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老天爺突發(fā)奇想要厚待他們，飯還沒吃完，外面就下起了雨，暴雨。

    傾盆而下的雨水像是天然滅火器，不到半小時就澆滅了那排著火的建筑，地上濺起的水花一砸一個坑，像是天神洛基不小心打翻了一大桶澆花的水。

    因為這雨，幾個人得以暫時停下休憩，不用連夜移動。

    書沐白吩咐錢小果把一部分米蒸熟做成超干的飯團，用白色塑料袋分裝好放進找到的幾個背包里面，然后就趕她和陳宇馨去睡覺，兩個男人輪流守夜到天亮。

    下雨雖然澆滅了火焰，但也使空氣變得潮濕，冬季的氣溫一低下來，寒冷就像棉針往人的骨頭里刺。

    屋里的窗戶緊閉，只留雨水潑灑在玻璃上“嘩啦啦”的聲響，像一曲催眠樂。

    也許是神經(jīng)繃得緊了忽然放松，錢小果一沾到溫暖的枕頭就失去了意識，一夜無夢，醒來的時候整個人都迷糊了，還以為是在家里，閉著眼睛坐起來伸了個懶腰想躺下再賴一會等鬧鐘響，結果手一伸打到了一個人的下巴。

    她一驚，睜開眼睛。

    書沐白捂著下巴看她，見她一雙困頓的眼睛瞬間恢復明亮，就知道她是醒了，伸手拍了拍她的腦袋，他似乎已經(jīng)對拍她的頭這一點駕輕就熟。

    “起床，我們該離開了。”

    雨已經(jīng)停了，路面被暴雨清洗過，大面積的血跡被沖刷得一干二凈。

    空氣中甚至還飄來了清新的感覺，沒有了血腥味，就像往常一大早睡醒出門上課或上班的美好時光，只有大街上停放得亂七八糟的交通工具，還有斜對面那片焦黑的樓讓人無法欺騙自己。

    喪尸們不知道去了哪里，整個市中心空蕩蕩的，蕭條得有些不正常。

    陳宇楊從一堆車鑰匙中找到了昨天相中的那輛悍馬車的鑰匙，挑出來按了開鎖鍵，悍馬車的前車燈閃了兩閃。

    “我先過去開車，沐白掩護我。”他說著，就把事先扎成繩的窗簾放了下去，整個人一躍而下。

    “小心點。”陳宇馨在窗邊緊張地看著他的動作，鼻梁上駕著一副無框眼鏡，是今天早上在洗車行的柜子里找到的，正好是她的度數(shù)，讓她得以摘下已經(jīng)不太舒服的隱形眼鏡。

    書沐白手上提著一桿輕弩，在窗邊最開闊的地方站得筆直，左手駕著弩，右手按在弦上，眼神專注。

    這是他昨晚守夜的時候拿現(xiàn)有的工具削的，用了洗車行老板的吉他上拆下來的弦，雖然射擊距離不長，但拿來當遠程掩護也夠用。

    錢小果站在他旁邊不會影響到他的距離，扒著窗沿四處觀望。

    即使不說，她也能感覺到這條街道的不正常，昨晚那么激烈的情況，路邊肯定有很多死人，可是一大早醒來就全都沒了，像是被清理過一般，連斷肢殘臂都消失不見。

    一只狗從不遠處跑出，嘴里叼著根什么東西，腳步輕快，靠近一點，她松了口氣，不是她想的人手之類的，只是一根吃剩的豬骨頭。

    陳宇楊在寂靜中帶著車鑰匙疾步行進，腳步聲細碎，到了悍馬車旁左右看了看，伸手拉開車門，然后他立刻退了一步，背對幾個人抬手做了個手勢。

    書沐白眼神銳利起來，提著弩，緊盯車門。

    陳宇楊繞到后座的車門處，一只手拉住門把，另一只手舉過頭頂。

    三，二，一。

    后門被拉開，一個體型瘦小的男人像是從車里面倒了出來，狠狠扭過頭，脖子上青筋暴起，兩眼通紅，張嘴就要吼。

    “咻”——

    錢小果只聽到一聲破風的輕響，那個男人的脖子上釘進了一根竹制的毛衣針，削尖的針頭陷入脖頸至少三四厘米。

    瘦小男人張了張嘴像磁帶卡殼一樣發(fā)出了一些細微的“咯咯”聲，身體顫抖著顛了幾下，一頭撲倒在地。

    “準備離開。”書沐白把弩掛到腰間，背起了地上最大的包。

    悍馬車發(fā)動的聲音在安靜的街道上顯得有些突兀，幾個人都噤聲凝聽，生怕車子的聲音會引來喪尸。

    還好，車子很快開到了洗車行的門前，周圍依然沒有什么動靜，大街上還是那么蕭條，一個人都看不到。

    陳宇楊調整了一下，用車身直接擋住了卷簾門上面的大洞，讓車子直接停在了二樓的窗戶下方，打開天窗，朝上面招了招手。

    陳宇馨第一個下去，兩只手拽著窗簾布條，晃晃悠悠，有驚無險地落到了車頂，鉆進車內(nèi)。

    陳小果依樣畫葫蘆，手心在布條上刮得生疼，一身冷汗也爬了進去，鉆到后座，幾個袋子和背包被扔了下來，一起塞給了后座的兩個女生。

    書沐白最后跳下的時候車子震了震，引得后座的人也顛了幾顛，隨后他頎長的身影落進了副駕駛，拉過安全帶一扣。

    “走吧。”

    離開的過程順利得驚人。

    悍馬車勻速行駛在市中心的道路上，一路避開路障一般亂停的車輛和大型垃圾，迅速朝一個方向行駛。

    “我們現(xiàn)在去哪？”錢小果鎮(zhèn)定下來之后，開口問道。

    “我家。”旁邊的陳宇馨回答她。

    “宇楊家離這里最近，就在芙蓉小區(qū)。”副駕駛的書沐白補充。

    經(jīng)過昨天那件錯事，錢小果現(xiàn)在很乖，得到答案就不吱聲了，她覺得自己現(xiàn)在跟這三個人格格不入，畢竟這三個人互相是朋友，她只是個半路插隊的廢柴。

    陳宇楊專心開車，書沐白把車窗戶關嚴，打開了車上的收音機，音量調到正好能聽清人說話的大小，連續(xù)調了好幾個頻道才聽到聲音。

    中央……茲……廣播電臺，目前狂犬……茲……擴散，請民眾盡量……茲……中，隨身……茲……茲……份證……等待救援。

    電流音很大還斷斷續(xù)續(xù)的，但一直在重復同樣的內(nèi)容，連續(xù)聽了幾遍之后，幾個人都理清了廣播上通知的話。

    大概內(nèi)容是被稱為狂犬病毒變種版的s19病毒擴散，通知民眾盡量留在家中，等待軍隊救援，還要隨身攜帶能夠證明身份的證件，方便排查。

    隨這段內(nèi)容一起播出的是一些所謂的s19狂犬病病人的癥狀，有兩眼發(fā)紅、畏光、嗅覺靈敏、狂躁等等。

    “這絕對不是狂犬病毒。”

    “這絕對不是狂犬病毒。”

    “這絕對不是狂犬病毒。”

    車內(nèi)有三個人居然同時開口。

    書沐白回頭，跟陳宇馨一起用意外的目光看向錢小果。

    錢小果縮了縮脖子：“我剛剛看到一條狗，狂犬病毒不是狗帶出來的嗎？那狗都不瘋……”越說聲音越小。

    陳宇馨點點頭：“你說得很有道理，根據(jù)目前已知的情況，我先做一下總結，如果有漏掉的，等我說完之后再補充。”

    她喝了一口水，陳宇楊很熟練地把收音機音量調小。

    “首先是外表體征，我們雖然稱他們是喪尸，但其實他們依然是活著的人，是病人。

    他們?nèi)静≈螅钕瘸霈F(xiàn)的可見體征是雙眼充血，我簡單測試過，他們的視力與健康的人類基本相同，當前無法確定視力會不會受到一定的影響。

    其次是五感，當前可以確定他們的聽力跟正常人一樣，但是嗅覺有可能提升，可能是對人體的味道敏感，使用氣味較大的揮發(fā)性液體可以暫時逃過他們的鼻子，比如風油精。

    另外，他們的體溫會降低，有可能是體內(nèi)血液循環(huán)速度變緩的緣故，同時導致皮膚發(fā)灰發(fā)白，沒有血色，這兩點特征比較明顯，在發(fā)病前期就會有一定的征兆。”

    陳宇馨說完，看向書沐白。

    書沐白點點頭，薄唇微抿：“發(fā)病前期還有一個征兆，嘔吐。”

    “嘔吐？”陳宇馨疑惑地擰眉，扶了一下有點滑落的無框眼鏡。

    “我記得，在美國機場，有個老人吐完就開始發(fā)瘋打人，眼睛就是紅的。”錢小果下意識插嘴，陳宇馨轉頭看了她一眼，她立刻又閉上嘴，心里面有些忐忑，不知道自己有沒有說錯話。

    “小果說的沒錯。”書沐白肯定了她的話，“另外美國那邊的發(fā)病人群，還有酗酒的跡象，很多紅眼病人身上都帶著酒氣，明顯是喝了很多酒，酒水帶病菌互相傳染的可能性也很高。”

    “也有可能是酒精麻痹了人體內(nèi)的某處免疫神經(jīng)，提高了發(fā)病幾率。”陳宇馨若有所思，眼睛中有光不斷地閃爍，輕輕咬唇。

    “前面有人。”陳宇楊打斷了他們的分析。

    書沐白食指放到唇邊飛快對后座的兩個女生比了個“噓”的動作，轉頭回來，手放在弩上。

    商業(yè)街跟生活區(qū)總是相連的，沿街商鋪的上方就是居民樓，只是這一片區(qū)年代比較久了，樓層都不高，大部分改造成了隱蔽的商店。

    此時一條看起來不是很寬的巷子口，有兩個穿得一身黑的人在搬運東西，從他們略顯臃腫的體形和深色毛線帽下露出的灰白發(fā)絲可以看出，這是兩個老人。

    他們站在陰影處，正合作吃力地把一個柜子模樣的長方形物體放到小貨車上，其中一個矮一些的顯然比較有力氣，硬生生把看似不輕的柜子舉起來，往車廂里推。

    車開得近了，可以看到小貨車的后車廂里已經(jīng)放了好幾個柜子，還有麻袋之類的物品。

    “他們是小賣部的老板，我之前在這邊逛街的時候跟他們買過東西。”錢小果睜著大大的眼睛看向后視鏡里面的書沐白。

    陳宇馨也點了點頭，思索道：“確實是小賣部的人，我們正缺物資，可以跟他們買點東西，順便幫幫他們。”

    陳宇楊聽著她的話放慢車速，逐漸朝那邊靠近。

    悍馬車在巷子對面靠邊停下，中間留出了一個半車位的距離，以防有其他車經(jīng)過刮碰，這車停的位置，也正好跟小貨車的車頭平行，完全擋住了兩個老人的身影，視線范圍內(nèi)除了彼此再無活人。

    書沐白飛速觀察了一下四周，狹長的眼睛微瞇，眸光全是警惕。

    太安靜了，才過了一個晚上，不至于如此反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