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4 婉婉，這個孩子我們不要了好嗎

    姜武聞言，不敢耽擱，將藥材一一捏在手中捻成齏粉，全部弄完后，藥粉直接和水被喂進(jìn)昭蓉口中。

    “方先生，蓉小姐怎么樣？”流風(fēng)怕自己差事辦砸，上前關(guān)心了一句。

    方蘭生抬頭看了流風(fēng)一眼，“雖然遲了些，總算還來得及。”頓了頓，又道，“至少有五成的把握，姜小姐能熬過這一劫。”

    “五成把握？”姜武皺起眉來，不是說他曾經(jīng)治好過天花病患嗎？怎么到了昭蓉這里，就只有一半的把握。

    “嫌少？”方蘭生覷了姜武一眼，冷笑，“天花本來就是最兇險的急癥，是每個人都要面臨的天道劫數(shù)，醫(yī)者都是凡人，如何能與天道作對，就算真有能治愈天花的奇才，怕也早早遭了天譴……天機能猜不能變，我已經(jīng)盡人事，至于能否平安挺過去，就看令千金的意志了！”

    他這話說的有些重。

    再說姜武，他何嘗不知天花有多可怖，若這事發(fā)生在別人身上，他大概也能理解方蘭生話里的道理，可偏偏事情發(fā)生在他和宋妤兒最寵愛的長女身上……俗話說旁觀者清，當(dāng)局者迷，他現(xiàn)在完全就是燈下黑。根本什么都不想考慮，唯一的希望，就是女兒昭蓉能夠平安脫險。

    方蘭生見姜武不語，也沒再多費口舌。他見過那么多生死，對病人家屬的心理再了解不過。親人生死未卜之際，不管跟他們說什么都是白搭，那時候，他們往往都是沒有理智的。

    “未來十二個時辰，仍兇險的很，會再次高熱，記得勤換涼帕子幫她擦身。若是熬得過，那就沒有大礙了。”過了會兒，他再次出聲叮囑。

    碧痕和夏至應(yīng)下，一個去準(zhǔn)備棉帕子，一個去打水。

    姜武想起宋妤兒還在焦灼的等著，讓流風(fēng)陪方蘭生去客院歇息，自己匆忙去找宋妤兒。

    宋妤兒就在正房外的梨樹下，姜武聊起簾子就瞅到她焦灼的眉眼。

    “怎么樣、”宋妤兒迎上去，擔(dān)憂的問。

    姜武頷首，“得虧方先生來的及時，命先保住了，要是熬得過之后的十二個時辰，就沒事了。”

    “那……”忽然間，宋妤兒像是想起什么一般，從自己懷中掏出先前姜武還她的紫金護(hù)身符，塞給他，“把這個給蓉蓉，讓她貼身收藏著……歷代先祖會庇佑她。”

    “好。”姜武接過護(hù)身符，對這個東西，他也是有幾分篤信的，畢竟曾經(jīng)救過他的性命，他相信，這一次，它也會庇佑他的女兒平平安安。

    話落，姜武又安撫了宋妤兒一會兒，將她勸回東廂房，才重新回了昭蓉寢房，剛好，昭蓉再次醒來，他接過碧痕手里的冷帕子，一面替長女擦臉，一面將護(hù)身符給了她，道，“蓉蓉，你娘親身子弱，不便來看你，這是她從小戴到大的護(hù)身符，你貼身藏著它，就像你娘親陪在你身邊，你一定要好起來，知道嗎？”

    “爹爹……”昭蓉淚眼汪汪的看著姜武，氣若游絲道，“爹爹，我努力不要死，我想娘親，想恪弟弟……我還想再見蘭姨……我會努力的……”說著又合眼睡了過去。

    姜武堂堂七尺男兒，聽她說著，險些落下淚來。他的女兒，懂事的完全不像一個五六歲的女孩兒……

    沙漏里的白沙一點一點漏下，每一刻鐘都像一年一樣漫長。姜武打從坐下后就不曾起身。他手里的帕子不停再換，旁邊銅盆里的水也在換。

    昭蓉醒了幾次，沒說幾句話，又燙暈過去，終于在丑時前后，她臉上一些透明的膿疹開始發(fā)皺、干縮。

    姜武發(fā)現(xiàn)不對，忙讓人去客院請方蘭生。

    方蘭生看過后，卻松了口氣，告訴姜武，“侯爺無須擔(dān)心，待小姐身上的膿疹全部干縮，她的體溫就會降下去，也是脫離生命危險了。”

    “原來如此。”姜武點了點頭，眼中終于浮現(xiàn)出一抹松快。

    十二個時辰過去，昭蓉的呼吸趨向平穩(wěn)，方蘭生也離府而去。

    之后兩三日，昭蓉身上的膿疹全部結(jié)痂，昭蓉清醒的時間也越來越長。

    除了瞧著可怖一點兒，其他一切安好

    府醫(yī)繼續(xù)替昭蓉診治，順便照著方蘭生給的方子配祛斑的藥，給昭蓉備著。

    又?jǐn)?shù)日緩緩而過，宋妤兒徹底放下心來，侯府里的戒備也沒那么森嚴(yán)了。

    東宮卻是另一番天地。

    先前給瑤琴診治的太醫(yī)日日來東宮報道，終于在第十三日確診，楚貽華也染上了花柳病。他的背上已經(jīng)冒出一些紅疹，癢的整個人心煩意亂，臉色極為不好。

    太醫(yī)早就做好準(zhǔn)備，當(dāng)即開了藥方。

    可事關(guān)東宮尊嚴(yán)，這藥方自然不能入檔，藥也不能回太醫(yī)院抓。楚貽華干脆一聲令下，患了暗衛(wèi)出來，讓他卻宮外抓藥，煎好了裝進(jìn)水壺帶回來。

    如此，服用了幾日。身上的紅疹有所抑制，卻沒有消下去。

    他一怒之下抓了太醫(yī)質(zhì)問。太醫(yī)道，這本來就是很復(fù)雜的病，他也沒有十成把握，只能根據(jù)病人的反應(yīng)反復(fù)調(diào)整藥方。

    楚貽華還得仰仗他，只能忍氣吞聲的等他繼續(xù)調(diào)整藥方。

    自然，這幾日的早朝是沒有上的，跟順天帝請了病假。

    后來，不知怎么的，風(fēng)聲就走露出去了，整個京城都在傳當(dāng)朝太子得了臟病的消息。更有好事者一夜之間寫了無數(shù)版本艷情話本子在坊間傳播，什么《東宮太子與我娘二三事》，什么《風(fēng)塵女實錄：霸道太子愛上我》，什么《東宮夜游萬花樓》……不勝枚舉。

    就連定國侯上的小婢女都有傳閱。

    等宋妤兒察覺不對，將事情說給姜武聽，東宮那邊已經(jīng)了亂成一團(tuán)，順天帝為杜絕悠悠之口，親自帶太醫(yī)去了東宮給太子診脈。

    楚貽華見瞞不過，只好將自己做的荒唐事如實以告。

    順天帝聽罷，直接飛起一腳踹在他心口，怒聲罵道，“我楚家江山傳了七八百年，從未出過你這么糊涂的孽障，竟染了這臟病回宮……你……你這太子不做也罷！”說著，便要高內(nèi)監(jiān)起草廢太子的詔令，將不肖子孫貶去南山守皇陵，日日夜夜向祖宗告罪。

    楚貽華被踹的險些噴出口血來，捏緊了拳頭一言不發(fā)，只將所有的賬都記在楚貽廷的身上。

    順天帝打完罵完，又鄙夷的看了楚貽華一眼，然后甩袖離開東宮。

    次日，朝野上下皆知，東宮被廢，九皇子楚貽廷被解禁，從北宮召回。

    人人都看得出，這風(fēng)向要變了。

    姜武也不例外。

    他想起自己和楚貽廷的那些恩怨，氣得一口銀牙幾欲咬碎，揮手過去，演武堂里的梅花樁應(yīng)聲而斷。

    “侯爺！”流風(fēng)低低喚了一聲，“現(xiàn)在九皇子上位，不知您怎么打算？”

    姜武陰沉著臉，正猶豫著，管家突然來了演武堂，拱手稟道，“侯爺，福康福大人求見。”

    福大人……如果他沒記錯，那應(yīng)該也是東宮的人。莫非，太子楚貽華還有后招？姜武想著，暗色的瞳孔更加深邃，頷首往演武堂外走去。

    進(jìn)了書房，福康已經(jīng)在候著。

    “定國侯。”

    “福大人！”

    兩人互相見過禮，上了茶，姜武率先開聲，“不知福大人今日來，有何指教？”

    福康笑了笑，“定國侯素來睿智，會不知道我是為了什么？”

    “東宮還有復(fù)起的可能嗎？”停了片刻，姜武沉聲詢問，也是試探。

    福康見他終于將話題引入正題，也肅了面容，壓低聲音道，“我今日來，就是為了此事……”

    “那福大人的意思是？”

    “不管東宮能不能復(fù)起，太子之位，決不能落入九皇子楚貽廷手中。”

    “可當(dāng)今圣上只有兩個皇子。”姜武沉吟片刻，說出自己的顧慮。

    福康彎唇一笑，指了指東宮的方向，道，“太子妃肚子里，不是還揣著個皇太孫……”

    姜武眸光一亮，停了片刻，又道，“皇上那邊，會同意嗎？皇太孫到底太小，以后也不知道成不成器。”

    “事在人為，人定勝天！”福康看著他，目光灼灼的說。就差問他，這一票，干不干。

    姜武想了下，他和九皇子著實已經(jīng)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只要他一日不被壓下去，自己和婉婉就一日沒有安分日子過。所以，不管是為了他，還是為了宋妤兒昭蓉的仇，這一票，他都必須干！

    如此想著，他堅毅的沖福康點了點頭。

    福康早就料到姜武會如此選擇，與他深入籌謀了一番之后，趁夜離開。

    次日，金鑾殿上，幾乎所有大臣都請求順天帝立九皇子為新太子。

    順天帝不悅的掃了眼跪著的眾大臣，最后將目光掃向了碩果僅存、站著的福康。

    輕咳一聲，緩了表情，問，“眾卿所求之事，福愛卿以為如何？”

    福康聽順天帝問到他，當(dāng)即拱手，將自己早就想好的臺詞說了出來，“回皇上的話，臣以為皇上正值壯年，春秋鼎盛，實在無需急著立太子。”

    立太子是為什么，為國儲君，您看您還年輕著呢，儲什么君，這不是咒自己早死。

    福康與順天帝對了個眼神，表明自己的意思。

    順天帝一想，還真是這樣。自己猜四五十歲，怎么著也得再活個二三十年，這些大臣這么急著立太子，打的是什么主意！討好新君？嗬，未免太過心急了吧，龍椅上的他還活的好好的。

    至于老九，他也太心急了些，剛從北宮出來，就想攬權(quán)，還真是一如既往的沒腦子。

    這般想著，他凌厲的掃了其他大臣一眼，聲如洪鐘道，“福愛卿說的對，朕正值春秋鼎盛，就是再過二三十年，再立太子也不遲。”

    他這話一出，大臣不敢再置喙，生怕多說一句，就被疑了用心不良。只得附和起福康。

    福康待他們安靜下來，又朝著龍椅上的順天帝一拱手，說出自己另一個想法，“臣以為，皇上還應(yīng)廣征秀女，擴(kuò)充后宮，為我云朝綿延國祚！”

    順天帝聽了這話，對福康更喜愛了。

    其實他也覺得自己還能再生，畢竟他才四十來歲，當(dāng)即下旨，令禮部尚書將選秀一事籌備起來。

    禮部尚書和福康都是東宮陣營的，自然知道他這么做的真正意圖，無非是為他女兒肚子里的皇長孫轉(zhuǎn)移注意力。

    該說的事情說完，順天帝云袖一揮，退朝。

    他走后，九皇子楚貽廷看向福康，皮笑rou不笑的看了他一眼，道，“福尚書還真是得父皇寵愛。”

    “九皇子過譽！”福康拱手，臉上笑意瀲滟。

    楚貽廷走近他，盯著他，低低的說了句，“才發(fā)現(xiàn)，你和父皇眉眼竟有幾分相似……若不是知道父皇從未去過江南，不然還真以為你也是父皇的皇子呢！”

    “呵呵……”福康干笑一聲，沒有接話。

    楚貽廷冷笑一聲，轉(zhuǎn)身離開。

    福康在他之后，搖頭捏了下自己的下巴，心道，怪不得坊間人都說外甥像舅舅，看來還真是有點道理的。

    時間又過去了幾日。

    不甘寂寞的京城群眾又掀起另一陣傳言。

    似是而非的議論，刑部尚書福大人與當(dāng)今皇上的關(guān)系不單純，沒想到，為民請命的福大人竟然會出賣美色謀取升官發(fā)財。

    謠言越演越烈，直接傳進(jìn)了順天帝耳中。

    順天帝氣的摔了御案上的硯臺，當(dāng)即宣了福康進(jìn)宮。

    福康看見順天帝惱怒的面容，立刻想到他在氣什么，輕輕笑了一聲，安慰順天帝，“皇上不必多心，說不定那些人是嫉妒臣得皇上寵愛，所以才無端生事蓄意造謠，只要臣不去理會，相信要不了多久，一切謠言就會不攻而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