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想要退婚?
門前站著的婢女有素行禮,酥軟嬌聲疊起:“小郎君。” 聲音蒼老帶有欣喜從屋內悶悶傳來:“可是森兒?” 張郁森示意推門的婢女站一旁,他輕輕推開了門。 屋內光線昏暗,張老太爺倚靠在床邊,胡須和銀發凌亂,眼窩深陷,眼下烏青,高大的身軀干瘦,傴僂在厚厚的棉被下,像一匹毛色失去光澤,年衰歲暮的戰馬,已不復當年的英姿。 這樣的阿翁讓張郁森眼酸。 他強顏歡笑:“阿翁安好。” 張老太爺伸出骨瘦如柴的手,示意張郁森過去:“森兒。” 張郁森上前抓住他的手。 張老太爺渾濁的雙眼飽含慈愛:“你今日在學塾都學了些什么?” 阿翁是張郁森最不忍心騙的人,雖然他知道說實話必會受到責怪,他還是將今日在哪里做了什么都原原本本說了出來,斗雞的事也沒有隱瞞。 然后,低著頭等待阿翁的責怪。 張老太爺粗糙的指腹摩挲著張郁森的手背,寂靜無聲。 張郁森迷惑抬起頭,只見阿翁迷茫看著窗外。 “阿翁,都是我不好,讓您失望了。”張郁森面露愧色。 張老太爺回頭笑道:“知錯就改,善莫大焉,以后可要好好讀書,今日就不考你經書了。”頓了頓道,“我且問你,你喜歡靜娘嗎?” 張郁森口中的氣還沒呼出,就因為張老太爺的這句問話,又咽了回去。 “阿翁為何這樣問?”眼前不自覺浮現了胡大靜的容貌。 “你和靜娘自小就定了親,靜娘而今芳齡十三,你十五,大都律法規定,男子十八,女子十五方可成親,再過個兩三年,你們也到了成親年紀,婚姻大事不同于兒戲。” 張郁森道:“可是父親說了些什么?” “你父親的擔心總歸是為你好,靜娘將來落了個殘疾,咱們家臉面不好看。” 張郁森了然。 胡大靜自被石頭砸中后,并州一時間人言四起。 胡家本是商賈之家,胡大靜之所以能和張郁森定下親,是胡大靜母親唐清曾救過張老太爺一命。 那是個鶯歌燕舞的春天,枝頭的杏花開的正旺,張老太爺記得很清楚。 他帶人去胡府登門道謝,看到了嘴里咿咿呀呀粉雕玉琢的小靜娘,心中大喜,抱在懷里,愛不釋手。 小靜娘也表達了對他的喜愛,伸手將他精心留了多年的美須揪掉了一撮,小拳頭緊握胡須,只覺得好玩,并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咯咯的笑著看眉頭緊皺的張老太爺。 唐大夫人擼起衣袖要揍小靜娘,張老太爺輕輕攔住了。 也就在那一天胡大靜和張郁森原本八竿子打不著的倆人,被一紙婚書綁在了一起。 “阿翁可是有退婚的想法?” 心中的意圖被說出,張老太爺有些驚慌。 婚是他定下的,現在想退婚的也是他,到底有些愧疚。 “有的。”高老太爺點頭。 他覺得自己熬不長了,為了疼愛的孫子,他愿意做這個出爾反爾的惡人。 “可是阿娘和父親的想法?” “這不關他們的事。”張老太爺道,“你父親只提了幾句,是我一個人的主意,你是怎么想的?” 胡郁森低頭不語。 他和靜娘從小青梅竹馬,好事壞事倆人都一起做過,他一直都知道,不出意外的話,靜娘會成為他的妻。 養尊處優的胡郁森不知道失去是什么感覺,不重要的東西可有可無。 “這件事全憑阿翁和父親做決定。” 張老太爺輕輕拍了拍他的手背。 …… 泡完澡的胡大靜神清氣爽的躺在床上,想起說出“用功讀書”時,胡雨霏笑的花枝亂顫,玉池中的水也隨之抖動的情景。 怎么就不相信她呢?她是很認真的。 怎么說當年也是從千軍萬馬中殺出來的,一路過五關斬六將,十二年寒窗苦讀,還沒算上幼兒園,她都熬了過來。 在這里,她也能熬過來的。 只是成為閨塾師,又不是去參加進士科考試? 好像很難,但又不難。 “滴珠,飛花先生和六書先生他們很有名嗎?”胡大靜坐起身問道。 “當然了。”滴珠剪掉燭芯。“他們二位知識淵博,有好多人不遠千里來此求學。” 大都最不缺的就是學塾,無論是官學私學遍地開花,能吸引那么多人來此求學,那說明是名師。 “那么厲害。”胡大靜道,“那你知道他們從何而來嗎?” 滴珠放下剪刀,伸出手指搖頭晃腦算了算,繼而搖頭道:“只記得很早就在這里了,小娘子,問這些做什么?” “我要準備去讀書了,想提前了解一下教授我學問的良師。” 胡大靜重新躺下。 滴珠想開口勸阻,最后想了想,還是罷了,小娘子一旦做了決定,十頭牛也拉不回來,就不白費力氣了。 …… 天福院的燈還未熄,大夫人正在抄寫心經,慶mama在旁伺候著。 看到大夫人已經抄完了一章,慶mama擔憂道:“主母,還是明日再抄寫吧,夜深了,小心眼睛累到了。” “無妨。”大夫人道,又提起了筆。 院內傳來說話聲。 大夫人有些煩躁:“是何人在外吵鬧?” 抄寫心經,求得就是個“靜”字。 慶mama掀開簾子,看到來人:“大娘。”接著,驚奇又欣喜道:“主母,大娘來了。” 大夫人手一抖,一個沒穩,這一頁算是白抄了。 這時也顧不得心靜不靜了。 胡雨霏走進來行禮道:“阿娘安好。” 看到十幾日未曾蒙面的女兒,大夫人一把摟住胡雨霏,心疼道:“我的兒,這些天你讓娘好一個牽腸掛肚。” 胡雨霏眼淚似斷了線的珠子:“我也知道這樣做對不起阿娘,但我就是忍不住啊!” “阿娘理解。” 她這個女兒從小就是柔弱的性子,受了什么委屈,只會把自己關起來。 母女倆抱頭大哭了一通,還是在慶mama不斷地勸阻下才作罷。 “阿娘,我今日來是為了飛花先生的事。” 大夫人心疼的給胡雨霏拭去臉上的淚珠:“我知道。” 做娘的,什么都知道。