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發實在是小。

    他都不知道兩個人是怎么擠在上面睡了一夜的。

    他光腳走到浴室，把全身上下洗干凈，擔心吹風機的聲音太大吵醒顧眠，頭發只是用毛巾擦了幾下，對著鏡子打領帶的時候，他忍不住用手指輕輕碰了碰被顧眠親過的下巴，幾乎有些懷疑那個吻是不是自己宿醉之后的幻覺，一時有些失神。

    出浴室的時候，他又恢復了衣冠楚楚商業精英的模樣。

    走到沙發邊上，把昨天蹬掉東一只西一只的鞋撿起來走到床邊穿上，然后看向卷縮在沙發上又陷入沉睡的顧眠，猶豫了一下，走過去小心翼翼的把她從沙發上抱起來，放到床上，蓋好被子。

    他靜靜地注視了她一會兒。

    終于拿上被他放在門口的電腦包走了。

    他一走，床上的顧眠就睜開眼懶洋洋的伸了個懶腰，愉快的翻了個身。

    *

    離開前，顧少棠先和管家說明了昨天晚上的情況。

    說的自然不是自己和顧眠擠在沙發上睡了一夜，而是做了些改動，比如說昨晚上喝的太醉，回到房間就睡著了，讓顧眠在沙發上睡了一夜。

    管家皺著眉，明顯不贊同的看著他，但也沒苛責什么。

    顧少棠也是他看著長大的。

    知道顧少棠做事向來穩妥，如果不是情況特殊，這種情況是不可能發生的。

    看到顧少棠眼下青痕，又叮囑幾句：“工作也別太辛苦了，身體要緊。”停頓了一下，又說：“因為你的事，老板現在對你還有氣，找個機會，好好跟老板談談，你也知道，老板是把你當自己的子侄看的，別傷了老板的心。”

    “是，我知道了。謝謝鐘叔。”顧少棠悉心聽教。

    管家點點頭：“好了，我也不嘮叨你了。快去上班吧，記得吃早餐，路上注意安全。”

    顧少棠微微一點頭，拎著電腦包大步走了。

    *

    昨天為了慶祝公司成立，公司員工都喝了不少。

    今天倒是沒有人請假，只是個個都像是宿醉未醒，強打起精神來盯著電腦。

    王劍整張臉都是腫的。

    “你昨晚上沒出什么事吧？”王劍把咖啡放在顧少棠面前，然后一踮腳，半邊屁股坐在辦公桌上，喝了口咖啡說：“我今天早上起來，差點被自己吐得東西給熏死，床邊上吐了一堆。”

    顧少棠剛端起咖啡準備喝，聽了他的話，又默默的把咖啡放下了，擰起眉，眼睛依舊盯著電腦，說話也不影響他敲擊鍵盤的速度：“師兄，我很忙。”

    王劍又喝了口咖啡，說：“一大早忙什么啊。你現在可是當老板的人了。”

    顧少棠檢查了一遍郵件，確認無誤后才點擊發送，這才從電腦上抬起頭來看著王劍說：“準確來說，公司的最大股東還有老板都是師兄你，我只有百分之二十八的股份。”

    “我是大老板你是二老板，都是老板嘛。要學會勞逸結合啊。”王劍說：“我現在一看到電腦就頭昏眼花，師弟啊，昨晚上比我喝的還多，今天早上還這么精神奕奕，精神可嘉啊。”

    顧少棠又開始回另一封工作郵件，頭也不抬的說：“我比你年輕。”

    王劍早就習慣了顧少棠這種放冷刀子的風格：“那是，師兄我老了，比不得你們這些年輕人。說實在的，要不是你在那兒誘惑我出來單干，我還真沒那個想法。”他又問：“你昨晚上回去就一點事兒都沒有？沒吐？”

    顧少棠敲擊鍵盤的手指微微停頓了一下，然后又繼續敲，淡定的說：“沒有。”

    王劍忽然往前一歪，手支在了文件架上。

    顧少棠瞥了一眼：“你別給我壓塌了。”

    王劍不理會，笑的特別意味深長：“哎，昨晚上是不是小唐送你回去的？”

    顧少棠頭也不抬：“誰？”

    王劍嘖了一聲：“我們公司新來的那個運營唐若瑩小唐啊！你可別告訴我，我們公司統共也就那么十幾個人，你還沒認全？”

    顧少棠盯著電腦，手指如飛，冷淡說：“不認識。”

    王劍嘖嘖有聲：“昨晚上人就坐在你邊上，給你倒了一晚上酒，還給你唱了情歌，你連人是誰都不知道？敢情她拋了一晚上的媚眼，全都拋給瞎子看了？你沒瞧見昨晚上暗戀小唐的小張看到小唐對你那么關懷備至，都在那兒借酒消愁了？”

    顧少棠終于抬起頭來看著他，擰眉：“師兄，你很閑嗎？”

    王劍直起身：“什么叫我很閑？！我這不是關心你嘛，你看你啊，在學校的時候多少女孩子追你？你就跟座冰山似的，沒一點動靜。你看啊，你現在事業也起步了，人小唐，長得漂亮，工作能力強，性格也陽光開朗，配你這種冰山最好，你好好考慮考慮啊！”

    王劍說的口干舌燥，顧少棠面上沒泛起一絲波瀾：“不感興趣。”

    王劍啞然了一會兒，又忽然俯身下去，盯緊顧少棠：“我說，少棠，你該不會是彎的吧？”

    顧少棠面無表情的盯著他：“億達公司的會你去開？”

    “別別別！我忙著呢。”王劍說著立刻跳下辦公桌，嬉皮笑臉的說：“再說億達不是只認你嗎？”

    “行吧，那您忙，我回辦公室瞇一會兒。”王劍說著，再不敢廢話，端著咖啡慢悠悠的回自己辦公室了。

    想想還是當老板好，好歹不用裝樣子。

    不過轉念又一想，他以前星期天也不用工作啊！

    算了算了，不想了，回去瞇一覺去，他可比不得顧少棠這種龍精虎猛的年輕人。

    *

    顧少棠在四點半就已經完成了今天所有要做的工作，包括能夠準備的明天的工作。

    但他沒有立刻下班走人，而是干坐在辦公室里，面無表情的看著電腦屏幕。

    腦子里一遍又一遍的試圖還原昨天晚上的狀況。

    他是醉到什么程度？就算是睡覺，也應該是在床上睡，怎么會跑去沙發上和顧眠擠在一起？

    一想到自己和顧眠那么緊密的貼在一起，擠在那張躺下他一個人都費力的小沙發上就這么睡了一整晚，顧少棠面無表情的臉上出現了一絲裂縫。

    還有早上的那個吻。

    如果是他宿醉之后的幻覺，那觸感怎么會那么清晰？仿佛現在還殘留著那種柔軟的觸感和過電般的麻酥感。

    “你今天怎么那么愛摸下巴？”王劍不知道什么時候走了進來。

    顧少棠一驚后放下不自覺摸上下巴的手指，擰眉不悅：“師兄，你應該學會敲門。”

    “我敲了啊，你沒聽見？”王劍指了指他身后的掛鐘：“想什么呢？都六點多了，還不下班？”

    顧少棠轉頭看了一眼，才發現已經六點二十五了。

    王劍問：“他們說要一起去西街那家新開的日料去吃飯，你去不去？”

    這時門口也探出一張漂亮的臉蛋來，熱情的邀約：“顧總，和我們一起去吧？那家日料評分很高的，聽說特別新鮮。”

    “不了，我有點累，想早點回去休息。”顧少棠說著把筆記本合攏收到電腦包里，然后拎著電腦包起身，徑直往辦公室外走。

    外面頓時響起一片失望的聲音。

    唐若瑩漂亮的臉蛋上也滿是失望。

    “抱歉，改天我請你們吃飯。”顧少棠說完，微微一點頭，拎著電腦包先走了，目光不曾在任何人臉上停留一瞬。

    “那我也就不去了，免得你們不自在，你們吃好喝好啊！哎！少棠！等等我！”王劍小跑著追了上去。

    “若瑩，我們走吧？”其中一個女同事說道。

    唐若瑩目送顧少棠的背影消失在轉角，有點為難的說：“不好意思，我胃也有點不舒服，怕吃不了生冷的，就不去了，你們去吧。”

    這局本來就是她攢的，也有幾個未婚男青年都是因為她才去的，她一說不去，好幾個人都紛紛表示不去了。

    剩下那幾個人也都覺得掃興，就都各自下班走了。

    *

    顧少棠站在顧家大門外，看著面前“巍峨”的顧家大門，仿佛回到了十二歲那年第一次被接到顧家來的情形。

    他在鄉下已經能夠很好的照顧自己，在同齡人面前，他成熟的像個小大人，可是在面對著從未想象過的高大富貴的顧家大門前，他第一次生出了膽怯和不安。

    而此時此刻，他居然也生出幾分膽怯來，膽怯的不是對于未知的未來，而是對某個人。

    而內心這種膽怯，每進一扇門都要更加重一分。

    最后他停在自己房間的門前。

    他從西裝褲里拿出手機看了一眼時間，七點半，這個點，顧眠是沒睡的，她這個時候應該還趴在沙發上看小說，她很喜歡看書，每次都看的很入神，看書的速度也很快，兩三天就能看完一本，每次都能看到睡著，她睡著了，書有時蓋在她的胸口，有時掉在沙發旁邊的地板上，有時直接蓋在她的臉上......

    他見過她很多睡著以后的樣子。

    每天想著回家的時候家里有個人在等著他，會讓他冰冷的胸口里充盈著溫暖。

    漸漸地，他開始留戀起這種溫暖來。

    他抬手握住了門把手。

    往右邊擰開。

    然后推門，進去。

    他早已經習慣在開門以后視線停留的第一個地方，是沙發。

    顧眠正半躺在沙發上，書立在胸口，旁邊的茶幾上放著一盤切好的水果，她眼睛盯著書，手卻拿著叉子在盤子里胡亂叉著水果，插到一塊，就喂進嘴里，眼睛仍盯著書，手就又伸向了盤子。

    忽然，她的視線從書上移開，看向他，眼睛微微睜大，嘴角上揚，合上書從沙發上坐起來：“哥哥？今天怎么那么早就下班了？”

    因為顧眠毫不掩飾的驚喜，顧少棠胸腔里也生出跳躍的喜悅來，但又瞬間回想起早上那個幻覺般的輕吻，下巴開始發癢。

    “今天是星期天，所以早點下班。”他下意識的扯松了領帶，沒話找話說：“你今天在家怎么樣？”

    “很好啊。”顧眠說著拍了拍旁邊的位置：“哥哥你過來坐。”

    顧少棠的腳步微微頓了一下，還是不受控制的朝她走過來，解開一粒西裝扣，在沙發上坐下。

    顧眠接著說道：“上午鐘醫生來給我針灸，說我下個月可能就能下地了，下午跟老師學了一下午鋼琴。”

    顧少棠濃黑的眼睫里閃過一縷微光，佯裝不經意：“今天不用補習嗎？”

    顧眠歪了歪頭，眼睛里彎出了笑意：“不是哥哥你說，以后不要讓別人來幫我補習，你來幫我補習的嗎？”

    顧少棠愣了一下，很明顯他并不記得昨晚上說過的話了。

    顧眠善解人意的說：“唔，我忘了，昨天晚上你喝的很醉，肯定不記得了。”她眨了眨眼，微微笑：“要我幫你回憶一下嗎？”

    顧少棠潛意識覺得危險，下意識要拒絕。

    顧眠卻看出他的企圖，提前開了口：“昨天晚上你親我了。”

    顧少棠僵住，腦袋木了一下。

    然后就看到顧眠細白的手指點了點自己的額頭：“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