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節
又復習了四五遍,除了趙彩芝,所有的人都能準確的寫出來,趙彩芝不好意思,“媽,要不然我還是算了,不知為啥,怎么都記不住。” 一孕傻三年,薛花花沒朝她發脾氣,而是溫著聲解釋,“生了孩子記性會差很多,你別著急,慢慢來,學多少算多少。”聯系趙彩芝生孩子的情況,不能太過嚴格要求。 這時候,房間里睡覺的東東哭了起來,薛花花讓趙彩芝進屋看看,見剩下幾人目不轉睛的望著她,薛花花沉吟,“就到這,下午還上工,都回房間瞇一會,我走的時候叫你們。”晝長夜短,休息不好干活沒力氣,學習是漫長的過程,薛花花不希望他們拖垮了身體,不過提醒他們,“睡前好好想想怎么想的,別睡一覺起來啥都忘記了。” 薛花花掃盲的事兒在生產隊還是小有轟動的,他們忌憚薛花花的鐮刀不敢多問,又按耐不住好奇心,便問陸德文和陸明文,兩人嘴巴緊,只說掃盲,至于學了啥堅決不肯透露,逼急了就說,“我媽教的,問我媽。” 社員們頓時xiele氣,薛花花在豐谷鄉公社都出名了,聽說梁蘭芬的大學生名額取消后,公社干部開會表揚了薛花花,夸她是好同志,敢于批評指正作風不良的同志,維護公社的榮譽,否則像梁蘭芬這種人通過推薦上了大學,是對國家的侮辱,是對豐谷鄉公社干部的侮辱。 連公社干部都夸獎的同志,他們哪兒敢挑釁? 哪怕再想知道掃盲的內容,沒有誰有膽子問薛花花,雖說問李雪梅也清楚情況,他們照樣不敢問,李雪梅沒什么,就怕劉云芳喋喋不休的罵,劉云芳什么人?罵個三天三夜都不帶喘氣的,從祖宗十八代罵到子孫十八代,誰吃飽了撐的才惹劉云芳呢。 社員們有心沒膽,揣著問題不敢問,薛花花完全看不出來,李雪梅盡心盡責,兩人下工時間早的話,李雪梅就豬場教她拼拼音,她邊掃豬圈邊跟著李雪梅念,掃完豬圈就跟著她蘸水在地上寫,等地里的社員來保管室還工具她們就下課。 薛花花很喜歡這種氛圍,李雪梅也喜歡,受薛花花感染,李雪梅有心給陸明他們掃盲,奈何劉云芳不肯,說掃盲浪費時間,花時間學習哪兒有心思干活,她公公也不贊同,至于其他人更不用說了,好在陸明給面子,愿意睡覺前學習會兒,奈何陸明沾床就睡,常常李雪梅念完一遍字母就沒了回應,轉頭一看,陸明已經睡著了。 家里人不給力,李雪梅越發對薛花花上心。整個生產隊薛花花是主動提出掃盲的,積極性和遠見性,不是其他人比得上的。 天氣越來越熱,紅薯藤栽進地里,陸建國開始分配人挑糞灌肥,陸德文上次挑糞表現不錯,他得了10個工分的活,陸明文則得了下田除草的活,陸建勛央求陸建國,跟著陸明文一塊下田,兩兄弟并肩齊行,小聲地考察彼此字母,家里養成了習慣,午飯和晚飯就是學習時間,薛花花進度快,五天就把字母教完了,天天默寫,連信心十足陸德文都不敢保證全對,大大激發了陸明文和陸建勛的信心,兩個名額,他們如果再努力點,擠掉陸德文是有希望的。 周圍除草的人看著,兄弟兩時不時舉起右手在空中比劃,時不時吵嘴,行為令人費解,田里有知青,社員們不禁問,“你們看看兄弟兩咋回事?”說他們關系不好吧,兩人又低頭笑,說他們關系好吧,又你推我我推你的吵,掃盲掃成傻子了? 老知青扯了扯黏在后背的衣服,盯著兩人觀察了會兒,大聲解釋,“他們是寫拼音呢。” “寫拼音啊……”社員們恍然大悟,沒想到薛花花說到做到,帶領全家掃盲就真掃盲,不摻半點水分,他們又問,“照他們的樣子,啥時候掃盲成功啊?” 老知青撇嘴,就沖著他們的速度和智力,要成功還早得很,心頭再鄙視也不敢說,怕薛花花找他的麻煩,托梁蘭芬造的孽,知青房幾乎談薛花花色變,像除草灌肥是自愿掙工分行為,生產隊不會強行要求,他們上不上工沒什么,偏偏怕薛花花揪著他們不放,搬出黨搬出國家,逼不得已他們只得積極勞作,整個知青房,除了身體不好的梁蘭芬,每個人都要求上工。 新來的知青崇拜他們自力更生的信心決心不輸前線打仗的軍人,只有他們自己知道,心里是罵爹罵娘上工的。 說起梁蘭芬,老知青怨氣又來了,她連累整個知青房不敢懈怠,她倒好,自己躲房間耍清閑,不就餓了三天嗎?時不時就裝暈嚇唬人,弄得隊長看他們不爽,以為他們暗中做了什么,分配任務提都沒提梁蘭芬,老知青快嘔死了,他們到底招誰惹誰了啊。 正自己郁悶著呢,就見陸明文把草抱到田埂上朝他走來,老知青心頭一凜,磕磕巴巴道,“你……你干什么?我沒說你壞話。” 有其母必有其子,他以為陸明文要揍他,拔腿就想跑,奈何腿陷入泥里,焦急間怎么都拔不出來,他抱著頭,驚呼,“快走開,再不走我叫人了啊。” 陸明文臉上閃過尷尬,抬起腳,走向靠主路的知青,紅著臉問,“李知青,我想問問喝水的h怎么寫,我和四弟給忘了。” 老知青:“……”他僵硬的垂下手,轉頭望去,陸明文神色溫和,態度謙卑,哪兒像打人的樣子?旁邊有社員笑,老知青面上掛不住,繃著臉提醒,“陸明文同志,干活呢,你不在自己位置待著,跑過來干什么?” “我和四弟默寫拼音字母呢,有兩個忘記了,想問問你們會寫的人。”陸明文本著求學的態度,三句話堵得老知青說不出話來,為啥說不出,因為他看見薛花花背著背簍從竹林來了,他趕緊低下頭,當作啥也沒說的樣子。 李知青在空中比劃了兩下,陸明文茅塞頓開,“我想起來了,是這么寫的,老四,你看見了沒?” 陸建勛點頭,陸明文道謝后,三步并兩步回到位置,繼續和陸建勛嘀咕,抬頭看薛花花割豬草過來,忙給薛花花指豬草多的地。 薛花花掃了眼田里干活的人,只看所有人齊齊彎下腰,使勁拔草順著秧田往前走,裝作忙碌不已的樣子,薛花花心頭納悶,卻也沒往深處想,“老二,下工地時候挖點泥回家,我有用。” “好呢。”陸明文應了聲,只看不遠處的老知青咚的聲跳了起來,“螞蝗,有螞蝗。” 其他知青們身形僵了僵,想到田埂上站著的人,無動于衷的繼續拔草,螞蝗不可怕,寫懺悔書才可怕呢! 越想越害怕,越害怕越窩火,都是他媽的梁蘭芬惹出來的好事,連村里小孩見到他們都會說‘不干活是對不起國家對不起黨,寫懺悔書’的話,搞得他們喘口氣喝口水都是偷jian耍滑給社會主義抹黑。 回到知青房,見梁蘭芬房間的門關著,一伙人不痛快的上前踢門,“梁蘭芬同志,梁蘭芬同志,你要在房間窩多久,田地的活一大堆等著呢。” 第二十五章 極品婆婆 門踹得震天響里邊的人都沒個反應,知青們氣得鼻孔快冒煙了,他們整日提心吊膽的上工,勤勤懇懇兢兢業業,生怕不小心遭薛花花逮到,她倒好,死豬不怕開水燙,他們上工去了她就起床吃東西,他們下工回來,她就躲房間睡覺,既沒臉見人,咋不撞墻死了算了?懷揣著投胎重新做人的心態而死,至少保存了知青房的顏面。 知青們輪番上腳,踹得門搖搖欲墜,梁蘭芬有氣無力的張了張嘴,胸口悶地難受,趴在床上不停地掉淚,寫懺悔書的三天餓狠了,之后不管吃什么肚子都翻江倒海的不舒服,渾身軟綿綿的使不上勁,不是她破罐子破摔,而是站久了會頭暈目眩腿發軟,稍不留神就暈過去了。 為了不給知青們添麻煩,她只得乖乖在房間躺著。 外邊的聲音越來越吵,天又熱,滿頭大汗的她強撐著身子起床,搖搖晃晃的走到門邊,取下門閂,輕輕拉開了門。 知青們罵得正熱火朝天,門忽然打開了,梁蘭芬鼓著雙死魚眼瞪著他們,臉色蒼白,唇色發青,瘦削憔悴的臉頰布滿了汗和眼淚,驚愕過后,知青們脊背發涼,梁蘭芬的情形,一看就不好,萬一把人逼急了死了,他們可負不起責。 霎時,知青們一窩蜂的散了,心底再有怨恨也不敢在梁蘭芬面前發泄,甚至不敢多在房間逗留,怕梁蘭芬有個好歹賴在他們頭上,所以寧肯在莊稼地待到天黑也不愿早早回去,哪怕下雨,他們也盡量出去串門。 男知青們還好,去陸建國家里請教種地的方法,女同志們就慘了,她們平常很少和生產隊的人走動,貿貿然上門聊天太尷尬不說,家里年長的婦女還以為她們有什么目的,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女知青傻了才上門看人臉色呢。 她們倒是想起同為知青的李雪梅了,可李雪梅家里成分不好,剛來生產隊,她們好多人都說過她壞話,拉幫結派的排擠她,猛地厚著臉皮上門,她們抹不開面子,想來想去,把眼光聚集到了羅夢瑩身上,羅夢瑩和陸紅英關系好,兩人時常聚一塊討論拼音字母,薛花花帶領全家掃盲開始,陸紅英時常跑田里問羅夢瑩問題,羅夢瑩去陸家串門太自然不過了。 于是,她們纏著羅夢瑩,說好奇薛花花全家掃盲進行到哪一步了,要去看看。 夏天的雨勢滂沱,傾盆如注,知青們不怕淋雨,不怕小路泥濘,兩人一把傘,卷起褲腳,提著各自的鞋子,光腳去了薛花花家。 薛花花的家離知青房有點遠,知青們褲腳被小路兩側的青草染得濕透透的,還未到院壩,就看見檐廊上的情形了,薛花花靠墻站著,手里捏著條細竹竿,指著墻上的一遍遍讀,“ā,á,ǎ,à;b,ā,b,ā,bā,巴適的巴……b,á,b,á,bá,拔草的拔……” 她對面的長凳子上,幾兄妹身姿筆直而坐,齊齊跟著讀,哪怕背朝著她們,女知青們也能通過他們鏗鏘有力的聲音想象他們認真專注的模樣。 和女知青們想的不太一樣,雖然見過陸明文和陸建勛在田里邊干活邊默寫字母,她們以為是剛開始的興奮,本能的對新鮮事物的好奇,等幾天好奇心過了,他們就沒動力學習了,豈料他們個個精神飽滿,斗志昂揚,女知青們忍不住默默算天數,從薛花花宣布掃盲,到現在也就十來天的功夫,新鮮勁好像維持得有些久。 薛花花先看到羅夢瑩,又看她身后跟著幾個知青,以為她們有事,收起細竹竿,朝外喊,“羅知青,你們怎么來了,快來家里坐。”說話間,彎腰抬了抬凳子,陸德文三兄弟不太高興,他們才學半個小時不到,咋突然來人了? 看他們拉著臉,薛花花沒個好氣,“皮又癢了是不是?” 三兄弟趕緊起身讓開,乖巧而拘謹的靠墻站著,薛花花讓他們進屋再拿兩根凳子出來,下雨屋里黑,坐外邊更敞亮些。 女知青們心里有點怵薛花花,進了院壩,老老實實貼著羅夢瑩,悻悻然打了招呼后就不吭聲了,羅夢瑩哭笑不得,和薛花花寒暄,“嬸子,又在學習呢,下雨天沒啥事,我們過來坐坐,是不是打擾你們了?” 打擾是肯定的,薛花花規定了任務,到下個月考試前,要把拼音聲母韻母全部學完,不僅會寫會背還要會拼,吃過午飯學習小會,吃了晚飯學習得久點,昨晚下雨,莊稼地沒事兒做,趁著清閑,當然是繼續學習了。 “耽誤不了啥。”薛花花爽朗的答了句,待陸德文和陸明文提著板凳出來,她叫陸德文,“去柴篷把柴挽了捆好,老二和老四搓草繩去……”哪怕是下雨,家里還是有做不完的活,不能干活就做其他的,左右不會干清閑。 女知青們放不開,望著泥土墻上貼著的字母,夸獎道,“嬸子真有才,這種方法都想得出來。” 整整一面墻,貼滿了泥捏的字母,近看像是墻上的裝飾,別具一格,薛花花笑,“好記性不如爛筆頭,他們自己動手捏的字母,不容易忘。” 起初她捏了兩個ab,陸德文他們好奇跟著動手,然后一發不可收拾的喜歡上捏字母,陸明文從田里挖的泥堆在院壩外,太陽曬干得快,陸紅英一天灌好幾次水,三兄弟下工回家,順便抓一坨捏手里進屋,吃飯前,都在捏字母,不僅堂屋的墻壁,灶房的墻壁,連睡覺的房間都貼滿了字母。 學習氛圍濃厚,兩歲的西西都會背字母表。 “照這種速度,紅英她們很快就能認識字了。”有的書標注了拼音,用不了多久,她們就能看帶拼音的文章了,堅持學習,三個月后就會認簡單的字還會寫,羅夢瑩為陸紅英感到高興,雖然生產隊的老人常念叨讀書沒用,不如多挑兩挑糞有用,還拿知青舉例子,讀再多的書有什么用,下鄉種地啥都不會,養活自己都難,幸虧沒有結婚生孩子,不然孩子都得餓死,但她始終堅信,讀的書越多,自己的心胸會越開闊清明。 她對薛花花道,“我寫信讓我爸將我小學的課本寄過來,里邊有課后題,嬸子們可以練習。”她不知道薛花花說每個月考試的事,光是學習看不到進步,練題才是查漏補缺的關鍵,她小學的課本全在,擱家里沒用,不如給需要的人。 薛花花高興非常,小學課本包含了數學,有了數學課本,她們就能循序漸進的學數學了,數學不像語文,會拼音會認字會寫字就夠了,數學有很多階段,初級到高級不能跳,跳了就接不上,能照著課本一步一步來,再好不過。 “羅知青,真的麻煩你了,你放心,課本我們好好保管,學完一本就還你。”她沒料到羅夢瑩小學的課本都留下來了,李雪梅家里出事,她把能燒的書全燒了,怕有人拿書大做文章,說城里好多人家都把書燒了…… 羅家的條件,怕不是一般好。 聊到讀書的話題,女知青們放松不少,童年記憶最為深刻,個個打開話匣子就關不住了,誰還記得她們是為躲梁蘭芬來的?甚至路上琢磨著向薛花花打小報告的女知青都把梁蘭芬忘得干干凈凈。 直到正午回去,看到梁蘭芬白了臉在灶房做飯,她們才想起忘給薛花花說梁蘭芬的事兒了。 再想去薛花花家里串門,天晴了,秧田的活得繼續干,干完秧田的活得挑糞灌肥,灌了肥料紅薯藤長起來,要幫忙割回豬場喂豬,豬吃不完的話曬干磨成粉,留著秋天的時候喂豬,如果不是梁蘭芬抽風搶著燒火煮飯,知青們或許都忘記還有這號人了,知青房是輪流做飯,做飯的那天沒有工分,沒事干的時候誰搶著做飯大家都不管,天天掙工分累得半死不活的日子大家都奔著燒火做飯這天輕松點,梁蘭芬不知哪根筋不對,破天荒的燒火煮飯。 早上八點,所有人在莊稼地揮汗如雨干得起勁,忽然看到知青房煙囪冒煙,裊裊炊煙,騰騰上升,嚇得地里的知青們面色大變,以為起火了,撒腿就往知青房跑,邊跑邊喊救火,秧田里的社員們取水方便,挑著水桶往秧田一蕩,火急火燎的趕去知青房幫忙。 然后,就看到梁蘭芬站在煙霧繚繞的灶臺前,拿著把瓢,慢慢攪拌著鍋里的東西。 社員們一臉茫然,“梁知青,是不是著火了,老遠就看到冒煙呢!” 梁蘭芬驚訝地抬起頭,隨即咧著嘴甜甜一笑,“沒呢,我煮午飯……”梁蘭芬繼續攪拌鍋里的米,她這兩天感覺胸口不難受了,人也有力氣了,多虧知青們不嫌棄頓頓給她留飯,她決定好好為知青們做頓飯以示感激,她記得有知青抱怨稀飯燙嘴,越吃越熱,不如喝涼水解熱,她就琢磨著早早的把飯煮好涼著,中午知青們回來吃剛剛好。 沒料到引來這么多人。 社員們無語望天,八點過,太陽還沒熱和呢,煮什么午飯? 遠處越來越多的人跑來,知青們嚇得臉都白了,房屋燒了還能再修建,要是糧食和錢沒了,他們接下來怎么辦?越想越害怕,吃奶的力氣都使出來了,就聽到知青房外邊有社員說,“梁知青,離正午還早得很,煮午飯是不是太早了?” 知青們愣了,張嘴一問,得知是梁蘭芬自作主張的插隊煮飯,怒不可止,踏進院壩,沉著曬黑一圈的臉就朝灶房破口大罵,“梁蘭芬,你他媽是不是腦子進水了,你去生產隊看看,誰他媽沒事干這個時間煮飯,你他媽能不能安分點啊!” “你要裝死人在房間癱著我們忍了,不干活我們也忍了沒告你的狀,你他媽別惹麻煩行不行啊!” 社員們看得目瞪口呆,這語氣,這調調,分明是劉云芳罵她兒媳婦的口吻啊,知青們啥時候學會的?不怪社員們驚訝,他們眼里的知青文質彬彬,說話溫言細語,和生產隊沒讀過書的說話完全不一樣。 什么時候開始,知青們也學會劉云芳‘你他媽的’那套了? 知青意識到自己太過暴躁,稍微收斂了口吻,“整個生產隊都井然有序的上工干活,稍微有羞恥心的就不好意思偷jian耍滑,你是立志要改過自新報答黨和國家的人,應該時時刻刻反省自我多干活……” 他拼了命的跑回來,累得上氣不接下氣,罵人都是憋著最后一口氣罵完的,罵完就蹲在地上,大口大口喘氣,好怕一口氣提不上來暈了。 梁蘭芬表情怔怔的,放下瓢,眼眶通紅的走了出來,“我沒其他意思,想到前段時間你們天天給我留飯,我就想早煮好飯你們中午回來吃涼的,不知道會弄成這樣子。”所謂患難見真情,她以為身患重病快死了的時候,是知青們頓頓留飯的行為鼓勵了她,她是存著感激的心情才煮飯的。 知青們氣得臉都青了,誰他媽給她留飯了,那是天熱他們留給自己吃的,結果不知咋回事,轉個身就沒了,以為被其他人吃了就沒多問。燒火煮飯的人都有偷吃的私心,又怕太明目張膽會惹起眾怒,因此小心翼翼留一碗飯起來,其他人問起就說沒吃完剩下的,待大家伙上工了,自己偷偷吃,下頓煮了飯,誰還記得一碗剩飯? 照梁蘭芬的說法,他們留的飯不是被其他知青吃了,而是進了她肚子? 他媽的,好幾個知青忍不住想罵人。 既然不是火災,挑著水來的社員抽起桶往地上一倒,挑起扁擔就走了,剩下知青們站在院壩,齜牙咧嘴的怒視著梁蘭芬,突然,外邊響起薛花花獨有的嗓音,“德文吶,德文,先回家一趟吶……” 知青們齊齊打了個哆嗦,惡狠狠的掃過梁蘭芬,轉身就走。梁蘭芬的事兒他們下工后再說,眼下把薛花花應付了再說。 薛花花站在紅薯地里,扯著嗓門喊陸德文,趙彩芝兄嫂來了,讓陸德文回家看看,她留下繼續干活。見遠處社員們唉聲嘆氣走來,薛花花問,“咋了,是不是火災?”她和李雪梅剛到地里割紅薯藤,不知誰喊了聲起火了起火了,周圍的人腳底抹油的開跑,李雪梅懷著孕跑不動,她也懶得湊熱鬧,這會看他們回來才問。 社員們連連擺手,“該像你穩著不動的,啥火災,梁知青在灶房煮飯呢,這個時間點煮飯,還真的是……”社員們想說點什么,奈何詞匯有限,想了半天也想不出形容詞,索性岔開話講知青罵人的事,“他奶奶的,花花你是沒去看,老知青站在院壩里,一口一個‘你他媽’的,聲音抑揚頓挫,和陸明老媽有一拼呢。” 生產隊里,劉云芳罵人就是‘你他媽的讀過書了不起是不是?嫁進我家就是老娘說了算,你他媽的不聽話就滾……’ 劉云芳罵李雪梅就是這么罵的,沒想到老知青學得爐火純青,當真是……讀書人,學什么都快! “花花,我覺得你掃盲肯定會取得勝利,你好好努力,我看好你。”所謂跟著好人學好人跟著壞人學壞人,老知青都能被劉云芳帶歪,薛花花被李雪梅教得會識字沒什么好驚訝的。 薛花花信心十足,“我對掃盲很有信心,紅軍長征都能取得勝利,掃盲算什么?”她說的可不是假話,學完拼音字母,她們開始認字了,從最簡單的一二三四日月水火土開始,著重學習筆畫,橫豎點撇捺,每個字,從筆畫開始。 “對了雪梅,老大他們已經會數一到一百了,你說要不要教他們簡單的算數,十以內的加減法?”陸德文上過學,簡單的算數沒問題,只是他并不清楚怎么來的,有時候算得對有時候不對,沒有方法可不行。 李雪梅有點驚訝,前天薛花花讓她教數數,還說羅夢瑩家里人會寄數學書來,問她能不能照著書上的教,小學的課本她基本沒啥問題,初中勉強能應付,高中的話她肯定不行,薛花花這個年紀有如此奮發向上的追求,李雪梅沒法拒絕,便先教他們數數,本以為要等幾天她們才能數到一百,沒想到兩天他們就會了,她想了想,“成,其實會數數的話,加減法還是很容易的,掰手指,你看啊……”李雪梅隨便說了兩個數就開始數手指,簡單易懂。 故意說了簡單的兩個數字讓薛花花試,薛花花掰著手指,數的結果完全正確。 薛花花覺得不難,讓李雪梅教20以內的加減法,手指不夠數就數手指節,她覺得她可以,陸德文他們也沒問題,學會20以內的又學30以內的,不夠她速度明顯慢了很多,李雪梅很有耐心,“熟能生巧,嬸子覺得吃力,可以回家數麥子練習,慢慢的就好了。” 薛花花嗯了聲,李雪梅出加減法的算數,她邊割紅薯藤邊算,稍不留神就錯了,可能上了年紀記性不好,數著數著就給忘了。 田埂上邊挑著糞邊走路的陸德文聽到薛花花叫他回家,把糞桶擱在田埂上讓陸通幫忙看著就匆匆忙回去了,以為是陸紅英有幫忙的地方,他如今是徘徊于一級勞動力和二級勞動力之間,薛花花說家里有啥重活的話他要跑在前邊,陸紅英幫他帶孩子,幫家里做飯,不是她應該做的,而是出于減輕他們的壓力,他們要懂得感恩,一家人互相幫助互相體諒,日子才會好起來。 快到院壩,他大喊了聲,“三妹,三妹,啥事啊……” 里邊傳來說話聲,有男有女,陸德文擔心出事,拔腿就跑,跑進院壩才看到是他大舅子來了,坐在堂屋里,正和抱著孩子的趙彩芝嘀嘀咕咕說著什么,趙彩芝低著頭,輕輕撫摸著東東腦袋不吭聲,陸德文心道不好,掉頭就想跑。 然而還是晚了,他大舅子叫他,“德文回來了,快進屋,我和彩芝正說事呢。” 陸德文頓時垮了臉,比面對薛花花還艱難。薛花花罵是罵打是打,但是想把他們變得更好,想讓家里的日子好起來,趙成剛他們不是,他們罵他打他的目的是為了糧食,把自家糧食拿走了,他們自個兒吃啥? “德文,傻杵著做什么趕緊進來啊,彩芝生孩子時家里忙走不開,忙來忙去到今天才有空,彩芝肚子爭氣啊,又給你生了個大胖小子,你啊,往后等著享福吧。”方秀菊招呼陸德文,尖長的臉堆滿了笑,看得陸德文渾身一顫,硬著頭皮喊了聲大哥大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