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子在路中央短暫違停。

    書沐白跳下車子，獵豹一樣貓著腰兩步跨到駕駛室，把門打開，陳宇馨已經快速爬到了副駕駛的位置上。

    他上車，放下手剎，悍馬車重新啟程，兩個人調整位置只用了不到十秒，但行駛速度快了許多。

    “你們幾個，除了芙蓉小區還有沒有其他落腳點？確定昨晚那里人很多嗎？”書沐白一邊開車一邊拋出了問題，街道兩邊的樹飛快掠過。

    陳宇馨搖了搖頭。

    陳宇楊在后座說：“不確定，但是我還是希望能冒險回去，因為我們爸媽都在家里?！?/br>
    “那你之前還用對講機問我如果不去芙蓉小區的話，有沒有其他計劃？”書沐白在后視鏡中挑了挑眉。

    多此一舉的一個通話，導致了小貨車的車禍和車內不知數量的物資的舍棄，真的十分可惜。

    陳宇楊背靠著座椅，斯文的臉上絲毫找不到愧疚，咧出一口大白牙笑了下：“我就是問問你，怕你也變成喪尸了還開車跟著我們。”

    書沐白咬了咬后槽牙：“信不信我現在就變？你妹還在我旁邊呢，我要是突然變喪尸啃她你救得了？”

    “沒事，你要是愿意啃我妹，估計她死了都能笑醒。”陳宇楊不為所動，拿腳踢副駕駛的椅背，“妹，你說是吧？”

    錢小果盤腿坐在后座上，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耳朵豎得老高，是八卦的味道！

    終于不用開車，被八卦波及的陳宇馨選擇無視他們扯皮，伸手擺弄車載電臺，找到開關打開。

    “調頻x76.9音樂電臺……”一陣悠揚的音樂在車內響起。

    她急忙把聲音調小，一個臺一個臺調過去，試圖尋找有用信息，車內的人也全都安靜下來，靜靜去聽那些換臺和不穩定的電流音。

    “茲茲……哈哈哈世界末日到啦，大家都要死！早死晚死不都是死嗎？那些被咬了還不變喪尸的，是因為連地獄都不肯接收你呀，你們這些渣滓，垃圾……”

    “茲……耶耶耶耶耶！跟著我嗨起來！大家不要怕，要對國家有信心，很快就有人來救我們了，放松點，一起搖擺，嘿……”

    “茲茲……記住我的名字，我是洪彥祖，x城第一帥哥，我現在超級餓，可是沒有外賣愿意接單，所以為了不被餓死在家里，我決定一會就開門去獵一只喪尸回來直播試吃……”

    雖然全城停電，但苦中作樂的技術流市民似乎不少，停電的狀態下都能鼓搗出一堆新電臺，反而比平日熱鬧了許多。

    “茲拉……救命……茲拉……我在x城清水東路502號的第九廣播站，我外面有三個同事都變成喪尸了，只有我一個人，誰來救救我，我沒有被咬，我沒有被咬……”一個女人尖利的聲音。

    陳宇馨的手頓了頓，看了書沐白一眼，后者剛把看向收音機的視線余光收回去。

    清水東路離這里兩個街區，如果書沐白決定救人，他們就得暫時偏移路線，可是因為之前小賣部的事情，兩個男人都已經掛了彩，陳宇楊更是失去了戰斗力，如果……

    她頓了兩秒，見書沐白還是沒有表態，忙抖著手繼續往下調。

    錢小果緊盯著她調頻的手，聽到換臺的“茲拉”聲，也在心底松了一大口氣。

    人性自私，救人先自救，她一個普通人，只想趕緊到達一個安全的地方，躲起來等待這場災難的結束。

    陳宇馨又調了十幾個五花八門的頻道，略過了好幾個喊救命的電臺，終于調到一個有用的。

    “x城路況廣播頻道，這里是一直陪伴你們的小衛，有熱心市民發來最新消息，城西電廠的大火還在燃燒，并且聚集了大量喪尸，請各位市民盡量不要往城西電廠靠近，當前已確定喪尸具有趨熱性，喜好熱源，對人類氣味敏感，視覺退化約700度，如遇打不過的喪尸不要正面沖突，屏住呼吸輕聲繞過即可。重復一下s19狂犬病病人發病前的征兆，有兩眼發紅、畏光、嗅覺靈敏、狂躁等等，如果您的家人出現其中一項，請立即隔離，防止危險擴散，另外也請不要太過慌亂，目前已證明體液不會導致感染，請某些市民不要相信人云亦云的言論，在家里靜待國家救援，小衛會陪您一起等待下去，國家不會放棄我們的，大家加油，齊心協力才能活下去，接下來請欣賞歌曲《陽光總在風雨后》。”

    音樂聲緊跟著響起。

    “人生路上甜苦和喜憂，愿與你分擔所有……”

    雞湯也要等到安全的時候才適合聽，陳宇馨記下這個調頻，繼續往下調，可是越往后，就越沒有有用的消息，更多的還是苦中作樂和喊救命的人。

    “x城林志玲為你帶來……”

    “地獄滿……”

    “青城山下啊~白……”

    “我們七個躲在廁所……”

    “茲”！

    陳宇馨關閉了電臺，低頭揉了揉太陽xue，鏡框下精致的睫毛都快糾結成一團。

    “那個，能不能……”后座的錢小果弱弱地開口。

    “老白，你開錯路了?！标愑顥钔蝗辉诤竺姘l聲，粗獷的大嗓門蓋過了錢小果的聲音。

    書沐白下意識輕踩剎車，看了下路：“沒錯啊，前面那條路拐過去不就是清江大道嗎？”

    “以前確實是，但是去年清江大道旁邊拆了一片村落，現在還在建，加上建地鐵，暫時只能走東浦路繞道?！标愑钴霸谂赃吔忉?，臉上略帶自責，“對不起，是我沒看路，忘了你好幾年沒回來了?！?/br>
    “沒事，就繞一點點路，前面路口能掉頭?！睍灏壮榭丈焓秩嗔讼滤念^發，又握回方向盤上。

    后座的錢小果看著那只骨節分明的手掌在陳宇馨腦袋上一晃而過，不自覺微微咬唇。

    后視鏡照出書沐白狹長的眼眸，里面透著謹慎和銳利，看著就十分可靠，仿佛所有突發狀況他都能想到辦法應付，被他護在身后的人只需要聽話就好。

    然而錢小果必須不聽話一下。

    “宇馨姐，能再開一下收音機嗎？”她抓耳撓腮，小心翼翼地提問。

    陳宇馨回頭看她，嚴肅道：“喪尸對聲音敏感，你如果想聽音樂等到地方了再聽，車里不行?！彼娴陌阉敵闪艘粋€小孩在教訓。

    錢小果默默低頭，想了想又抬頭：“我不是想聽音樂，我就是想……”結果一抬頭發現陳宇馨已經轉回去了，說了一半的話卡在了喉嚨里，不上不下，噎了半天。

    “你想說什么？直接說出來?！睍灏缀芎眯牡亟o了她說話的機會。

    錢小果得以把嘴邊的字順利吐出來，幾乎熱淚盈眶：“我剛剛好像從廣播里聽到了畫室同學的聲音，我想上廁所?！?/br>
    書沐白：……

    陳宇馨：……

    陳宇楊清了清嗓子：“請問你聽到畫室同學的聲音，跟你想上廁所有什么必然聯系嗎？以及你是如何在這種緊急時刻突然想起要上廁所的？你就這么當著兩個男人的面說這種話合適嗎？”

    錢小果委屈：“是書沐白讓我直接說出來的?！?/br>
    書沐白：……

    陳宇馨揉了揉太陽xue，重新打開車載電臺。

    “……大疆畫室，筆記本電腦馬上要沒電了，我們有七個人，希望聽到求救的小伙伴可以趕來救援，我們愿意把畢業作品全都奉獻出來任君挑選，這里是位于欣榮小區內街72號店面的大疆畫室，我們有七個人，都躲在二樓的廁所里，外面只有一個喪尸……”

    “誰變成喪尸了？”錢小果扒著前座的椅背緊張地詢問。

    “地點在欣榮小區內街72號大疆畫室二樓廁所，請求支援，救命啊，真的快沒電了，請求支援……”

    ……

    錢小果反應過來，猛然發現自己又干了蠢事，她剛剛居然企圖和收音機對話，太丟臉了！其他人該不會以為她是個傻子吧。

    “是我的同學，我們畫室的求救信息。”她縮回座位上，弱弱開口，臉上一片熱。

    “大疆畫室？”陳宇楊看向窗外，車子正好調頭，視線1八0°旋轉，印著四個大字的招牌瞬間印入眼簾，想要忽視都難。

    那塊招牌一定是畫室的人自己畫的，字體那叫一個龍飛鳳舞，招牌底色又橙又綠還都是熒光色，配色十分大膽，充滿了中西合璧的藝術氣息。

    “廣播中的畫室？”陳宇馨坐在前面，一眼就看到了，詫異出聲。

    “招牌不錯?！睍灏装l表感言。

    錢小果看著書沐白的后腦勺：“我……”

    “內街72號？”書沐白頭也不回地打斷了她的話。

    “嗯，拐進去右邊第二間就是，剛剛的聲音是我同學郭小偉的，他們應該是從美國回來沒回家，直接去的畫室，我們能不能去救救他們？”錢小果很是忐忑，她不確定書沐白會不會去救人，因為她已經夠給他們添麻煩了。

    一路上，他們忽略了那么多電臺的求救，沒有道理因為大疆畫室正好離得比較近，就去援救的道理，可是之前小賣部不也是離得比較近嗎，都是一起畫畫的同學，總要提看看，如果能救呢……

    “宇楊?！睍灏追啪徚塑囁佟?/br>
    “我的手暫時動不了。”陳宇楊知道他想問什么，果斷把實情告訴他，“沒力氣了，車門都開不了，手無縛雞之力?！?/br>
    陳宇馨立刻用不贊同的眼光看向書沐白開車的側臉：“我們車坐不了那么多人?！?/br>
    “可不可以再找一輛……”錢小果弱弱的舉手。

    “不可以，你會開嗎？”陳宇馨瞪了過去，眼鏡后的大眼睛瞪大之后氣勢驚人，把錢小果嚇得往后縮了縮。

    “對，對不起……”

    “好了，妹，別這么兇，你嚇到小孩了。”陳宇楊趕緊當和事佬，把鍋攬到自己身上，“對不起，我的手實在動不了，要不然真可以救上一救……”

    “那就救吧。”書沐白在前面開腔，方向盤一轉，拐進了欣榮小區的大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