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劉思寬的視線從木雕上挪開，“新客戶搞木雕的？”

    顧盼搖頭，把這兩天的事說了個大概。劉思寬扶額：“你還真去翻垃圾！”

    “關鍵是我翻到了！”顧盼有些得意，“運氣好吧！”

    劉思寬牙疼：“是夠好的。然后呢，你打算怎么辦？”

    顧盼笑瞇瞇的說：“既然你送上門來，正好當苦力。你接著幫我清理，我把之前弄好的拍個照。”

    劉思寬只得答應，一邊拿著小刷子刷灰塵，一邊用余光看著顧盼在房屋里來回穿梭。不多久，她竟然架起了個小攝影棚，最扯的是反光板，居然是把傘，撐開了卡在可折疊的三腳架上，看的他目瞪口呆。

    就在劉思寬以為顧盼要摸出單反時，卻見她掏出的是手機。劉思寬暈倒：“別！你的國產神機像素感人，拿我的吧！”

    “喲！水果機，謝了！”

    劉思寬深呼吸：“你有三腳架、反光板，偏偏沒有單反？”

    “又不是我的。”顧盼理直氣壯的說，“大學舍友是發燒友，畢業了去鵬城工作，東西搬不走，寄放在我家。借用一下她不會有意見的。”

    怪不得充滿了窮逼的氣息，原來是大學時代的裝備。

    顧盼打開燈，調整好反光板：“幸虧大學攝影課必修啊！”

    “你打算拍出個高大上的效果，幫客戶上網拍賣？”

    “不是，我得用鐵一般的事實，來說服客戶用我的裝修方案。他家的情況有些復雜，按我說的辦，算上硬裝，預算直逼25萬。沒點干貨，怎么說服人家呀？從窮人兜里掏錢，任務艱巨！”

    劉思寬：“……”

    說話間，顧盼拿出各種各樣的道具，拍的風生水起，劉思寬看的心癢難耐，簡直迫不及待想看照片。

    然而拍照從不是件容易的事，顧盼大冷天的，累的額頭上滲出薄汗，卻始終拍不出滿意的照片。手機與單反，功能上還是差太多了。

    劉思寬不便打攪她，從她包里摸出鑰匙，默默下樓買了兩杯熱飲。瞅準顧盼忙碌的空檔，遞了個紙杯過去：“喝點甜品，休息一下。”

    顧盼抽出紙巾擦了擦汗：“你可真是賢良淑德。”

    劉思寬毫不客氣的笑納了：“過獎過獎。”

    顧盼：“……”

    “今晚能拍完嗎？”

    “試試吧。”顧盼打開蓋子，喝了口甜品，唔，為什么馬蹄竹蔗水會是熱的！？

    劉思寬也抱著個紙杯：“我覺得差不多就行，你們主要靠忽悠。”

    顧盼撇嘴：“說的好像你們不靠忽悠似的。對了，你們公司收購了福慶花園搞改造，你的房子算哪撥？”

    “自己人當然有后門。”劉思寬笑的露出一口白牙，“我跟公司匯報的是，自己住的舒服，所以提交項目申請。公司當然不好把我趕出去，反而問我要不要再買兩套投資。我說等公司改造好了再看，于是他們給了我兩套內部價的指標。”

    “等下，你別說行話。”顧盼有些迷糊，“你能把省略的部分放出來嗎？”

    “咳，不好意思，習慣了。項目上說的太透容易被人抓話柄。很簡單，按道理來說，公司一旦決定改造哪個小區，是決不允許員工染指的。不然養一幫蛀蟲，公司豈不是替我們打工？但是我的情況特殊，那是我自己住的小區呀。假如我私心多點，完全可以先再買兩套，再往上報。不踩底線，公司不可能因為這點小事放棄一個明顯看起來有價值的項目。”

    顧盼點頭：“然后呢？”

    “生意場上，講究你好我好大家好。我是可以這么干，但是肯定會惡心到公司。領導們表面上不說什么，心里難免有意見。現在我規規矩矩的做事，沒想過占公司的便宜，公司自然得投桃報李。給我兩個內部指標，算情理之中了。反正房子改造好了要售賣，我有本事吃下，何樂而不為？”

    顧盼兩眼發暈：“我仿佛記得花城有限購……”

    劉思寬撓撓頭：“全款買房可cao作的空間比較大。”

    全款……對不起，又忘了少爺是土豪！

    “我不打算買。”劉思寬接著說，“到時候看我爸那邊吧。現在房子的勢頭，我覺得還得漲。”

    顧盼要哭了：“還漲？”

    劉思寬嘆了口氣：“你沒關注京城與滬市嗎？現在房價一月一小跳，三月一大跳。算上郊區，均價快沖上6萬了。我預測不久之后，兩地的低端炒家將被擠出市場。那么，熱錢會往哪里涌？作為一線城市的花城，你們小區現在均價19000，像話嗎？”

    顧盼眼前一黑：“趕腳我換房無望啊！”

    “是的。”劉思寬毫不留情的插刀，“靠你打工做設計，目測你3年后，在同小區換個50平方米的兩房一廳是極限，還得背上百萬的貸款，秒變真正的房奴。”

    顧盼膝蓋中箭，倒地不起。

    “不過你還有別的辦法嘛！”

    “說！”

    劉思寬眨眨眼：“兩個人合作湊首付的模式考慮一下？”

    靠！這日子沒法過了！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微博有圖（晉江框框），不過跟本文無關，只跟本作者的心塞有關。

    ＿（：3」∠）＿看上的房子買不起……只能做個設計圖過癮了，淚流成河……

    第40章 民間收藏家9

    清晨， 顧盼抱著個大盒子， 從公交車上下來，走到了第一人民醫院門口。前幾天胡慶超病情反復， 精神不佳， 所以說服他裝修的事順延，顧盼趁機收集了更多資料， 準備做的十分充分。

    敲了敲門， 坐在病床邊的郭婉瑩抬起了頭，勉強對顧盼笑了笑：“你來了呀，請進來坐。”

    顧盼禮貌的打招呼， 并不動聲色的打量著郭婉瑩的臉色。她精神萎靡， 神情愁苦，比前幾天看到的模樣，像是老了十歲。俗話說：久病床前無孝子， 可見伺候病人之艱難， 尤其是個牛心古怪的病人。

    胡慶超板著臉， 靠在床頭，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顧盼走上前去，先遞出了個60公分高的木盒子：“阿叔， 這是送你的禮物。”

    胡慶超懶洋洋的瞥了顧盼一眼，在收回目光之際，忽然覺得小姑娘有些眼熟，卻想不起來。

    顧盼笑笑，把盒子放在茶幾上， 隨手按了幾下，盒子的縫隙漏出了瑩白色的燈光。胡慶超怔了怔，就見顧盼把盒子一拉，整個盒子如同花瓣，層層綻放。每層盒子的底部，墊著黑色的絨布，絨布上是淺綠色的圓形花紙，而花紙上，分明就是他的木雕！

    胡慶超猛的坐直了身體，眼睛死死盯著層層疊疊的盒子。一個個原本殘舊的木雕，在led瑩白的燈光下，宛若珍品。如果不是木雕太熟悉，他簡直不敢相信，這是他的藏品！

    “專門給您存放藏品的盒子，您喜歡嗎？”顧盼補充了一句，“白總和小胡先生親手做的哦，”又指著led小燈泡說，“燈是胡少偉小朋友裝的。阿叔家里家教真好，晚輩們好孝順呀。”

    胡慶超顫顫巍巍的伸出手，一下下撫摸著木盒，心中五味陳雜。

    郭婉瑩坐了過來，嘆氣：“他們上班的上班，上學的上學，花這個心思做什么？”

    顧盼但笑不語，她知道郭婉瑩嘴里抱怨，心里肯定是很高興的。盡管不是送給她的禮物，但不妨礙她因為兒孫與外甥的舉動感到欣慰。

    良久，胡慶超語帶哽咽的說：“好，真好。”

    顧盼掏出個文件夾打開，攤在了茶幾上，指著上面的圖片說：“阿叔再看這個。這是我在家拍的，您覺得效果怎樣？”

    郭婉瑩看著圖片上的木雕有些眼熟，猛的想起什么，扭頭看向木盒，果然發現了一模一樣的。來回看了好幾次，嘖嘖稱奇：“你拍的好好看哦！我差點沒認出來。”

    顧盼笑著解釋：“俗話說，一白遮百丑。任何東西，在強光下，效果都會更好看。比如說金器專賣、或者手機專賣，都會用很強的光，這樣陳列在貨架上的商品，就顯得非常高檔。”說著她開了句玩笑，“有段時間我眼睛不大好，視疲勞，陪著我媽去買金器，一進門，哎呦！差點被亮瞎了！”

    郭婉瑩噗的笑出聲，又問：“那你現在眼睛好了沒有？”

    “好了。多謝阿姨關心。不過嚇的我再不敢去買首飾了。”顧盼轉回正題，“阿叔，您的藏品很漂亮，可是現在的年輕人，習慣了五光十色，您想讓他們立刻接受古樸大方的東西，是比較難的。就好像學歷史，得有個循序漸進的過程。首先我們上義務教育，淺淺的知道些大概，知道我們有多少個王朝，有哪些名人。然后上高中，分析某件事的歷史意義。去到大學，才真正稱的上學習。假如對小朋友一開始就講大學教材，他肯定會被嚇走的，對不對？”

    胡慶超抬頭盯著顧盼：“我們國家有多少個王朝？”

    “夏商東西周春秋戰國秦漢三國兩晉南北朝……”

    胡慶超驚訝了一下，小姑娘可以啊！他家的晚輩，一個都背不出來。

    顧盼在心里捏了把冷汗，幸虧客戶不是化學老師，否則讓她背元素周期表，她可就跪這兒了！

    “所以你覺得我該怎么讓年輕人入門？”

    “展示出來。”

    胡慶超搖頭苦笑：“他們不愛看。”

    顧盼指著自己拍的照片：“這樣他們肯定喜歡看。”

    胡慶超皺著眉，一臉不相信。

    顧盼早有準備，淡定的掏出手機，登錄自己的微博：“我上傳到網上，阿叔請看評論和轉發。”

    胡慶超搞不懂年輕人的新玩意，顧盼熟練點進評論區，手機屏幕上立刻顯示了一大串“哇！好漂亮！”的回復。

    顧盼抓住胡慶超粗糙的手指，往下劃拉評論，當看到上百條贊揚時，老人家開始激動了。他當然有同好，但那個寒磣的小圈子，怎么看都是孤芳自賞。從來沒有上百個外人，覺得他的藏品好看過！

    嗯，拍照是門藝術，水軍更是！咳……

    郭婉瑩拿起文件夾，身體后傾，仔細看著照片，點評：“是好看，不像垃圾了。”

    提起垃圾，胡慶超就有氣：“不是垃圾！”

    “好、好、好！不是垃圾！”郭婉瑩沒好氣的說，“你有本事，弄的像meimei仔這樣，誰還說你垃圾？”

    胡慶超被噎個半死，賭氣的撇過頭，不說話了。

    “阿叔，”顧盼小心的試探著，“您想不想，讓所有的藏品，都這么好看？”

    胡慶超緩緩的轉過臉，渾濁的眸子，盯住了顧盼的眼睛。

    顧盼迎著目光，微笑著說：“阿叔相信我，好嗎？”

    胡慶超視線挪開，落在了照片上，沉默不語。

    顧盼繼續游說：“阿叔，藏品的價值不在于收藏，在于展覽。而展覽的價值，是科普，是讓更多的人知道民族的過去。這盒木雕，是我從垃圾堆里撿回來的。它們一開始，密密麻麻的塞在鐵盒子里，不見天日。那它有什么意義呢？”

    胡慶超終于想起眼熟的感覺從哪里來，他記得這雙眸子里的光，心里不由的松動了幾分。

    “我們把家做成博物館好不好？”顧盼圖窮匕見，“很多小朋友來參觀，來學習文化知識，我認為，這樣，才叫傳承。”

    “不行！”郭婉瑩急了，“家里做成博物館，那我們住哪里啊？阿偉還要上學呢！”

    顧盼輕笑：“不影響的。阿姨您想，等到阿偉上學，他邀請小朋友來家里看文物、聽爺爺講古，是不是能交很多好朋友？到時候，家里一定很熱鬧！”

    “可是我家里很窄。怎么一邊住人一邊做博物館啊！”

    “好！”胡慶超突然出聲，他因病反應遲鈍的腦子接上了線，拍著大腿喊，“好！做博物館！我可以睡地上，我不用床！”

    “你個老瘋子！”郭婉瑩忍不住了，“你不要睡床，我還要睡床呢！你抱著你的垃圾，出去做博物館，我不跟你過了！離婚！離婚！”

    “什么垃圾！是國寶！”胡慶超捶床大喊，“你看阿妹的手機，大家都說是國寶！”

    顧盼趕緊打圓場：“不用睡地上的，二位看設計圖。”說著飛快掏出另外一個文件夾，打開蓋在了藏品照片上，“阿叔阿姨請看，家里有條8.3米的走廊……”

    “走廊特別浪費！”郭婉瑩糟心的插話，“當年蓋房子那幫人腦子里都是水！”

    顧盼笑笑：“挺好的呀，我們在墻上打層架，不就是個天然的展廳？博物館的展廳有些也是長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