得躺床上睡個半天才好。 “那不是很好?”孫桂仙羨慕不已,“有知青女婿就是比別人方便,你看薛花花他們,為了學習,下午都在臭烘烘的豬場待著,哪兒像大哥在家自在。” 孫永昌呵呵笑了兩聲,想罵臟話,在家才恐怖呢,吃喝拉撒都有人盯著,稍微拖沓了點趙武斌就不停地用荊條拍著墻壁催促,催得人煩不勝煩,其他方面更不用說了,總而言之,干什么都要快,算了,自己答應的事,個中心酸不說也罷。 “武斌呢,他不是老師嗎?怎么沒見到他?”孫桂仙過來是想讓趙武斌給她掃盲的,眼下趙武斌給她大哥家掃盲,肯定不能幫她了。 “知青房有人找他有事,出去了,對了,你咋來了?”他過生孫桂仙才來過,今天咋又來了? “我也想掃盲,本來想問問武斌有沒有時間,估計我得重新找人了。” “你啥事想不開想掃盲啊,不掃盲不也過得挺好的嗎?”孫永昌此刻是悔不當初,早知道會累成這樣,當初打死他都不答應掃盲,活到這種歲數,半只腳都踏進棺材了,還掃什么盲,活生生的自己找罪受,自己找罵受,想著恨不得扇自己幾個嘴巴子,叫他說好,叫他說好。 現在好了,連反悔的機會都沒了。 孫桂仙不這么想,她對掃盲勢在必得,如果薛花花掃盲只是對她有所刺激的話,孫永昌掃盲就把刺激轉為激勵了,身邊的人開始努力,她不能停滯不前,堅定道,“掃,必須掃,武斌說的對,咱不能給他丟臉,薛花花全家連個知青親戚都沒有尚且努力掃盲,咱能比她差了不成?” “胡說,差就差,老子不和她比。”賭氣沒啥好結果,他已經深有體會,為了親妹子好,孫永昌語重心長的勸孫桂仙放棄,實在不想孫桂仙走他的老路,太慘了,起得比雞早,睡得比狗晚,從早到晚腦袋暈暈乎乎的,快轉不動了,“妹子啊,聽哥的話,別背啥思想包袱,生活是自己的,怎么輕松怎么來,都這把年紀了,大哥希望你過得舒服些,掃盲的事教給大哥就夠了。”看趙武斌興沖沖的架勢,未來三五個月他是別想睡個好覺了,想想就頭疼。 見孫桂仙沒聽進去,孫永昌急了,要不是為了面子,真想和孫桂仙實話實說算了,掃盲不是尋常人承受得住的,他寧肯住田里睡田里都不想掃盲,滿腔無奈無處訴說,還得振作起精神繼續勸,“你掃盲的話得請你們生產隊的知青吧,無親無故的,人家憑什么幫你,聽哥的話,犯不著為了這種事求人,趁著農忙休息休息,養好身體秋收才有干勁。” 孫永昌說得越多,聽在孫桂仙耳朵里就越不是滋味,他們兄妹各自結婚后,新成了家人后,兄妹感情比不上小時候了,驟然她大哥掏心掏肺的話,她鼻頭泛酸,喉嚨堵得厲害,無論如何該竭盡所能的做點什么才好,低頭想了想,忽然眼前一亮,“大哥,不是武斌在嗎?哪兒用得著請其他人,反正隊上也沒啥事,大不了我辛苦點,天天來這邊和大哥一起學習。” 孫永昌聽得快哭了,不是感動的,是給氣的,他妹子咋就這么想不開呢,還天天跑?不怕路上打瞌睡一頭栽進河里淹死?有舒坦日子不過咋老想著受罪呢? 無論孫永昌怎么勸,孫桂仙打定主意來孫家掃盲,如果可以的話,把兒子兒媳孫子孫女也帶上,全家都參與進來。 孫永昌快崩潰了,他勸都勸了,孫桂仙仍要一意孤行他有什么辦法? 天熱得人難受,孫桂仙靜坐著都滿頭大汗,到處找找不到蒲扇,問孫永昌,孫永昌說天不熱,用不到蒲扇,孫桂仙瞠目,臉上淌汗還不算熱那啥時候才算? 正想著,院壩響起兩聲故意扁著嗓子發出的咳嗽聲,趙武斌回來了,沒聽到讀書聲,他不悅的皺起眉頭,斜了孫桂仙眼,孫永昌怕趙武斌不高興,急忙解釋孫桂仙來的目的。 兩天以來,他是怕了這個女婿了,說話一板一眼,不留任何情面,逮著人偷懶就訓,訓完還說嚴師出高徒,他們過了最佳學習年齡,他不嚴厲些的話,他們掃盲不會取得成功。 人家都說為你好,孫永昌不能不領情吧,在趙武斌面前,他是戰戰兢兢的學生,自古以來沒有學生不怕老師的,所以他也怕趙武斌。 令孫永昌欣慰的是,他妹子逃過一劫,趙武斌嫌孫桂仙往返兩個生產隊精氣神跟不上,會拖慢大家學習的進度,故而拒絕幫她掃盲,他松了口氣,高興地看著孫桂仙,說話卻裝作無奈,“妹子,武斌都說不行的話,你就別掃盲了,找其他知青估計也不會上心教你,算了吧。” 孫桂仙是誰?她下定決心做的事兒怎么可能半途而廢,回到家,就和劉老頭商量帶著全家去孫家村住段時間的事,趙武斌不是擔心她們跟不上進度嗎?住去孫家總可以了吧,而且她們自己帶口糧,免得落下什么閑話。 “我看你腦子進水了,掃盲是你想的那么容易的嗎?搬去你大哥家住,自留地誰管?家里的活誰干?不撿柴冬天燒什么?”劉老頭簡直不敢相信自己耳朵,全家好幾口人,搬去孫家不說住不住得下,就孫桂仙大嫂陰陽怪氣的調調,孫桂仙受得了他可受不了,孫桂仙要犯賤看人臉色他管不著,反正他兒子孫子不準去。 難得的,得到反駁的孫桂仙沒立即大吵大鬧,神色極為平靜的看著劉老頭,撇著嘴,嫌棄的嘖嘖出聲,就沖著劉老頭這點思想覺悟,一輩子都不會有什么作為,她都開始進步了,劉老頭還在原地踏步,學習使人進步,劉老頭就是不學習的結果。 想清楚這點,孫桂仙愈發堅持要掃盲,“你不去我帶老大他們去,你自己人窮志短,思想覺悟低就算了,不能讓老大他們像你。” 她不能讓兒子們跟著劉老頭學,好在她猜到劉老頭不贊同掃盲的事,壓根就沒考慮他,劉老頭在家也好,自留地的活他完全忙得過來,他們娘娘母母的能高枕無憂的專心學習。 “像我怎么了,像我不丟臉。”劉老頭哼了哼,“你要丟人現眼我不攔著,老大他們是劉家的娃,我當老子的不準他們去。”孫永昌媳婦典型勢利眼,有糧就是親戚,沒糧就是仇人,他看夠她嫌富愛貧的嘴臉了。 “你……”孫桂仙氣得臉色通紅,“簡直不可理喻,老大他們不是我生的,我當媽的能害他們?那薛花花帶領全家掃盲咋沒人攔她呢,你說我頭發長見識短,我看你的見識都跟你頭發一樣掉光了!” “反正我說不行就不行。” 孫桂仙態度堅決,劉老頭不肯退讓,兩口子說著說著又有打起來的趨勢,其他人趕緊勸架,陸建國都開口表揚薛花花掃盲,掃盲絕對值得推崇,不過劉大他們是大人了,比起學習,更在意地里的莊稼,他們和孫桂仙商量,讓她帶著大寶二寶他們去孫家住,他們在家干活。 比起掃盲,莊稼更重要,如果連飯都吃不飽,哪兒有力氣掃盲。 孫子孫女學習讀書劉老頭不攔著,左右不讓大人丟臉就成。孫桂仙再不滿意也只能這樣,通過這件事,她算是看清楚了,劉老頭就是個冥頑不化的泥腿子,爛泥扶不上墻的那種,說再多都是浪費唇舌,等她掃盲成功,回來定要好好讓他見識見識自己的厲害不可。 翌日清晨,孫桂仙起了大早,兩個兒媳婦以為她想早點出門,立馬把睡得正香的孩子叫起來,趕在太陽升起前趕路才不會曬得中暑。 可是孫桂仙磨磨蹭蹭老半天不知在忙些啥,太陽爬上山頭了才叫著大寶二寶他們出門,出了門不急著往孫家村去,而是圍著生產隊轉圈,背著小背簍,頭抬得高高的,腰板挺得直直的,整個人容光煥發,和平時大相徑庭。 竹林里砍枯竹的社員以為她家有親戚結婚啥的,問她走哪家親戚。 孫桂仙雙手抄在身后,身姿凜凜,聲音抑揚頓挫,“我侄女婿帶領全家掃盲,我大哥邀請我們一塊過去呢。” 聽聽這話,多令人羨慕,她侄女婿是知青,全家人都跟著沾光。 社員又問,“你也要掃盲了嗎?” 孫桂仙微微得意,就把孫永昌的話稍作改動說了遍,“我侄女婿是知青,以后要回城的,我大哥說為了不給他們丟臉,必須掃盲,能學多少算多少。”她有個知青的侄女婿,掃盲是提高自我思想覺悟,以后到城里走親戚也抬得起頭來,想到進城,孫桂仙更得意了。 不消半個小時,生產隊的人都聽說了孫桂仙掃盲的事,比起掃盲的行為,大家更關心孫桂仙掃盲的原因,孫家人掃盲的理由說得過去,孫桂仙參與掃盲的理由就牽強了點,嫁出去的姑姑再丟臉也丟不到侄女婿頭上吧,孫桂仙是不是太把自己當回事了。 “我呸,也不瞅瞅自己什么德行,還掃盲?沒開始呢就大張旗鼓弄得人盡皆知,不就是為了炫耀?我看她掃盲純屬為了滿足自己的虛榮心,花花,你好好學,可不能讓她比了下去。”劉云芳坐在灶臺前,幫薛花花燒火,四頭豬太能吃了,整整一鍋豬食天天吃得干干凈凈,四頭豬的墩頭抵去年七頭豬,要知道,還有五個月才過年呢。 “我掃盲不是為了和她比,我跟老大他們比,外人我才懶得管。”薛花花對孫桂仙掃盲的事沒啥感覺,生產隊有煽風點火的聲音,她并沒放心上,倒是陸明文,以前為了學習就睡得晚,聽說孫家人開始掃盲,他睡得更晚了,要不是她罵,估計不睡覺的學一晚。 各有各的生活,太較真反而會迷失了方向,讓學習變質。 劉云芳往灶眼里添柴,“還是你看得開,以我說啊,她堅不堅持得下去不好說,估計要不了幾天就自己回來了。”她天天來豬場轉悠,薛花花她們學習的勁頭她看在眼里,孫桂仙掙工分都沒這份精氣神,沒有工分的學習可想而知。 她掰著手指頭數,五根手指頭沒數完呢,孫桂仙就帶著孫子孫女回來了,離開時恨不得生產隊放鞭炮為她送行,回來卻靜悄悄的沒驚動任何人,如果不是她時刻留意著劉家的動靜,有事沒事去那邊轉悠,絕對不敢想象孫桂仙鴉雀無聲的就回了生產隊。 以她對孫桂仙的了解,不該清風雅靜地回來,除非孫家村發生了什么事,而且看孫桂仙消瘦拖沓偷偷摸摸的閃進自家院壩的背影就猜得到大概:孫桂仙在孫家村待不下去逼不得已回來的。 抱著解惑的態度,她無比亢奮的去隔壁生產隊串門了,誰家都有親戚,親戚又有各自的親戚,哪個生產隊發生點新鮮事口口相傳得特別快,劉云芳都沒來得及問孫家呢,人家知道她和孫桂仙是一個生產隊的,主動把孫家的事兒說得清清楚楚。 內容豐富,過程精彩,劉云芳聽完整個人都是懵的,回到養豬場才回過神,捂著嘴,哈哈大笑,“花花,花花,和你說件事。” 少有看她笑得幸災樂禍,薛花花大致猜到是和孫桂仙有關。 薛花花坐在灶房外,細細攪拌著桶里的豬食,豬食涼了喂豬吃容易生病,她都往水桶里添guntang開水,攪拌攪拌喂豬不冷不熱剛剛好,劉云芳湊過去,“哎喲媽呀笑死我了,孫桂仙臉盤可真大,說什么他大哥請她掃盲的,分明是自己臉皮厚硬貼上去的。” 薛花花不知道孫家的事兒,這幾天劉云芳常常在她耳朵邊念孫桂仙咋還不回來,不會等到掰玉米棒子的時候才回來吧,那可太令人失望了……念得她都數著日子等孫桂仙回來看劉云芳會有啥反應。 劉云芳往豬場跑得勤,受她們感染,從1數到49不是問題,孫桂仙走的那天劉云芳就給她數著了,到現在也就四天時間而已。 陸德文他們正全神貫注的復習數學,一年級的課本學完了,不過很多知識需要鞏固,薛花花的意思是鞏固十天,考試后投入二年級課本的學習,聽到劉云芳說的話,幾兄弟好奇不已的抬頭,陸明文最為直接,“劉三嬸,咋回事啊?” 劉云芳要的就是這句話,把凳子搬到陸明文旁邊,一屁股坐下,雙手在空中比劃,開始了自己演說式的表演,“孫桂仙臉不紅心不跳的說回孫家掃盲,你們猜咋的,第一天受不住就暈倒了……” 孫桂仙那天走得晚,估計曬得有點中暑了,照理說吃了午飯睡一覺就能緩解過來,偏偏孫寶琴愛人趙武斌是個嚴厲的,掃盲期間要求大家尊稱他為老師,他說什么大家做什么,要絕對服從他的安排,而他的安排里,除了學習沒有安排任何休息時間,自然不存在午覺一說。 孫桂仙坐了會兒不舒服,想進房間睡覺,被趙武斌痛罵了頓,孫桂仙面子上掛不住,怎么說她是長輩,趙武斌憑什么指著她鼻子罵,她氣不過就頂嘴罵了回去,趙武斌不能容忍孫桂仙挑戰他的權威,揮起手里的荊條就拍了孫桂仙兩下。 孫桂仙中暑不舒服,當場暈了過去。 本來孫永昌媳婦當天就要把她送回來,看孫桂仙帶了不少口糧,舍不得把糧食還給孫桂仙,就假仁假義地留孫桂仙住下,等身體好些了繼續掃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