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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辟低下頭,一滴水珠,跌落白色的虛空。 太好了,兄長們還能復活。 再沒比這更好的事了。 俯身從蒼身影消失的地方撿起一枚白色玉簡,辟抬步踏入虛空——為了神魂殘破的二千九百九十一位兄長,他要趕緊解決湮焱隱患,然后,就能把某個偷懶貪睡的混賬叫起來充當蘊養(yǎng)殘魂的苦力,為此,即使先被當牛馬使喚,他也心甘。 陽洲,淳熙國京都 雕梁畫棟、金漆彩繪的華美皇宮里,當代皇帝淳于都負手站在御書房的琉璃大窗前,沉聲通知跪在書房里一身官袍、滿面淚水的新一代姬氏族長:“老祖宗傳下法旨,姬家老祖不幸罹難,姬家子弟毋須驚恐,姬家與國同休,只要淳于家在位一日,姬家便可同享一日富貴。” 聽得淳于都這話,姬氏族長立時大聲號淘著拜倒在地,一迭連聲泣聲感恩。之后,姬氏族長又哽咽著向前爬行了幾步,啞聲試探:“皇上,那害死我家老祖的兇手?” 淳于都一震大袖:“那人你就別想了,老祖宗托了無數人情最后求到梅仙那里,梅仙說道那人與神魔后裔有故。” “神魔后裔?” 姬氏族長咬牙嘶聲道:“淳熙有多少神魔后裔,為何獨武康三姓如此超然,連皇家之力亦難弗及?” 即使明知姬氏族長只是想在自己心底種下對武康三姓的隔閡,淳于都仍然控制不住自己心生不滿,淳于一家花了無數代價取代神宗得國,而后又以幾代之力治理淳熙,受大宗門的掣肘也就罷了,如今,不過一個小城市里的三個小家族,自己這一國之尊也居然拿其沒辦法,這完全是對皇權的挑釁,對皇家威嚴的玷污。 何況,龍洲道人是老祖宗多年友伴,于當年建國時出了不少力,而今他的殞落,不只是姬家受害,于淳熙國的國力亦是一大減損。 只是…… “武康三姓地位超然,不僅因為他們是神魔后裔,更因而今三家之首的陸家得了驚鴻散仙護佑,有驚鴻散仙在,即使梅仙、飛龍老仙也得給他留情面,何況……”淳于都嘆了一口氣:“姬老祖當日欲平武康三姓被反殺,其首尾全被驚鴻散仙看在眼中,誰知道堂堂散仙會蝸居于一個小城市里,與凡人為伍?以至老祖宗想替姬老祖說話,也無有理由。”淳于都搖搖頭,不只是他們沒想到,蒼界有幾人能料到呢,只是,姬家初代族長慘死,帶去的三百子弟亦無一回還,如果皇家一點沒有表示也不妥當。 淳于都閉目想了片刻,睜眼瞟了一眼仍然跪伏在地姬氏族長:“我最近得到一個消息,自遠古存活至今的唯一的神魔已經開始在世間走動,如果能找到他做主,別說小小的武康三姓,哪怕是陽洲三仙,在他面前也不得不低頭。” “遠古神魔?” 姬氏族長抬起頭,一臉迷茫看著窗前那道明黃色的身影:“活的?” 遠古神魔,那不是神話傳說嗎? 無數億年過去了,還有神魔存活?! “活的!”淳于都肯定地看著姬氏族長:“夙志,你我是幼年好友,你夙志二字,還是父皇當年贈予,幾十年交情,能替你做的,我義不容辭,只是,那只手擒下姬老祖的妖獸修為哪怕是傾國之力,也無法抗衡……你現(xiàn)在唯一的報仇希望,便只有找到遠古神魔,只要他開口不承認庇佑妖獸的武康三姓是后裔,那么,小小的三姓之家,你我舉手便可滅之。” “遠古神魔!” 坐在姬王府大堂,姬氏族長雙眸空洞地看著堂外草木蕭瑟的庭院,即使在這樣的高溫天氣下,他的心底亦只剩下無盡的寒涼,淳于都的涼薄,那漠然的“無能為力”,澆滅的不只是他心底最后的希望,還有他姬氏一族的未來。 老祖慘死,皇家袖手! 看到這樣的結果,那自老祖殞滅的消息傳入京中后就開始虎視眈眈的眾多家族,哪里還會有什么顧忌,不撲上來咬姬家一口,已經是交情最深的家族了。 他知道,老祖的魂燈殞滅那一刻,就注定了姬家的沒落,只是哪怕早已做好了心理準備,等真到這一日時,他才知道,沒了頭頂的那柄擎天巨傘,他們姬家會連皇家也不愿伸手相助。 傾國之力也無法抗衡? 姬氏族長冷笑,不過小小妖獸,什么無法抗衡,說到底,不過是不愿為之罷了。 連為之效力了幾代的淳于家都不肯伸手,一個遠古神魔,又怎么會愿意幫助沒親沒故的姬家? “想清楚了嗎?” 只有一人的大堂里,突然傳出第二個人的聲音,這個突兀出現(xiàn)的聲音驚得陷入沉思的姬氏族長猛然一震,他空洞的眸子瞬時閃過一道精光,死死盯著那聲音傳出的地方:“想清楚如何,不想清楚如何,尊駕出現(xiàn)兩次,一次是帶來我家老祖殞滅的消息,第二次,則直接狂妄地鼓動我姬家叛國……我姬家世受皇恩,豈能做那忘恩負義之事?” “恩?義?哈!難道你還對淳于家抱著希望?”奚落的嘲笑聲里,一個一米高的瘦小身影出現(xiàn)在姬氏族長的腳邊:“姬老頭,你若想報仇,除了我們,沒有誰會伸手幫你的。” 俯視著腳邊將自己完全籠在一襲黑袍中的矮子,姬氏族長冷笑:“姬家再不濟,也是淳熙與國同休的異姓王,為了報仇,便帶領家族背叛淳熙,陷整個家族幾十萬人于絕地,恕姬夙志沒有那通天巨膽。” “呵。”黑袍中的矮子一聲嗤笑:“與國同休?你真的相信淳于都的話他會讓你姬家與國同休?你別忘了,你姬家手里掌著的億萬生靈,可是從淳于家手里分出來的,他們早盼著收回這異姓王手中的權利,如今大好機會就在眼前,淳于家會不出手?龍洲殞身,皇家不知道你們身處京中的困境?不知道京中各大家族早就對著你們磨刀霍霍? 可皇家管你們了嗎? 你們現(xiàn)在實力大損,手中卻還掌著億萬生靈與無數資源,這些,你姬家保得住嗎? 如果保不住,姬家在往后的日子里只能一日一日滑落,最終落得滅族的下場,如果保住了……” 矮子又笑:“你姬家連十年的壽命也別想有,不出十年,你姬家就會因為這樣那樣的罪命被削弱,在最后無力還手時,被淳于都滅族于西門菜市口……進也是死,退也是死,姬夙志,自你姬家老祖帶著那三百姬家修士走出都城的那天,就注定了你姬家的滅亡。” 黑袍矮子的一聲聲冷笑,如同一桶桶冰水,當頭倒在姬夙志的頭上,凍得他全身從頭冷到腳,僵在當地,如同一座脆弱的冰雕,輕輕碰一下,就會碎成冰渣濺落滿地。 欲進無門,欲退無路。 姬家早已走進了死胡同了啊,其分別不過是早滅與晚滅而已。 姬家,已沒有另的活路了! 如此,眼前出現(xiàn)的哪怕是一條滿布荊棘的小道,走上去會扎得他們鮮血淋漓他也顧不上了,他必然要帶著族人闖出一條生路。 “不過是出賣靈魂!”放下心中最后的一點良知,姬夙志卻感到前所未有的輕松,他自椅上起身,走到矮子身邊單膝跪下:“那么,告訴我,我效忠的主人來自哪里?我什么時候能面對他?” 矮子伸出手按在姬夙志的額頭,在他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一道黑光自矮子的手里探出,深入到姬夙志的神魂之中,結出一個黑色的烙印。 “很好。”矮子伸出手拂落肩上的黑袍,一米高的身形隨著黑袍的掉落如同解開了一道封印,飛快拉長,很快變成一個比姬夙志還高出半個頭的高大的青年。 青年有著一幅完美得不真人的長相,而在這樣完美的一張臉上,最奪目的卻是他那雙不時流泄出一絲絲詭異黑光的雙眸,那雙眸子有著一種邪異的魔力,讓人在注視的過程中毫不自知地沉迷而不肯挪開。 早已在青年還是小矮子時,姬夙志便已領教過這種魔力,因此,他的目光一直不曾與青年的雙眸對視,而是看視謙卑地落在青年的下頷之上。 青年看著雙眸微垂、滿臉恭順的姬夙志,輕笑:“你可以叫我湮魔,我來自湮星。” “湮星?!”姬夙志低聲自語,他從沒聽說過什么湮星,不過,姬夙志很快搖了搖頭,誰管那湮星來自哪里,又是什么呢,反正這個男人答應了會替自己報仇,而在陽洲,這是三大散仙也不會給予自己的承諾。 “那么,湮主?!” 保持著單膝跪地的姿式,姬夙志抬頭仰望承諾給予他幫助的男人:“你助我姬家復仇,我姬家任你差遣。” “湮主這個稱呼我很滿意。” 湮魔笑著,眼眸中漆黑的詭光流轉:“姬夙志,本主不僅會助你復仇,更可助你覆滅淳熙。做人臣子,哪有自做人主來得風光,你說是不是?” “我自己做人主?!”姬夙志下意識抬起眸子,卻在與湮魔對上的瞬間又驚懼地急忙垂下,即使這樣,那眼神中惶恐之下毫不掩飾的滿滿的野望也沒逃脫湮魔的利眸。 “不錯,你來做淳熙國人皇。”湮魔含笑肯定地點頭。 “姬夙志若為人皇,湮主呢?” “我?”湮魔的下巴微微往上一挑,輕哂:“一個小小的淳熙哪里能容下本主?本主的目標是整個蒼界!一界之主的地位,尚勉強可與本主匹配。” 沒搭理目瞪口呆訥訥不敢言的姬夙志,湮魔邁步走向堂外庭院:“或者說,蒼界也并非本主的最終目標……” 看著走進庭院后又一步步走進虛空的湮魔,姬夙志已經完全失去了言語功能,蒼界也不是最終的目標,那么,這個湮魔到底想要走到哪一步,才會滿足? “你的神魂上留下了我的烙印,以后遇到同伴,烙印自會提醒你,不要覺得孤單,你的同伴,至少已占據半個淳熙。” “姬夙志,不須驚訝,本主要帶領你看的,必然是一個你想象不到的恢宏天地,到那時你才會知道,一個淳熙,是如何的渺小。” “蟄伏京都,不要妄動,我要等一個絕佳的機會,一舉顛覆淳熙,占據陽洲。若遇困難,可向烙印提醒的人求助,他們會助你渡過難關。” 湮魔最后留下的聲音,一直在姬夙志腦中回響,讓他的心神久久激蕩,一直難以平息。 陽洲鳳儀宮 鳳儀宮主一把捏碎了手中的玉杯,森冷的目光死死盯著跪在地上長相俊朗的青年侍者。 “華亭,你要脫離十侍?” “是。”華亭腰背筆挺,倔強地迎著鳳儀宮主尤如寒冰的眼神,一臉坦蕩:“宮主,我已結丹,已有權力脫離侍者的身份。” 鳳儀宮主冷哼:“你說得不錯,按照鳳儀宮宮規(guī),十侍結丹后可脫仆役之身,那么,你是想去外門?” 華亭搖頭:“不,華亭要去游歷。” 鳳儀宮主一愣:“你要去游歷?在如今風波詭譎的修真界,你可知道,就憑你這樣低微的修為,稍一不慎就會身死道消?” “弟子知道。”華亭神情毅然:“華亭想要去找玄月主人。” 找玄月! 鳳儀宮主的神情頓時一霽:“你要找玄月并不需要脫離十侍。” 華亭神情黯然:“主人常年在外,十侍形同虛設,偏十侍不得主人同意,連跟在她身邊也不行……” “何止是你呢,便是我,也時時掛心她。”鳳儀宮主走下鳳座,伸手將華亭攙了起來,口中輕嘆道:“可是,我還是不能放你走。” “宮主!”華亭失望地輕喊。 “飛鳳居的人,我這個師父得替玄月護好啊,若不然等她回來,就要找我哭鼻子了。” 鳳儀宮主輕笑著嘆了一口氣:“那孩子重情護短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萬一你遇到個三長兩短,又被她知道你獨闖修行界只為找她,那孩子該多傷心自責?” 華亭一臉沮喪,“我們這十個侍者,還真是鳳儀宮最無用的侍者啊。” 鳳儀宮主輕輕挑了挑眉,鳳儀宮很大,轄下統(tǒng)治的人口很多,這么多的人口中,總會有各種形形色色的人存在,對于華亭口中的自嘲,她自然也早有所聞,不過,她卻沒想到,華亭這孩子居然會如此介意。 “你若有心替主出力,便替玄月制些符紙吧,她如今力量特殊,普通的修行界符紙已完全無法承載她的法力,以至她如今只能以神念為刀,玉簡為紙來刻寫符箓,偏偏并不是所有的符箓都適合刻入玉簡,更多的符箓還是需要符筆與朱砂繪出。”鳳儀宮主自袖中取出一個儲物袋遞到華亭手中:“這里面是我收集齊全的材料,一直也沒時間制作,現(xiàn)在交給你,你拿回去吧。” 緊緊抱著小小的儲物袋,華亭滿臉笑容回到飛鳳居,與其余九侍匯合在一起,全力開始制作能承載神力的符紙。 至于玄月最后能不能用上,他們也想過,不過既是宮主拿出來的材料,想來玄月主人肯定會收下,如此,他們的付出就不算白費。 …… 九界內五行平衡的生靈有多少? 無人知道,不過,作為先天生靈,辟有著一個得天獨厚的能力,與九界的世界意志交流,因此,自玉白石室走出的辟在與等在外面的四圣獸打過招呼,便直接帶著老虎與玄月劃破空間,直接出了妖族祖界。 就在玄月與老虎他們走后不久,一個飛喘吁吁滿頭紫發(fā)的青年飛快自空中跌落在圣地四圣獸跟前。 四圣獸齊齊看看紫發(fā)青年。 “龍獒,你急急而來,所為何事?”蛇尾麒麟疑惑地看著這個很是被獨角青龍看好的有著龍族血脈的小輩。 龍獒勉力從地上爬起來撐著給四圣獸行了禮,目光焦急地在四周巡視了一圈后,失望地搭拉下了眼皮。 “晚輩的靈覺被觸動了,我的主人她是不是來過了……是不是,又走了?”空氣里,主人熟悉溫暖的氣息與那頭討厭的老虎的味道完全交纏在了一起,龍獒悲傷地捂著熱燙的前額,那里,一枚已經完全變成了深紫色的獨角慢慢長了出來。 看著龍獒情緒激動得連獨角都控制不住冒了出來,紅鸞同情地嘆了口氣:“龍獒,當年你既選擇了不與人類結契,現(xiàn)在又何必執(zhí)著?” 是啊,是他自己當初不愿意與主人結下契約,如今,她已經找到了生死與共的同伴,他的不舍與眷戀于她再不是不可或缺,如今任是有百般不舍,于主人,他也不過是可有可無的存在罷了。 龍獒搖搖晃晃轉身向著圣走外走去,那支撐著身體的兩條腿似有千斤之重,以至他走得無比緩慢,無比疲憊,似乎下一步,他就會倒在天地之間,再也站不起來。 想起方才龍獒那仿佛失去了生存意義的眸光,五圣獸中心性更感性一些的紅鸞到底沒忍住揚聲告訴龍獒:“玄月向我們打聽過你的消息。” 搖搖欲墜的龍獒猛地站直了身體,飛快轉身跑回紅鸞身邊,一句話也沒敢多問,卻滿懷熱切期盼地看著紅鸞。 真是招人憐愛的小獒! 紅鸞非常想伸手揉揉這孩子毛絨絨的頭頂,可是她知道,這孩子并不喜歡他主人以外的人碰他,最后只能強壓下心底蠢蠢欲動的渴望,滿足了這只留守的忠犬:“那孩子向我們打聽你,知道你得到了血脈傳承進入了祖界很是高興,她讓我們轉告你,讓你好好修行,不可偷懶玩耍。” 龍獒雙眸晶亮,俊美的臉上浮上一抹羞紅,嘟噥著抱怨:“主人真討厭,人家幼年的事還記那么清楚。” 看著龍獒嘴上抱怨,心實喜之的表現(xiàn),紅鸞忍不住輕輕一笑:“她還給你留了一樣東西。” “是什么?”龍獒急切地追問。 紅鸞轉頭看向一旁一直闔眼裝睡的金月狂風:“老貓趕緊的把人孩子留的東西拿出來。” 金月狂風翻了個身,繼續(xù)裝睡。 紅鸞朝天翻了個白眼:“老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